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五)
裴家筹备赏花宴, 不是什么朝廷机密,自然没有什么密而不宣的保密机制,随便打听, 就打听到了邀请名单。
叶奚青听着赵婆钱婆叙述,很多一听就是打酱油的,没什么价值,但有两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永宁公主,是恶毒女配吗?”
话音一落,弹幕一片爆笑。
这死系统藏着掖着,抠抠搜搜不给完整剧情,结果它那破剧情和筛子一样, 女主随便一猜就猜出来了, 哈哈哈!
系统陷入沉默, 不过还是挣扎道:“不是恶毒女配,是女二。”
“女二?”叶奚青品味着这个新鲜的词:“在你的数据库里,居然还有女二这个概念?”
系统:……
瞧不起谁呢!
永宁公主季嗣音,是一个难得和女主抢男人, 评分还很高的女人。
因为她真是太潇洒了!
身为今上唯一的女儿, 她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无论是弓马骑射,还是政治学问,都不逊于男儿,甚至有人说过,她最似今上。
这样的人, 爱就爱得堂堂正正, 哪怕和女主喜欢上同一个人, 也丝毫不屑于耍鬼蜮手段和女主竞争。
在得知男主确实唯爱女主后,女二退场也很潇洒,甚至在男女主遇到险境时,还出手帮助过他们。
虽然有人酸她,出生就是天龙人,才能有那么高的姿态。
但大部分观众,无论是女主粉丝,还是男主粉丝,对她都很有好感。
女主粉丝喜欢她,是因为有了她,在和本文真恶毒女配打仗时,就可以抬出她来证明,自己不喜欢恶毒女配,不是因为她是女配,像公主这样的女配,她们就很喜欢。
而男主粉丝喜欢她,则是因为觉得只会哭哭啼啼,且和男主有血海深仇的女主,根本配不上男主。
女主粉还喜欢翻旧账,因为男主虐待过女主的事,经常骂男主,男主粉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女主粉一骂男主渣,男主粉就会直接抬出公主来气女主粉,说女主根本配不上男主,男主要和公主在一起就好了。
身为唯爱男主的粉丝,她们当然也不是真嗑,但能气到女主粉,她们就愿意抬任何人,包括女二和恶毒女配!
想到这个世界原世界的粉圈生态,系统还挺想笑的。
女主、女二、恶毒女配,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的粉丝也是一台戏。
回味完那一锅粥的趣事,系统趴在叶奚青耳边,满带笑意道:
“宿主,这个世界的公主,虽然是女二,但先天条件比你好,人气基础比你高,你怎么在观众面前,抢走她的光环呢~”
叶奚青陷入沉思。
就在系统以为叶奚青面上装得再不在意,心里也会有想法时,叶奚青缓缓开口:“那这个世界的恶毒女配,不会是男主的表妹吧。”
系统:……
“不说话啊,看来是真的喽。”
系统:……
这是怎么猜到的啊!
关于恶毒女配真实身份的事,它一个字没提,原主也不该认识男主的表妹啊!
系统快要爆炸了,叶奚青却非常淡定,这还不好猜吗?
一本书里的重要女角色,总要出一个或者几个恶毒女配吧。
叶奚青一开始怀疑裴母,恶婆婆,很便利,且顺理成章。
但不是。
不管是剧情里,还是剧情外,这位老夫人都很表里如一,确定正面角色。
那就是公主,常见反派位。
既能提供强权压迫的戏剧冲突,如果男主有篡位剧情,或者夺嫡剧情,还能来个恶毒女配地位落差上的打脸,结果也不是。
那最后就只剩表妹了。
男主在家破期间,被养在南康舅父家,应该不是一处闲笔。
这里可以安排一个表妹类角色,以及——
“夺嫡胜利者是南康王?”
系统:……
“哦,依照年纪来说,也可能是南康王世子。”
系统:……
啊啊啊!
原本想看一下叶奚青笑话,没想到一个来回,又在叶奚青面前裸奔了。
叶奚青当着它的面嘱咐赵婆,让她联系关母,给她准备一套光彩照人的舞裙、首饰、香粉。
事成之后给她们厚赏,但东西可不能给她贪了。
赵婆和钱婆也知道她的用意,当然不会在大事上糊涂,领诺告退。
这次联络,不仅要来了她想要的东西,关母还早有准备,又给她塞了些银钱,以至于有了充足打通歌舞班的金钱实力。
系统看着从头到脚,每个头发丝都用心妆扮的叶奚青,第一次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结合她之前的发言:“你不会要换男主吧!”
叶奚青任由花钱雇来的梳头娘子给她梳头:“不然呢,不早跟你说了吗,他能从的龙,我就不能从了吗?”
系统又要跳脚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个剧情漏洞!
作为男主从的那条龙,南康王世子和男主的关系,当然很好。
但南康王世子的设定,就是洒脱不羁,喜好美色。
作者会在任何地方吝啬,唯独不会在女主的美貌上吝啬,她就是有一张能吸引所有男人的脸。
在不知道女主和男主什么关系,以为女主只是一个舞姬的前提下,他是真的会毫不在意就收下的!
一想到女主会转投南康王世子怀抱,系统就要疯了。
在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被世子看中自己的女人,男主是没有丝毫办法反抗的。
而如果叶奚青走到南康王世子身边,凭她三个世界积累的见识,想取代男主的从龙之功,真的是非常简单啊!
系统尖叫着看着叶奚青别过男主,来到南康王世子面前,对着他“妩媚一笑”。
系统和世界外的观众都炸了:这个世界这么刺激吗!直接走感情流换男主!
叶奚青故意在南康王世子面前,停留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看着系统爆炸。
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傻叼,换你爹的男主啊。
系统给她一个男权世代相续的封建社会背景,呲着大牙等着看她被男权压迫的笑话,还想看她换个男主,让这个男权社会继续代代相续。
做梦去吧!
原本她都已经做好了计划,袖子里藏把剪刀,趁着献舞的功夫,看见男主就把他捅死。
她虽然身弱,但格斗技巧不差,上去一剪封喉,就不信他还能活。
不管砍头还是啥啥的,直接死回系统空间,这个世界她不要了。
当然自杀她做不到啊,克服不了那种心理障碍,挺佩服原主的,居然能对自己下手。
别人杀她当然更接受不了,但别人她也管不了啊,别人想杀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生命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心情故,二者皆可抛。
就在“国服刺客”,即将诞生的时候,女二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主意。
愤起杀人,说来是很爽,但也有点像无能狂怒,答不出题来,直接撕试卷。
作为一个本质是高三学生的任务者,完美答出出卷老师的超纲题,是她独特的爽感。
大部分时间,不管面对多刁钻的题目,她都会思索对策,而不是一言不合就撕试卷。
这个世界狗屎的剧情,孱弱的身体,激发了她心中戾气,以至于从不信奉暴力解决问题的她,居然产生了把男主直接暴力解决了的想法。
但答案写得简单,得分就不会高,她还是不乐意轻易妥协,选择最下解。
于是电光石火间,叶奚青就有了新思路。
娉娉袅袅地移步上位,来到女二身边时,“啊呀”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身体和没骨头一样,徐徐倒进女二怀里。
太直接了她怕真摔,也怕这个据说文武全才的女二,直接把她当刺客做了。
这位公主腰间有一把短刀,她都看见了。
反正只要达成目的,演技如何不重要。
一接近任务目标,叶奚青立刻扯着嗓子开始表演:“公主!是你吗!”
“我太仰慕您了!见到您不容易,反正我快要死了,临死前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死也要死在您怀里,您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永宁公主:……
系统:……
屏幕前的观众:……
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抽象的一幕,震在原地,只有系统不负众望地咆哮——
“宿主!你在干什么!”
叶奚青使劲搂住女二的腰,拿出只要女二不答应,就死不撒手的架势。
“这都看不出来吗,女二就是我要从的那条龙啊。”
系统脑子都热了。
虽说换男主,让它很难接受,但直接“换女主”,让它更接受不了啊!
看着迷之操作的叶奚青,系统声嘶力竭道:“宿主,你就没发现女二是个女的吗!”
这有什么发现不了的,有脑子的都知道女二是个女的。
“她是个女人,女人怎么可能继承皇位!”
叶奚青舒舒服服地黏在女二身上,露出一个微笑。
“呵呵,怎么不可能。”
“是不是穿到封建社会,让你太得意了,以至于你都忘了——”
“如今这个世界,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就是一个女人啊。”
……
没错,这个世界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皇帝,就是个女人。
在听到“左台御史”这个职位时,叶奚青就隐隐有感觉了。
她穿越的这些世界,很奇特。
在某些独特的事件上,保有个性,在大致文化背景上,却又趋于一致。
比如上个世界,居然有和她的世界一模一样的《格林童话》。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这些世界,真的是在一片文化背景熏陶下写出来的小说。
那么作为大背景一致的小说,肯定保留了参考痕迹,这个世界的参考背景,未免也太明显了。
以皇后之身登上帝位的女皇、女皇独女、从父亲那过渡,直接取得权力的世子,甚至包括关父这个反面典型的职业——酷吏。
她非常想装作不知道剧情的样子,但她作为高中生穿越的知识储备,不允许啊。
空气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裴钰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请罪:“公主恕罪!此女系微臣府里一个疯了的舞姬,经常举止疯癫,口出狂悖之语。”
“今日不知何故,让此女跑了出来,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海涵,宽恕于她!”
季嗣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疯癫女人”,和着急为此女辩解的裴钰。
作为一个母皇、父皇,全是皇帝的公主,季嗣音可谓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
今日的宴会,对于这位天之骄女来说,实在太有趣了。
没和她客套几句,就自顾自坐在主位,满面春风俯视她的皇嫂有趣。
美貌冠绝京城的“玉面阎罗”裴少卿有趣。
这个“投怀送抱”的美娇娘,那就更有趣了。
一场宴会,能给她三重惊喜,也是不虚此行。
季嗣音抬起头,轻笑一声。
“疯吗,我看此女子,对孤之心,倒真是一片赤诚,拳拳之心呢。”
“本来听此金玉之言,正感愉悦,裴少卿倒真会泼冷水。”
“难道裴少卿是想告诉孤,这个宴席上,只有疯子,才会对孤袒露真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双皇之女,跟你开玩笑呢。
好了,知道这个世界为啥不造反了吧,因为根本不是男皇,是女皇[笑哭]。
给大家展示一下灵活的道德标准,如果是男皇,立刻高举反封建大旗,推翻帝制,如果是女皇,直接转换阵地,给女帝当鹰犬[狗头]
说实话,很怕第一章的时候,就有敏锐的读者,把作者的意图挖出来。
真的不得不防啊,读者里有福尔摩斯,有时候只写两个字,也能把伏笔给库库挖出来。
挖出来就挖出来吧,作者直接投降,作者根本不喜欢埋伏笔[爆哭]。
很明显的背景,女皇、女皇独女、作为反面角色的关父还是个“酷吏”。
赵婆之前的未尽之语,其实是我们现在的皇帝是个女人,XXX(女)就是从掖庭提拔出来的罪女,万一她也走了大运……
不过这个世界原小说,只是个仿武周时期背景的架空小说,不是真正的历史,里面的人物也不是真正的历史人物。
作为小说人物,肯定给原型降维了,和原型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理解一下背景就好了,不要代入真人啊,真人我不敢写!
第62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六)
话音一落, 一片寂静。
或许之前的氛围太好了,以至于就算有点被怠慢,不管是当事人永宁公主, 还是其他参加宴会的人,都没在意这种小事。
但当她半开玩笑地质询时,众人才惊觉,这场宴会的重要人物,可不只一个!
意识到这点,下首所有人噤若寒蝉,只有裴母迅速反应过来,举起酒杯对公主赔罪。
“公主恕罪!妾身母子何敢有此想法!”
“只是公主若高天月,只敢远敬, 何敢近逾。”
“仰望清辉, 已恐失措, 更不敢使人如此冒犯,还请公主饶恕臣妾治家不严之罪!”
永宁公主瞥向下方,裴母举着酒杯,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 永宁公主才轻笑一声, 挥手示意侍女, 接过酒杯。
“裴老夫人大惊小怪了,只不过是个赏花宴,何以如此小心翼翼。”
“我近日新寡,心情郁郁,托皇嫂的福, 才有机会来此次盛会。”
“原以为是裴老夫人别出心裁, 用新人宽慰我心, 如今看来,却是意外。”
“啊,也是此理,如果裴老夫人真要孤开心的话,自应该送孤一个如令郎般美貌的男子,如何以一美娇娘替代呢,哈哈哈。”
“既已如此,相逢自是有缘。”
“此女已经跌在了孤怀里,又对孤如此仰慕,就请主人家成人之美,将她送与孤吧。”
众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转眼就快进到了“美女赠佳人”。
对此表示最大反对的,自然是裴钰,别人也就罢了,那个人可是关娴枝啊!
心中奔涌的情感,让他失去了理智,上前一步:“公主——”
裴母却直接打断了他,微笑着对着永宁公主道:“自是应该如此,得殿下青眼,是此女福气,裴家会备一份厚礼,送此女上门。”
事实上,从宴会开始,她就心惊胆战了,没想到永宁公主也会来。
作为主要目的是讨好南康王妃的宴会,当然不可能再请个公主,和她平分秋色。
但永宁公主近日驸马新丧,心情不愉,路遇从南康回来的皇嫂,心中喜悦,听她目的,立时来了兴致,一起驾临。
宴会上同宴两虎,大概是主人最恐惧的时候。
她们和睦相处还好,若是闹起矛盾,下面的人就惨了。
果然,在序座上,就出现了问题。
原本应该再抬一座,让永宁公主和南康王妃并肩。
但在主人家做出反应之前,南康王妃已经直接占据了主座,好像没事人一样,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永宁公主。
一个座位,原不算什么,但永宁公主是谁,不仅她爸是皇帝,她妈也是。
永宁公主眸色微沉,笑起来没有一丝阴霾,直接退坐下首,看起来似乎无事发生。
裴母却紧张的心都要悬起来了。
宴会上,一直尽力周旋,平衡这两位大佛。
却不想出此意外,不管那人是谁,又哪敢再拂公主面子。
裴钰看向母亲,第一次有了惊慌的感觉,他想阻止,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永宁公主看向裴钰不一样的神色,眸色更加深沉,微笑道:“不用了,就让此人,跟孤一起回家吧,裴老夫人的美意,孤心领了。”
一切尘埃落定,上首之人,只用几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裴钰心中就算再波涛汹涌,面对皇权倾轧,也毫无办法。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关娴枝”,原在心中纠缠翻覆的人,竟然转瞬间,归属她人!
他那么多未诉之情,未达之意,居然要在此刻,彻底斩断!
处理完这场纷乱,永宁公主在裴钰身上流连了几瞬,就看向上首的南康王妃,对着她举杯微笑。
南康王妃脸色有点不好看,可还是强撑笑容,举杯回礼。
只是袖子遮住脸时,什么表情,那可就说不好了。
原本一片祥和的宴会,经过这场变故,突然变得有些貌合神离。
只有南康王世子,还有闲心笑嘻嘻地找永宁公主搭讪:“姑姑,你要美人何用,不如做个好人,送给侄儿吧~”
季嗣音听此笑骂:“真是我有点什么好东西,你们这一家子都想要,想要自己去取,惹恼了我,可是要讨打的。”
南康王世子听到这,悻悻地退下去,眼珠子却依然活跃,似乎贼心不死。
季嗣音冷哼一声,半只眼睛都不愿意看他,继续寻欢作乐。
这次满座之人,再不敢将她视如无物,纷纷恭维起来,异常欢乐。
一方浮起,一方就要沉下,南康王妃喜悦的心情,打了个对折。
台下莺歌燕舞,台上倒各有心思。
最后离别的时候,各奔东西。
叶奚青在季嗣音心情不愉,转身就要上车时,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楚楚可怜道:“公主,我能和你同乘一乘吗?”
季嗣音今天的心情绝对称不上愉快,这个女人还敢如此,真是找死。
但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越勇敢越享受,永宁公主眸下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冷冷地笑道:“好啊。”
……
公主的座驾,非常豪华。
不仅能容纳座榻桌案,还能容纳两个侍女,以及一个叶奚青。
进了私家车,就没必要装了,公主凤目微阖,倚靠在软榻上,被两个侍女服侍。
半睁着眼看向叶奚青:“什么事,说吧。”
若是说不出什么事,她可不保证自己会怎么样。
叶奚青看着被全心服侍的公主,心里非常羡慕,好想在古代,也拥有这么一辆私家车啊。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有正事要做,老老实实跪坐在下首:“公主,此处有外人,似乎不适合谈论此事。”
季嗣音毫不在意一笑:“呵,本公主的銮驾上,哪里有外人。”
叶奚青却还是犹疑:“此事确实不适宜有外人知道。”
季嗣音本来就耐心有限,听此更觉厌烦:“孤要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叶奚青抬头,发现女二确实坚持如此,那她就直说了——
“公主,你想当皇帝吗?”
季嗣音:……
她手下:……
不用再多说什么,两个侍女立时跪下,额头触地,以表忠心。
干什么!让你说你就说了!
……
马车辘辘地碾过灰尘,很快来到公主府。
季嗣音确实换了一个地方,但身边还是那两个侍女,看来她无所谓被两个手下知道,叶奚青就继续说了。
“公主天命之人,母皇父皇,皆为真龙天子,可今南康王妃,似乎并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公主不觉得委屈吗?”
季嗣音冷笑一声:“南康王妃,是本公主皇嫂,本公主与她之间,能有什么委屈?”
叶奚青跟着微笑:“确实不能有委屈,公主不过是一介公主,南康王妃却有可能是未来皇后。”
“今圣母皇帝在时,公主尚是贵女中的头一份威仪,等圣皇御龙归天,公主可不是要仰仗南康王妃,才能过活,又怎么敢在王妃面前,诉说委屈呢?”
此话一出,不说季嗣音是何心思,她手下的侍女已经满面怒色,急叱道:“大胆!何敢在公主面前,出此不敬之语!”
季嗣音止住侍女的问责,冷冷地看向叶奚青:“那你又如何呢,被亲生父亲,亲手送去裴府谢罪的关家小姐?”
女二一语道破了她的底细,叶奚青不觉害怕,反觉开心。
这说明女二不是一个被降维到,只在男欢女爱方面像“双皇公主”,在人脉和信息上,也有点“双皇之女”应有的实力。
不怕扶烂泥上墙,就怕扶上墙的,真是一坨烂泥。
叶奚青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季嗣音。
“既然公主已经知晓,罪女亦不想隐瞒,罪女想请问公主,似我等女子,为何永远如此薄命呢?”
“或许公主会说,薄命的是我等,公主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哪里薄命?”
“可是公主,您觉得您与您的皇兄,是否能相比。”
“您的皇兄从南康归来,立时满朝文武前来攀附,公主您久居京中,是否有此待遇?”
“一个刚回京的王妃,就可以在公主您面前,端坐上位了,等公主的皇兄成为新皇帝,公主还敢像今日一样,明言不快吗?”
季嗣音今天确实因为皇嫂的怠慢感到不快,但她可以不快,别人却不可以说。
“那是我的亲皇兄,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不容你来置喙!”
“那公主的皇兄若得到皇位,百年之后,会将皇位传位给自己儿子,还是公主你呢?”
“哦对了,似乎传给王妃的可能,都比公主大吧。”
“放肆!”
季嗣音终于忍不住了,手中茶盏,竟是被她一掌拍碎在桌子上。
两个侍女大惊,连忙检查公主的玉手,有没有受伤。
季嗣音被气得失去理智:“你敢在我面前挑拨离间!”
叶奚青却表现得比她还激动:“我是在向公主陈情!”
“这世间女子,多蒙不公,诚赖圣母皇帝,才得一隙。”
“今圣母皇帝,年岁逾高,江山又要重归男人之手,又要有多少女子,如我般被父驱使,被兄薄待呢?”
“罪女沦落至此,已于世间无望,原想了此残躯,却不想得见公主。”
“若公主弃罪女于不顾,罪女便别无它想,直接命赴黄泉。”
“可公主仁善,将罪女带至身边,给了罪女一线希望,那罪女就不能请公主再进一步,登临天下吗!”
“天下女子,需要一个人,为她们张目。”
“这个人不是公主,还能是谁呢!”
季嗣音:……
听着有点舒服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大义加身”那种成就感。
别管是什么,底下跪个人,一脸慷慨激昂地说我想看你当皇帝!我觉得就你适合当皇帝!
那被捧起来的人,确实很难不飘哦。
季嗣音面无表情,内心其实已经有点高兴了,但她不说。
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奚青,冷哼一声:“漂亮话谁都会说,你有什么本事,让孤登上帝位呢,就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吗?”
叶奚青没有丝毫气馁,认真道:“凭罪女的脑袋,以及公主的真龙之身。”
“罪女的脑袋,是一颗不会让公主失望的聪明脑袋。”
“但罪女不知道,公主是一个不会让罪女失望的坚定执行者吗?”
季嗣音抬起下巴:“你很放肆,就算孤真的如你所愿,你也不能质疑你的主君。”
叶奚青却认真看向她:“可是争夺皇位,不是争夺玩具,想争就争,不想争就不争。”
“如果公主不能给罪女明确答复,那罪女宁愿您不上路,好好当一个讨好皇嫂的臣妹,至少能保住您的性命,这也是为您好。”
季嗣音咬牙切齿:“你嘴上说着为我好,却又拿话来激我。”
叶奚青正色道:“这不是激您,而是只要您不去夺那个位置,这样的怨愤,您就要一直承受。”
“您若是连罪女几句口头不敬,都忍受不了,那罪女就建议您直接开争。”
“真正的未来,往往在现在就有迹可循。”
“您希望装作看不见,躲过去,恐怕不行。”
“您能选择的,只是忍,或者不忍。”
“半忍不忍,不会让您左右逢源,只会让您连先机都错失。”
季嗣音:……
叶奚青那颗脑袋,聪不聪明不知道,她的口才,她现在就见识了。
季嗣音沉吟了很久,终是一笑。
“如果皇位是可以直接塞到孤怀里的,那孤除非傻了,才会往外推。”
“可是过往的一切,已经告诉了孤,孤要那个位置,犹如登天捞月。”
“你轻巧几句话,倒把孤打成了那个懦弱之人。”
“登天梯都不让孤见一下,就让孤舍身抛命了?”
“没有你这样的说客!”
听着女二的话,叶奚青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其实罪女也只是想要公主一个态度罢了,您只要有了摘月的心思,罪女就会为您筑造起登天之梯。”
“但是有一句话,罪女想对您说在前头,这句话可能让您非常生气,但罪女希望您答应。”
季嗣音被她神叨叨的话,弄得提起了精神:“什么话?”
叶奚青看着她,将手搭在膝盖上,一本正经道:
“那就是您如果想要我为您服务的话,最好不要把我当一般的手下,我不能忍受委屈。”
“以后我不会跪您了,一方面是身体不好,一方面是我实在不想跪。”
“其实现在就有点跪累了,我能先起来吗?”
季嗣音:……
你还没蹬鼻子呢,就准备上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那咋了,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杀啊。
人只要不怕死,其实大概率也不会死[狗头]。
第63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七)
空气陷入沉默。
不仅是季嗣音, 连她的两个手下都震惊了。
于是不待公主发难,两个侍女先看不下去了,叱道:“大胆, 怎么敢对公主不敬!”
叶奚青非常淡定地看着两人。
其实小时候看古装剧,比起主角的恩恩怨怨,她更在意大人物背后站的侍女。
一出现这样的场景,她就非得盯着那些一动不动背景板看完,然后脑补,那些大姐姐,真的会这样一站一整天吗?
一脑补,就觉得好逆天。
那不就是把人,变成了一盏不会动的台灯吗?
不注意的时候没什么想法, 一意识那群台灯会喘气, 幼小的她, 就感觉有点毛毛的。
现在好了,长大了,出息了,可以亲自穿越到古代当台灯了。
这种活, 就算是有馥云真那样的体力, 叶奚青也不愿意干。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关娴枝, 还是个纸糊的身子,让她天天当台灯站桩,干脆死了算了。
封建社会,对这种事好像还蛮看重的,那她丑话就说前头了。
以后别给她整“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那死出。
她可没恃宠而骄, 她没宠的时候也骄!
季嗣音冷静地看着地上发表免责声明的叶奚青。
很好, 她的谋士,刚刚说要扶保她登基的谋士,在未展现出任何自身价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她谈条件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季嗣音就磨了一会牙,很快做出了应答:“莺莺,小玉,给关姑娘赐座。”
季嗣音的两个台灯,顿时咬牙切齿地领命,看起来比主人还不忿——
她凭什么啊!
叶奚青丝毫没察觉到两位台灯同事的不忿,顺理成章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啊,感受到了救赎。
转头对着台灯同事们微笑道:“谢谢你们哦。”
崔小玉,那个接连指责叶奚青好几句的侍女。
丝毫感受不到叶奚青的礼貌,非常狼心狗肺地哼了一声,好像叶奚青惹了她多大事。
叶奚青不以为忤。
很快,她就会用实力告诉所有人,她凭什么成为公主集团的核心人物。
……
季嗣音耐心听着自己的“军师”,第一次献策:“你要我和母皇要一块封地?”
叶奚青瘫在椅子上:“是的,公主的皇兄想要继位,需要回京,公主想要继位,却要出去才行。”
“因为公主的力量,必须是有形之物,你皇兄的力量,却趋于无形。”
季嗣音沉吟不语,她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的母皇,是史无前例的一任女皇,以摄政皇后、太后之身,登上皇位。
她的才能是如此出众,以至于她的“不义”,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一件事,没有人反对她,至少没有人成功反对。
但不管多有威势的帝王,都难逃一死,她的母皇在衰老,总有一天,她也会像历史上无数帝王一样,化为这世间没什么两样的尘土。
在她活着的时候,满朝文武默认了这位具有杰出才干的“先帝皇后”。
但当她死后,所有人都希望她将皇位交还给“正统”,让这场女人当皇帝的“闹剧”,尽快结束。
她的皇兄,就是现阶段,最大的那个正统。
因为在她母皇掌权后,把所有非己所出的季姓皇族,该杀的不该杀的,全都杀了。
作为硕果仅存的南康皇兄,不管是他季氏的姓氏,母皇的血脉,还是他男人的身份,都是标准答案。
不需要额外的鼓舞,只要他一站起来,天下到处是簇拥他的势力。
几千年的“煌煌正统”,给予了他这种“无形之力”。
一想到这,季嗣音刚刚被叶奚青鼓动起来的野心,都要散了。
面对一个只要立起旗帜,就会呼来一片助力的隐形集团,谁能丝毫不胆怯。
她真的有对抗那种无形怪兽的实力吗……她真的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吗……
眼瞅着正主都要泄气了,叶奚青当然要展现自己的“慈爱”。
“公主,不要紧张,你的皇兄有他的无形之力,你其实也有你的无声之力。”
“感受到了吗,也有人为你而来,比如我,还有更多的薄命女子。”
“她们被父兄压迫的,近乎无声,但不是不存在。”
“只要公主立起旗帜,也照样有堆山叠海的力量,为你而来。”
季嗣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那些孱弱的闺阁之流,说出千军万马的感觉。
哪怕是同为女人,她也未必觉得女人真的有那种力量,但听着总令人开心。
心情一愉悦,季嗣音就有了打趣的念头:“呵呵,你是说,这个力量也包括你吗,跪一下都累得要死要活的关大小姐?”
叶奚青理所应当道:“当然,脑力也是一种力量,如果只有肢体的力量才算力量,那公主现在应该是一头满身绫罗的大母熊,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金枝玉叶。”
“扑哧——”
在笑出声的一瞬间,崔小玉就感觉自己要死了,笑点低为什么要来皇家当台灯啊!
在她恐慌地要下跪请罪时,季嗣音一把止了她。
跪什么跪!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么一跪,好像真有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看向叶奚青:“好好说话!再敢冒犯孤,孤一定将你治罪!”
是吗?她不信。
治罪这种东西要趁早,一开始不治,后来就很难治的了。
但叶奚青不是一个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人,所以她立刻勇于认错:“公主恕罪,民女也只是打个比方。”
“民女只是想让公主知道,人的力量多种多样,女人的力量自然也多种多样,比如您的母亲,那位登临极巅的女人,她就是现今世界,最有力的女人。”
“您已经有了这世间最大的助力,为什么还要觉得自己毫无力量呢?”
季嗣音:……
不提也就罢了,提到母亲,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反而陷入了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季嗣音缓缓开口——
“或许于你来说,向母亲讨要东西,理所当然,但对于我来说,我的母皇,未必如你所想,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她会给予她远超皇兄的荣华富贵,会为她招最有权势的驸马,会让她成为最有威势的公主,但她绝不会册封她为太子。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不爱吗?
不,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人比母皇更爱她,甚至她对她的爱,比对几个皇兄还要纯粹,但她天生就是一个被排除的选项。
季嗣音不知道,母皇是不是有一瞬间,也考虑过与她如此相似的自己。
但终归,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自驸马被下诏诛杀后,季嗣音和母亲的关系,就有点明面上的紧张了。
虽然因为一个男人,和母亲闹别扭,正常人听起来,会觉得非常荒谬。
但她和母亲之间的真正纠葛,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轻松说清的。
提起母亲,这位尊贵至极的公主,有点恹恹。
在她的情绪进一步恶化前,叶奚青开口了:
“为什么要陛下无条件站您呢,这个世界没有无条件的东西,您不去抢,陛下怎么知道您想要呢?”
季嗣音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说,很多东西我没有,是因为我没抢?”
叶奚青微微一笑:“是不是的,抢一下不就知道了吗,话说千遍,也不如做一遍。”
季嗣音:……
……
香烟缭绕,这位处于权力巅峰的女人,已经看了好久奏折。
但很显然,她的心,不全在上面。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郦文鸢终于抬头,扫了一下下首,恍然大悟状:
“哦,原来是永宁的侍女啊,找朕何事。”
面见皇帝,当然不能派随随便便就会笑出声的崔小玉。
赵莺莺叉手作揖,恭谨道:“回陛下,公主托奴婢前来,请陛下过府一叙。”
郦文鸢哼了一声。
这些天,为了驸马的事,她也非常恼火。
驸马的家人谋反,说驸马无辜,何其可笑。
她已将独女嫁入其家,居然还思不臣,罪该万死!
没让他和家人一起身首异处,赐他一杯毒酒,保留全尸,已是她无上仁慈。
谁知那不知感恩的狂妄之徒,竟敢在临死前挑拨她和女儿的关系!
郦文鸢既恼怒那个歹毒的男人,心思恶毒,也恼怒女儿不识大体。
母女之间,已经冷战好几天了,要她低头绝无可能,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哦,不是说永不复见吗,这才过了几天啊。”
赵莺莺赶紧低头:“陛下,这天下哪有上牙不打下牙的,母女之间气头上拌几句嘴,如何当真呢!”
郦文鸢被气笑了:“她还敢生气!”
赵莺莺立即跪在地上:“是奴婢失言,公主在公主府静思多日,已经深反己过,她恳求得到陛下的原谅,如果您不原谅她,她就……她就……”
“她就什么?”
赵莺莺立时额头触地:“公主说,如果您不原谅她,她就死给您看!”
“哈!”
郦文鸢是真被气笑了。
几日不见,她这个女儿本事见长啊!
她虽身在深宫,耳目却遍布京城,裴家赏花宴发生的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这是受了皇嫂的气,终于知道她当娘的好了。
想靠几句鬼话忽悠她低头,做梦!
她已经打定主意,非要杀杀这个女儿的倔脾气,但她倔成那样,一赌气,不能真去死吧?
郦文鸢心中更加恼恨,直到她身边陪伴多年的女官微笑着上前:
“陛下,公主不是喜欢胡闹之人,她这么极力邀请您过府,或许真的有事呢?”
听见祁大人帮腔,赵莺莺立时乞求地更用力,表示确实有事!
不管怎么说,郦文鸢还是思念女儿的,终是耐不住请:“摆驾!”
至于这样一来,像不像她先低头服软……等去了公主府再说,她自有道理!
……
季嗣音在一旁听着叶奚青指导赵莺莺回话。
在听到她说“不原谅就去死”的时候,不由大怒:“孤才不会说那样的话!”
叶奚青面无表情回头:还想不想跟你妈重修旧好了。
季嗣音:……
那她也不需要认错啊!她有什么错!难道她妈就一点错没有吗!
叶奚青:……
有亲妈真好,亲妈是皇帝就更好了。
但她不是她亲妈,不想管她,转头继续指导赵莺莺操作。
发现自己被无视的季嗣音:嗯?
在季嗣音即将暴怒的时候,叶奚青适时拿出了手里的东西,摊给她看:
“公主,别忘了咱们的大业,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季嗣音一顿:“这是什么?”
叶奚青微微一笑:“药,神药,这个世界上再不能多一颗的药。”
季嗣音接过那两颗药丸,狐疑地在鼻尖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不由皱起了眉。
系统却已经炸锅了,那是它的【美容丹】体验卡X2啊!
作为体验卡,没有正牌【美容丹】的永久效果,却依然具有和本体一样的功效。
100的颜值点,加在年轻的苗双双身上,让她从普通美人,变成了顶级美人。
加在一个垂垂老矣,青春不在的年老皇帝身上,看起来像什么呢?
叶奚青微微一笑。
说什么呢,那不是她的【返老回春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高消费是有惯性的,上个世界花太狠了,以至于这个世界的青青,也习惯消费了。[笑哭]
第64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八)
【美容丹】在功效上, 没有任何实际的“返老还童”效果。
但人只会相信眼前看到的,在看到容貌改变后,会怎么想, 那谁知道呢。
叶奚青很期待看到使用效果。
就是体验卡都卖2888,也太黑了吧。
……
皇帝驾临一个府邸,当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如果是公主府,那就有点寻常了。
郦文鸢落地后,还是有点生气。
看见恭恭敬敬,出来跪迎的季嗣音后,心情才好了些。
踏下御辇,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季嗣音面前, 阴阳怪气道:“呦, 不是说永不复见吗, 这是谁啊,找朕来干什么。”
季嗣音:……
说她像今上,那真没冤枉她。
像几分郦皇年轻时的忍辱负重,苦心经营不知道。
说她像郦皇现在的帝王脾气, 那真是十成十啊!
本来就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 才决定向母亲低头。
郦文鸢这么一说, 季嗣音心里的拗劲,又按下葫芦起了瓢了。
就在她差点要顶嘴时,叶奚青在后面及时拉住了她。
想想咱们的大业!
季嗣音话到嘴边,又痛苦地憋了回去。
强忍着屈辱道:“母皇,儿臣已经知错了, 此次找母皇来, 是为了一件大事, 请母皇入内一叙!”
至于大事是夺了你的江山什么的,我才不会说呢!
郦文鸢:……
作为站在高处的人,底下有什么小动作,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在后面搞小动作的叶奚青身上。
裴家的宴会,发生了什么,郦文鸢事无巨细,全都知道。
一个怀着不知名目的,来到她女儿身边的诡异女人,她当然不可能不闻不问。
这一问,就问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居然是关爱卿的女儿啊。
对于关父,曾经自然是她手中一把趁手的刀。
但刀这种东西,生锈了,背主了,认不清自己位置了,都要毫不犹豫丢掉。
关父的下场,绝对对得起他干的事,郦文鸢心里对他没有一丝怜悯。
送女求和的事,更是戳爆她的雷点。
郦文鸢作为一个女人,哪怕是皇帝,肯定也有自己的私人好恶。
她极为厌恶对妻女刻毒的人,对关父的印象,已经直接降到谷底。
在知道这件事后,就算没在面上表现出什么,在心里,已经直接把关父和死人划等号了。
但对于他这个女儿,她倒颇有几分欣赏之情。
这天下被父亲支配着嫁东嫁西,嫁男嫁女的大家闺秀,实在太多了,没什么值得出奇的地方。
但这位关小姐,哭哭啼啼地被送上轿,在裴府就吃了一个月的苦,夹了一回手指。
立刻也是知道回家找妈哭了,也是知道找金大腿抱了,虽然在有南康王世子在场的情况下,抱在了她女儿身上,多少有点新奇。
但总之是抱成功了,不仅成功的脱离了裴府,居然还说服她这个倔驴女儿,向她低头?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郦文鸢已经要击节而叹了:牛啊牛啊,是个人才。
但有女儿在的前提下,郦文鸢肯定还是优先自己这个女儿,大踏步进屋,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等她真进屋,立时有人把两粒药丸,递到她面前,郦文鸢顿时有点沉默。
不是,你们还真卖药啊!
不管哪个皇帝,到了老年,都不可能不想长生,郦文鸢也是如此,但她不喜欢嗑药。
没有别的原因,一翻史书,嗑死的比嗑活的多,她没有那么自信,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甚至某种程度上,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会死的事实,因此她笃信佛教,比起肉身不死,她更想让自己的灵魂成佛。
反正灵魂这种东西,没有实际参考,也就没有失败例子。
心里有个念头,才能对抗那种日益靠近死亡的恐惧。
因此看见这两粒药丸,郦文鸢的心情不是欣慰,而是傻闺女又被人骗了吧?
季嗣音正色道:“母皇,有人向儿臣献了两粒丹药,说是有重复青春的功效。”
“儿臣不信,想试下功效,那人却说世间只此两颗。”
“直接送给母皇,又实恐是有人居心叵测,想通过儿臣之手,阴害母皇。”
“左右为难,不能决断,干脆就把母皇请来,亲自裁夺!”
郦文鸢:……
她心内抱有极大怀疑,但“重复青春”,听起来又很有诱惑力。
挥挥手,召唤身边医药女官,来点专业意见。
女官拿起药丸,仔细观察,职业生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满脸冷汗地看向郦文鸢:“陛下恕罪,婢子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此为何物,没有感受到任何药物的气息……”
这可是奇了怪了,专业的手段检测不了,那就只剩活人试药了。
这也是叶奚青买两颗的原因,一颗不说郦文鸢敢不敢吃,季嗣音都不敢送。
郦文鸢身边的贴身侍女祈玉莲,自告奋勇:“就让婢子来试吧!”
公主送的,关家小姐给的,总不至于是毒药吧,郦文鸢最后就允许了。
在祈玉莲要吃前,叶奚青叫住了她。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纱,遮住了她整个身体,又蒙上了她的眼睛,等一炷香的时间再揭晓。
女儿从裴家宴席上回来,就要给她献药,药的来源在哪,并不难猜。
郦文鸢看向叶奚青:“需要这么隆重吗?”
叶奚青点点头。
不隆重,怕吃下去立即见效,吓死你们这些古人。
众人一起等着白纱揭开,好奇心的驱使下,居然没人干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叶奚青敢在季嗣音面前提无理要求,在这个已成型的皇帝面前,当然是不敢的,只能老实当台灯。
在站得想叹气的时候,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
面纱被缓缓摘下,当彻底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一起惊呼着看向祈玉莲。
她已经没有多少黑的头发,重新变得乌黑发亮,脸上的褶皱大面积消失,只剩眼角唇边还有些皱纹,甚至连脱落的牙齿都重新长回来了!
郦文鸢看着她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祈玉莲见状,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立刻跪地请罪。
“陛下恕罪!婢子也不知此药竟然真的有效,竟然浪费了陛下一颗神药,婢子惶恐!”
发现此药确实有效后,郦文鸢第一感觉也是后悔,若她当初没有生疑就好了!
但看着请罪的祈玉莲,郦文鸢也只能无奈叹气。
面对来源不明的药丸,她是绝对不可能往嘴里送的,造成这种结果也是天意。
现在怨别人也没用,挥手让祈玉莲起来:“你为主试药,忠心可嘉,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祈玉莲千恩万谢地感谢主上恩典,将剩的一颗药丸捧给郦文鸢,郦文鸢这次毫不犹豫地吃进嘴里。
又是漫长的一炷香时间,等时间到了,郦文鸢迫不及待地让手下搬来铜镜,当看见镜中的自己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的身体、面容、精神,一切都在重焕活力,她年轻了十岁!
其实是错觉,【美容丹】只装饰面子工程,但大脑会根据表相,欺骗自己就是了。
郦文鸢龙颜大悦,回过神来,忙追问叶奚青,这药哪来的!
这个问题,叶奚青早就想到了回答方式,跪在地上,一脸悲痛道:“陛下,民女说出实情,恐怕陛下会见怪。”
郦文鸢不以为意:“你为朕献上此药,朕只会嘉奖你,又怎么会怪你,但说无妨!”
叶奚青听此,顿时感激涕零,随后继续一脸沉痛道:“其实,此药是家母,在家父处偷来的。”
“家父不知在何处得来此药,每日视若珍宝,不许别人看一眼,也不许外传。”
“但家母和民女觉得,有此神药,不献给陛下,自己私藏,岂不天理难容!”
“就算他是民女生父,民女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自古忠孝两难全,民女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
“当亲父和陛下发生冲突时,民女毫不犹豫选择忠君,大义灭亲!”
“虽然得以将神药进献给陛下,但民女真不是个孝顺女儿啊!”
“嘤嘤嘤!”
郦文鸢:……
季嗣音:……
你没有在底下偷偷笑吧?
叶奚青哭倒在地,看起来伤心极了。
季嗣音却总觉得她是站累了,想在地上趴一会儿,换个劲……
她这么浮夸的演技,郦文鸢也觉得离谱。
但怎么说呢,比起关娴枝从虚空里掏出两颗神奇药丸,确实是关父持有的可能性更大。
得此消息后,郦文鸢勃然大怒,挥手叫来祈玉莲,即刻传她口谕,将关贼下狱!
叶奚青故作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伤心欲绝道:“陛下,我父亲罪犯欺君,但我母亲与此事无关,且在这件事上,立有大功,求您饶恕她吧!”
她这么说,郦文鸢更确定了她是故意的。
但怎么说呢,她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小女子当简单之辈,现在看来,不仅伶俐,还透着一股狠劲。
忠孝忠孝,身为帝王,自然希望下面的人,将这两个字刻进骨子里。
但不同的帝王,对孝的定义也是不一样的,对于郦文鸢来说,叶奚青背父却救母的行为,真是孝极了!
谁不喜欢孝顺又聪明的孩子,郦文鸢某一刻,都升起了将此女收入宫中的念头。
但她看向下首一脸让人生气样子的好大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手下人才济济,什么时候都不缺人,但她女儿这里,真的需要一个长脑子又有手段的人跟着她,不然她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皇帝,也要为不省心的女儿操心。
打定主意,郦文鸢平静道:“允尔此奏,朕今日就封你为从四品公主侍读,以后都跟随公主。”
“你的母亲,朕也会命人将她接进公主府,与你团聚。”
无论是叶奚青还是关娴枝,对这种细致的官称都不太了解。
但从四品还是很具象的等级划分,叶奚青立即谢恩。
只是一想到这冰冷的官位,是用温暖的父亲换来的,叶奚青就有些伤心。
但人到穷途,有什么办法,但凡她有一点主意,又怎么会卖父求荣呢?
她也很为难,她也很不忍。
只希望她父亲,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吧……
赏赐完小杂鱼,就轮到季嗣音这个正主了。
郦文鸢原先是和她有气的,但这神奇的返老回春药,将她的怒气打散,也便有了缓和的余地。
漫不经心道:“说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趁朕高兴,尽快说。”
在发现此药真的如此神奇后,季嗣音就开始了天人争斗。
确定药有效后,她就不能再将选择困难,推给叶奚青实力不行上,她这实力可真没白吹。
但要是顺着叶奚青的意思来,她岂不是真要开始争皇位了?
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好抉择了,季嗣音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往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浮现。
有和母亲在一起的画面……和父亲在一起的画面……和兄长在一起的画面……驸马死时的画面……以及和叶奚青非常短暂的相处。
季嗣音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是史无前例的“双皇之女”,其实并没有那种甘于平凡的忍劲,哪怕是一个普通座位的事,她都忍不了,更何况是皇位!
既然母亲能成为天下诸事,一言而决的皇帝,她为什么不行呢!
皇嫂的态度,不能加诸皇兄身上,但她不高兴!她不高兴从别人指缝拿东西!
哪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肆意处决她的东西,她都不高兴!
于别人而言,驸马是罪人之子,可于她来说,也是那么多年温柔缱眷的相伴时光啊,凭什么母亲一句话,说杀掉就杀掉!
郦文鸢觉得,她生的女儿,就要完全任由她摆布。
季嗣音却要告诉母亲,不是的!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肆意摆弄她!
一人之下的权力,对她来说其实是完全不够的,她要成为那个登顶之人,再不让人一句话就决定她的人生!
如果她只是个女儿,她会娇蛮地张着嘴,跺着脚,对着母亲哭闹,你好无情!好不可理喻!好令人讨厌!
但作为一个渴望得到权力的皇女,她什么都不会说,她只会冷静地抬头看向母亲。
“母皇,我想要一块封地。”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想起“贤爹扶我青云志”这条评论,才能不笑,这个世界的爹也很贤呢[笑哭]。
当然对于女二来说,那就是“贤妈扶我青云志”了,两个大孝女聚在一起,就会很好孝[笑哭]。
第65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九)
郦文鸢:……
身为一个在封建社会, 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的皇帝,她没有一个聪明的头脑,是做不到的。
所以她立刻发现, 女儿将这两颗神药献到她手里,不意味着妥协,而是意味着进一步的抗争。
郦文鸢没想到,她亲自生下,又亲自养大的女儿,居然真的因为一个男人,就跟她走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为什么,那个男人也就和她短短相处了几年,就比生她养她的母皇都重要了吗!
没有什么比孩子, 更能折磨一个母亲。
这也是驸马发现不能免死后, 就死在她女儿面前的原因。
他想用他生命的余音, 离间她们母女,作为对她的报复。
就算他死了,也会成为横亘在母女之间的尖刺!
郦文鸢原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呵,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 连温柔都很拙劣的男人, 只要她女儿遇见更好的人, 就会把他抛到脑后。
愚蠢的男人才会相信,可以用爱,俘获女人。
但她没想到,这么拙劣的男人,居然成功了。
因为这件事, 她和女儿间, 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裂隙。
郦文鸢心中极度愤怒, 甚至恨不得把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从坟里刨出来,再鞭尸一顿,看他那喜欢搬弄是非的舌头,是否还在!
但她也知道,无用的愤怒,只会将女儿推得更远。
不动声色地接过祈女官递过来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要一块封地。”
季嗣音当然不知道,她母皇已经想要鞭尸她前夫了。
毕竟她想要封地的想法,全是叶奚青挑唆的,她前夫最近太忙,已经有点顾不上怀念了。
而且她前夫死后,她死掉的心,好像又有点活了。
裴家宴上,刚崭露头角,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裴少卿,一把攫住了她的视线。
季嗣音之前的驸马,其实并不是多优秀的人,不管是品貌还是才情,都差男主之身的裴钰很远。
但他和公主年少成婚,一起度过了少年时光,既似情人,也似玩伴,季嗣音爱之极深。
年少时的深情,以如此惨烈的结果收尾,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心会陪着驸马死去。
但遇到同样青春年少,钟灵毓秀的男主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好像只是睡了一觉……
季嗣音很纠结,但也有点期许: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驸马其实也没死,只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又回来陪她了呢?
真是的,怎么驸马死后,看谁都像驸马呢,她伤心过头了吧。
驸马在天之灵,看见她这样,肯定也不忍心吧!
季嗣音都做好准备,接受一段新恋情了,但骗别人容易,骗自己难,她心里对驸马,还是很愧疚的。
她都那么愧疚了,她妈居然还想鞭尸他,想干啥,就可着一个人祸祸是吧!
不过身为“双皇之女”,别的不说,她还是挺有担当的,也不会把这种事,推手下头上。
不然她妈一生气,她能活,她手下真死了。
季嗣音身上,具有封建社会掌权者一切的毛病。
但对自己的私人财产,还是很有保护意识的。
所以她才不会提谁促成了她的想法,更不会提目的是什么。
抬起头,理所应当道:“母皇,您是大毓的天下共母,儿臣为您献上重复青春的神药,索要一块封地,也是很为难的事吗?”
郦文鸢陷入沉默。
如果她的女儿,说自己再不想看见她,要去自己的封地待着,以后永不回来。
郦文鸢只会笑一下,蠢东西,一天就会说蠢话。
但季嗣音什么也没说,只和她打官腔,郦文鸢心中反而有了不安的感觉。
心中万千滋味,面上却没表现出一毫:“那你想要哪里作为你的封地?”
这件事她和叶奚青早就商讨过了,季嗣音直接报出一个名字:“登州。”
郦文鸢:……
登州?你知道登州在哪吗,你就登州?
去登州,你是去就封啊,还是被流放了!
郦文鸢离奇地看着女儿的脑子。
登州,不是说不好,对于朝廷来说,太重要了。
盐铁重镇,比邻军事区,对外还有海运,是兵家必争,朝廷重点管控的战略要地。
但作为三面环海的不毛之地,它不可避免的,就是淡水资源缺乏,条件荒僻。
因为艰苦的条件,虽然不像岭南、黔中那样的流放圣地,也是贬谪官员的常见景点,这还是第一次见出生在政治中心,自请去登州的啊。
郦文鸢被气笑了:“你去登州干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这可能是女儿的又一次胡闹,但没想到,季嗣音真的给出了正当理由:“母皇请看!”
郦文鸢稳坐上首,就看她闹什么幺蛾子。
但当季嗣音真的把东西交给她时,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开什么玩笑,穿越到古代,尤其是仿唐背景的古代,怎么能不搞精盐提炼呢?
历朝历代,对于盐市的管控,都是逐步加强的,但对于正处在探索道路上的唐,还在探索。
这也就导致了,唐的盐市经营,还是蛮混乱的,由此诞生了经典私盐贩子款造反者,大唐掘墓人——黄巢。
当然了,黄巢的成功,不能仅仅归结于他私盐贩子的身份。
但也可以得出结论,在这个时期,盐甚至能作为起兵的基础条件。
争皇位,没有真刀真枪的东西怎么可以。
作为皇帝的女儿,季嗣音甚至不用去贩私盐,她们家说谁是官谁就是官,说谁是私谁就是私。
如果这样,还比不过黄巢,那叶奚青一定狠狠鄙视女二,狠狠地鄙视。
但拿出重返青春的“神药”,都只能说图个乐,拿出盐这种东西,就不能当儿戏视之了。
不说是郦文鸢,在季嗣音看见叶奚青拿出盐后,也愣了。
她既惊喜于叶奚青给她的礼物,如此强大。
也很快意识到,有了这么强大的礼物,她想要获得登州,反而更难了。
叶奚青却无所谓道:“人情是人情,政治是政治,理想状态,不应该掺在一起。”
“但如果已经掺在一起了,那就既可以用政治影响人情,也可以用人情影响政治。”
季嗣音沉着脸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叶奚青一笑:“公主,当公主太长时间了,已经忘记,当女儿该怎么向母亲撒娇了吗?”
季嗣音:……
这就是她最不愿意干的事……
然而情绪要为利益让步,只要利益管够,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季嗣音看向母皇,立刻进入表演模式,一脸沉痛道:
“母亲,你召南康王兄回京,是已经打定主意传位给他了吗?”
郦文鸢缓缓抬眸。
如果是别人问她这个问题,她早发怒了,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喜欢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被问储君问题。
但她女儿当然是不一样的,公主天然有关心储君的权力,也有参与下一任立储决议的权力。
所以郦文鸢并没有生气,反是耐心道:
“怎么,你不开心吗,你南康王兄,毕竟是你亲皇兄,你之前不是也不喜欢我母家这边的表哥,喜欢亲哥哥们吗。”
季嗣音看起来非常生气:“我当然不喜欢那些表哥了,他们太嚣张了,一点不把我们季氏皇族放在眼里!”
“但我现在也不喜欢王兄了,我把他当皇兄,他却没有把我当妹妹,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把我当成真正的亲人!”
郦文鸢猝不及防被戳中痛处。
因为种种原因,她太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了,比她几个哥哥还要爱。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她口口声声,把自己当作季氏皇族,与她划清界限,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爱她,都像一根无形的尖锥,狠狠扎进她心窝。
真奇怪啊,女人真奇怪啊。
哪怕成为皇帝,居然还会被孩子伤害。
郦文鸢按着流血的心,一动不动看向季嗣音:“我也是吗,我也不是你的亲人吗,我不够爱你吗。”
她第一次产生了把心剖出来的感觉,寄希望于女儿察觉她的痛苦,但她失败了,季嗣音还是倔强地看着她。
“当然不够!”
“你给我建造豪华的公主府就是爱我了吗?让我食邑四千户就是爱我了吗?给我招很多驸马就是爱我了吗?”
“这些和哥哥相比,太微不足道了,你要把整个天下都给他,却只给我一些随时会被夺走的东西!”
“如果未来哥哥当了皇帝,皇嫂要收走我所有东西,我能阻止她吗?”
“您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不给我一些我真正需要的东西!”
郦文鸢本来已经心如刀绞了,在听到季嗣音接下来的话后,沉痛的情绪突然减缓。
说到底,她从不在乎女儿索取多少,她只是恨,自己最亲的女儿,也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女儿站队季氏皇族的事,将她的心,打入冰窟。
但她接下来的话,反而让她回过劲来。
原来女儿不是在怨怼她,而是在害怕。
意识到这点,郦文鸢身为一个母亲的慈爱,又重新站回了高地。
她哭笑不得地看向季嗣音:“原来你在为这件事生气吗?”
“想什么呢,傻孩子,不仅母皇是你的母皇,皇兄也是你的皇兄啊。”
“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你的东西永远是你的,谁敢和你抢呢?”
“就算是你的皇嫂,母亲也绝不会饶恕她!”
季嗣音却一点没被安慰,委屈地看向她。
“那母亲要是不在了呢,要是母亲不是皇帝,哥哥才是皇帝,永宁还是最尊贵的公主吗?”
郦文鸢条件反射地就想说,当然了,永宁当然会是永远尊贵至极的公主了。
但话还未出口,她张口的动作就打住了——
这句话可以出自一个母亲,对女儿美好的希冀,却绝不会出自一个皇帝理智的判断。
她最近因为该死的年岁,对自己的身后事,升起了无限忧虑。
却忘了,在她死后,她最疼爱的女儿,也会面临和她一样的处境……
那她女儿,有独立于风雨的能力吗?
郦文鸢看向季嗣音。
季嗣音也睁着大眼睛回看向她。
郦文鸢:啧。
这么一来,给女儿一块实际的封地,倒真成了很有必要的事。
毕竟在她死后,这世界上任何人对她女儿来说,都不是完全可靠的。
她得给她一些收不回来的权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郦文鸢立刻开始真正思考,将登州作为女儿封地的可操作性。
大毓早就废弃了分封制,所有宗室子弟都没有实封,包括她亲儿子南康王也没有,南康不是他的封地,而是他的流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