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出名与危机
在?欢呼声, 在?盛大的喧闹声里,目光从台上汇聚到林秀水身上。
她神色不见半点慌张,穿一件绿色窄袖衫, 戴一条粉紫蝴蝶领子,下身为白底绿团花的百迭裙,明媚张扬。
走在?看台的窄道?上, 面带笑容,“感谢大家?捧场蝶恋花,也?欢迎来我们?水记全?衣做衣裳。”
“做得好不好啊?”
人群有声音突兀地响起。
林秀水响亮地回道?:“好不好,我说了不算, 大家?穿上身觉得好才算。”
有人故意挑刺,“那我不想?到你这做呢?”
林秀水反应很快,开始掏包, 取出一叠之前印好的绯帖递给说话的女子,“没事,风里雨里,寒冬酷暑,水记都在?等着你回心转意。”
“你也?想?要,”林秀水转头看笑得前俯后仰的中年妇人,嫣然一笑, 塞给那娘子一张, “见者有份。”
大家?哄堂大笑之余, 都赶紧伸出手要一张, 只见那绯帖上面写,生衣熟衣,尽在?水记全?衣。
桑桥渡南货坊东街第六间。
这念得朗朗上口,有人琢磨了一遍, 夏天里穿的衣裳叫生衣,春秋冬三季的衣裳为熟衣,生衣还通生意,口号喊得好。
“说得好!”
汪二娘带头鼓掌。
赢得几声喝彩,林秀水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露面,一点没胆怯,不仅让大家?记住她,还拉了好些生意。
发完绯帖后,她不慌不忙走到出口处,面朝众人大方行礼,从聚集的目光里离场,大家?都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目光落到她的衣领上又慢慢落到后背处。
刚才光听她说话了,却忘了她的衣裳。
那背后的一双蝶翼居然
是镂空的,紫色的丝线绣出了花纹,原本的蝴蝶凤尾变成了两根粉色长飘带,随着风摆动,像蝴蝶化成衣领,伏在?肩膀上。
林秀水越走越远,却让人恍惚中有种?错觉,会从那绿衫子上,飞出一只蝴蝶来。
美在?走动间,映到大家?的眼里。
比起蝶恋花变换衣装带来不可忘记的惊艳,这种?在?寻常服饰上的巧思,又是从未有过?的
衣领样式,一下就?击中了不少人。
林秀水已经走出去了,还有数十个女子踮脚观望,坐在?最前面的女子低头看自己的衣裳,一件蓝白的貉(hé)袖,袖长到肘部,上面全?是铜钱纹,她来时还算满意,看了林秀水穿的,自己这穿的是什么?
当下站起来,不管不顾冲了出去,要知道?这前排的座,可是她抬高价,花了八百文才买下来的。
“小?娘子,小?娘子,”那女子气喘吁吁地喊,她记得名字,“林东家?,你等等我。”
她喊到破音,“你这领子卖我一领啊——!求你了——”
林秀水想?跟管事王荔说句话,差点没被这鬼哭狼嚎给吓死,她长呼一口气,转过?身说:“你都求我了,要不我的解下来先给你带着,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汤娘子被她逗笑,连连摇手,指指自己的脖子,“你瞧我这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就?缺你这样的领子。”
“卖我一领。”
林秀水解下蝴蝶领说:“好说好说,不过?我们?领子五百文到一贯钱不等,这是五百文的。”
五百文的衣领,属实有些小?贵,不过?等汤娘子摸到这料子时,什么贵不贵的,全?抛到脑后。
在?屋里看着时,便觉料子有股莹润的光感,一上手还真在?这翅膀里夹杂了绸面,下面的翅膀镂空做得很大胆,有点蜻蜓翅膀上的感觉,出乎意料得和谐。
“要不,你先把这领卖给我,”汤娘子呵呵笑两声,“我脖子空得很。”
她当真喜欢得紧,没有的话,夜里都睡不着。
林秀水则摇头,“要合适的才好,我们?铺子里有百蝶图,娘子你挑一只喜欢的。”
汤娘子虽有些失望,可很快对?蝴蝶领的喜欢,又让她很快高兴起来。不待她开口,跟随她脚步来的十好几个娘子,一窝蜂围住了林秀水。
“我们?也?要做!”
有位老太太拿着绯帖拍在?手里,很大声地说:“见者有份啊。”
那当然每人一份到多份都可以?,林秀水又不会跟钱过?不去。
找了个地方,借了纸和笔,把一堆人的需求写上去,衣领是从脖子到肩膀,前襟后背占一半,需要的布料不多,工艺倒不少,一领做好最少五日。
林秀水又招了十个裁缝,八个绣娘,铺子里又招了两个打下手的,这也?是她敢发出几十上百份绯帖的原因。
十五个人做三十六条领子,有人做三条,想?轮换着带,林秀水收了一大笔定钱,有十贯多,大多碎银子,她问王荔借的戥子称的,掺杂一点铜板。
林秀水在做蝴蝶翅膀时,就?想?到了蝴蝶领,这种?画完图样,明确要用的布料、绣样,裁好合适的大小?,人手多,做出来就不会耗工时。
她认定蝴蝶领会卖得不错。
拿钱袋子走出来,她脚下步步生风,脸上有种?得志后的锐气。
“阿俏,”金裁缝在亭子里喊她。
林秀水收了步伐,向亭子看去,见到几张陌生和蔼的脸庞,她赶紧走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金裁缝拉过?她的手,“走吧,跟我们?几个老家?伙吃饭去。”
“各位老太太好,”林秀水笑眯眯地一一问好,又好奇,“请我吃什么饭?”
她立即又道?:“老金,你不是吧,刚看我赚了钱,想?我请就?直说嘛,我有钱得很,让我做东。”
“你个臭丫头,把我叫老了,”金裁缝又怒又笑,作势要打林秀水。
唐老太太捂着嘴笑,“你这丫头怪有意思的,怪不得能做出这么出奇的衣裳。”
“你怎么想?出来的?”
林秀水走在?她们?身后,闻言便说:“胡乱想?出来的,其他裁缝走的正道?,我整日寻思些旁门左道?。”
“一门心思花下去,总算听了点水花。”
裁缝这营生,跟尺子打交道?多了,要丝毫不能差,形制各有定数,哪怕平日性子活泼,到说起衣裳来,都变得一板一眼起来。
尤其像她们?这群裁缝老太太,从前给富贵人家?做衣裳的,命妇有专门赏赐的霞帔(pèī),穿大袖时搭配横帔直帔,过?节穿大袖、长褙子,平时见客也?多半为褙子,年轻小?娘子则穿上襦下裙等等,早已练就?一套刻板又不会出错的路数。
很少有像林秀水这样非常有想?法的裁缝。
这群老太太很稀罕她,到酒楼前的路上夸了又夸。
金裁缝做东,庆祝林秀水大出风头,表演圆满落幕。
“阿俏,你怕是要出名了哦,”唐老太太拍着林秀水的肩膀说,她想?得远些,“你还太年轻,到时候有些是非风浪,可以?来找我们?。”
许裁缝说:“出名嘛,有好有坏,你拿不准主意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大家?包括金裁缝都认为,少年得志时一定会飘忽,走不好脚下的路。
唐老太太温热的手握住林秀水的手,很认真地说:“你加入我们?裁云社怎么样,别看我们?几位老,我们?老有老的好。”
林秀水丝毫没拒绝,她知道?金裁缝对?她的好。
“那当然太好了,”她毫不作伪地说,“我可不嫌弃,这不叫老,叫作多吃几十年的裁缝饭,多拿几十年的针线,可不是我能比得上的。”
她又很诚恳地说:“我确实很年轻,不过?我想?着哪怕跌几个跟头,也?不打紧嘛,至少人生路漫漫,该走的弯路一步也?少不了。”
此时林秀水豁达地道?:“我嘛,就?信奉做好今日的事,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她打心底觉得自己少年得志,前程远大,又不掩饰野心勃勃。
林秀水拿起茶杯,多谢大家?替她着想?,又贴近金裁缝说:“金姨,我最感谢你。”
“少来,你还是叫我老金吧,”金裁缝别扭地说,嘴巴很硬,看似不吃这一套,实际上心里老喜欢了。
“好吧,老金姨。”
金裁缝说:“你多吃点,上好的东西封不住你的嘴。”
大家?哄堂大笑,林秀水又不恼,到外面借了条小?毯子,盖到金裁缝腿上。一屋子裁缝坐在?一块,烛火照耀下,听林秀水讲,她怎么将衣裳做出来的,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来上菜的伙计只听出了,先这样再那样,暗自嘀咕。
不过?说衣裳说着说着,这群老太太总绕不开一个话题,那就?是说媒。
“有没有中意的人了?”
唐老太太问,“没有的话,我手里有几个很标志的郎君,肯定配得上你。”
林秀水很坦率地承认,“有。”
“挺中意的。”
金裁缝半点不震惊,唐老太太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茶,要泼洒到旁边的张老太太身上去,许裁缝哈哈笑了一声,难得见到这么不扭捏的,好奇问道?:“怎么没定亲呢?”
“想?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