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傩服之青鸟
今年傩礼有林秀水参与, 正值她风头劲盛之际,许多人都很?关注。
各种言论繁杂,有说社首糊涂, 选林秀水做什么
,她难当大任,也有对?林秀水充满偏见, 认为她会搞些哗众取宠的东西等等。
林秀水听完一乐,她甚至能把那些对?她的诋毁,当作下饭菜咀嚼,有些人还以为她气疯了。
随着林秀水大量买鹅毛, 花枝、青绿颜料,兑换铜钱,去庙里求符箓, 求来的黄纸上写满了大吉大利、百无禁忌之后,大家对?她已经?从审视到一种相当关注的地?步了,爱恨同生。
腊月二十四?,江南小?年,今日敲腊鼓,行傩、起傩,祭祀灶神, 跟往年钟馗、判官、五方神使等别无二致, 有娘子在人群里嘀咕, “万物生灵到底是什么万物?”
“嗯, 或许是姓万的呢?”
她同行的娘子逡巡街上游行的长队,随口?说道。
腊月二十五,扫房掸尘土,腊月二十六, 抽空上街买各种年礼要?备的东西,聚众讨论万物生灵是什么衣服?腊月二十七,里外洗一洗,腊月二十八,家生擦一擦,腊月二十九,脏污全搬走。
除旧布新一番,到了万众瞩目的除夕。
傩礼一般放在除夕,因为除日为一年岁末,是阳气最衰、阴气最盛的日子,要?扫除阴气。
每年午后开场,镇长务必祷告上苍,随着沉重的鼓声响起,社首宣布傩礼开始,街巷楼上、树梢、站台全围满了人,孩童戴着青绿黑相间的傩面,在人群里嬉笑跑跳,乌溜溜的眼睛却盯着中?间的宽阔大道。
当大家以为最先出场的,仍旧是往年穿红裳,随鼓声大跳,口?中?念念有词的大巫时,却没想过,眺望远处的街角,最先浮现的是一片纯粹的青绿。
“那是什么?”
有人高声惊呼,试图将挡在前面的人使劲往下按,他好看得更清楚。
一条浑身青绿,头顶着长而弯曲左右分叉的枯枝,枯枝上面开满桃花的青龙,舞动着往前行进,右边另一条龙的龙角则为鲜红的腊梅。
在两条灯笼做的长龙中?间,随着车轮滚滚前行,有人坐在一截枯木上,大家傻愣愣地?从他头顶半人高手臂粗,蜿蜒向上,开满了绯桃、香梅、紫笑、玉绣球,小?牡丹、海棠等花枝做的角往下。
随之为尖嘴绿脸的鸟面,长到脚踝的头发布满缠绕的青绿苔藓,顺着他披着用花和叶片做出来的披甲,背后为一片片深浅不一的叶片,一直蜿蜒到脚边,绿苔藓布满枯木。
即使这跟画像上的春神截然相反,可仍旧能被大伙一眼认出来,扯着嗓子喊:“春神——”
“是春神啊!”
木主生发的春神,巨大花枝吸引着每个人的视线,不敢挪开分毫,满心欢喜的雀跃要?跳出胸膛,凝望着被具象化的春神。
往后许多年里,这版的春神仍旧被作为祭祀的画像,和各种雕版印刷的纸马而广为流传。
在撕心裂肺地?祷告和欢呼中?,春神骑龙缓缓飘过,有穿绿衫的小?孩提着篮子,往道路上撒缠绕的青色苔藓,有人捡起来,才发现压根不是真的,是用绿纱剪出来的细丝缠绕在一起的。
随着春神过去,祈祷来年丰收的祝词说完,又?迎来一阵敲锣打鼓,摇晃着铃铛的女巫出现。
从前许多年里,每一次出场的都是男巫,也被称为觋(xí),女子才被称为女巫、师巫或者叫灵姑。
今年却很?不相同,觋的穿着每年大抵相同,绣样简单,蓝绿红三色往身上套而已,女巫的穿着引起众人一片惊叹声。
手拿一根法杖,法杖最上面两边为羊角,挂着十几根红线,每一根红线上吊着铜钱,明黄色的葫芦,还有铃铛。
缓缓走过来,宽大的草帽上顶着一对?青黑的牛角,牛角两边封着黄色的符咒,只?能看见大吉大利这四?个字,垂挂下来依旧红线加上铜钱,女巫戴着深青色的獠牙面具,线条凌厉,眼神尖锐。
青蓝色的圆领袍,黑色宽边领,袖子为深绿色,一圈红色绳结绑绕,腰间挂着两张手掌大小?的白色圆脸小?孩面具,两颊涂着红点,随着晃动注视着众人。
胸前绣着鲜红的巫字,两边则绣有鬼怪退让等等,腰后挂着几张符咒,铜钱垂下来,红绳结一晃一晃的,让人眼花缭乱间,又?随之生出敬畏之心。
鼓声震天中?,大家从头到尾看下来,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深深被这些服饰所震撼,那种震撼不同于蝶恋花的快速变装,用各色华丽或舞台效果来吸引人,这种厚重的,有底蕴而又灵动的美,是与众不同,咂摸中?欣赏。
欣赏又同时能服气地说出一句,“林秀水真有本事。”
抹去了那些画像上鸟面人身的春神形象,抹去了在大家心里,念起巫咒来疯疯癫癫的女巫形象,取而代之的有些许敬畏和神秘。
那些传统的形象被颠覆,林秀水又?用服饰塑造起被人们利用,却又?只?在特殊时候才会想起的扫晴娘。
在梅雨季节,或者洪涝雨下不停时,才会出现,人们创造她,最开始是村中妇人剪纸为女子形状,白纸做头发,红衣绿裳,手里拿着扫帚,头朝地?,脚朝天,扫帚朝天扫去,扫去连雨,再焚烧殆尽。
虽说大家以纸代巫,可扫晴娘也明确为女性神明,人称扫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