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养大小姐,跟他面面俱到地核对着执行方案,司仪忽然想,或许外界传言的所谓“貌美花瓶傅小姐”只不过是一个虚空的头衔罢了。
傅闻意的安排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司仪进入状态后,提了很多有针对性的建设意见,两人很快敲定了具体流程。
十二点半,订婚宴没有延迟,正式开始。
傅闻意在台下准备着,等台上的司仪说完开场词。
林穗如陪在她身边,摸到她手心里隐隐渗出的汗意,到嘴边的话倏然转了个弯。
“我们一一可是面对万人全英语脱稿演讲磕巴都不打一个的小骄傲,这点小场面根本不在话下啦。”
知道她是在给她打气。
傅闻意看她一眼,弯了弯唇,“要是你知道那篇稿子我背了多久,就不会这么说了。”
事实上,又哪里有真的面对任何事情都不紧张的人呢?
所谓台前看上去的游刃有余,不过是在台后下了不为人知的苦工罢了。
让林穗如记忆深刻的那场公开演讲,其实是她私下里不眠不休背了半个月的稿子。
为了捋顺那些她总是读不对的英文单词,她泡在图书馆泡了整整一周,嘴上起了好几个火炮,饮食不规律得了肠胃炎进医院,甚至演讲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她还在医院吊水。
这些傅闻意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她习惯在开始一件事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这临时更改的订婚流程她其实很没有把握,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我知道你总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可是不完美也是一种完美啊。”
林穗如按按她僵硬的肩颈,给她打气,“我敢打赌,这一定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订婚宴!”
话音刚落,司仪邀请今日订婚的主人公上台。
傅闻意深深吸了口气,在众人朝她看过来的目光里,回眸看着林穗如漾起一抹笑,“我觉得也是。”
她拎着裙摆踩上台阶,刚才蓄满凝重的眉眼之间,如豁然开朗一般,唇边勾起浅浅的笑,甜美又耀眼,脸上洋溢的自信神采更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
唯有坐在靠门边的男人漫不经心摇晃着桌上的酒杯。
猩红的酒液衬得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越发白皙,那抹红映在江渡冷冽的眸光里,显得格外惑人。
掌声随着傅闻意上台安静下来,大家正在疑惑着怎么只有女方出场时,音响随着话筒传出清丽悠雅的一道女声。
“不好意思各位,我想先就目前大家所看到的情况做个解释。”
“今天的确是江傅两家的订婚宴,大家没有走错。”傅闻意调皮地眨眨眼,片刻后才认真地开口,“但是大家都知道,我的未婚夫是一名医生。”
“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
“我也知道江晋年此时此刻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不巧的是,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接到医院的通知,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去处理,有人在等着他去抢救生命。”
“他跟我说很抱歉,今天不能和我一起来到现场,也托我跟在座的诸位说一声抱歉。”
这话就如同往平静地湖面掷出一个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以傅闻意为中心波荡开。
人头攒动的宴会厅顿时喧闹起来,有记者更是直接跑到台前,开始询问关于江傅两家订婚的约定还是否做数。
“那请问傅小姐,江家长子这算是悔婚吗?江傅两家的联姻是否还会继续?”
“傅小姐,您孤身一人出面为江家解释,这是否说明你们的决定并没有达成一致,江晋年真的如您所说仍在工作岗位治病救人吗?”
“请您给一个解释傅小姐......”
......
人声鼎沸时,江渡的视线越过台下众人,落在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傅闻意身上。
聚光灯下,提问和猜测如潮水一般涌来,台下黑影像无数看不见的手在同一时间拉扯着她,哪怕心里不安得要命,她却依然从容镇定面色不改。
傅闻意深深呼出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出此下策,就知道会面对这样一个局面。
好在短暂的混乱被赶来的保安快速压制,她终于得以在司仪的配合下开始一个个地回答记者的问题。
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原本以两个晚辈为主角的订婚宴,转变为两个家庭的联姻之好。
司仪经傅闻意的回答立刻领会意思,召集了江傅两家的长辈上台,傅天恒见不得女儿受如此压迫,直接拿过司仪手里的话筒,安抚在场来宾的情绪。
“作为订婚宴女方的父亲,我十分感谢今天各位亲朋好友的到场庆贺。”傅天恒一副久经沙场的商人做派,身姿挺拔语气沉静幽默。
“江晋年这个女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的人品,也明白他在事业上的坚持和努力,如果不是生命攸关之大事,我想他绝对不会缺席今天如此重要的场合。”
“大家就当给我个面子,咱们照吃照喝,别让这个小插曲破坏了现场的气氛,也别为此伤害了我们两家人之间的感情嘛。”
傅天恒回头看向另一边的江父,“老江,你说对不对?”
江琮山抹了把脑袋上的冷汗,“是是,傅总说得很对,今天是我家小儿不懂事,等日后一定带去给各位赔罪。”
司仪见缝插针,开始撮合大家为了两家人的情谊热烈鼓掌。
看着台下重新缓和的气氛,傅闻意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原位。
拍完合照,傅天恒搂着女儿走下台,安抚了她两句便去招呼客人了。
后面的流程进展得都比预期顺利,傅天恒为了给女儿撑场面,特意跟酒店交涉,给在座各位人手发了一张价值八千八的抵用券。
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宴席散后傅闻意站在门口亲自送走赴宴的宾客。
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穗如在一旁狠狠揉脸,“妈呀,这魔幻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我脸都笑僵了。”
傅闻意现下才终于有闲心和她打趣,捏捏她光滑白嫩的脸,“果然没有一分钱是白花的,手感挺好。”
此时,从大门口又走出来一个人,林穗如戳戳她的胳膊,指指后面。
江渡走到她旁边,姿态闲适地整理袖管。
“今天真是精彩,不枉我浪费两个小时,看了出好戏。”
傅闻意不是没听出他调子里的阴阳怪气,以及席间当别人着急上火的时候,这人在台下事不关己的样子。
加上现在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让她又想起早上窝的那一肚子火。
傅闻意默默在心里数了五个数,视线从他脸上轻轻扫过。
然后什么也没说,径直往酒店里面走。
像根本没看见这里有个人似的。
这些年的血泪教训中傅闻意总结出来一个真理——
对付江渡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搭理他。
果然,在被无视后,江渡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在原地,周身气质越发阴沉冷冽。
留在原地的林穗如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只得被迫抬起手打了声招呼,“......嗨。”
然后在那张脸变得更臭之前,赶紧撒腿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