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心
傅闻意看见后顿了几秒。
打字回道:【想多了,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林穗如显然不信,马上发来十几张照片到群里。
大穗穗:【有图有证据。】
大穗穗:【如果这样都不是那种的话,那还能是哪种?/邪笑/】
那些照片打眼一看很眼熟,点进去看就更熟悉了。
傅闻意前前后后翻了翻,其中有江渡在甲板上抱走她的画面,他们在餐厅聊天时被拍到的互动,还有几张是今晚跳舞的时候,以及他低头准备吻她的那个瞬间
神情随着手指滑动变得凝重。
大约是看她很久没回,急于想探听八卦的林穗如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这些照片现在圈内各个社交群里都传疯了,你说跟江渡之间清清白白怕是没有一个人会信。”
傅闻意还未从眼前的状况中回过神来,顺势接了句:“换作是我也不会信。”
林穗如听她的语气有几分低落,察觉出这其中也许另有隐情。
马上开动头脑风暴分析起来。
“不过也是有点奇怪啊,按理说如果是有人偷拍的话,像素怎么会这么高清。你看那些被狗仔偷拍的明星私照,一比较你这些照片简直可以出本写真集了。”
“还是原图直出的那种。”林穗如加上一句。
傅闻意不由蹙起眉,又重新把那些照片看了看,好像还真是这样。
尤其有两张,放大看甚至连她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被人特意授权后抓拍的?”傅闻意问。
林穗如想了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这些也都是我随便猜测啦,要是别人用的相机精度高说不准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可谁会故意带着相机上船,就为了拍下她和江渡接触的照片呢?
而且,这些照片则进一步佐证了他们眼下不清不白的关系。
让联姻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果是特意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话,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傅闻意强迫自己静下来仔细思考。
想得越多,有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就越发明显。
她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全部串联起来。
冥冥中的不安和刻意掩埋的疑虑被重新看见,无数片段逐步汇集成一条完整的线,将那根线握在手里的操纵者也逐渐呈现出更为清晰的面孔。
傅闻意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还不敢确定。
电话挂断前,她拜托在圈内人脉很广的林穗如去帮忙查一件事。
“你是怀疑这件事跟江渡有关?”林穗如问。
傅闻意安静了几秒才回:“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能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她被这些疑团牵绊了整晚,一夜没睡,待天亮后从浴室冲完澡出来,邮轮已经驶进西班牙,停靠在位于巴塞罗那的港口。
这座古老城邦的人文风景自由热烈,古老奇异的建筑群是艺术家们的最爱。
这里有西班牙最出名的旅游景点,至今仍未修缮完成的圣安堂享誉世界,被评论家称为最富神奇色彩的建筑之一,于港口处依稀能看见它巍峨的尖顶。
坐落在错综有致的城镇间,鹤立鸡群,风姿令人惊叹。
晨间天气碧蓝如洗,可视度极高。
傅闻意却并没有下船游览的心思,快速收拾好自己后直奔客舱顶楼。
她打算去找江渡问个清楚。
刚走出电梯,廊前站岗的两个保镖将她拦下。
这才得知,原来江渡一早就已经下船。
傅闻意:“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抱歉,我们暂时还没有接到通知。”保镖说。
好吧。
思虑再三,她决定先打电话到家里询问情况。
巴塞罗那和国内7个小时的时差,现在京州正好是下午。
傅闻意坐电梯下楼,走到没什么人的公共甲板,海风吹拂起双颊边柔亮的发丝,她偏头拢住遮挡视线的碎发,垂眸拨通。
岸边的卖唱歌手奏响萨克斯小调,直到人声开始歌唱,容馨温柔的嗓音才从听筒传来:
“宝贝,是不是想我了。怎么样,在国外玩得开心吗?”
傅闻意没有回答,直接问道:“我看了微博,和君翎的联姻是怎么回事?”
“这是爸爸的意思吗?他想让我嫁给江渡,难道都不需要问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意见?”
她把憋了一晚上的话全数发泄出来。
“一一,你先别急。”容馨心平气和地说,“联姻这件事是我跟你爸爸一起决定的,再说,你跟江渡的关系不是一直都不错吗?”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能嫁给一个互相知根知底的人,我和你爸爸也放心。”
“我什么时候跟他关系不错了!”傅闻意语气冲了些。
她强压下那股燥意,不再和容馨兜圈子。
“我只是想知道,爸爸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你们不是一直告诉我要跟一个自己喜欢人结婚,那为什么现在又把我当成棋子一样推出去联姻?”
她是真的很生气。
从小到大,容馨和傅天恒一直教导她做人要善良,要富有同理心,不能因为出身在好的家庭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一向和睦,在婚姻方面的教诲也一直让傅闻意铭记于心。
容馨时常跟她说,婚姻从来都不是牵制于人的筹码,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所以傅闻意坚信,“商业联姻”这四个字绝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哪怕是之前和实力不相匹配的江家结亲,容馨和傅天恒也只是希望她能开心就好,饶是因故退婚,他们依然支持她,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但,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可傅闻意等了好一会儿,容馨都没有回答。
她深吸两口气,已经联想到最坏的答案。
她曾见过身边太多联姻的例子,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利益。
“妈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是不是公司的状况不太好——”
“一一。”容馨立刻打断她,而后似在权衡着什么,过几秒才艰难开口。
“联姻的事,是江渡主动跟你爸爸提的。”
“他说很喜欢你,我们看你之前跟他的交往也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后来又看见你们在游轮上的照片,就更加笃定了这一点。”
“但听你刚刚的意思,你跟他还没有到那一步,是吗?”容馨迟疑着问。
傅闻意的一颗心随着那话音跌入谷底,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匆结束通话。
是啊。
如果真的他,那么眼前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也许从上船之前,或许更早,先是找借口频繁出入傅家,被人拍下照片后却并不采取措施,说不定还任由那些照片扩散发酵。
他在流言势头正盛的时候来邮轮找她,近身跟她接触,让事态一步步变得无法逆转。
而她身处其中却懵不知情,甚至还傻兮兮地把他当成可依靠的对象。
江渡下了一盘布局缜密的棋,费心周旋,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可利用的棋子而已。
说什么喜欢。
不过是用来唬人的一种手段罢了。
哪怕有一丁点的情意,他还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算计她,以求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吗?
傅闻意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失望、愤恨、盘旋在胸腔的多种情绪几乎要压过理智。
就在此时,她察觉到手机屏幕亮了一瞬。
Dogang:【找我?】
江渡看样子是已经回来了。
傅闻意看了一眼,直接关掉手机。
她现在只t要想到正跟他待在同一条船上,都有些喘不上来气。
傅闻意再也不想看见他,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即刻下船。
进到船舱时,恰好撞见江渡跟一个朋友交谈着走进电梯,那副冷淡矜贵的闲散姿态如今落在她眼里,完全成了个阴险毒辣的奸诈嘴脸。
她自觉放慢脚步等待下一班。
最后摁键的时候摇摆不定,几番纠结后,还是选了他所在的楼层。
她想亲耳听一听江渡会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一次门口的保镖没有阻拦。
傅闻意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会客室的房门没关严,有几句交谈声遗漏出来。
她没急着推开,呼吸下意识放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琮山没拿到城北那块地,心情估计不会很好,你确定还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那是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男声。
紧接着江渡清冽的嗓音传来,带着运筹帷幄般的慵懒:“要彻底痛击一个敌人,就必须绑住他的手脚,让他再无生路可逃。”
“真就一点都不顾及你们之间的父子情面?”严律问他。
江渡自如地靠在沙发座椅里,闻言神情显而易见地冷下来,眼底划过一丝轻蔑地笑意,“反正他从未承认过有我这个儿子。”
严律知道这话题触及到他的逆鳞,没再继续说下去。
傅闻意在门外听得真切,察觉到他们在谈公司上的事,便打算等晚点再来找他。
转身时,毫无征兆地听见里面人提到了她。
“你为了扳倒江氏跟傅氏合作,拿到了地,还顺便抢了人家女儿,可谓是一举三得啊。“”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这番谋划要是让傅家那位千金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江渡看出来了,这人是打着关心他的旗号,故意在打趣消遣他。
他倒也没这么小气,半真半假地回:“能怎么想,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啧啧啧,这么冷淡啊。”严律笑了声,打定主意要试探他。
“我看你当时为了赶来找她推掉了多少重要的会面,还以为你对人家动了真心呢。”
有好几秒都无人接话。
傅闻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离开,可不知道为什么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分。
她发散地想今天的船员是不是忘了开窗,为什么感觉走廊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包裹。
快憋到透不过气的时候,耳边跃入江渡略带玩味的声音——
“什么真心,不过是情势所迫,逢场作戏而已。”——
作者有话说:江,渡,你,完,了。
第22章 不配
傅闻意耳边霎时响起一阵失重般的嗡鸣——
那层紧贴在身上的网仿佛忽然被人用刀划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她大口地呼吸着,却觉得呼进来的气体都像生了尖刺一般,剌得她嗓子生疼。
逢场作戏而已。
几个字如魔音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她抬手撑住身旁的墙壁,以稳住不禁发软的腿根。
亲耳听见和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傅闻意紧咬住唇,说不准是气愤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彼时视线里正好有人从对面走来,是江渡的助理。
他喊了她一声:“傅小姐?”
傅闻意害怕被发现,连招呼也没打,兀自离开廊道快步走远。
在她走后,里间交谈的两个人才听见动静。
严律拉开未落锁的门,江渡沉着脸色往走廊右侧看了一眼,“谁来过?”
听他骤然冷下的声音,助理害怕被责怪,犹犹豫豫道:“渡总,刚才是傅小姐在门口,见我发现她以后,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听完这番描述,江渡意识到什么,眉心倏地拧紧。
严律闻言瞥了眼身边人的脸色,默默退后一步在胸口画十字:“”
完了完了,这下他玩笑可开大发了!
离开后,傅闻意始终闷头直行,快步走进电梯。
眼前不知从何时起浮现起朦胧水雾,连电梯的按键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滴泪蓦地砸在手臂上。
她快速抹了下眼睛,频繁按着楼层按钮,使门合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等走廊里有人出现时,电梯已经载着她滑动下行。
她眼睫低垂的画面从江渡视线里一闪而过。
那之后,他下楼去找过她两次,可敲响房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无人回应。
门外的脚步声来了又走,反反复复。
不论江渡安排了多少人来找她,傅闻意都恍若未闻,她窝在阳台的凉椅上看海,手机震响了一次又一次,都被她当成杂音忽略掉。
直到林穗如的电话打过来。
“我按你说的方向去找人查过了,君翎上周拿到了开发区北边的那块地,但开放区那边一直以来都是政府背书的项目,如果没有相应的背景和资源是没办法参与竞标的。”
“像君翎这样才成立不久的新兴企业,要是想要拿到那块地,就必须——”
“就必须找有政府背景的公司合作。”傅闻意添上这一句。
“是。”林穗如没否认。
傅闻意轻笑一声。
所以,江渡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傅氏。
他看准了傅氏的背景资源,又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说动傅家,便只好把主意打到她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傅氏千金身上。
和集团长久的利益相比,一份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婚约根本无足轻重。
两家联姻,换回上千万可观的资产,这买卖还真是划算啊。
对面的林穗如听她久没有动静,迟疑着喊了她一声:“一一,你还在听吗?”
傅闻意回过神来,“我在听。”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跟江渡摊牌吗?”
“不知道,但我绝不会同意联姻。”
这话说完,其实傅闻意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她太了解江渡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向来运筹帷幄,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既能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切,就说明他笃定她知道真相以后,也无法掀起什么风浪。
事已至此,想要推翻联姻只怕会很难。
傅闻意将头埋在臂弯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后悔。
从江渡交给她傅闻白的礼物时她就该有所察觉,可是她非但没有警惕,甚至轻而易举就踏进他设下的陷阱里,然后无知无畏地拉拢讨好,以为能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最要紧的是,还在他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下动了心。
自作聪明。
她怎么就以为江渡是真的在帮她,甚至对他毫无芥蒂,连决定去听他的解释,也是不死心地期盼能在他布下的这局棋中,窥探到那么一点因她而产生的私心。
她以为,他或许也有一点喜欢她。
可“逢场作戏”四个字就像一记耳光,清清楚楚地将她打醒。
傅闻意终于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哪会耽于什么儿女情长。
能使他动摇的,唯有恒定不变的利益而已。
算了,就当她一番真心喂了狗吧。
反正也只有一点动心。
想回头,现在还来得及。
傅闻意花了些时间整理个人心绪,在巴塞罗那的夜幕降临之前,她已经收拾好所有行李,推着箱子从客舱走出来。
毫无意外地,江渡安排了人在她房间门口等着。
傅闻意深吸口气,把东西放下,早就猜到他会找她。
现在离开船的时间还早,她倒是也想听听江渡还会怎么找办法说服她。
“你告诉他,我在他房间里等。”她说。
保镖不敢耽搁,即刻转身离开。
再次来到这个房间,傅闻意的心境和前几次完全不同。
门没锁,她推开走进去。
房间里很干净,像是有人精心打扫过。
顶层客舱的面积和装饰,对比楼下普通客房而言整体都要更大更精致些。
傅闻意先是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挪到靠窗边的沙发上,视线环顾一圈后,偶然看见茶几上放着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糖。
她拿过来,私以为这也是江渡用来讨好她的一种手段。
不过仔细一瞧,糖盒里似乎还塞着别的东西。
傅闻意将它抽出来。
发现那好像是一封写给她的信。
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能像这样称呼她为“亲爱的妹妹”的人,恐怕只有江晋年一个。
她拆开那封信,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江家,江晋年会对她露出那样疑惑的神色,他曾表示他将一切都跟她说清楚了,怨恨她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
原t来,症结在这里。
傅闻意将那封信认真看完,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江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把那封信折好塞回糖盒里,又丝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把那盒糖放回原位,然后很淡地牵唇冲他笑了一下。
“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这盒糖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傅闻意的音色透着一贯的甜意,眼里却没有半分往日的神彩。
她望向他的眼神是冷的。
没来由的,江渡心里涌起一股无法平复的燥意,他沉着脸移开视线,单手解开西装扣子背对她脱下,挂在靠门边的檀木衣架上。
垂眸翻折起衬衫袖管,这才开口:“受人之托。”
“这么说,你知道这盒糖是给我的,但你私自扣了下来。”
傅闻意见他不吭声,又继续说:“你故意让我看不到那封信,就是为了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好趁此机会毁掉我和他的婚约。”
“然后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使计破坏江傅两家的联盟,以达到你扩展商业版图的目的,对吗?”
她神情固执又倔强,在他作出回应前,目光不肯从他身上挪开半分。
江渡倚在她对面的矮柜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敛眸笑了一声,话音听不出是何情绪,“既然你都知道了,也无需我再做过多的解释。”
这话在傅闻意看来就是一种默认。
默认那些事全部都是他做的,默认他机关算尽把她当成傻子一样耍。
“你就是个混蛋——”她羞愤地站起来,狠狠甩给他一巴掌。
清脆的掌声“啪”一下在房间内弥散开。
她以为江渡会偏头躲开,可出乎意料的,他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她的巴掌往脸上挥,眼看着被掌掴的地方瞬间红了一片。
“消气了?”他用舌尖轻轻顶了下腮帮子,挪起淡漠的眼神看她。
“没消的话,这边再来一巴掌。”
江渡把右脸也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往脸上挥。
傅闻意气结,涨红着脸一把甩开,“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我告诉你,联姻的事你想都别想,我就算出家当尼姑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她再也待不下去,说完便提步走人。
“晚了。”江渡声音在身后响起。
傅闻意猛地停下脚步,忿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江渡环胸看向她,薄唇轻启:“现在你我联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州,傅氏也帮助君翎顺利拿下了城北那块地,如果这时候联姻破裂,你觉得江琮山会怎么想?”
“别忘了,傅氏在竞标之前甩了他,就等于在所有人面前打了他的脸,假若没了君翎这个同盟,你猜他会用什么手段报复傅氏?”
傅闻意激烈的呼吸随着他这番话逐渐平复,浑身只剩下刺骨的寒凉。
江渡收回目光,略作停顿后又接着说:“我只是想提醒你,联姻破裂对你我和君翎来说都无伤大雅,但是对傅氏而言,就不一定了。”
这话不偏不倚击中了她的软肋。
傅闻意原以为,江渡会再用计谋逼她就范,不管是诱哄还是欺骗,到那时她一定会亲手击碎他的伪装,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而是把事实摆在她眼前,将傅氏推到风口浪尖,逼她在两难之间作出抉择。
惶惶之中,事情竟已经发展到了她无法解决的地步。
“你太可怕了。”几秒后,她轻声说。
“如此精于算计玩弄人心,真不愧是位野心勃勃的资本家。”
那原本明媚如星的眼眸如今只余憎恨。
江渡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拧了一把,那疼感让他不由蹙眉,却说不出半点为自己开脱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
他知道,她还未完全交付的真心,就如同昨夜的那个吻一样,戛然而止了。
时间仿若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变成神秘广邃的深蓝,江渡依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助理推门进来告诉他。
“渡总,傅小姐已经下船,现在打车直奔机场去了,估计是准备回国。”
“知道了,找人保护好她。”
他的声音很低,仔细听,似乎还透着几分涩意。
见此情景助理不敢再多言,默默从房间里退出去。
事情已了,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江渡下船的时候得知傅闻意已经登机,几分钟后,手机上意外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
【我同意联姻,但别妄想我会乖乖配合你。】
【江叔叔有句话说得没错,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和爱。】——
作者有话说:叮!渡总追妻倒计时。
第23章 继续
江渡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许久,直到听见助理在旁边叫他,才关上手机。
其实不止是江琮山,有很多人都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在君翎刚起来的那几年里,为了给公司注入新鲜血液,他曾毫不犹豫地裁掉了一直矜矜业业为公司出力的老员工,更换长久以来互利合作的下属工厂也是常有的事。
哪怕他们并未做错什么。
那些人很多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他们多数都只盯着自己碗里的这点汤水,过一日挨一日得过且过。
可一旦有人把他们手里的饭碗打碎,他们就算是把天捅破也会去讨个说法。
闹得最凶的那段日子,君翎门口时常会围堵着一圈人,工人们在楼下哭喊谩骂,声调高昂又刺耳,根本不需要秘书传达就能涌到他耳中。
江渡有一回坐在车里听了很久,不管对方如何使尽手段,他都没有松口。
还有一些被裁掉的老的员工,会当面指着鼻子骂他是个小人杂种,诅咒他无儿无女将来孤老终身,那些话听得多了,他只会觉得厌烦。
唯一能让他印象深刻的欺辱和谩骂,是在青春期的那几年。
江渡迎来叛逆期的时候,江晋年已经是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全校第三,在学校和家里都很受长辈的器重。
相较之下,他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也因此,他和江晋年在家里的地位天差地别。
最开始是一副被遗忘的碗筷,然后是不被人记起的生日,和买东西时只有一份的偏袒,再后来就是刻意贬低的打压和毫无理由的斥责。
好像这个家里只有他的人生是灰白的,而身为长子的江晋年生活却总是多姿多彩。
江渡不甘心,开始想尽各种办法让江琮山注意到他,他逃课、上网、跟附近的地头蛇出去鬼混,他以为回到家会迎来一顿破开肉绽的暴打。
结果,是从家里阿姨的口中得知,江琮山带着妻儿出国旅行了。
他独自一人面对空旷黑暗的家,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当天夜里,他从别墅的三楼跳下,被邻居看见救到医院,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周,都没有收到家里任何一个电话。
那之后,他知道如果不往江琮山的最痛处戳下去,他根本就不会多看他一眼。
于是开始转换方式,把矛头放在江晋年身上。
江渡知道江琮山最宝贝的就是他,也如他所料,只要是跟江晋年有关的事情,江琮山绝不容情,不知按着他跪在书房自省过多少次,用鞭子抽用板凳砸。
最后换来的是他变本加厉的报复。
某次江晋年外出时,他烧掉了江晋年的全套限量版球衣,被江琮山知道后关在书房饿了三天三夜,见事后他仍不知悔改,江琮山冲他身上抬腿就是一脚。
他抱头蜷缩在桌椅下,咬牙承受着被重踢的钝痛,耳边是亲生父亲的刻薄谩骂:
“你这个黑心肠的东西!老子当初就不该生你,你有哪一点能比得上你哥哥?你根本不配出生在江家!”
那些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盘旋在他的梦里。
自那时起,江渡暗自发誓,不论用什么方法受多少磨难,他一定,一定会让江琮山后悔。
身体的疼痛似乎还很清晰,梦里的他双眸猩红,神情灰败了无生气。
在那画面的刺激下江渡睁开眼。
恍然惊醒过来的滋味并不好受,直至眼前的场景逐渐趋于真实,私人飞机的轰鸣声昭示他仍身处于回国的航行中。
他睁着眼没有动作,双颊边浸满汗意,任凭呼吸声一下下刺穿耳膜。
离开江氏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梦了。
也许是傅闻意晚上的那条短信,才让他想起了这些前尘往事。
江渡下了床,黑色浴袍勾勒出他欣长落拓的t身材,背脊和胸前的肌肉轮廓若影若现,长指握住桌上的玻璃杯,将里头大半杯水一口喝下。
那手臂精瘦有力,依稀能窥见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斜撑在桌案边,他的视线停留在未关掉的手机界面上,是之前和傅闻意的对话框。
往下刷新,她并未再发来任何消息。
关掉屏幕前动作忽然一顿,而后点开键盘,摁下【。】发送。
发出去的消息旁,很快被标上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指尖悬在半空,随后嘲弄般地勾唇。
意料之中的操作,她果然又把他拉黑了。
回国以后江渡又找了她几次,每回都被她找借口推脱掉,后来没办法他亲自去别墅或者容园等她,也是被家里的阿姨推三阻四隔绝在门外。
就如同她最后那句话,傅闻意依言贯彻落实了对这场婚事的不配合。
不知道第多少次,秦旌战战兢兢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室内充斥的冷气仿佛都比不过窗边人周身散发的冷肃气场。
就连他这样惯会看老板眼色的员工,也只能硬着头皮汇报这次去傅家的情况:
“渡总,傅小姐还是把您送去的礼服珠宝退了回来,她还说,说”
“说什么?”江渡侧眸,唇角讥诮地向上轻扬。
“说——”秦旌巴不得自己这时候变成个哑巴,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脚一跺心一横语速飞快,“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让您不用演得这么真。”
逢场作戏?
呵,她还真是记仇啊。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江渡倒也不觉意外,“知道了。”
“那这些还送吗?”秦旌问。
“你先下去吧。”江渡挥手把人打发掉。
秦旌松了口气,顿时如蒙大赦抬脚便走,刚走两步身后人又改主意了,“等等。”
“江琮山最近有什么动作?”江渡踱步走回办公桌旁,肩宽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不可忽视的威慑力。
秦旌飞快调整好状态,依言回复:“自上个月君翎接连拿下两块江氏看好的地之后,他便四处找关系求人帮忙,这段时间深居简出,基本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江渡垂眸翻看手上的资料,“吴竟呢?”
秦旌:“他和江琮山上上个周末在怜山见过一面,这段时间两个人倒没什么交集。”
江渡微拧起眉思忖着,过了半晌才吩咐道:“你下午去送一份请柬给江琮山,邀请他携家人下周来参加订婚礼。”
秦旌不敢耽搁,用完午饭就出发前往江家。
——“这个混账!他这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
银底镀金字样的请柬刚被人送至手里,江琮山就气急败坏地将它撕毁,“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要想搞垮江氏,可没那么容咳咳咳”
见他咳嗽个不停,徐知莲忙拿了水递到他嘴边,“消消气,阿渡就是那个性子,你犯不上真的跟他较劲,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冤孽,真是冤孽啊。”江琮山只要一提起江渡,总是心平气和超不过两句。
江晋年找到放在抽屉里的降压药递给徐知莲,斯文清隽的面容上写满担忧和自责,“爸,你先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徐知莲拉住他,“阿渡那个狗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下定决心的事谁能更改得了,他现在就想置你爸爸于死地,你还能怎么办?”
“那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江晋年别开眼,看着江琮山日渐苍老的面容,下定决心,“妈,你好好照顾爸,我总能想出办法来。”
“晋年,你要去哪?晋年——”
徐知莲快步追上去,终是没能叫住他。
-
这段时间,傅闻意搬回容园吃住,并对外声称身体不适,谢绝了一切社交往来。
为了筹订婚礼,江渡托人把一应物品变着花样送过来,她看也没看一眼,找了个上百个借口,每回都照旧把人给打发掉。
傅天恒由着她的脾气乐见其成,还夸她这性子以后要是嫁人了怎么着都不会吃亏。
容馨对此倒是愁得很,这还没订婚就闹这么僵,以后可怎么办?
她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击过,有几回实在看不下去,叫了傅闻意下楼谈心,问她是不是跟江渡吵架了,劝她在感情中不要那么斤斤计较,该退的时候还是要退一步。
傅闻意怕家里人担心,没跟他们解释过她跟江渡的真实关系。
容馨也只以为是他们感情不和的缘故。
“哎呀妈,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的。”
见容馨是真的担心,傅闻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说,“我就是跟他闹着玩而已,没认真,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宠我嘛。”
“再说了,想娶咱们傅家的女儿,那还不得拿出点诚意来吗?”
听自己女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容馨倒没再怀疑。
还准备问些订婚的细节时,阿姨从身后的角门出来,恭敬道:“夫人,外面有人说要找小姐。”
以为还是江渡派来的人,傅闻意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又来?”
“一一。”容馨握着她的手,“你刚才还答应我,要好好说话。”
“知道了。”傅闻意重新端起笑容安抚她,“那你先坐,我去看看。”
傅闻意绕过庭院,经过天井的雕塑喷泉,行至门口。
有佣人早已提前为她打开了门,她远远看见台阶下站着的身影,每走一步,江晋年的脸就越发清晰,在见到她时眼里不觉流露出些许欣喜。
“一一。”江晋年迎上去,想到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傅闻意没再往下,在离他还有两步的台阶上站定,“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听见这话,江晋年的神色淡了几分,“对不起,我——”
“你有事吗?”傅闻意不想再听他道歉,出言打断。
被她冷声一斥,江晋年心里并不好受,他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无法开口去求她帮忙,只得先随便找些话题,找准合适的时机再说。
傅闻意被他弄得失去耐心,要下逐客令时,又听江晋年问:
“我之前托江渡给你送过一盒糖。”
“那糖盒里有我给你写的信,你看过了吗?”
江晋年其实并不想把话问得这么明白,但江渡这段时间的所做作为让他无法不设防,加上之前在江家见她对信中的内容一脸茫然,这才心生疑窦。
如果江渡故意昧下了那份信,那他还能再借此机会让他们之间心生嫌隙,打破傅氏和君翎的联盟,使濒临危难的江氏拥有一线生机。
可此时,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之色,秀眉轻扬,反倒看着他笑起来。
“怎么,还希望我把你和宋菱的爱情故事装裱起来,放在家里每日诵读来提醒自己,你是怎么背着我劈腿的吗,江医生?”
她的话音里布满嘲讽。
这是江晋年第一次看到这样浑身是刺的傅闻意,对他往日的所作所为丝毫不留情面。
“你叫我什么?”她眼中的漠然刺痛了江晋年。
他觉得今日来找她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怔忡时,庄园的铁门再度打开。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缓慢朝别墅驶进。
傅闻意认出那是谁的车,江晋年看一眼也明白过来,隐隐生出个想法,觉得就算不能让江渡停止对江氏的报复,或许也能在某种层面上气一气他。
思绪比动作先行,他踩上一层台阶,抓住傅闻意的手腕往怀里扯。
她正欲转身的脚步错了位,被这一拽整个人都重心不稳,登时飞扑向他。
江晋年揽在她腰间的手霎时收紧。
同一时间,傅闻意看见江渡从旁边那台刚停稳的车上下来。
眼底覆着一贯的嘲意,眉目深冷异常,拎着西装外套的手搭在车窗上,一副看客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江晋年,淡淡启唇吐出两个字:
“继续。”——
作者有话说:潜台词=“你再动一下试试。”
第24章 很美
不知道为什么,和江晋年抱在一起的姿势被他撞见,哪怕心怀坦荡,傅闻意也免不了觉得有些心虚。
几乎是江晋年的手刚贴在腰间,她得以站稳后就立即将他推开。
她这样的反应让江晋年觉得意外,身形跟着踉跄了下。
再抬头时,傅闻意又迈步往上走了t一个台阶,像是在急于撇清和他的关系。
江晋年自然清楚她是因为谁,又想到之前她总爱黏着他时的亲昵姿态,眼底划过一抹苦涩,他们之间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偶一失神,江渡已经在身旁站定。
他对她避嫌的动作倒很满意,轻挑了下眉,“急什么,怕我找你麻烦?”
“谁怕了。”她说完,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想起自己还在跟他对峙中,目光在他们兄弟俩身上来回两次,转身上楼前不满地嘀咕了句——
“你们姓江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两个都是心机狗。
傅闻意趿着拖鞋把大理石台阶踩得噼啪作响,似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江渡也准备跟着上楼。
江晋年在那之前开口叫住他,见他停下动作,真正要说的话又全堆在心口难以启齿。
从小到大,一贯只有他出言从江琮山手底下救出他的份,像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他高抬贵手,江晋年还是第一次。
“大哥要是想跟我赔罪的话就不必了,我不傻,知道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见他犹豫不定的模样,江渡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不是为这个。”江晋年视线低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似乎用尽全力才能把话说完,“我是想拜托你,能不能放江氏一马?”
江渡微眯起眼,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身躯上,没有说话。
“爸爸他,他最近身体很不好,江氏接连流了两个标,项目招不到商,工厂已经处于半停摆的状态,我和妈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再这样操劳下去。”
“你也知道,江氏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我们小时候的吃穿用度有哪一样不是靠它,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它就此没落下去吗?”
提起幼时,那是江渡最不想回忆的过去。
“大哥你错了,你和爸妈的确是靠着江氏换取了富足无忧的生活,除了我。”
“从小到大,我在那个家里得到的除了忽视和指责,实在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眼中的讥讽溢于言表,“我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江琮山知道,他还是可以像从前那样看不起我,那他就必须承受因此而付出的代价。”
江晋年皱起眉,“可”
“你知道,你是阻止不了我的。”江渡说。
“还是好好回去做你的医生吧,其他的事别操心了。”
见他沉默,江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没有半点停留,直接越过台阶往门内走去。
江晋年的神情再度变得凝重,肩膀如落满雪的枝桠般塌陷下去。
他知道江渡是不会回心转意了。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还能为江氏做些什么呢。
从门口见了人回来后,傅闻意直接上楼窝到房间里,任凭容馨怎么叫都不肯开门,像是故意做给有些人看的,某种无声的抗议。
江渡经由容馨的许可从大门到主厅一路畅通无阻。
不同于前几次被拒之门外的经历,这回倒是顺利地被带至她卧室门前。
容馨敲了半天门里面仍没反应,冲江渡抱歉地笑了下,“这丫头,脾气太倔了,我先去楼下给你们准备些水果。”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拿自家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
只能把主动权交给他。
江渡等容馨走后,驱使身边的助理到外头等着,然后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敲响了挡在眼前的这扇门。
“咚、咚、咚”
他敲击的速度很有频率,不算聒噪,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这声音带着明显的目的性传至里面人的耳朵里,刚才还趴在床上洋洋自得的傅闻意顿时笑不出来了,烦躁地扯过枕头盖住脑袋。
可同一频次的震动声就如和尚念经般赶不走驱不散。
偏门外的人还极有耐心,完全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
“咚、咚、咚”敲门声仍在持续。
傅闻意被扰得头疼,约莫五分钟后终于忍受不了,从床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扯开门,“江渡你烦不烦啊!”
见门打开,他理所当然地上前一步,错身经过她走进房间。
这人倒还真不见外。
傅闻意在背后瞪着他。
江渡把手里的四方礼盒放在靠墙边的米色斗柜上,“试一下这件礼服合不合身,有误差的话我再叫人改。”
只要是和联姻有关的事,傅闻意通通没心情,“等我有空再说。”
他掀眸看过来,似笑非笑地问:“你现在很忙?”
“跟你无关。”她没好气地说,将门又拉开些,“东西既已送到,你可以走了吧?”
“等你试完我就走。”他气定神闲,一副时间很充裕的样子。
傅闻意就是不想让他得逞,环胸跟他杠上了,“你们君翎怕不是要倒闭了,连掌权人都这么游手好闲,正事不做专门盯着人来换衣服?”
江渡听惯了她这些损人用的小伎俩,倒也不恼,双手撩开外套下摆插进裤兜里,嘴角噙着抹淡笑朝她走近。
他185的身材本就高大健硕,到近前时更是压迫感极强,傅闻意恨死自己脚上没蹬一双恨天高,在这样争锋相对的时刻她却只能抬起头仰视他。
“你要干嘛?”她故意挺了挺胸脯,借此来拔高低他一头的气势。
江渡的视线先是轻飘飘地往下扫过,再稍稍俯身与她平视,黑色的暗纹领带垂下来若有似无般贴到她的衣角。
傅闻意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不由贴到门板上。
“咔哒——”门锁被合上。
她转过头,再想往后时已没有退路。
那炙热的呼吸逐步逼近,深眸中带着令人心惊的侵略性。
“你我告诉你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经啊,这里是我家,只要我喊一声,家里所有人都会听见,你再这样我可真喊了啊”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却根本没起到任何威慑作用。
直到避无可避,只得紧紧闭上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覆下,她听见轻而短促地一声笑。
那声音磨得她耳根一阵酥麻,有些痒。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般在她脸上游走打量,从眉眼到鼻尖,最后落至那粉嫩弹润的双唇之上,“一一,我给你两个选择,是你自己换。”
随即视线往后移,呼吸落至耳畔。
傅闻意手指不由蜷缩了下。
猝不及防地,有丝意外的凉意贴上颈部,是他系领处凸起的结。
她不敢乱动,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很轻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清冷好闻的雪松香气涌入鼻尖,纠缠在她发丝间的喉结轻轻滑动,“或者——”
“我帮你换。”低冽的嗓音带着些威胁意味,又好似诱哄。
“你敢。”她声线紧绷,话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
江渡稍稍直起身子,刚才还盘旋在眼底的丝缕柔意已全数消融,冷潭一般的眸子里倒映着她此刻气急败坏的神情,眉峰向上挑了挑。
沉默有时候比出言威逼来得管用。
傅闻意知道那代表什么,他既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难捱的僵持之后,她败下阵来,垂眼看向别处,“你出去。”
闻言,江渡心满意足地重新站定,眼中浮起点滴悦色,出门前终是忍不住伸手覆在她头顶轻柔了下,“我就在门口,有问题叫我。”
略。
傅闻意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她没什么情绪地托着步子走到斗柜旁,拿起盒子里的轻纱礼服打量着,看在礼服的风格和版型都是她所中意的份上,心情算是好了一丢丢。
傅闻意脱下外衣换上。
磨磨蹭蹭半小时后,房门才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她露出小半个脑袋往门外看。
在外面静等的江渡挪眼看过来,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你选的礼服,腰后面是束带的你不知道?”
傅闻意被那些丝带折磨得脸颊通红,那带子要一根根现打才能完全与背部贴合,她一个人一双手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哪能弄得过来?
江渡掩去唇边那一点笑意,推她进去,“我帮你。”
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用手捂住空空如也的后背。
他撩开她散在背后的头发,“手松开。”
背脊似有气息扫过。
傅闻意瞬间屏住呼吸,从镜子里看见身后人低垂的眼睫,缓缓松开手。
那后背的绑带,跟英国贵族贴身穿戴的束腰衣如出一辙。
穿孔在两侧纵向排开,须得交t叉穿过丝带至末端拉紧打结,才能固住低胸样式的一字领口,好看是好看,但必须要有人帮忙才行。
傅闻意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认为只不过是找他帮忙系紧带子而已,跟帮忙拉拉链一样没什么区别。
可实际操作下来她才发现,江渡每穿一回系带,指背就会在不经意间碰到她后背的肌肤,触感清晰地告诉她是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觉得这动作不免过于亲昵,有些后悔没有叫容馨来帮忙,现在再开口又难免有些矫情。
左右纠结时,傅闻意悄然抬眸看向镜子里的人。
江渡与她站得很近,平日里总是缀满冷意和不屑的眉眼此时乖顺地低敛着,下颌线锋利硬朗,没表情的时候有种不好惹感觉,神情却认真仔细。
她静静地看了会他那张优越出尘的脸,偶尔能从镜子里瞥见系带的尾端轻垂在裙摆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自如平常的状态,倒显得她有些过于敏感多思了。
傅闻意调整好心绪把注意力转到这件礼服上来,想着要搭配什么样的首饰才好看的时候,江渡已经将背后的系带交叉打上结。
他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她白皙莹润的肩颈处。
流畅平直的线条从后颈一路延伸,越过微微凸起的蝴蝶骨,掠至凹陷的脊柱没入腰间,那背部光滑平整,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他忽然很想做一件事。
明知这样做会得到怎样的回应,江渡还是听从内心的驱使微低下头,气息贴至她胛骨上方,微阖上眼,肆意又动情地落下一吻。
那触感湿润温热,如过电般传至四肢百骸。
傅闻意的心狠狠一跳,脑海里的思绪被全数打断,经他吻过的地方如火一般灼烧起来,有好几秒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原地。
江渡眸中藏着的几分暗色还未褪去,倒难得没有吝啬夸赞:“很美。”
嗓音低磁柔和,竟有种在耳边呢喃的错觉。
傅闻意的脸“唰”一下红了。
第25章 勾引
楼下客厅内,容馨和家里阿姨在餐桌边摆弄果盘,挑选的几乎都是傅闻意爱吃的水果。
“这个橙子甜,一一爱吃,多给她切点。”
“好嘞。”
阿姨又捡了颗圆橙到砧板上开始剥皮,见容馨仍时不时看向楼上面露愁色,暖心劝慰道:“我刚刚上楼送水的时候,看见他们小两口正你侬我侬地试礼服呢。”
“夫人你就别太操心了,小姐婚后肯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你看清楚了,”容馨欣喜追问,“他们真的没再吵架?”
阿姨边切橙子边笑,“是,我看得清楚着呢。”
“哎那就好那就好。”容馨悬了许久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赶紧叮嘱阿姨晚上再加两个好菜,阿姨在对面乐呵呵地点头。
话刚说完,楼上陡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啊!!!江渡你是狗吗?!”
那喊声响彻室内,正在浇花和打扫卫生的佣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阿姨被那声音吓了一跳,砧板上切了一半的橙子咕噜噜滚到地上。
容馨夹着橙瓣的手一抖,“”
这,这就是你说的你侬我侬?
她疑惑地望向阿姨,阿姨立马弯腰捡起橙子,讪笑两声不说话了。
三楼靠廊边的卧房内。
傅闻意后知后觉被江渡占了便宜,涨红着一张脸,反手就要推他出门,“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他束手就擒般任由她发泄推搡,好笑道:“不就亲一下,你至于这么大反应。”
“”她嘴巴抿紧了不说话,手上动作却没停。
奈何身后的裙摆太长,经过床边时不由被绊了下脚,傅闻意惊呼一声,忽然之间失去中心扑倒在他怀中,好在江渡适时伸手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他垂着眸,慢悠悠地将剩下半句话补足:“害羞了?”
不是,你就非得问的这么明白吗!
傅闻意本就扭捏,被他说中心思后更是直接把头埋在他胸前,作鸵鸟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裙子设计得也太长了吧,不好走路,差评!”
江渡笑了声,纵容道:“行,我回去叫他们改改。”
“你为什么亲我?”她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没头没尾地接上这一句,倒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认真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白净脸庞甜美明媚,轻易击破了他想要故作轻松的姿态,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竟出乎意料地带出几分真心。
“想亲。”
江渡想了想,对上她的眼神,又加上一句,“婚约你都答应了,亲一下也不行?”
傅闻意想了很多种可能的回答,唯一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而且,这话为什么听着还有些委屈?
这一问,让主动权再次回到江渡手里。
她不愿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掩饰住心口慌乱的心跳,故意刺他:“渡总怕是深情人设演上瘾了,这里没有观众,用不着演得这么真。”
“别忘了,你跟我,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故意将那四个字音咬得很重,听得出来仍旧很介意。
江渡知道依她的性格,如果他不解释清楚,恐怕会拿这四个字说一辈子。
“我承认,之前是我口不择言。”
他收起那点漫不经心,头一回如此认真地看着她,“但刚才,也是真的情难自禁。”
那蓄着柔意的眼神让傅闻意心头猛地一颤。
只是被刺痛过一次之后,她已经分辨不清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们只是商业联姻,最忌参杂进感情,以后这种暧昧的肢体接触你想都不要想。”这话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也不许你再亲我!”她又着重加了一句,没好气地把他推远点。
江渡却再度扶住腰肢将她揽回来,单手禁锢在身前,鼻尖凑过去蹭了蹭她的,“那如果,是你想亲我呢?”
勾引。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勾引。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不动手动脚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她霎时垂眸避开他极富侵略性的眼神,手上越使力却越挣脱不开,“你少做梦了。”
江渡的视线在她快要红透的耳朵根上转了两圈,唇边溢出一抹笑意,想着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和她好好探讨这个问题,便暂时放过了她。
“不闹了,说说正事。”
他松开手,把人在身前扶正,刚拥了满怀的馨香在一瞬抽离,竟恍惚生出些不舍来。
傅闻意仍沉浸在刚才被他捉弄的心悸里,依然没抬头看他,“什么。”
“我这两天要去一趟北欧,大概六七天。”江渡说。
“六七天?”傅闻意有些意外,没多想便脱口而出,“那你能赶得上订婚礼吗?”
看她惊疑不定的模样,江渡眉间染上几丝愉悦,“怎么,怕我逃婚?”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不妥,傅闻意立刻换上副无所谓的表情:“你想逃就逃啊,反正我本来也不想嫁给你。”
“放心,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我肯定在订婚之前赶回来。”
这是承诺,也是约定。
临走前,江渡又同她说:“你要是有想要的东西,直接微信发给我。”
傅闻意知道这是想让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本不想答应,但她还真有些惦记的首饰和珠宝,只有在北欧当地才能买到。
于是,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原本她还想送他下楼,不过碍于身上的礼服不好脱下,江渡又赶时间,便只得悄悄走到阳台上目送他上车离去。
出了门,他像是有所感应般,回头看了她一眼。
傅闻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祝他“一路平安”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摇摆不定时,江渡已俯身坐进车内。
轿车缓缓从别墅驶离,经过敞开的庄园门,逐渐隐入翠绿盎然的树影中消失不见。
她拎着裙摆慢步走回房间里,再次对着全身镜看着身上这件礼服,江渡对她的尺寸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裁剪完全合身,没有半点需要更改的地方。
脑海里再次回响起他那句语调缱绻的“很美”。
不知道为什么,傅闻意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除此之外,心里还隐约有种淡淡的、摸不清缘由的不安。
她伸手拍拍脸,强制命令自己警觉起来。
傅闻意,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有所企图的t,才刚得到的教训就又忘了吗?
她郁闷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此时房门被人从外拉开,容馨把切好的果盘放在桌案上,见她情绪不高,随口问了一句:“舍不得了?”
傅闻意没有说话,也拿不准现在对江渡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她讨厌他把总是把她耍得团团转,讨厌他像是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甚至有时候会很气愤,气愤他心思深沉,总是轻易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好感呢。
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
傅闻意觉得这是个很危险的势头,也怪自己之前把动心这件事看得太过简单了。
事实上,情感一旦滋生,想要控制又哪有那么容易。
而她的沉默落在容馨眼里,显然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平时看你们两人聚在一起就吵吵闹闹的,这一下子分开这么多天,舍不得也很正常,你要是想他,就多给他发发信息打打电话,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容馨体贴地宽慰她,还说以前和她爸爸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什么呀,我没舍不得。”
傅闻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灵机一动开始转移容馨的注意力,“对了,说起来,你和爸爸的结婚纪念日是不是快到了?”
“我记得去年爸爸送了你一束水晶雕刻的玫瑰花,把我那些闺蜜羡慕得,说以后找老公就要找像他那样的,今年爸爸打算怎么跟你庆祝啊?”
提起傅天恒,容馨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屈指轻轻划了下她鼻尖。
“你个鬼灵精,这些天公司有些忙,你爸已经两个晚上没回家住了,哪还记得了这种小事,你啊,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婚事吧。”
“订婚场地去瞧过了吗?要不要妈妈明天陪你去看看?”
见话题又重新拉回自己身上,傅闻意闭着眼往床上躺,“哎呀,您就饶了我吧。”
容馨看出她不好意思,温柔地拍了拍她小腿上的软肉,“你啊。”
江渡离开的第二天,秦旌来家里取走了需要改短拖尾的礼服,傅闻意顺嘴问了一句,得知江渡已经在今天早上抵达芬兰。
秦旌见她穿戴整齐,问她如果要出门的话可以顺路送她一程。
傅闻意的确是想出去逛逛,一来避免容馨在家问东问西,二来也想着去给他们挑选纪念日的礼物,便没有拒绝秦旌的提议。
路上,傅闻意出于礼貌跟秦旌闲聊了几句。
秦旌记得自家老板的嘱托,在经过通往市区依山而建的某个度假海湾时,他忽而问道:“您和渡总的订婚场地昨天正巧已经布置好了,傅小姐想去看看吗?”
听他这么一问,倒是勾起了傅闻意的好奇心,“远吗?”
“不远,从这个弯道拐下去就到了。”秦旌说。
既然都出来了,那去看看也无妨。
傅闻意答应之后,秦旌示意司机从前面那个出口下去,又听见后座的人问:“是在海边吗?”
“嗯,听说您从小就喜欢海,渡总特意把场地定在了海边。”
傅闻意听到这个回答微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点点雀跃的小表情,两秒后又像怕被人发现似的,撇了撇嘴,“那他还挺细心的。”
秦旌很想说他家老板细心的地方可远不止这一点。
大约十分钟车程,黑色宾利在海边的某处廊道边停下。
秦旌带着她经过沙滩往海岸深处走。
远离人烟的西侧海岸边打造了一片纯白色的西式花园,不远处是条架于浅滩之上的玻璃栈道,坐落在栈道尽头的那座教堂,像是悬浮于海浪上的一座城堡。
栈道边种满了新鲜养殖的绣球花,她一路走,花束的颜色随着距离的远近由浅及深。
从粉白到淡紫,从鹅黄到鲜艳的橙红,最后停在门口的,是大片大片清新的蓝色。
“这些都是重新翻修后布置的,这间教堂原本年久失修已经废弃了,渡总特意命人赶工,才能在订婚前一周打理妥当。”秦旌介绍说。
玻璃栈道的每坛花束底下都牵着淡蓝色的纱幔,随着潮湿温暖的海风轻盈起舞,教堂里干净明亮,神像背后的棱彩大窗折射出如彩虹般的碎光。
伴着袭来的海浪和悦耳的钢琴声,梦幻得令人心生向往。
傅闻意从来没有想过,江渡会如此认真细致地安排她的每一个喜好。
大海、教堂、还有她最爱的无尽夏。
站在如此神圣清澈的氛围里,她甚至有些热泪盈眶,无法言明的某些情绪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忽然很想给江渡打一个电话。
拿出手机的时候,发现屏幕上刚好显示着他发来的未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