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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他俩穷得叮当乱响,可算逮到机会,要好好打个牙祭。

他们此时毫无吃那些麻烦精致菜品的意愿,专冲各种量大管饱提升幸福指数的碳水下手:海鲜意面,松露烩饭,蓝鳍金枪鱼寿司,甚至还有一笼精致的蟹粉小笼包……点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旁若无人。

点完单,路危行问都没问游旭尧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让服务员快点上菜。

精致的菜肴很快摆满了餐桌,游旭尧姿态优雅地拿起筷子,却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下,面前的餐盘几乎没怎么减少。

“怎么,游先生,不合胃口吗?”路危行脸上带着十二万分的“关切”。

游旭尧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抱歉,不是菜的问题。是我个人体质原因,我麸质过敏,必须是Gluten free的食物才可以。”

他看了一眼满桌的主食,显得有些为难。

路危行闻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随即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立刻有服务员应声而来。

“麻烦给这位先生上一份……”他笑了笑,“凉皮!”

游旭尧的表情明显凝固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如常,摆手婉拒:“不不,路先生太客气了,不用麻烦加菜。”

“这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做饭。”路危行笑得人畜无害,“你不是麸质过敏吗?凉皮可是真正的,纯天然的‘Gluten free’食品,绝对不过敏。”

“谢谢好意,但我不吃……这种食物。”游旭尧的眉头蹙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但“这种”二字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带着阶层优越感的嫌弃。

路危行微微一笑:“你知道凉皮做法吗?先洗面,把洗出来的白水拿去蒸,形成凉皮,洗出来的面筋,也就是纯麸质,Gluten Only,这个过程就是解构面粉,做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贵圈最推崇的,分子料理。”

谢隐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一个忍不住爆笑出声。他被路危行这顿胡扯戳中笑点,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要憋抽筋了。

“你怎么知道凉皮怎么做?”谢隐好奇。

“留学的时候,看网上吃播吃凉皮,馋的不行,就自己学着做。”路危行解释,“下次做给你吃。”

“好。”

这一瞬,游旭尧带来的不爽统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

这餐吃的颇有点冰火两重天的怪异:一边是路危行带着谢隐吃得热闹非凡,另一边是游旭尧一个人无聊安静的喝茶。

吃完饭,路危行连寒暄都懒得寒暄了,开门见山,语气干脆利落,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游先生,感谢你今晚的款待,不过,咱们这就好聚好散,一拍两散,以后就不用再见了。”

游旭尧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他眼神灼灼地盯着路危行,“我觉得我们聊得还算愉快。”

“我们不合适。”路危行言简意赅。

“哪里不合适?”游旭尧追问,带着Alpha特有的自信和执着。

路危行无比坦然地说:“位置冲突。”

这话一说,旁边喝茶的谢隐差点一口茶喷出去。

“冲突?”游旭尧显然没理解,“什么意思?”

路危行耸耸肩,表情坦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做的时候,你愿意在下面吗?”

游旭尧足足愣了几秒,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带着一种本能的骄傲和难以置信,语气决绝:“我是Alpha,Alpha天生就在主导位,哪有在下面的道理?”

这话一说,旁边的谢隐被茶水呛到了。

“那就没办法了。”路危行摊开手,一脸遗憾,语气却毫无回旋的余地,“我只在上面。”

“路先生,”游旭尧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想笑又觉得郁闷,“就算是为了拒绝我,你也不必编造如此,离谱的理由吧?”

他显然认为这是路危行情急之下的蹩脚借口。

“真不是糊弄你。”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谢隐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他走上前,站在路危行身边,脸上全是真诚,“他确实……”他故意用一种了如指掌的语气,“只,在,上,面。”

游旭尧的终于给了谢隐一个正式的直视,眼神中满是被打断的不悦:“恕我眼拙,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下面那个啊。”谢隐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第106章 咬我 “噗——”这次,轮到路危行别过……

“噗——”这次, 轮到路危行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显然是憋笑憋到了极限, 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怪声。

游旭尧那完美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他的视线在路危行和谢隐之间来回扫视, 震惊,困惑, 还有一丝被戏弄的愠怒交织在一起。

沉默了几秒,他调整好了心态, 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精英式的, 极具掌控感的假笑, 对着路危行说:“我知道,你可能对这种家族安排的相亲有些的排斥,想用这种方式给我一个下马威……”

路危行没接话, 只是一脸“我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游旭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坦白说,最初我也只是出于家族责任和礼貌, 来见个面,吃顿饭。但是……”他的表情变得油腻且充满侵略性, “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路危行, 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甚至可以说,有点喜欢你了。”

谢隐心想:又来大Alpha主义那套“Omega!你的抗拒引起了我的注意!”

土不土啊?

“可我不喜欢你。”路危行回答得干脆利落,连个顿号都没。

游旭尧仿佛没听见这句明确的拒绝,他微微颔首, 展现出一种上位者的宽容:“你之前的关系,”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谢隐,“我不管, 也不介意,你甚至可以继续维持。但我希望,你能以结婚为前提,跟我正式交往。”

谢隐震惊了:这个Alpha的自负,简直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他的想象。

游旭尧向前一步,凑近路危行,声音压低:“至于位置问题……如果你坚持要在上面,”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随即用一种类似施舍的口吻说,“我也可以,尝试学习迎合你的癖好。”

路危行看着眼前这位英俊多金,自信爆棚,甚至愿意为他“屈尊降贵”改变位置的Alpha,心里弹幕奔涌不断,但只有俩个字: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游旭尧似乎很满意自己这番“为爱让步”的表演,他再次展现出完美的绅士风度,微微欠身:“期待你的答复,再会。”

说完,他不再给路危行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出了包厢。

谢隐看着游旭尧的背影问:“他刚才说的‘你之前的关系他不管,甚至可以继续维持’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路危行嗤笑一声:“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对外维持表面的体面,私下里各自精彩,高兴了一起上个床,生个孩子。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开放式关系。”

“这么直白且不加掩饰吗?装都不装一下?”谢隐惊了。

“那个圈子向来如此。”路危行耸耸肩。

谢隐侧头问:“那你能接受吗?开放式关系?”

“不能,我很小气,小气到……别说各玩各的,多看别人一眼,我都受不了。”路危行直勾勾盯着谢隐,眼底全是火星子。

“你是在说我吗?”谢隐一把勾住路危行的脖子,手指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你猜。”路危行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那如果我有别人,你会怎么样?”谢隐轻笑着,手落到了路危行的侧颈上,划过他的阻隔贴。

憋了两个多月,现在谢隐看他一眼,他都能燃起来,更别说这么直白的撩拨了。

“那我就……”路危行把谢隐按在门上亲了起来,“惩罚你……”,亲的位置越来越靠下。

就在两人意乱情迷,几乎要擦枪走火的时刻,“笃笃笃!”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响在耳边。

吓得俩人一个激灵。

“先生?先生?里面还有人吗?需要帮忙吗?”来收拾包厢的服务员发现门推不开,对着里面大声询问。

“没吃完呢,你过半个小时再来收拾。”谢隐压制着声音,故作平稳,其实早已经被弄的七荤八素了。

“哦,好的,打扰了。请慢用。”服务员狐疑地又看了一眼那门,才转身离开。

“憋太久了,半个小时不够。”跪在地上的路危行,抬起头看了一眼谢隐,“不然,去车里吧?”

“不行,等不了了。”谢隐拉着路危行进了包厢的洗手间。

憋坏了的,可不止路危行一个,还有谢隐,之前一直半推半就含羞带臊的谢隐,此时看上去比路危行更加急色。

路危行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态度弄得一愣,热情被彻底点燃,他抓紧谢隐的手,大步流星地跟上。

“咬我。”谢隐迷乱起来。

对,他就是喜欢这样,他认了。

即便自己的癖好暴露在路危行面前,谢隐也无所谓了,因为这不可名状的巨大快乐让他忘乎所以,也因为对方是路危行。

“你身体,可以吗?”刚准备进攻的路危行,戛然而止。

为了不越雷池半步,洗了两个多月冷水澡的路危行,感觉自己要自行溢出了,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怎么说也是个Alpha,你真拿我当娇花啊?”谢隐低低笑了起来,紧接着,用路危行难以抗拒的方式,撩拨着他。

路危行先是一愣,一口咬了下去。

……

在饭店包厢洗手台上激战一轮后,他们直接在楼上酒店开了房间,搞了个天翻地覆。

这场酣畅淋漓的鏖战一直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两人精疲力竭中渐渐平息,房间里被弄的一片狼藉。

睡到中午,谢隐才在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中找回一丝意识。

回包月酒店的路上,当谢隐再次提出要去看房搬家时,路危行直接方向盘一打,将他带回了他那套俩人初次“交锋”的豪华公寓楼下。

谢隐彻底懵了:“你不是被赶出来了吗?密码不是被换了吗?”

他记得路危行当时说得言之凿凿,连备用钥匙都被收回了。

路危行嘴角露出一抹狡黠又得意的笑容,拉着谢隐绕到公寓走廊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设备间门口。

他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对着电箱的锁孔捣鼓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电箱门应声而开。

有备而来啊!

他找到监控线路的接口,利落地一把扯掉。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走到公寓正门旁边一个巨大的装饰花盆前,蹲下身,拨开茂密的绿叶,从花盆底部边缘的泥土里,抠出了一把备用钥匙。

“从今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路危行对着目瞪口呆的谢隐,呲牙一乐:“这就叫,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爹死也想不到,我会搬回来。”

进屋后,看着这房子,谢隐感觉真是时过境迁,就是在这里,曾经的他恨不得掐死那个傲慢又恶劣的路危行。

谁能想到,短短时日,峰回路转,他们竟以如此亲密又荒诞的关系再次踏入这里,甚至亲密到要住在一起。

谢隐心中百味杂陈,不单单是为了那混乱的过去,也是为了那未知的未来。

真正的同居,开始了。

清晨,路危行在厨房煎蛋,谢隐拿着咖啡,斜靠在岛台上,笑嘻嘻地看着他的专属大厨的倾情服务,伸手就去捞盘子里的香肠,但被路危行拍开。

“小心烫。”路危行把弄好三明治,塞进了谢隐嘴里。

吐司边已经烤得焦脆,是谢隐喜欢的程度。

出门前,谢隐在玄关换鞋,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盒咖啡因糖塞进路危行手里:“昨天看你开会时犯困,吃这个能提神。”

犯困是因为头天折腾到天亮,没合眼。

路危行晃了晃糖盒,露出一丝笑意:“不想吃糖,想吃你。”

说着,他捧起谢隐的脸,吻了下去,那吻太缠绵,很快路危行就开始脱衣服了。

“不行,”谢隐强行终止了进程,“上班要迟到了。”

“不想上班,想上你。”

“屁话真多!快走!”

“请年假吧,咱们。”路危行撒起娇来。

“我的年假用完了。”谢隐摊了摊手,“你是罪魁祸首。”

路危行想起来了,就是他们第一次之后,谢隐一口气请了十天年假,在家歇斯底里的骂自己。

车子还没到公司的停车场,路危行就在拐角处提前停下,副驾门打开,谢隐四处张望一下,确定没人后,下车先进了公司。

路危行把车停好后,在车里干坐十分钟,再进公司。他走进办公室时,谢隐已经在工位上一本正经的打报告了。

“谢组长,这个字,是不是打错了?”路危行站在谢隐的椅子后面,一只手指着电脑屏幕,另一只手却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游移着。

“错了吗?那路总监告诉我,该怎么打?”谢隐直接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两人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缠绵着,动作很小,但刺激很大。

从此开始,路危行和谢隐之间仿佛安装了一个无形的开关,一旦独处,并且眼神对上,那开关就“啪”地一声被触发,办公室茶水间短暂的偷吻,地下车库昏暗角落里的急切纠缠,甚至午休时间在空置会议室里仓促又刺激的……无论身处何地,时间是否合适,但凡有机会,势必要乱搞一番。

“路总监!”敲门声传来。

俩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马瑞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没人吗?刚才明明看到他进去了。”

马瑞走后,谢隐才敢喘了口气,但又被路危行亲到失神。

下班后,等部门所有人都走了,关着灯的路危行办公室的沙发上,会出现两道纠缠的身影。

“你还真是天生牛马,怎么在公司比家里更亢奋。”路危行在谢隐耳边低声笑道。

“那不做了,回家。”谢隐作势要起身,但被路危行按回腿上。

“不不不,谢组长,我也是牛马,我就喜欢班味,比信息素还刺激。”

“路总监您这么变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两个人像真正的情侣那样,吃饭睡觉生活上班,没羞没臊的肆意胡来。

同居后的某个早晨,俩人再次做贼似的到了公司。

谢隐一如既往地先进入公司,但今日电梯厅的景象却有些异常——

往常这个时间点虽拥挤,人流也总是有序地涌入电梯。可此时,电梯门开开合合,却没人上去,人群黑压压地卡在电梯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骚动。

谢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

他拨开人群,凑近一看,一张A4纸贴在电梯按钮上方的墙上,标题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关于讯安行动部某人隐瞒信息素人身份,欺骗公司及公众的举报信》

轰——!

谢隐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

第107章 停职 那今天……你回家吗?

这封举报信, 在整个讯安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猜忌, 恐惧,幸灾乐祸……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每一张面孔上闪现。

极快的, CEO一封邮件抵达所有相关部门负责人的邮箱,要求“即刻, 严肃处理”。

人事部高度重视,直接, 立刻, 马上召开行动部全体管理人员会议。

谢隐刚刚走进行动部大门, 就如同所有组长那样,被“请”进了会议室,并没收了所有通讯设备。

等路危行从停车场上来办公室时, 所有人都已经在会议室落座,他看着对面的谢隐, 连跟私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他想了想,跟一个组长调了个位置, 坐在了谢隐旁边, 并在桌在下面,悄悄捏了一下谢隐的手。

除了行动部的“嫌疑人们”,列席人员阵容前所未有的强大,讯安的所有中高层几乎全部出现了。

表情凝重的人事部总监进入会议室后,开门见山:“举报信的严重性, 想必诸位都很清楚,无需我赘言。”

他表达里忽然添上几分伪装的宽容,“现在, 如果信中所指之人主动认错,配合调查,公司将酌情处理,不再深究。但是……”他环顾所有人,“若心存侥幸,那结果将非常严厉,届时等待你的,远不止离职这么简单!行业封杀,法律追责,巨额赔偿,身败名裂,永无翻身!公司保证说到做到。”

会议室的人,各个事不关己,他们八卦的眼神都在搜寻着这个信息素人是谁。

谢隐四肢发凉,他不知道那份举报信是冲着谁来的,但整个部门只有他俩是信息素人,不是自己,就是路危行。

不如,我认了,总不能让Omega替我挡枪,他刚想撑着桌面站起来主动承认,腿却被路危行大力按住。

谢隐不敢太明确的侧头,只是用余光看着路危行。

路危行的眼神平静得不可思议,甚至对谢隐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安抚。

没等谢隐从那抹笑容里品出更多意味,下一秒,路危行从容地站了起来。

“举报信里指的是我。”路危行淡然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视线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人事部总监脸上,“我是信息素人。”

整个会议室哗然!

震惊,怀疑,难以置信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在路危行身上,紧接着,大声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汹涌起来——

“信息素人?路总监?这怎么可能!”

“路危行?他是信息素人?”

“天啊,他一直隐藏得这么好?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几个保守派高管的脸色难看极了,嘴唇紧抿,眼神复杂——一个信息素人,竟然在他们引以为傲的全Beta核心管理层中存在了这么久,还身居要职?这简直是狠狠打了公司“精英化”“规范化”管理的脸面。

谢隐也想站起来,想跟路危行共进退,但被路危行用眼神制止了,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当然明白路危行这步棋的意图:他是总监,位高权重,有更多回旋和谈判的余地,即便被开除,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业。他的容错率,是他谢隐的百倍不止。而且,他已经站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多牺牲掉一个。

“路总监,跟我们去隔壁聊聊吧?”人事部总监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路危行被人事部总监和副总带走了。

你是在保护我吗?路危行?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不值得。

谢隐看着路危行离开的背影,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断涌动,感动,愧疚,心疼……汇聚一股奔腾的洪流冲垮了他多年垒筑在情感上的堤坝,几乎把他淹没。

这天晚上,路危行没有回家。

谢隐等了他通宵,每隔十分钟给他打一次电话,但他的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

第二天,路危行依旧没有出现在公司,诡异的是,人事部关于路危行的处理通知也迟迟未下。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讯安,表面上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关于路危行身份的质疑和声讨,如同瘟疫,在茶水间,在咖啡厅,在楼梯间抽烟的人群里,在高层闭门会议中悄然弥漫,滋生,蔓延,传染,扩散。

“一个信息素人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万一信息素失控怎么办?行动部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这不符合咱们公司安全,稳定的企业文化形象,客户知道了会怎么想?”

“必须严肃处理,还要严肃处理人事部,竟然没查出来他是信息素人!”

……

谢隐听着这些在角落,在背后,在“不经意间”飘进耳朵的议论,一股无法压下的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将他的理智焚毁。

路危行的能力,他的贡献,他带领团队啃下的一个个硬骨头,难道就因为一个他无法选择的,与生俱来的身份标签,就要被全盘抹杀,彻底否定吗?

这简直荒谬至极!不公平到了极点!

他无数次攥紧拳头,几乎要拍案而起,冲进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中厉声质问,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闯入CEO办公室据理力争,但他不能,因为公司没有任何公开的公告,他甚至不知道路危行此刻究竟面临着什么,他联系不到路危行,都不清楚该为路危行争些什么,维护些什么?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乌云盖顶般压上心头。

终于,在消失三日后,路危行出现了。

他穿过八卦的人群,没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他被勒令“强制休假”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得知路危行回来办公室的谢隐,丢掉了冲了一半的咖啡,从茶水间飞奔而出,冲进了总监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的门,隔开了外面那些窥探的恶意。

他看着路危行,路危行也看着他。

他想哭,路危行却带着笑。

“这几天你去哪了?他们真的要辞退你吗?你业绩这么好,也没有因为信息素人的身份而耽误工作,他们不能无故辞退你!”谢隐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发颤,“我去找领导讨要一个说法!”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路危行一把拉住他:“谢隐,别冲动。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牵扯太多。你站出来出头,只会把水搅得更浑,更麻烦,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听我的,别管,我自有分寸。”

他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疲惫。

谢隐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很沉,很疼:“那今天……你回家吗?”

路危行避开了跟他对视:“还不行。我得回我父亲那边。”

“好吧。”谢隐终是点了点头。

下班后,谢隐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两人气息,如今却没什么人气的公寓。

他依旧每天回来,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对着冷掉的外卖发呆,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

只有在这里,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越来越淡的,属于路危行的气息,他才能感到一丝虚幻的踏实,才能说服自己,也许下一秒,门锁就会转动,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带着疲惫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但没有,路危行始终没再回来。

又过了一周,在一次气氛剑拔弩张的跨部门协调会上,议题进行到某个关键节点时,一位向来对路危行能力颇有微词,自诩公司元老的中层干部,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这个项目需要跨部门高度协同,核心团队成员的稳定性和可靠性是重中之重啊。某些关键岗位,如果人员身份存在重大隐患,导致团队信任基础崩塌,那对整个项目的推进和公司声誉的损害,都是无法估量的。公司最好赶快处理,给出公告,我们也好给客户一个交代……”

他虽未点名,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拥有“信息素人”身份的路危行是公司必须快速清除的隐患。

积压了数日的怒火,委屈,不平……此刻在谢隐胸腔里轰然爆开。

他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他因为愤怒而拔高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

“稳定性?路总监带领团队完成一个又一个工作,哪一个不是按时按质,远超预期?他的能力和稳定性有目共睹!就因为他是信息素人,就要否定他的一切?”

他环视四周,眼神灼灼:“《ABO平权法案》和《反信息素人歧视法》明确规定,任何组织不得因个体信息素人类型或身份而剥夺其平等就业和发展的权利!公司现在的做法,是在公然践踏法律!”

“你这是,在替路危行出头吗?”那个元老阴阳怪气道。

“是又如何?”谢隐豁出去了。

他不在乎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路危行,我能力有限,无法改变结局,但至少,我站在了你这边,我为你发出了声音,哪怕这声音微弱,代价沉重,但,我不后悔。

果然,谢隐激烈的“控诉”没有为路危行挽回任何东西,反而为自己招致了迅疾且无情的镇压——人事部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当天下午,谢隐就收到了措辞严厉的停职通知。

理由冠冕堂皇:谢隐在重要会议期间冲动行事,严重破坏会议秩序,发表不当言论损害公司形象和内部团结,勒令其无限期停职,回家等候进一步处理通知。

谢隐拎着装满自己杂物的破塑料袋,在大家或同情,或嘲讽,或可惜,或落井下石的眼神中,走向电梯。

比起之前缩头缩脑时的自厌和茫然,此时的他反而舒畅许多。

电梯抵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他昂首阔步,穿过大堂,但眼前的怪异景象却让他不禁驻足——

平日里步履匆匆的讯安员工们此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视线都聚焦在同一个方向,大堂中央。

平日里那些眼高于顶,不苟言笑的中高层领导们,此刻如同众星拱月般,异常谦卑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地簇拥着两个人,点头哈腰的姿态透着一股小心翼翼,极力逢迎的卑微。

那被簇拥在中心的两人,左边那位,正是鼎世传媒的掌舵人,也就是讯安的大老板,鼎振业,他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定制西装,眼神锐利如鹰隼。

而站在鼎振业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神色平静的年轻男人,赫然是——路危行!

路危行?

第108章 贱不贱啊!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就在谢隐被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钉在原地时, 跟本搞不清楚状况时,几缕刻意压低却因激动而未能完全收敛的窃窃私语,钻进他的耳朵——

“我的天!快看!路总监!他真是鼎世的二公子啊?”

轰——!

谢隐的认知, 被轰开了一个窟窿。

“那还有假?鼎总亲自护送他来了。以前没听说,那是人家低调, 微服私访懂不懂?”

“可之前没听说鼎总还有个二公子啊?而且,一个姓鼎, 一个姓路……”

“嘘——小声点,听说是私生子, 随母姓的。”

这一段段话, 在谢隐脑海里劈下去, 再劈下去,把他的大脑劈得稀碎。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血液顷刻冲上头顶,又猛然退潮, 留下一片麻木。

人群簇拥着那两位焦点人物,正朝着电梯口移动, 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谢隐。

谢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带着最后一丝古怪的期盼:他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看我一眼,或者冲我做个小表情?

为什么会有这种期盼?他并不知道。

也许有了比别人多的一眼,就能让他确定些什么。

路危行距离谢隐越来越近, 他能看清路危行轮廓分明的,曾无数次在枕边细细描摹的侧脸线条,那熟悉的, 让他迷恋不已的脸,此刻却冷得像一尊摆在极寒之地的冰雕。

看我一眼吧路危行,哪怕一眼。

三米……

两米……

一米……

擦肩而过。

就在那一刹那,谢隐几乎能感觉到路危行步履带起的微弱风流拂过自己的手臂,能闻到他身上自己无比熟悉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危行的脸。

给我哪怕一个眼神的余光,一瞬比呼吸还短暂的停顿呢?

然而,什么都没有。

路危行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依然平视着前方,仿佛谢隐只是大堂里一根无关紧要的柱子,一个完全透明的影子,和众人一模一样,没任何特别。

那份彻彻底底的漠视,刺穿了谢隐摇摇欲坠的自尊,狠狠地扎进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那古怪的期待了:这就是他最害怕的场景,路危行回到他高高在上的世界,俯瞰芸芸众生,而自己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沙海中的一粒,再无特别之处。

果然,我只是他下凡渡劫时的玩物,只是人家演得好了些,我就不自量力的当真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啊!怎么还是陷进去了呢?

贱不贱啊!

他僵在原地,甚至不知道何去何从,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后,连同那些献媚的声音一同消失了。

周围恢复了平日的嘈杂,但谢隐的世界,却已然寂静无声了。

谢隐在公司后巷的台阶上坐了良久,才将将缓过来,紧接着,他收到了一条更加炸裂的消息,是马瑞通过自己的hr姘头知道的——

那份举报信,根本就是针对路危行的,发出人是鼎家的长公主,鼎景玥。

“鼎景玥的势力范围不是鼎视新闻吗?怎么忽然跑来讯安凑热闹?”谢隐懵了。

“权力斗争呗!老大,风声紧得很,我跟你说,前些天,鼎景曜,那位原本的继承人,病危了!医院都下好几次病危通知!鼎家内部几个派系都坐不住了,想趁着太子薨逝前,夺取继承权。”马瑞的声音忽然变低,“老大,我得挂了!路危行和他爹来行动部视察了!”

挂掉电话后,谢隐当即联系了徐开明。

“我在外地呢!晚上回去,我给你个地址,你来找我!”

夜色深沉后,谢隐按照徐开明给的地址,七拐八绕地找到那个藏匿在暗巷阴影中,名叫“暗香”的信息素人酒吧。

他刚推开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信息素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各种Alpha信息素的霸道,Omega信息素的甜腻,像被打翻的调料罐,混杂着酒精,汗臭和某种烟熏火燎的味道,在昏暗迷离的光线下发酵,碰撞,熏得谢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捂着鼻子,艰难地在舞动的人影和震耳的音乐中找到了潜伏在角落卡座里的徐开明。

“你今天干什么活?在这种地方?”谢隐几乎是吼出来的,才能压过背景噪音。

徐开明眼睛像鹰一样盯着酒吧深处某个方向,头也不回:“捉奸。”

“我问你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谢隐开门见山。

徐开明这才回头看了谢隐一眼:“你还挺跟得上潮流,鼎家那点破事最近在我们圈子都传疯了!那真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戏啊!”

“赶紧的,说重点。”谢隐感觉自己要被信息素熏窒息了。

徐开明一边继续监视着目标,一边语速飞快地讲述鼎家的秘辛:

“鼎振业有三个孩子,跟原配赵佳瑜生了一对儿Beta龙凤胎,鼎景曜和鼎景玥,跟外室生了一个私生子叫路危行,最近才传出是个信息素人。鼎景曜18岁就被指定为继承人,因为他是男的,Beta,完美符合鼎振业那套重男轻女,重B轻AO的封建标准。”

“可惜啊,”徐开明咂咂嘴,带着点看戏的凉薄,“这位继承人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早些年好歹还能维持个正常人的样子。二十岁一场大病后,身体彻底垮了,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到了二十三岁,医院就成了他的东宫,再没出来过。

这可把鼎振业愁坏了,按照他死守着那套腐朽的继承人标准,无论是Beta女儿鼎景玥,还是那个信息素人的私生子路危行,都不符合。前几年,听说他都绝望到开始物色职业经理人了!

鼎景玥和路危行的争斗也一直没停过,之前呢,姐弟俩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但就十天半个月前,鼎景曜病情急转直下,病危通知书前脚刚下来,后脚鼎景玥那边打击路危行的小动作就开始了。”

谢隐一算时间,还真全对上了。

“路危行当时是怎么进入讯安的?还直接进了核心的行动部?”谢隐问。

“靠他在讯安内部的党羽呗!还能怎么进?皇子走正规招聘流程?你信吗?”徐开明嗤笑一声,“据可靠线报,讯安的CEO当时都被蒙在鼓里,只以为是哪个大股东塞进来的关系户,哪知道是微服私访的二皇子?”

“为什么是讯安?”

“因为讯安是鼎世传媒集团最赚钱的公司!更重要的是……”徐开明转过头,眼中闪烁着职业性的兴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谢隐的耳朵,“讯安手里攥着多少名流政商见不得光的丑闻和把柄?拿下讯安,就等于扼住了整个鼎世传媒的命脉,甚至能左右鼎世集团的未来!鼎景玥之前就磨刀霍霍想进讯安布局,被鼎振业硬生生按住了。嘿,没想到被路危行这小子玩了手‘隐姓埋名’,直接打入核心腹地!他都进去站稳脚跟了,他爹和他姐姐才得知消息。高啊!鼎景玥能不急眼吗?”

谢隐感到一阵眩晕,他暗自缓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他姐姐这封举报信图什么?就算揭露了路危行是信息素人,身份造假,可他是鼎振业的亲儿子,是二皇子!这点‘瑕疵’根本不可能撼动他,更别说惩罚了!”

徐开明嘿嘿一笑:“人家压根就没打算撼动什么!这叫‘投石问路’!鼎景玥抛出这块石头,就是要看路危行的底牌——在讯安内部到底有多少根基,多大能量?哪些派系是暗中支持他的,哪些人能拉拢。最关键的是,要试探鼎振业这个皇帝的态度。现在石头落地,答案一清二楚——鼎振业亲自带着路危行,像巡视领地一样高调出现在讯安,这就是最响亮的宣告。鼎景玥这一局,输得彻底!”

徐开明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八卦秘闻,谢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扔进了高速搅拌机,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碎片飞转,嗡嗡作响。

他,谢隐,在这场关乎传媒帝国王座的核战争中,甚至连一颗像样的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倒霉被卷入风暴中心,懵然无知,还傻乎乎自以为英勇,举着盾牌冲在最前面的愚蠢透顶的炮灰!

从“暗香”酒吧那令人作呕的信息素泥沼中挣脱出来,夜风非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吹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沉重的泥泞感。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那个曾短暂称之为“家”的公寓门口,按密码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路危行坐在沙发上。

在这个谢隐最不想面对他的时刻,他回来了。

谢隐刚一踏进玄关,他身上沾染的,来自酒吧里无数陌生Omega的信息素残留气味,刺入了路危行异常敏锐的鼻腔。

那属于他人的甜腻气息,让一股难以遏制的邪火“噌”地窜上路危行的头顶,烧掉了他原本想要耐心解释自己家事的念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着谢隐搂着别的Omega亲热的画面。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质问脱口而出,声音阴沉得吓人。

“关你什么事?”谢隐连眼皮都没抬,声音疲惫而冷淡,径直弯腰换鞋,只想立刻冲进卧室把自己隔绝起来。

就在他直起身,准备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被路危行的手猛然攥住。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放开!”谢隐怒了。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呃?我才离开几天,你就去找别的Omega?”路危行气急败坏。

第109章 决裂 尊贵的少爷玩够了

谢隐缓缓抬眼, 瞪着路危行,同时手腕用力,硬生生挣开了路危行的钳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隐忍, 几分无奈的眼睛,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强悍所取代。

一直以来, 在路危行面前,谢隐的姿态总是习惯性地低伏——先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 其次是普通人对权贵阶层天然的敬畏,最后是身体关系中成为被压制的一方。

无论从社会层面还是情感层面, 都处于劣势。

多重身份叠加, 让他下意识收敛着Alpha强悍的锋芒, 但此刻,巨大的背叛感和愤怒冲破了一切桎梏,他刻意压抑的强势本性汹涌而出, 形成一股几乎与路危行分庭抗礼的,充满压迫感的Alpha威压。

两股强大的气场无声地对撞, 爆发出眼不见听不到的爆裂。

沉默对峙中,谢隐身上那些属于其他Omega的气息,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 更加清晰地,肆无忌惮地钻入路危行的鼻腔。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路危行再也压不住那焚心的妒火和愤怒,声音陡然提高。

谢隐所有的委屈,愤怒,被愚弄的耻辱感都被路危行的先发制人同时引爆。

“我跟你交代什么?”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眼眶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充血泛红,“难道不是你要跟我交代吗!?鼎,二, 少,爷!”

“我的身份跟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没关系!”路危行立刻反驳,试图将问题拉回私人关系上。

他是有点心虚的,他不是没想过告诉谢隐真相,但他总觉得,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是吗?你早点说清楚你的身份,说清楚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我就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你但凡早一点告诉我你他大爷的是个皇子,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家里那摊子破事引来的祸水。我就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冲出去替你出头!你觉得没关系?”

谢隐胸膛剧烈起伏,眼眶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失望而微微发红,死死盯着路危行。

听到谢隐的质问,路危行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我说没说过,让你别管,别冲动,不要出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你自己非要一意孤行,多管闲事。”

他压根不想把谢隐牵扯进来,因为鼎家的争权复杂且危险,他想着等事情处理完,再坐下来跟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暗藏危机说清楚,但万万没想到,谢隐竟然公然帮他跟高层吵架。

听到被定义为“多管闲事”,谢隐彻底被激怒了。

“对!那是你家的家族夺权战争!与我无关!那你别装的跟我那么亲密啊!让我误以为我们是,是一伙的。”谢隐想说“一体”,但他瞬间换了词,他不想自取其辱,“实际上,我只是一个被无辜卷进来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里的凡人!是自以为英雄的傻逼炮灰!”

谢隐现在除了愤怒,还有欲哭无泪——自己彻底断了在讯安拿到证据的路,为了人家的事不关己的王位之争。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

“炮灰?”路危行先是冷笑两声,旋即厉声质问,“谢隐,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如果我只当你是炮灰,我会在会议室里站起来,主动接住来自权利斗争的冷箭,而不让那封信误伤你?我可以不认,让你替我挡刀,扰乱鼎景玥的计划。而我没有!”

“那我还真要感谢鼎二皇子没拿我当肉盾呢?”谢隐阴阳怪气极了,“你之所以敢站出来,敢这么肆无忌惮,不也是因为你心里清楚你那个皇子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护身符,就算你是信息素人又怎么样?亮出底牌后谁又敢真的动你?整个讯安都是你家的!你站在高处,看着我为你的身份保密而操劳,为你不顾一切冲锋陷阵,甚至为你丢了工作,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倾情表演!路危行,耍人玩很有意思吗?看着我为你担心为你拼命,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特别得意?”

“所以你就去找别的Omega?报复我?”路危行的脑子已经被妒忌的火焰烧坏了,卡在那个逻辑里面,像个bug。

谢隐先是一愣,随后竟然笑出了声,他没想到,自己天大的委屈,强烈的不忿,在路危行眼里,竟然比不过裤档里那些事?他恍然大悟,路危行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睡他而已,他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床笫之间,所谓的义气,良心,力挺……他谢隐根本不配!

对啊,谁会拿玩物当伙伴?当战友?

“没错,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喜欢娇软的Omega,我们只是泡友,你不在,我去找别人有什么不对?”谢隐笑得很浪荡,仿佛他说的都是真的。

路危行被谢隐的诛心之论彻底激怒,被误解的痛楚顷刻间爆发,他跨前一步,一把抓住谢隐的衣领,两人鼻尖相抵。

“对!你说对了!谢隐,我就是耍你玩!我就是喜欢看你为我着急为我拼命的样子!我就是喜欢你陷进去无法挣脱又嘴硬的嘴脸!”路危行的声音裹着一种寒冷却又滚烫的恶意,一字一句砸进谢隐的耳朵里,“把你这种骄傲的,不甘人下的Alpha,按在身下,看着你不得不向我一个Omega臣服的样子!被我艹哭不断求饶,这感觉,简直爽翻了!”

“路危行!你混蛋——!”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践踏尊严的愤怒,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岩浆,在这一刻轰然喷发!

谢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眼前一片血红,所有的理智,克制,后果,全都被这滔天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他几乎是凭着Alpha最原始的本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愤怒,屈辱,失望凝聚在拳头上,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挥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路危行的颧骨上。

路危行猝不及防,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去,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落地玻璃窗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他偏着头,有几秒钟的静止,他被打懵了。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擦过破裂的嘴角,指尖染上了一抹红。

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去看手上的血,只是慢慢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住谢隐,嘴角竟然扯开了一个极其诡异,带着血腥味的笑容。

空气彻底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缠绕着两人。

这一拳,打碎了两人之间所有努力维系的假象,打碎了那摇摇欲坠的信任与温情,也打碎了一段本就不该开始的关系。

够了,一切都够了。

谢隐看着路危行嘴角带血的笑容,只觉得心口一片麻木。

凄厉的痛楚伴随着巨大的难堪和绝望,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该走了,走吧,谢隐。

这场荒唐的闹剧,这场由他主演的小丑戏码,该落幕了。

尊贵的少爷玩够了。

他快速地拉开衣柜,扯出自己的行李箱,将自己不多的私人物品,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动作又快又急,满是想要立刻逃离,将这里的一切尽快甩开的仓皇。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砰——!”门被狠狠摔上,震得路危行的心跟着嗡嗡作响。

从没有过家的谢隐,这次竟然有了无家可归的感觉,他忽然觉得好寂寞,有点想念谢泽。

他带着自己的行李,打了辆车,直奔墓园。

这次,他没给谢泽带漫画和游戏,而是带了瓶酒。

“哥,”他对着谢泽墓碑开口,“你应该……可以喝酒了吧?”说完,他倒了一些在墓碑前,随后他仰起头,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丝毫暖不了那颗冷透的心。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所有事情,都被我搞砸了。”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仿佛想擦去并不存在的泪水,“Alpha……Alpha真的是有劣根性的,冲动,无脑,感情用事……我以前不认,我总觉得我能控制,我可以不一样……但现在,我认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有时候……真想就这么去找你算了,”他苦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下,浸湿了衣领,“但又觉得不行……都谋划这么久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废啊……可是,哥,我真的好累啊……累得喘不过气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法自拔的醉意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哥……”他靠在墓碑上,仰头看着天幕上稀疏的星光,眼神迷离涣散,像个迷路的孩子,“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你知道吗?”

他就这么对着墓碑,喝着酒,断断续续地嘟囔着,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无人能懂,也无处诉说的痛苦和迷茫,手里的酒瓶渐渐空了。

很快,强烈的酒精和巨大的情绪消耗彻底击垮了他,意识迅速模糊,飘远,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蜷缩在哥哥的墓碑旁。

半睡半醒,意识沉浮在刺骨的黑暗与灼热的酒精之间。恍惚中,他似乎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男人轮廓。

他眯眼看了看,冲那男人笑了笑:“你……你怎么来了?来……来接我的?”

第110章 提亲 路危行可不是什么正常Omega……

那趟高调的鼎氏父子讯安巡游之后, 路危行暴露的双重身份——鼎家继承人+信息素人,简直就是豪门八卦届的重磅炸弹,快速席卷整个城市的各个阶层, 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最炙手可热的八卦谈资。

尤其是在讯安内部,这个风暴的正中心, 曾经与路危行交好的同事,此刻难掩兴奋, 与有荣焉,仿佛攀上了高枝;而那些曾排挤, 针对过他的人, 则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下一秒清算的铡刀就会落到自己脖子上。

鼎家内部倒是平静,除了一个人,鼎景玥。

她带着一身熊熊燃烧的怒火冲回鼎宅, 没有理会管家欲言又止的问候,径直冲向鼎振业惯常待的书房。

“砰——!”

厚重的木门被她一把推开, 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书桌后, 鼎振业正低头审阅一份文件, 他的眼神从文件上移开,极其冷淡地瞥了一眼盛怒的女儿,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不知道敲门吗?谁教你的规矩?”

鼎景玥几步冲到书桌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桌面上,死死盯着鼎振业:“外面的传言, 都是真的吗?你确定让路危行当继承人了?”

她质问完鼎振业,还顺便瞪了一眼此时正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的当事人,路危行本行。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鼎振业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逼我做出一个决定。”

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抬头看着女儿,语调满是讽刺:“景玥,你这一步棋,走得急了些。原本,我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做出最终的抉择,你还是有机会的。但是,是你那封自作聪明的举报信,提前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让你弟弟的身份彻底曝光。你成功地把水搅浑了,却也打乱了我所有的布局。”

“是吗?你有什么布局?他一个Omega有什么可布局的?”鼎景玥怒极反笑,用手指着路危行,“还是说,我不过是你眼中用来磨练他的一把剑?一把你精心挑选,用来给他制造障碍,让他快速成长的试炼之剑?”

即便被鼎景玥如此正面直指,路危行也始终不看她一眼,一直低着头刷着微信界面,盯着那始终沉默的对话框。

“现在,这把剑不按照你设计的路线走了,她想有自己的目标,这目标伤到你真正想托举的人,所以,你这个执剑人就迫不及待地亲自下场了,是吗?拨乱反正,保护你真正的心头肉?”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浓烈的不满和心碎。

“这是你的想法。”鼎振业依然没什么情绪起伏,根本不在乎女儿会不会误会自己。

“所以,比起厌恶信息素人,你更加厌恶女人。”鼎景玥惨笑一声,满是失望和绝望,“你宁可扶持一个Omega私生子上位,也容不得我染指鼎世的核心权力!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路危行在心里嗤笑一声:你自己对私生子信息素人偏见如此之大,还不满别人歧视女人?真是双标。

“阿玥,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在这里自讨没趣。”鼎振业的眼神依然淡然,但还是染上了一丝被戳中隐秘想法的愠怒。

“好一个自讨没趣。”鼎景玥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滔天的怨气。

她转身离去,出门前,她最后那饱含怨毒的一瞥,狠狠刺向一脸事不关己的路危行:“别以为你赢了!他今天如何对我,早晚也会这么对你的!”

“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房门被她用尽全力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引得鼎振业不禁嘟囔道:“冲动易怒,不堪大用,还不如个Omega。”

听到最后那句轻蔑的评判,路危行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斜睨了鼎振业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随即又归于漠然,再次低下头。

鼎景玥离开后,她带来的那满是火药味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了,鼎振业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即刻卸下,对着路危行的眉宇间,显露出属于一家之长的复杂情绪。

“景行!”他刻意用了路危行那个尘封已久的旧名,带着一种试图拉近距离的,十分尴尬生硬的亲昵,“改天抽个时间,跟我去趟祠堂,把姓改回来。鼎景行,这才像话。”

“不改。”路危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刷着手机。

“那,先把名字改回来也行,‘景行’多好,景仰德行,光明磊落。”鼎振业放软了语气,进行了部分妥协,甚至带着一种连哄带骗的意味,这种姿态放在他这个向来强势的人身上,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也不改。”路危行依然不抬头。

鼎振业那点强装出来的耐心已然告罄,声音高亢起来,充满了封建大家长特有的被忤逆后的烦躁和不解:“你自己改那个名字,本来就不吉利!我都不知道你当年抽什么风,改那么个破名字!危行危行,还正好姓路,谁家好人诅咒自己路不好走啊?去!给我改回去!”

路危行出国之前,是叫路景行的,虽然没让姓鼎,但还是随“景”字辈起了名字,谁知道他天生反骨,出国前自己偷偷把名字改了。

路危行抬起了眼,他直视着父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改。”

“你!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鼎振业“啪”地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叮当”作响,“不改名,不改姓!到时候让你继承鼎世,顶着个‘路危行’的名字走进董事会,别人怎么看!?让后人怎么看?感觉跟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外人抢了家业似的!啊?”

“私生子,本就是外人,没资格进祠堂的。”路危行此时忽然发现,这个他厌恶的身份,拿来戳他亲爹的肺管子,无比好用。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我的亲生儿子!就是鼎家的人!”

“这些都是鼎家人曾经教导我的话,我只是重复而已。”路危行用回旋镖狂抽鼎振业的脸。

“你!”鼎振业气得在书桌后来回踱步,“怎么一个个的,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不然,”路危行灿烂一笑,“你再生一个省心的?”

“你!逆子!!”鼎振业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火冲顶,猛地转身,高高举起了巴掌,眼看就要朝着路危行那张欠揍的脸扇下去。

就在此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管家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快步走到鼎振业身边,无视了他那僵在半空的巴掌,低声在鼎振业耳边迅速通报了几句。

鼎振业听罢,霎那间怒气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的兴奋,他立刻放下了手,对着管家沉声道:“请!快请进来!”

语气中的兴奋和喜悦与刚才的暴怒判若两人。

极快的,一声洪亮爽朗,中气十足的呼唤带着笑声,从门口传来:

“鼎老弟!哈哈哈!好久不见!”

一个跟鼎振业岁数相仿的男人,阔步而入。

鼎振业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向前,握住了那人的手:“游总!哎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稀客!”

来者,是游旭尧的父亲,游烨霖。他身后自然跟着游旭尧

“还叫什么游总,都是自己人,这称呼太客气了!”游烨霖豪爽地用力拍了拍鼎振业的背,笑声洪亮,脸上满是亲切熟稔的笑容,视线却越过鼎振业,落在他身后沙发上刚刚站起来的路危行身上。

那眼神怎么说,跟鉴宝似的。

游烨霖奇怪的神情,让路危行恍然大悟:这是来商谈联姻的,而且,这肯定不是这俩老登第一次商量婚事,应该是谈的差不多了,鼎振业趁着自己在家,跟游烨霖通风报信,堵着自己,逼宫。

游旭尧依然是那么绅士和温文尔雅,他乖顺地跟在他爹身后,先是礼貌地跟鼎老头打了招呼,紧接着,无比深情的看着路危行,仿佛他俩已经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似的。

那眼神看得路危行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这就是危行啊?”游烨霖盯着路危行的脸,毫不掩饰欣赏的眼神,“果然一表人才!气质不凡!难怪我家旭尧回去跟我闹腾,说非他不可,硬是催着我今天就来提亲!生怕被别人截胡了。哈哈哈!”

猜对了!路危行在心里冷笑。

“哎呀,犬子不才,承蒙错爱!”鼎振业乐得见牙不见眼,跟游家提亲的对象是他自己似的,“未来亲家真是太客气了!”

“亲家”都用上了!真是毫无矜持啊!路危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怪鼎振业如此急不可耐,他觊觎实体产业已久,奈何他搞什么赔什么,跨界的步子迈得越大,栽的跟头就越狠。于是,他这精明的脑袋瓜,早就把主意打到了联姻这条捷径上。

可惜,鼎家大少爷鼎景曜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身,哪家的金枝玉叶愿意嫁进来守活寡?

追求鼎景玥的狂蜂浪蝶倒是不少,但要么是冲着鼎家财力想少奋斗几十年的软饭男,要么就是些畏惧她锋芒,嫌弃她“不够温顺”的所谓世家子弟。

唯独路危行,仗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看上他的少爷小姐还真不少,而且都是家底丰厚,有权有势的主儿。

游家,那可是真正的巨无霸,扎根于海运造船,家底厚实得很,不像鼎家这种搞传媒的,看似站在风口浪尖光鲜亮丽,实则根基虚浮,一阵大浪就能打得风雨飘摇。

游旭尧,显然是最符合鼎振业期望的那个联姻对象。

若是能攀上游家,借姻亲的东风,就能把鼎家的触角真正扎进那些他梦寐以求的领域。

游家对着门亲事如此上心,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首先,鼎家虽然财力不如游家,但也不差。最主要的,游家人丁单薄,游烨霖和老婆就生了游旭尧一个孩子,游烨霖致力于让儿子找个Omega,主要是倾心于Omega超越AB的生育能力。

只是他不知道,路危行可不是什么正常Omega。

“我有对象了。”路危行趁着游烨霖话音稍歇,压低了声音,直接跟鼎振业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