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怒道:“被你骗了,你不是说十六贯你都出得起,你好意思写个最低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各位,愿赌服输,”尤姐儿摇头晃脑,她将得意的脸凑到崔娘子手边,“不然你打我啊。”
崔娘子将她的脸撇到一边去,“懒得看你,你今日?粉没抹匀。”
“啊,天杀的,你怎么不早点说!”
尤姐儿气死了,她赶紧找镜子。
林秀水趁大家懊恼之际,又给自己的铺子拉生?意,“我们?水记就?在你们?南瓦子对面,大家要是有想做的衣裳,我们?都能做好,娘子们?想做的话,我还可以给大家少些钱,就?当交个朋友。”
“那做一件,我这个人?很挑的,不满意我是不会给钱的,”崔娘子说。
小唱的李画说:“我也想要那种拼缝的衣裳,只是我不大喜欢这么俏丽的颜色,你带我去瞧瞧,你们?有什么好的料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汪二娘独自伤心落泪,就?算拿回?七贯定钱,吃上最喜欢的烧鸭,她也不会再快乐了!都是这烧鸭毁了她!
林秀水接了许多生?意,大冷天的都要笑出声来,拉了客也没忘记汪二娘,她笑眯眯地说:“多大点事,大不了新做一身?,我保管你显瘦,不过这次,你得先把钱给我。”
“给你给你,”汪二娘将还没捂热的钱还给她,“等着我凑齐,这回?我铁定不吃了。”
林秀水晃晃钱,“等你哦,不过你吃再多也行,我们?反正?都是按你的身?形来做。”
“我再吃没钱了啊,没钱也可以做吗?”
林秀水微笑摇头,“不可以。”
想得美。
出门讨债,结果带回?来一大帮生?意,也是少见,金裁缝真佩服林秀水了。
林秀水先记下?大家乱七八糟的要求,要好看要不同,还想要新奇,最好出众的同时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而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那可不,不就?是要账吗?要的够不够多,一下?午要来十二套衣裳。”
“够多,做完再说,这么多衣裳,我早前给富贵人?家做衣裳的时候,可是一套衣裳做一个月的,精工细做,”金裁缝感慨。
林秀水烤着火,等她真的什么都不缺的时候,她也会像金裁缝那样,将全身?心放在做衣裳上,一针一线,慢慢做上几个月。
她还得去买料子,将纸盖在自己脸上,“讨回?了九贯多,还有就?是还有些十来笔散账,得慢慢磨了。”
还真不一定能要回?来,有些人?脸皮太厚了,厚如城墙上的砖,不怕风吹雨淋,斧钺钩叉。
她得先将王娘子要的大袖衫给人?家,把这笔买卖没收的钱拿回?来。
林秀水也只能趁有空的时候去要,这边是要账,裁缝作那里?是还账。
她们?满池娇大多数的布料以及各种丝线,用针损耗,以及其他花边、领抹等等东西大多是挂在账上,有钱的话,一月一结,没钱就?两月,三月,拖欠到有钱的时候再结。
有没有钱呢?答案是,约有。
相当于有和没有之间。
林秀水面对一堆账,想想满池娇十月赚了四?百二十八贯,除去所有种种,尤其是这么多没还的债,根本没赚多少。
没赚多少,就?是先还一部分后,她账面上只剩下?三贯六钱。
“还买吗?”
庄管事拿了钱,笑容可掬地问她,“还有一批好布,就?是价钱上贵了点,我觉得你们?满池娇肯定能用得起。”
林秀水抖抖账册,一脸无?语,“我看着像很富有的人?吗?”
“像,”庄管事笃定。
林秀水穿得很像样,粉白绸缎衣裳,蓝裙子,往那一坐,就?显得很
有钱。
“我装的,”林秀水说,她绝对不会买的,七贯一匹的料子,跟镀了金一样。
她都难以掩饰刚才她看见九月和十月,高达七百六十二贯采买布料钱的震惊,幸好她稳住了,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同样的布料,从?生?丝织出来变成生?帛,再经?过多道工序,变成彩帛,期间不知翻多少钱,短期来看,林秀水能负担起这笔高昂的费用,长期的话,她付不出来,对布料要求越高,花费越多。
幸而色织布在反复的试错后,终于有让林秀水满意的料子了。
头一匹是浅粉渐变的料子,犹如桃子尖和桃身?的粉,丝丝缕缕,过渡得很自然。
布料是用染好的色丝织出来的,免不了线与线之间的轻微色差,拆了重织一遍又一遍,也免不了。
后面干脆就?放弃同色,随便织,倒是有了意外的效果,一匹布上的轻微色差,导致渐变得很自然。
林秀水摸着眼前的料子,哪怕想再织成同样的纹路,也不可能。
而且这种布直接做衣裳,会比绣样和织金、销金堆叠而成更好。
一双双眼睛看着她,织了半个多月,一直被否决,大家都极为?低落,相当于在做无?用功。
“按我的眼光来说,相当好,我很满意,”林秀水朝大家说,“等过完冬至,再加把劲,第一批的料子会先在镇上用,等大家技术再精湛一点,可以多种丝线混织,再到临安,说不准以后还可以到其他州府里?。”
在一步步被否决后,终于迎来了肯定,每个人?脸上有着冬日?里?极为?耀眼的笑容。
李娘子双手掩面,“真的吗?就?这样织了吗?这半个月里?来我拆了织,织了拆,我给自己数着,起码有五十来次,终于可以了!”
“谁说不是呢,就?是可惜了,这些丝线,拆拆织织,全都起毛边了,再也不能用了,”有人?极为?惋惜,浪费了好大一笔钱。
林秀水却不觉得,至少这些损毁的丝线,见证了大家数以百计的过程和努力。
等到每一件色织布衣裳出现在镇里?的大街小巷时,那么努力有了另一种更为?直观,和直击人?心的回?报。
大家沉浸在被肯定的喜悦里?,林秀水则已经?开始筹谋下?一步。
下?一步需要很久,那就?先过节嘛。
她发出去不少节礼,领到了顾娘子给她备的节礼,尤其多,什么核桃、佛手、腊味,布匹等等不用说,最让林秀水震惊的是,给她送了大半扇羊肉。
“补一补,”顾娘子拍拍她的肩膀,“即使今年?赚赚亏亏,可也要说,多亏有你。”
“冬至添岁添福,保重好自己身?体,以后还要看你往前迈步。”
林秀水有了莫大的感触,顾娘子也给予了她很大的肯定,让她知道,她的努力也有被深深地看见。
林秀水总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她说的话哪怕轻,语气也很昂扬,“会的,我希望不止我,大家也可以更好,不过今年?还没有过去,我觉得我今年?底也能有点小成就?。”
顾娘子点点头,她说:“我很相信你。”
两人?站在一起,又说了许多话,关乎眼下?,关乎以后该怎么走。
转眼到了冬至前一夜,叫作冬至夜。
冬至夜有个不出名的传说,这天夜里?是全年?最漫长的一个晚上,夜里?如果做梦的话,会很准。
“我希望我以后不用再写大字,”小荷将自己的手掌合拢,她知道晚上自己不会做梦,所以非常虔诚地当着她娘的面许下?了这个愿望。
果不其然,就?听王月兰冷笑道:“你做梦去。”
“太好了,我会成真的,”小荷提着自己大红裙摆转圈圈,“太好了,老娘保佑我做梦。”
王月兰想打人?,强行忍住了,她微笑道:“老娘还可以保佑你屁股开花,你信不信。”
小荷不想听,她装傻,“屁股是两瓣的,不会开花,娘你真厉害。”
母女两人?斗法,林秀水则当听不见,在想羊肉哪个部位最好吃,听到走到她身?旁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说:“太可惜了,冬至过后你走了,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羊肉了。”
“是啊,怎么办?”
陈九川问,真想不走算了。
林秀水有点舍不得,她指着羊肉说:“只好多吃点了。”
“伸手。”
她不明所以,伸出两只手,陈九川给了她一个橙黄的大橘子,一只剥去壳的老菱。
橘子则为?吉,菱角则像元宝,寓意发财。
她疑惑:“嗯?”
陈九川低下?头说:“送给你,一是吉祥,二是发财。”
三是今夜做个好梦。
林秀水收下?了,又反手塞到陈九川手里?,笑眯眯地说:“好了,福气过一过,送给你了。”
此时屋外有人?敲门,她赶紧跑去开门,小春娥一手拎条大鱼,一手提只大肥鸭,“看我干什么,冷死我了。”
“搭把手呀,阿俏,你咋脸这么红,烤火烤的是不是?”
小春娥一脱手,从?包里?拿出个热乎乎的东西,街上到处有卖的,用面粉炸起来的饼,名字取得很大,叫长生?果。
“我也送你个东西,长生?果,快接着,阿俏,祝你永远不老。”
林秀水伸手接过,她眨眨眼,“这东西我很喜欢,不过永远不老是不是有点可怕?”
小春娥说:“管它呢,先许一把长生?,愿望要往大了许。”
这一年?的冬至夜,林秀水已经?不在上林塘,没有孤单,冷清,她有了许多真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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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