第88章 陪嫁与陪娶——嫁衣……
结花本为工匠画出来织花的样稿, 一根根丝线计算过?去,最终编成纹样,如常见花朵, 牡丹、莲花、水仙等等,又诸如宝相花纹、团花、方胜等,或是各种?新奇的花鸟鱼虫, 再?由织工织出所绘花样和图案。
顾娘子此次招了六个结花本的师傅,三十个技术娴熟的织工,她?们很会织布,无论是斜纹显纹样的缎花绫, 还?是暗花纱、亮地纱、花罗、绸与缎。
至于林秀水请来的妇人,也会缫丝织布,只能织最普通的绢布和细布, 这种?手艺她?们大部分很擅长。
五两熟丝便可以织一匹小绢。
有三个妇人看向?大桶里的熟丝,映入眼帘的不是熟丝的白色,而是一卷卷染成粉的丝线,有些粉线尾端透着淡淡的白,另有大红与暗红两种?色线。
林秀水也顺着她?们的目光偏到左侧,瞟到色线又转回来,告诉在场好?奇的人, “虽说?是织绢和细布, 但跟之?前白熟丝织好?的匹染布不同, 这种?叫色织布, 需要大家织得上心点,注意有没有差色的情况。”
按时下的布匹染色工艺来说?,基本为整段织好?的匹染,像先将丝线染好?再?织的很少, 所耗费的织布工时会比匹染更繁琐。
可林秀水却?知晓,色织布比匹染的固色要牢,不会轻易褪色,颜色更为鲜亮,耐洗耐穿,后续熟练的话,能用其他不同颜色的线,织成格子布,撞色、横纹、竖纹,花样很多,织出来的布绝对是市面上没有的。
当然丝线的损耗相对来说?会较多,布料织出来手感没有那么顺滑,也会
比寻常细布硬上一些。
以林秀水的记忆和见识,即使色织布的缺点很明显,她?依旧很看好?色织布的长远发展,哪怕眼下会走些弯路,用更多的钱去填色织布的大量损耗。
穿翠蓝缎面夹袄的顾娘子从旁走来,她?看一眼面面相觑的一群人,挽着垂落的袖口说?:“织出来的布,到时候我们挑挑,按月一人给一匹,以及两贯月钱。”
压根不用顾娘子多说?,原本心存疑虑的众人,急忙跟着师傅找地方坐下,一匹绢值一石四斗的米,全?铆足劲要用心织,织绢和细布的机子对她?们来说?很容易上。
这批二十三个人,顾娘子都给留下先用着,看看色织布的成效,她?又轻拍林秀水的肩,“去看看新纹样。”
“你?今日搭的这衣裳不错,”顾娘子跟她?闲聊,“我看最近又时兴起红衣红裙,你?不是买了许多匹红布,怎么没见你?穿过??”
林秀水抬起袖子,她?里面穿了件杏花色的上裳,外面是灰紫色锦面无袖背心,对襟处缝了浅蓝色窄边,镶了银制的小花扣子,下身为蓝色百迭裙,都絮了丝绵,不臃肿,穿得很暖和。
“红布最近紧俏,我多囤一点,”林秀水走到顾娘子右手边,撩起垂下来的帘布,拿起钩子挂上后来了句,“穿红的太?贵,灰的便宜啊。”
“你?一个月拿整个裁缝作最多的月钱,你?很穷?”
顾娘子压低声音,挑高眉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每个月月钱五十贯,还?换十几匹好?布,抽纱绣跟满池娇都有抽成和进?账,因九月的失利,节礼还?发了武康的鹅脂绵、缬罗,两匹锦缎。顾娘子当真狐疑起来,“你?干什么去了?
“买丝绵和厚布去了,添置过?冬用具,”林秀水笼统地说?,实则在心里算这笔账。丝绵越涨越贵,她?买了三十来斤,花了十五贯,抹了零头,厚布十匹,四贯五钱一匹,四十五贯钱,做成衣卖出去赚七八贯,另有做手套的油布,绢孩儿和猫玩偶她?也没转手给其他人,赚得不多而已。
钱到她?手里,右手裁缝作进?,左手裁缝铺出去了,且今年年底人情往来,花销大,钱根本不经花,她?还?攒钱想明年买座大屋子,大概两百多贯。
林秀水信口开河,“等我哪天想开了,我就把?钱全?给嚯嚯了,穿锦帽貂裘,头上簪五六把?金梳…”
顾娘子听乐了,两人又说?了一通闲话,看着工匠新出的结花本,纸上的样式精巧,粉绿的桃花纹,四瓣花型的窗景纹、绿地黄粉荷塘纹等等,林秀水一张张看得仔细。
她?一一排开挑完样式后,跟顾娘子说?:“这两个月的买卖肯定?会有回落,等新出的料子,色织布和新花纹织成的话,可以稳上一段时日。暂且不做新样式的裙子,下一月做年底腊月边上穿的袄子,我们大家这个月商量。”
顾娘子听她?慢慢说?来,谈笑时模样依旧,说?到衣裳正事上底气很足。
“以及临安那边,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更适合做衣裳,那边既有姚管事,又有谷娘子,再?招三个临安本地的小娘子,”林秀水说着自己的安排,她?没有犹豫地继续说?下去,“张莲荷别看她?年纪小,其实给她?些时日,说?不准能有其他造化。”
“所以那个界北的宋家成衣铺,如果可以,让她?去瞧瞧。”
“嗯,”顾娘子对她?前面的话赞同,摆弄着香盘,听到这一句,她?放下瓷盖子,“嗯?什么?”
界北是临安御街从和宁门杈子外,到朝天门外清和坊的路段,那边有临安众多有名号的铺席,宋家成衣铺是其中一间。
顾娘子托了些关系,花了一笔银钱,本想叫林秀水到里面待上几日,瞧瞧人家的买卖营生?怎么做的,或是衣裳样式,指定大有裨益。
林秀水又不想一门心思往经营铺子上钻营,她?只想好?好?做衣裳,本来就该什么人操心什么事,裁缝操心针线便足够。
其实顾娘子心里根本不相信,也不想答应,张莲荷太?稚嫩了,当然她?没有直接拒绝林秀水,毕竟这种?事情上,要顾及到她?的想法。
将香盖放好?的间隙,顾娘子便有了主意,她?说?:“那叫她?先学好?临安话,其他的事情暂且缓缓。”
林秀水早知道结果,她?一点也不失望,顾娘子心里有了成见,她?多说?无益。
两个人商谈了不少事,临走前林秀水讨要起裁缝作换下来的旧帐幔,这一批是顾二娘那里来的,都是些厚实的蓝布料子。
“你?都对不起你?拿的高月钱,”顾娘子被?她?整得一愣,颇为嫌弃地说?。
林秀水丝毫不在意,月钱她?拿了,活她?做了,主意她?出了,讨些旧布料怎么了?别的想她?讨,就算是讨饭,她?也不会讨的。
实在最近林秀水在裁缝作里太?沉稳了,让顾娘子都忘了她?早前的德性。
林秀水请人帮她?拿扎捆好?的旧帐幔,装满后船舱,有三个娘子要抢着替她?摇船,很殷勤,她?婉拒了,无非是想叫她?们家的闺女、亲戚到满池娇里来,都眼馋那份月钱和节礼。
反正大家都知道,节礼发炭又发中色白米,多少月钱没打听出来,可肯定?赚钱,钱这种?东西,即使用布死死捂住,也会从孔眼里跑出来,被?大家看见。
自打满池娇在临安稍微立住脚跟,林秀水在裁缝作就成了香饽饽,连最开始在领抹处一起做活的几位娘子,也不再?如同从前那样爽朗,有话直说?。反而明里暗里说?着以前照顾她?的诸多事情,然后来一句,“阿俏,我家里有门亲戚…”
当得到她?委婉的拒绝后,说?晚些再?招人,那原本堆笑的脸,立即失了笑,眼神也变得冷漠,转身就走,暗地里跟很多人说?她?没良心。可是明明很久之?前,她?们确实关系要好?过?,哪怕在三个月以前的七夕,她?们曾为她?跟其他裁缝对骂。
林秀水想起这些事,长叹一口气,她?有点想小春娥了。
为了躲避她?们,不想看那些没被?满足私欲后扭曲的脸,不想听背后诋毁的言语,林秀水拿了旧布前,跟顾娘子说?她?休息几日。
她?回到了桑桥渡,在桑树口的溪岸处停船,从一手拎一捆旧布,远处缝补廊棚里有二十几个人坐那,冷得一抖一抖,嘴巴也没歇过?。
阴蒙蒙的天,河岸口的风一阵阵吹来,守在老算命摊子前蓄了浓密胡子的汉子,打了个大喷嚏,又喊:“这是什么鬼天!”
“啊,是阿俏!!”
林秀水把?布往廊棚上一墩,搓搓勒红的手,指指自己的脸,“我可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