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共沉沦(六)
林天恩果然知道了。
林玉娥去世后,钱立川的心里就一直很慌。他有一种无来由的直觉,觉得林天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但他不确定,林天恩知不知道,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按理说,她不可能知道的。
他确实是因为她的身份才会设计让她进入恒信,把她留在身边。
13岁那年,对钱立川来说,是他人生发生巨大转折的一年。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他从那一年开始了独自一人生活。
他也是在那一年遇到了贺剑锋,知道了自己爸爸遇害的原因。
那一年除夕,他被钱家的管家拦在大门外。他冒着阴冷的细雨低头奔跑在山道上,一辆轿车从岔路口驶了出来。
司机紧急刹停了车,车没有碰到钱立川,但他被突然冲出来的车吓了一跳,摔倒在地上。
在这里出现的小孩,一般也是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司机吓坏了,赶紧下车查看:“小朋友,你没事吧?”
钱立川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司机,怔怔地摇了摇头,却一个字都没说。
这时,副驾驶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撑着一把伞走下车,打开车后座的门,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车的主人也走了下来,来到钱立川面前,蹲下来问道:“小朋友,你有没有受伤?”
钱立川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他只是用双眼轻轻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却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头都不摇了。
车的主人对眼前这个孩子没什么印象,不确定是不是住在这里的孩子,不过他还是耐下心问道:“你家是住在这里吗?我送你回去吧?”
钱立川这才低下头摇了摇,说:“不用了。”
他家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家了。
男人抬头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这场雨看来还会下很久,他便说道:“现在下着雨,你没带伞,很容易淋感冒的。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钱立川扭头看向漫长的山道,最后还是答应了,说:“谢谢叔叔,你送我到山下就可以了。”
男人伸手将钱立川扶起来带上车。
车内开着暖气,钱立川冰冷的身体慢慢跟着热了起来。
男人侧头观察钱立川,从他的打扮来说,他应该是个富贵家庭的孩子,不过他却没什么印象。
于是,他主动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钱立川垂着眸子,纠结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答道:“钱立川。”
“钱?”男人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Yannis的儿子?”
钱立川这才抬头看向他,问道:“你认识我妈妈?”
男人笑了笑,说:“认识。”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
他又问道:“不过,你不是跟你妈妈去美国了吗?”
钱立川眉心轻蹙,他不是认识妈妈吗?他怎么不知道妈妈已经回来了?这下,他反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钱立川不想聊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问道:“你是来找你舅舅的?怎么会一个人?要不要送你回钱家?”
钱立川摇摇头,说:“他不在家。”
是吗?男人也不确定,但是他昨天晚上还和钱晋一起吃过饭。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钱立川,但是有关他们一家的传闻不是什么秘密,他还是略知一二。
钱晋不喜欢这个外甥,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和钱茵两人是双胞胎,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是两人却暗暗较劲了二十多年。或者,准确点说,是钱晋暗暗和钱茵较劲。无论钱茵想做什么,钱晋也想插一脚,但是偏偏什么都不如钱茵。
最后,钱茵却转身抛下一切,嫁给一个从穷地方来的年轻人。钱晋这么多年的较劲成了笑话,他突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可是,却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而是因为这是钱茵不要的。
当他等着看钱茵和那男人的笑话时,和钱家断绝了关系的钱茵偏偏还能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她无论在哪里,和谁一起,做什么,都那么优秀。
这可能就是钱晋最受不了的地方。明明是同一起跑线的人,他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东西,钱茵却能轻而易举地拥有。
男人佯装关心地问道:“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妈呢?”
一提起妈妈,钱立川又垂下眼眸。
男人琢磨不透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也很久没见你妈妈了。说起来,她还真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只是,可惜了……”
钱立川紧张地抬头问道:“可惜什么?”
男人扭过头看向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可惜,她嫁错了人。”
钱立川双手倏地攥紧,牙关绷了起来:“你说什么。”
“如果,你妈妈嫁的是别人,她就不用年纪轻轻就守寡,你爸或许也不会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男人像是在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世界上,资源是有限的。占据金字塔尖的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底层的人爬了上来。而你爸爸不仅企图爬上来,而且还想借助塔尖人走捷径,他触碰的是整个塔尖的利益。”
哪怕钱茵为了他和整个钱家划清界线,但是她终究曾是钱家的大小姐,这么多年积攒的学识、修养、人脉、资源又哪是能割舍干净的呢?在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看来,许建邦就是一个靠着钱茵上位的穷小子,岂图瓜分他们固守的利益。
“而且,他不会玩这个金钱游戏。”
男人继续说道,钱茵和许建邦建立的恒信集团,即使做得再大都没有计划上市。他也不向银行贷款,买地皮的资金来自其它贸易业务,地产开发由他之前创立后来交由叶富龙打理的建筑公司负责,相当于从买地、开发到出售都由自己把控,将恒信打造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多元化集团。
这种封闭模式使外界根本无法获悉恒信的财务数据,也因为他完全可以靠自身运转,因此金融市场的经济波动甚至都无法对它造成太大的影响。
许建邦不仅想要攀上这个圈层瓜分他们的资源,而且他创立了一套“只进不出,稳赚不赔”的模式,压根不让外界的人榨取到一分一毫。
这样的话,这里就容不下他了。
“你是说,我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男人这时却故意含糊地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跟你分析,早有人不爽你爸很久了。”
“是谁?”
“你觉得你爸爸的存在,对谁的利益伤害最大?”
那时的钱立川只是一个13岁的孩子,他哪能知道。
车子到了山下,男人问道:“你要去哪里?”
钱立川看向窗外,他们已经来到市区,他仍有些恍惚,说道:“这里就可以了。谢谢。”
男人递了一把伞给他,说:“还下着雨,你拿着。”
钱立川接过伞,男人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说:“这上面有我电话,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打给我。”
钱立川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丰泽银行董事长贺剑锋。
他抬头说道:“谢谢。”
直到下了车,钱立川的大脑仍然萦绕着刚才贺剑锋说的那番话。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梳理出贺剑锋的意思——他的爸爸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
这个信息,给他迷茫的未来破开了一条缝隙。
他突然有了一个目标,他要找出他爸爸遇害的真相,他要找出害死他爸爸的凶手,他要为他爸爸报仇。
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13岁的小孩来说,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入手。他也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始了会面临什么。
如果他爸爸仅是因为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就连性命都不保,那他想要查找这个真相,下场想必不会比他爸爸更好。他只是个小孩,他也害怕。
他就在这样的心境下,看到了机场有关加州跳伞的宣传单张,莫名其妙地想要去试一试。在被抛出机舱的那一刻,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有一种濒死的感觉。
直至双脚再次站在地上,他心有余悸地想,自己竟然没死。
尽管跳伞是一件很安全的运动,他依然执拗地想着,既然上天没有拿走他的命,那就是要让他朝着这条路走下去。
此后余生,他就只为这一件事而活。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真正接受了钱立川这个名字。
他有一段时间很感激贺剑锋,感激他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学会了金融世界的规则,他参与到这个游戏当中,他站在掌权者的位置上,懂得了从他们的思维去看待问题,他才明白了贺剑锋当年的意图。
他之所以向他透露许建邦的死另有隐情,并非出于好心。
就算是上层社会,也是有更细微的划分。贺剑锋当年刚刚接任丰泽银行的董事长一职,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内部的几个元老董事对他并不信任,对他提出的几项议案都持反对意见。外部三大家族持续垄断港城的主要行业,根本不带他玩。这个处境让他举步维艰,在除夕夜依然在为疏通人脉奔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独自一人的钱立川。
他也被三大家族打压已久,看到钱立川,他就如同看到了和他一样的受害者。不过,钱立川比他更惨,这让他无端升起了一丝优越感。同时,他看到了他身上系着一根线。这根线的末端,捆绑的是港城固守多年、无坚不摧的阶层和秩序。
于是,他想做一个实验罢了,他想看看这个小孩是否会和他妈妈一样厉害。他用一个真相去包裹仇恨,作为种子植入一个小孩的内心,只是想看看会长出什么。
这或许只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又或者他是在布一个宏大的棋局,想借钱立川这颗棋子,去帮他铲除他潜在的对手。
他知道不破不立的道理。
想要寻找出路,必须要先破坏。
可是,他自己不便出手。
于是,他将钱立川作为试验品。
虽然他并不知道当年还是小孩的钱立川是否有这个本事,但就算没有,他也没损失。
不过是个试验而已。
钱立川是到很多很多年后才看清了贺剑锋的意图。
于是,这些年,他对他的感激,就慢慢变了味。
他有时候,甚至心生怨恨,如果当年不是贺剑锋告诉他这件事,他或许会按部就班地长大,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或许也不会太快乐,但总不至于所有生活都被仇恨渗透。
所以,当他得知林天恩竟是贺剑锋的私生女时,他实在难以形容当时的震撼。
如果这世界真有天意,那么,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贺剑锋在15年前埋下了他这颗棋子,现在他就要将他的私生女拽入这趟浑水,把她作为手中的工具。
所以,他一边防备着林天恩,一边又不吝啬教导她。
他心底想要厌恶她,却又不自觉地在她身上施加了过多的关注。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情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林天恩还抬着头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无法骗她。
“是。”
他听到自己几乎沙哑的声音。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输得这么彻底。
是他把林天恩引进这个局里。
他苦心经营,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算到,自己竟然会爱上林天恩——
作者有话说:所以,钱立川一开始是真的不喜欢林天恩。所以也才会对她千般防备,百般试探。
第72章 共沉沦(七)
“是。”
两人安静了很久,林天恩听到钱立川声音沙哑地说了一个字。
很奇怪,林天恩发现自己竟然不生气。
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的,但是没有。
她只感觉心里一直悬着的一颗大石被缓缓地放下,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一早就猜到这个答案,如今从钱立川的口中得到确认,并没有让她太过难受,反而让她相信,钱立川没打算骗她。
这让她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所以,你是因为我这个身份,才让我加入恒信的?”
钱立川又说了一个:“是。”
“那……”林天恩表情依然平静,但是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开始发紧,她小心挑选用词,“你是打算怎么……”她顿了顿,不想说出“利用”这个词,她顿了顿,吞咽一口,换了个问法,“所以,这个身份对你有什么用吗?”
钱立川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在缩紧,他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意外,Eva,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你并不在我的计划中。所以,我当初其实并没有想好。我只是觉得,这个身份终会有用的,所以我选择先把你放在自己身边。”
他不算撒谎,林天恩在他整个计划里,确实是个意外。他当初也确实没想好,可以怎么用她。但他还是藏起了自己最龌龊的那层心思。
当初他得知林天恩的身份时,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贺剑锋将他拽入了这趟浑水,凭什么他的女儿可以置身事外,与世无争。
所以,他也要将她一起拖入这个漩涡。
让大家一起沉沦吧。
这是他当时的一个想法。
只是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发现林天恩和贺剑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他终究是心软了,不忍心伤害她,所以他才会选择让她退出瀛海寰宇的项目,远离他们的纷争。
他想要将她藏起来,不让贺剑锋发现她,让她可以继续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她竟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钱凯出席贺剑锋举办的慈善晚会。
他比谁都更担心这个秘密终有一天会守不住。
“对不起,我不应该欺骗你。但是,就算是以前,我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对你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以后,更加不会。”
“嗯。”林天恩抿了抿唇,点点头,确实。他们认识以来,钱立川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反而总在她有事的时候出现帮助她,“我相信你。”
钱立川终于露出舒展的笑容,他听到林天恩又接着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你为什么要回港城?为什么要和宋千帆合作?又为什么要和宋家联姻?Leo,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帮你。”
他看着林天恩的双眼,她和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一模一样,诚恳天真地说出:“我只是想帮你。”
钱立川的心忽地一痛。
他难过地看着林天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林天恩身边,将她拉起来,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你想要听吗?”
“嗯。”林天恩点点头,“只要是有关你的,我都想知道。”
钱立川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林天恩被吓了一跳,双手自然地勾上钱立川的脖子,惊讶地问道:“你干嘛?”
钱立川抱着她走到沙发坐下,像抱小孩一样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他要把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向她袒露,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想要抱着她,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样,哪怕过去的回忆再不好,他也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钱立川从他的爸爸妈妈说起,说他的妈妈当年不顾家庭的反对和世俗的嘲讽,毅然决然地选择跟他爸爸在一起。他告诉她,他以前的名字叫许立川,这个名字唤醒他曾经那些零星的幸福的碎片,那些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画面,例如和爸爸妈妈去爬山、去滑雪。这些都是普通到每个家庭都会经历的,也是他曾经真实经历的。可是,如今他再回忆,却有种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他说到8岁那年,许建邦意外离世,也许是不愿再回忆,他说得很快。他很快说到自己和妈妈到美国生活,在生活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外公钱国威突然病逝。妈妈回国处理后事后便一病不起,再也没回去。
这部分的故事里,他有意隐去了许建邦的这宗车祸里可疑的部分,也隐去了钱茵的突然病重的隐情。听起来,只不过是老天如此不公,让不幸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到这个小孩身上。
林天恩好几次都听得用手抓了抓他手臂上的肌肉。
她心疼他,却不忍打断他,只是用这种方式传递着自己的关心。
每当这时候,钱立川便会看着她,轻轻地揉着她的后脑勺,继续往下讲。他也没有告诉她13岁那年他遇见贺剑锋的事,只是让她知道自从那年起,他就独自在美国生活。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耍了点小心机。他不擅长示弱,可是今晚他却不避讳自己曾经的悲惨经历。每次抬眸看到林天恩心疼的目光时,心里莫名其妙的暗爽多少让他有点怀疑自己在博同情。
“那八九年里,我几乎就是这样一个人过来,一直到我遇见……”他突然顿住,不太想说出那个名字。
可是,林天恩却问道:“O?”
钱立川浅笑着点点头。
“O跟我讲过你们的故事。”
无来由的情绪,心中一阵烦闷,钱立川敛起笑,说:“既然他说过,那我就不再重复了。”这么好的一个晚上,他不想让林天恩想起另一个男人。
“之后的事,其实就没什么特别了,无非就是一些商业上的事情。”
林天恩没有被绕走,追问道:“那你回来港城是为了拿回恒信?拿回你爸爸的公司?”
“算是一个原因。”
“那你和……”林天恩发现自己也不那么想提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顿了一下,说道,“那你为什么非要和宋千帆合作?你现在已经帮你爸爸拿回恒信了,其实,你没有必要非要和宋千帆合作啊?”
钱立川手指捻着林天恩的发丝,像是在梳理着自己思绪,慢悠悠地说:“这些年,我学会的一件事,就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顿了顿,终究选择不说实话,抬眸看向林天恩,说道,“只有变成最强的人,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
“我之前之所以推开你,是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护你周全。”
林天恩的心猛地一跳,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钱立川的故事她早就从各种新闻八卦上看过无数遍,可是新闻上的寥寥几笔,根本无法写尽他这艰难的二十多年时光。
正如他现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都是浓缩不进去的腥风血雨。
她突然用力地攥住钱立川的手腕,说:“Leo,要不算了吧。”
钱立川抬眸看着她。
过去一年,他听了很多次这句话。
是出自他妈妈的口中。
“Leo,算了。”
“Leo,别再跟他们作对了。”
“Leo,听妈妈的话,回美国吧。”
他紧绷的唇线微微颤动,他没有完全对林天恩说实话,她不知道他这15年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所以他不怪她。
他笑了笑,揉着林天恩的头发说:“放心,没事的。”
“我很害怕。”
林天恩紧紧地攥住钱立川的手,她的心始终忐忑不安,“Leo,我真的很害怕。”
“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你。”林天恩脸上满是担忧,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有点神经敏感,但她就是觉得不安。
她抓着钱立川的手说:“我不想身边的人再出事了。”
钱立川却笑了笑,说:“傻瓜,会有什么事。”
林天恩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钱立川说他要成为最强的人,可是哪一个攀上金字塔顶的人不需要经历一番厮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林天恩突然提议道,“要不我们离开港城,好不好?我们不要争了。”
钱立川微微一怔,神色微顿。
离开港城?和林天恩两个人?忘掉仇恨,远离纷争,从此安安静静两个人一起生活?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提议,而是太喜欢了。
光是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画面,都让他心笙动荡。
这么多年,每一次他仿佛被堵住所有道路的时候,他都会用极端的方法推自己想办法破开眼前的所有障碍。
只有这一次,有人给他指了另一条路:他可以后退。
曾经这对他来说,是属于弱者的路。
此刻却让他心动了。
可是,他这条路终究来得太晚了。
如果,他能再早几年遇见林天恩,那时她对他说这句“算了”,让他后退,或许他也会考虑屈服于现实的快乐而放弃过往的恩怨。
但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连这些年唯一支持他的O也搭进去了,他没有退路了。
他笑着哄道:“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想留在这里。等我忙完手头这一阵,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林天恩知道钱立川在故意扯开话题:“我不是这个意思,Leo……唔。”
钱立川突然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他真的有可能会放弃的。
第73章 共沉沦(八)
钱立川将林天恩压在沙发上,深深地吻她。
他是真的心生退意了,就像上次在泰国一样。他甚至想,要是当时在泰国真的退出了就好了。要是那时候他就果断地跟林天恩在一起,放弃这一切就好了。
可是,现在他无路可退了。
林天恩确实是他整个计划的一个意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动心。他一直认为,他的生活不需要爱情。
这些年,他心无旁骛地只为一个目的而活,从来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散在别的人或事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沦的。他阴险、卑鄙,而她像是一个过滤器,和她在一起,才能让他褪下这层污秽,让他感觉自己也像是个鲜活的人。他迷恋这样的感觉,他更想要守护这份美好。
所以,他没有退路。
他知道,只要退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迟早有一天,会被逼得无路可退。如果他孑然一身,就算被逼到穷途末路,他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他身边有了林天恩,他不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他第一次心生这样的感受,不是为了摧毁,而是为了守护。
他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放纵自己沉溺在她的气息里,所有的理智都短暂退让。
林天恩被压在钱立川的身下难以动弹,但她也放弃了反抗。
今晚,对他们是特别的一夜。她很开心,钱立川能够对她坦诚。敞开心扉后的亲密接触,让她感觉触及到钱立川封闭已久的心。
所以,她也动情,她也沉迷。直到钱立川的手触碰到她的睡裤边缘时,她猛地醒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背。
钱立川动作顿住,但也没撤回。他稍稍直起后背,微微喘着粗气看着林天恩。
林天恩解释道:“现在……感觉,不太好。”
“哪里不好?”钱立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到不行。
“你和宋锦棠,毕竟有婚约。”
不论他和宋锦棠有没有感情,婚约是事实存在的。和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发生关系,还是突破了她的道德底线。她做不出。
提及这件事,钱立川无力辩驳。他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问道:“生气了?”
林天恩也跟着坐起来,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一些原则。我只是觉得,我们要进一步发展,还是等你处理好和宋锦棠的婚事再说吧。”
她不想让自己重走秦瑶的老路。
钱立川没说话,认真看着她,她看着确实不像生气,他的心才定了半分。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林天恩又牵扯出一个问题:“你想要和宋千帆合作,为什么非要联姻?”
总不见得所有人和他合作的人都要娶他女儿吧,他也没那么女儿可以嫁啊!
钱立川体内的欲望仍未完全消退,理智缓慢回笼,他说话的速度也就变得很慢:“宋千帆本就多疑,陆立衡出卖他这件事,让他觉得,还是自己人靠得住。我想要将智慧港口的系统接入他旗下的所有港口,不是自己人,他不会愿意的。”
“那……”林天恩听出一点不对劲,“你不是得真的娶了宋锦棠才算自己人吗?”
钱立川却得意一笑:“放心,我有计划,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就会取消婚约。我不会真的娶宋锦棠。”
“真的吗?”
“嗯。”钱立川笑着点点头,“相信我。”
林天恩抿唇点点头,钱立川足智多谋,他肯定是有周详的计划,既可以拿下宋千帆的港口,又不用真的和他女儿结婚。
她是见识过钱立川有多会算计人,所以她对钱立川的话深信不疑。
这个话题还是不适合深聊,屋内突然沉寂了下来。
林天恩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3点了。她一边趿拉着拖鞋,一边说:“这么晚啦!我回去睡了。”
钱立川也跟着站了起来,却不是去送林天恩,而是抓过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扯回怀里,说:“既然这么晚,就别走了。”
林天恩拧着眉毛,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是刚刚情到浓时还突然刹车,这时候让她留宿还能干什么。
可是,她不是才刚拒绝了吗?
钱立川却突然笑了一下。
他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揽住她的腰,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睡觉。”
林天恩有些迟疑地不相信地看着他。
钱立川又笑了:“你这什么眼神?不相信我?”
他低头,额头贴着林天恩的额头,说:“我只是,想跟你多待一会。”
林天恩觉得脸颊有点红温,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你怎么,变得这么黏人。”
“嗯。”钱立川闭着眼睛,将她搂得更紧,“以前浪费太多时间了。”
现在,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偏偏,她也是。
当林天恩真的和钱立川躺在一张床上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林天恩一动不敢动,后背贴着钱立川滚烫的身体,他的一只手枕在她的的脖子下,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搂着她睡。
林天恩睡意全无,呼吸也乱七八糟的。
钱立川好像感觉到她不规律的心跳,在耳后轻轻说:“怎么还不睡?”
“我,好像有点紧张。”
林天恩耳畔一阵热气拂过,钱立川笑了一下,说道:“紧张什么?说了什么都不做。”
他刚才确实有点失控,但他不是管不住下身的人,说到的事就会做到。
“不是。”林天恩解释道,“我太久没跟人一起睡过了。5岁后我就是自己一个人睡觉,有点不习惯。”
钱立川身体轻轻动了动,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笑道:“那你还是比我有经验一点。我第一次跟人一起睡。”
他从出生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林天恩轻轻笑了一下。
钱立川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说道:“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坦诚了自己的紧张后,她反而没那么紧张,很快就睡着了。
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感觉还是挺不错。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像今天这样,一起上班下班。下班回来后,如果早,钱立川甚至会亲自下厨给林天恩煮晚餐,如果回来得晚,就会叫外卖。
钱立川本想让林天恩直接搬上去,但是她拒绝了。
他和宋锦棠的婚约始终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窃取了别人的东西。哪怕和钱立川什么都不做,只是睡在一起,都让她良心不安。
因此,除了那一晚,之后他们都还是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这段时间,两人都过得平静又美好,仿佛不像真的一样。一年悄然走到了头,离今年结束还有两天,林天恩的生日也到了。
年底,本应该是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但是,今天一下班,钱立川就走到林天恩的办公桌旁,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说道:“下班了。”
“这么快?”林天恩忙得焦头烂额,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明天做。”钱立川直接帮她关电脑,说,“今晚还有很多事做。”
林天恩懵懵懂懂地被他拉着走,问道:“要做什么?”
钱立川笑笑不说话,直接将她带回自己房间。厨房吧台上已经有人备好了今晚晚餐的材料,钱立川进来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说:“今晚我下厨。”
这不是他第一次下厨给林天恩煮饭吃,但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忙,只有周末才偶然有空可以自己煮一顿饭。
林天恩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钱立川已经走进厨房开始处理食材,闻言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说道:“别装了,今天不是你生日?”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林天恩抿起嘴笑了笑,在吧台坐下,看着钱立川说道,“还在想你会不会突然想起,然后又送我一张支票。”
毕竟去年他就非常豪横又没诚意地送了她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感觉到有人在翻旧账,钱立川垂眸浅笑:“想要支票,也可以。”
“我开玩笑的!”
钱立川脸上的笑意更深,说:“但我可以认真。”
林天恩却不屑:“反正你最不缺的就是钱,送支票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想要什么?”
“你自己想。”林天恩没好气地怼道,哪有问寿星想要什么的道理。
其实,她要的很简单。相比起支票,钱立川能够给她亲自下厨,陪她吃饭更加难得。
但是,这些话真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钱立川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嘴角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拿起一把小刀在胡萝卜片上不知道折腾什么。
她直起身子,探头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别偷看。”钱立川抬头瞪了她一眼,赶道,“去沙发那边玩。”
“做什么这么了不起啊,还不让看。”
“看了不就没惊喜了吗?快去!”
林天恩虽然觉得钱立川小题大作,但还是听话地转身走到沙发去。她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手机,不时瞄向厨房偷偷看一眼。她刚才看了眼食材,没什么特别,感觉就是给她下碗面,也不知道他干嘛这么神神秘秘。
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钱立川才招呼她过去:“好啦,可以吃了。”
林天恩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过去,说:“看看钱大厨今天做了什么大餐。”
她走到吧台,就看到了放在自己这边的那碗面,其实就是一碗普通的长寿面。唯一特别的是,钱立川用胡萝卜雕了一句话:EVA生日快乐。
心脏被轻轻地碰了一下,有一丝酥酥痒痒的感觉。
难怪一碗面折腾了这么久。
“试试。”钱立川将筷子递了过来,说道,“以前我和妈妈生日,我爸爸也会给我们煮长寿面。”
林天恩夹起那块雕着她名字的胡萝卜,问道:“叔叔也这么有心思吗?你这雕刻技术也是跟叔叔学的?”
“那倒不是。我自学的。”
林天恩咧嘴,咬了一口,说:“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钱立川却笑着纠正道:“这算什么礼物,不过是晚餐而已。”
“嗯?”
钱立川也不再卖关子,放下筷子,走到林天恩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天恩,说道:“这才是礼物。”
林天恩的心脏突然快速地跳动,这个丝绒小盒子方方正正的,仅从外观就能猜测到八九分。她既紧张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又担心自己猜错了。
看林天恩愣着不动,钱立川提醒她:“打开看看?”
林天恩双手微微发颤地接过盒子,小心地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枚戒指。
心口骤然一窒。
她抬头看向钱立川:“戒指?”
钱立川笑着点点头:“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林天恩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莫名地哽咽:“哪有人生日礼物送戒指的!你知道送女孩子戒指代表什么吗?”
“知道。”钱立川看着林天恩,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是极其的温柔,“代表承诺。”
“我对你的承诺。”
钱立川说着,将戒指拿起来,轻轻地在手指上转了半圈,将戒指一端的内侧对着林天恩,说:“你看。”
里面刻着一个英文单词:LOVE.
眼底瞬间发胀,她用指背擦了擦鼻子,犟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还故意吐槽道:“你好老土!又土又肉麻!”
“你再认真看看。”钱立川只是笑了笑,耐心地说道,“这里蕴含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LEOLOVEEVA.
在一个表示爱的英文单词里,蕴藏着他们的名字,仿佛命中注定。
林天恩再也忍不住,眼泪忽地滚落下来。
“别哭。”钱立川温柔地抬手擦了擦她脸颊的眼泪,哄道,“送这份礼物给你不是想让你哭的。”
“我是开心!”林天恩哽咽地解释,可是越说,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她把戒指放下,拿起吧台的纸巾又是擦眼泪又是撸鼻涕,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自己有多狼狈。
于是,她生气地抬手打在钱立川胸口上:“你真的好讨厌!”
钱立川趁机抓住她的手,说:“我给你戴上。”——
作者有话说:O: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个词也藏有我的名字
[竖耳兔头]
第74章 共沉沦(九)
第二天,林天恩一睁开眼,就看到钱立川睁着眼睛,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早。”
“你这么早就醒了?”
“比你早一点。”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想看你睡觉。”
“我睡觉有什么好看的。”林天恩不好意思地要起来,钱立川伸手将她拽了回来,搂进怀里,说道:“再睡一下。”
林天恩蹙着眉提醒道:“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了,反正我是老板。”
林天恩戳着他的胸口说:“这很不像你啊,钱总。”
钱立川也不辩解,只是笑了笑,把林天恩锁在他的怀里。昨晚,他难得地将她留了下来。这种感觉太美好了,只是抱着她睡觉就已经足够满足了,甚至美好得让他觉得很不真实。虚幻而漂浮,他不想起来,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一直抱着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两人只是抱了几分钟,林天恩就挣扎着要起来了。回到楼下换衣服的时候,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戴在中指上的戒指,这种快乐多了几分实感,一直持续到下班。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钱立川和昨晚一样,很早就下班了,牵着林天恩的手从专用电梯到达停车场。他今天话很少,一路甚至一个字都没说过,好像心事重重。林天恩不知道发生事,也没有说话。
到达公寓后,钱立川还是和往常一样和林天恩牵着手坐电梯上楼,只是他今天按了35楼。林天恩这才看着他问道:“今晚在我那里吃饭吗?可是我家里什么菜都没有,我们叫外卖?”
钱立川沉默着和林天恩走进她的房间,但他进屋后没有换鞋,只是站在玄关,低着头抓起林天恩的双手,说道:“我今晚不能陪你,我给你叫点好吃的。”
林天恩嘴角的笑意瞬间就尴尬地凝固住了。
“你……”
“我今晚要回钱家吃饭。”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虽然钱立川大部分时间都跟她在一起,白天一起上班,晚上回到公寓吃饭。不过偶尔,钱立川也会说自己约了人,让林天恩自己吃饭,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
林天恩知道自己应该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不去深究,但今晚终究是特别一点。
今晚是跨年夜。
虽然本质上它和平时的每一天都不一样,但因为心里有了重要的人,它就变得不一样。所以她就不想要平日的体面和懂事,问道:“是回钱家,还是跟宋锦棠一起吃饭?”
很酸。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闻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酸味。
她突然又后悔了,她不该问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和钱立川有婚约的人,是宋锦棠,不是她。就算他要和宋锦棠吃饭,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钱立川也有些无奈,耐心解释说:“是回钱家,但是宋千帆和宋锦棠也会去。”他没有理由拒绝,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行吧。”林天恩的心脏像被什么掐住一样,呼吸都缩紧,说话的声音也变细了。她将自己的手从钱立川的大掌里抽了出来,换上拖鞋,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吃饭。”
眼看林天恩转身要往屋里走,钱立川上前一步,将她抓了回来,搂在怀里,说:“别生气,我早点回来。”
林天恩也没挣扎,脸埋在钱立川的怀里,听起来闷闷的:“我没有生气。”
她只是难过。
如果钱立川能够早点告诉她,她有时间去消化,或许她也不会那么难受。
她本来开开心心地和他下班回来,想着一起吃饭,一起跨年,可是他却突然说他今晚不能跟她一起过。
虽然好像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就是一时无法接受。
她从钱立川怀里挣脱开来,努力地挤出个笑容,说道:“你去吧,我真的没有生气。”
钱立川低头看着她勉强的笑容,心口一疼,他愧疚地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不吻还好,钱立川的嘴唇刚贴上来,林天恩心里强压着的委屈就像漫天的洪水一样涌了上来。林天恩赶紧后退一步,中止了这个吻。她转过身,吞咽一口,将它们压在喉咙。
“好啦,你走吧。”她一开口,发现这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自己的。
整个房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能听见时间流过的声音。
钱立川站在她身后沉默了几秒,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说道:“我让人给你送晚饭过来。”
林天恩没有回答,良久,她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知道钱立川终于离开后,林天恩闭上眼睛仰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天恩不知道,她怎么就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就算钱立川和宋锦棠真如他说的那样,两人之间是一场戏,她也应该等他们这出戏落幕后再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地和他在幕后上演另一出不能示人的话剧。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怪他在关键时候需要回到幕前呢?
她眼下的委屈和难过,也让她始终坚持不逾越最后一步的举动有点可笑。她早就逾越了,只是一直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不发展到最后一步,他们就只是像以前那样正常的关系。
她低下头,双眼就落到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突然想起在八卦杂志上看到有关秦瑶和贺剑锋当年的绯闻,想起她每一次在重要节日独守空房时,都会收到贺剑锋送出的名贵的礼物。
她就自嘲地笑出了声。
她还以为,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她和钱立川身上,会有不一样的剧情。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哪个演员出演,剧本都不会变。
钱立川早就知道他今晚不能陪她过,所以他昨晚在她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不过是提前给她补偿。这枚戒指,还有昨晚的所有浪漫都是补偿。
……
“嘀。”
一声清脆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钱立川轻轻蹙了蹙眉,心想着还是得换个静音的。
他走了进来,小心地关上门,尽管光线微弱,他还是看到了今晚让人送过来的晚餐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缓慢地走向林天恩的卧室。黑暗里,床上有一团隆起的黑影,平稳而均匀地微微起伏。
他走过去,小心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嗯?”床上的人轻轻地发出一个无意识的音节,然后转过身,声音朦胧地说道,“回来了?”
“吵醒你了?”钱立川轻轻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
林天恩轻轻地摇了摇头,钻进他的怀里。
她不知道几点了,但他应该是洗过澡了才下来,身上很清爽,残留着柚子味的沐浴露香味,是他洗过澡后的味道。
钱立川将她搂紧,心疼地问道:“怎么不吃饭?”
晚饭也是一种补偿。
林天恩当时看到钱立川让人送过来的晚饭时心里这么想到,于是她就不想吃。
“送来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东西了。”
她倔强地没有跟他说实话,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小心思。
“是我不好。”钱立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她的发丝,轻声说道。
他没说是哪里不好,是晚饭送得太晚了,还是他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吃晚饭。
于是,林天恩就没接话。
“想回边岛吗?”
“嗯?”林天恩抬起头看向钱立川,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弄懵。
“你之前不是想送外婆回边岛,明天我有时间,陪你一起回去?”
“怎么这么突然?”
钱立川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回答不上来,他便反问道:“你不想回去?”
“也不是。”
钱立川笑了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天恩没有说话,当作是默认。她确实是想送外婆回去的,只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她不知道钱立川是一早就有这个计划,还是心血来潮。只是因为今晚不能陪她,于是心生愧疚,想要对她做出一点补偿。
如果说钱立川和贺剑锋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就是,贺剑锋只会用物质去补偿秦瑶,钱立川会用时间。
只是,无论是哪种形式的补偿,她都不想要。
她不希望他对她的好,都是补偿。
第二天早上,他们直接在楼顶乘坐直升机前往边岛。林天恩没打算过夜,于是什么都没收拾,只带上了外婆的骨灰。
和上次一样,三个多小时,他们就抵达边岛。
落地后,林天恩却没有先回家,而是带着钱立川直接走向海边。一月份的天空,天色灰蓝灰蓝的。这里的风很大,裹挟着咸涩的气息,肆意地吹拂在两人身上。海浪一层裹着一层地涌到脚边,海边一排白色的风车在慢悠悠地转动。
林天恩将盖子打开,缓缓地倾倒骨灰盒,细腻如粉末的骨灰瞬间被风卷入空中,像是在手中扬起漫天的雪花,飘飘扬扬,最终没入大海。
钱立川没想到她会这么处理,还以为她会将林玉娥的骨灰安置在家里。他走上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问道:“这样好吗?”
林天恩也不知道。
林玉娥也没交待应该如何处理她的后事,她也没有经验,所以她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她从来没在家里看过任何和骨灰盒相关,她不知道外婆是如何处理她女儿的骨灰。但她记得,她在留给她的信上说,她原本是想带着女儿回来后,就随着他们而去的。
外婆的老公消失在大海,一直都没有回来。她直觉觉得林玉娥所说的,随他们而去,应该是想带着女儿和老公在大海里团聚。
“不知道。”林天恩如实说,“但我不想让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
她估计自己暂时不会回来。不管外婆的想法是什么,林天恩觉得,与其让外婆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如让她自由地随风而去,随浪而流。
“我们现在就回去,还是……”林天恩抬头看着钱立川问道,她不确定他今天的安排,是否可以一整天和她耗在一起。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不经意间变得小心翼翼。
“不带我逛逛?”钱立川反问,“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林天恩想了想:“那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她将钱立川带到她和林玉娥一起生活过的房子。
她们的房子就在海边,穿过路边的椰林就到了。那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林天恩她们的房子在最外围,正对着海,是一栋两层的低矮小民房。屋外有一个很宽敞的大院子,院子种了一棵芒果树,树冠宽阔,像一把大伞一样,看起来树龄很大了。
虽然这屋子定期有人打扫,但是林天恩打开大门的那一刻,一股霉味还是扑面而来。林天恩进屋将窗户都打开,将一早准备好的林玉娥的遗像安置在客厅。
“外婆的家一直都会在这里,但她是自由的。”林天恩说完,抬头看向身边的钱立川,说,“感觉这样也挺好。”
“嗯。”钱立川点点头,说,“我想外婆也会喜欢。”
林天恩弯腰搬起两张凳子,说:“出去坐吧。”
“好。”钱立川将她手中的凳子接过,往屋外走去。
“放在这里吧。”林天恩指着芒果树下说,“我们坐这里吧。”
她坐了下来,将头后仰,看向头顶的树,说:“开花了,好香啊。”
钱立川也跟着坐了下来,像林天恩一样抬头看向头顶的芒果树,果然树上正盛放着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坐在树下能闻到丝丝甜香味。
“以前,外婆会在树下放一套木桌木椅,我们经常在这树下吃饭、乘凉、看书。”林天恩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眼前的空地上比划,钱立川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手,脑海里自动生成了林天恩小时候在这里的生活图景。
很有生活气息。
“看得出来,你以前的生活,很快乐。”就连钱立川也不得不承认,林天恩和林玉娥生活在一起,或许真的会比她生活在贺家更加快乐。
至少,在贺家长大的林天恩,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是。”聊起以前的生活,林天恩的心情明显好了些,脸上笑容荡漾。
这时,邻居一位阿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林天恩,热情地打招呼:“恩恩回来啦。”
“翠姨。”林天恩站起来,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应道,“我送外婆回来。”
“娥姐……”翠姨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屋子,林玉娥都不像回来了的样子,她便猜到了几分,问道,“娥姐她……”
“嗯,外婆走了。”
“哦……”翠姨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想要感慨一下,“娥姐她真的……”
命太苦。
不过,后面那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或许觉得有外人在,不好说太多,于是顿了顿,转而说道:“你节哀,别太难过。”
“嗯,谢谢翠姨。”
翠姨目光落在站在林天恩身边的男人身上,眼角又笑开了,问道:“这你男朋友啊,真帅呢!真有心,专程陪你回来。”
“不是呢。”林天恩想都没想就纠正道。
钱立川闻言,心脏猛地一皱,他扭头看向林天恩。
林天恩却很自然地笑着看着邻居,仿佛在说一件毫无争议的事实:“他不是我男朋友。”
钱立川闻言,眼睫轻颤几下,随后默默回头,失落地低垂下去。
那颗心就始终皱巴巴的,舒展不开——
作者有话说:钱立川:她不承认我是她男朋友[爆哭]
林天恩:你自己反省下!
第75章 共沉沦(十)
从边岛回来后,林天恩始终没有提跨年夜的事,那些委屈也随着时间慢慢沉淀在心底看不见的地方,积下厚厚的一层淤泥。
钱立川因为林天恩没有承认他的身份而耿耿于怀,但也始终没有开口问她。
两人心里都长着疙瘩,又佯装无事和平时一样上班下班,回家吃饭。
元旦过后,很快就到春节。
除夕当天,因为钱立川晚上还要到钱家吃年夜饭,下午他提前下班,带着林天恩去超市买菜。
林天恩是知道他今晚要回钱家的,有些兴致缺缺,说道:“其实就我自己一个人吃,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弄点就好。”
“今天是除夕,怎么能这么随便?”钱立川看着货架上的食材,问道,“你以前年夜饭都吃什么?”
“香草鸭!”林天恩一提起这个就很开心,想都没想就说道,“因为就我和外婆两个人,年夜饭也不会做太多菜,但每年都会有香草鸭。”
不过外婆生病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
看着林天恩开心的样子,钱立川问道:“你会做吗?”
林天恩不太确定地说:“我帮过外婆一起做,但还没尝试过自己做。”
钱立川已经拿出手机搜“边岛香草鸭”,说:“那我们买食材回去试试。我学学,以后每年都给你做。”
林天恩心头一颤。
以后。每年。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既开心,又有点害怕。
想接住,又不敢接。
只能任由钱立川推着购物车去买食材。
两人买好材料回到公寓,钱立川将身上的外套西服脱下,扯下领带一起挂在玄关,挽起袖子开始拿着材料走进厨房,对林天恩说:“你过来教我。”
林天恩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我都两三年没做了,我怕自己记不清楚,要不你上网搜一下。”
钱立川低着头开始处理食材了,说:“网上是别人的味道,你教我做的才是属于你记忆里的味道。”
林天恩的心头莫名又被触动了一下,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笑着说:“那我试试。”
两人磕磕绊绊地摸索着林天恩记忆里的步骤,当厨房冒出草本清香混杂着肉质的鲜甜味时,记忆里的味道也跟着冒了出来,林天恩大口地嗅了一下:“好香,感觉是这个味。”
钱立川开心地笑了笑,将锅里的菜装盘,端到餐桌上,说:“来试试是不是这个味。”
林天恩顾不上烫,赶紧夹起一块肉,在嘴边吹了吹,就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呃……虽然好像和外婆做的还差一点,不过很好吃。”
钱立川拿过来两碗饭,一碗放在林天恩面前,一碗拿到自己面前,也坐了下来,夹起一块肉尝了尝。他不知道林天恩说的“差一点”差在哪里,只是说道:“那下次再摸索一下。”
林天恩看到钱立川还给自己舀了一碗饭,不解地问道:“你待会不是要回钱家吃饭?”
钱立川笑着说:“吃一点没关系。年夜饭当然要陪你吃。”
林天恩看着他笑了笑。
钱立川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时间也差不多了,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该走了。”
林天恩看了眼桌上的菜,还有一半没吃,她咬了咬筷子,最后放弃,跟着站了起来,说:“那我也下去了。”
钱立川微微蹙了蹙眉头,说:“下去干嘛。你在这等我,我吃完饭就回来。”
林天恩抿了抿唇,问道:“你今晚还回来?”
钱立川笑了笑,说:“回。”
他没有在钱宅过夜的习惯,每年都是吃过饭闲聊一会就走了。
林天恩迟疑着没有应,钱立川帮她做决定:“就在这等我。这菜你想吃就吃,不吃就放着,明天保洁阿姨会来收拾。”
他独自一人来到停车场,坐进车内,启动车子。一对年轻的男女或许是刚下班,男生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女生亲密地挽着男生的手,两人脸上都笑得很幸福。
钱立川本来只是等他们先过,但是现在他们走远了,他踩在油门上的脚仍一直没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没有动。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林天恩刚刚失望的样子。
其实,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她敏感又细腻,但是她的小心思总是藏在心里不愿意跟他说。今年应该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除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所有人都和家人团聚的时候,只有自己是一个人独过是怎样的寂寞。
他不喜欢除夕,他更不喜欢在除夕夜回钱家。这对他来说,是挥之不散的噩梦。但是,去年,因为林天恩的出现,他关于除夕的回忆里,便多了一丝温存,多了一丝色彩。
他突然双手放开方向盘,关闭车子引擎,走下车来,掏出手机给钱晋打了个电话:“喂,舅舅,我临时有事,今晚不能过去吃饭了。”
钱晋声音明显不悦,斥道:“有事?什么事情比回家吃年夜饭更重要?”
“很重要的事。”
说完,他不等钱晋发飙,直接挂掉电话,将手机关机,走进电梯。
林天恩自己又吃了几口,越吃越感觉这味道和记忆里的相去甚远,她也没兴致再吃,便站起来收拾。
这时,门“嘀”地一声开了。
林天恩扭头看去,钱立川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林天恩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门口,看着钱立川问道,“忘东西了?”
“不是。”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
钱立川抿了抿唇,喉结微微滚动,说道:“不想让你一个人在家。”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温柔,但是却重重地撞向林天恩的心,她筑起的一道高高的堤坝瞬间崩塌,所有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涌来。
鼻子很酸很胀,眼底也热了,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住。
半晌,她才担忧地问:“这样,可以吗?”
“没事。”钱立川轻轻地笑了笑,“陪你更重要。”
林天恩驱散了他心头关于除夕的阴影,他不喜欢这阴影会转移到她身上。
他更不希望,曾经带给她无数美好回忆的香草鸭,在日后回想起来,就是自己一个人除夕夜在公寓里度过的落寞身影。
也许是钱立川此刻的眼神太过真挚,也许是他这句话说得太过温柔,被压着的情绪再也堵不住,林天恩跳起来扑到钱立川的身上,任由自己的眼泪流下。
钱立川怔怔地感受着胸口被重重撞击的实质的触感,他缓缓地抬手搂住林天恩的后背。他不禁想平时是让她有多委屈了,他不过做了一件这么小的事,她竟然可以感动成这样。
他看到餐桌上被叠放一起的两个碗,低头问道:“怎么不吃了?再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最终,两人基本将一盘香草鸭解决干净了。
这盘香草鸭虽然不是外婆做的那个味道,但是从此林天恩记忆里的香草鸭就有了新的味道。
吃完饭后,钱立川抱着她,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欢乐和笑声从电视里传来,慢慢地侵染着屋里的气息。这段时间,每次感到幸福的时候,他就会被一股莫名的惶恐包裹。他觉得这不是他的生活,他好像窃取了平行世界里另一个他的一段人生。所以,他害怕他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还回去。
他低头将脸贴在怀里人的头顶,想让这实质的触感和温暖驱散心头的不安。
感受到钱立川的触碰,林天恩的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更紧密地和他依偎在一起。
在钱立川没有回来之前,她的心里是真的很难过。
这是外婆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
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她真的很不想独自一人度过这一晚。
她不由得想起去年的除夕,尽管那时候外婆的情况很不好,但是至少她还陪着她。当时,钱立川和程洋还陪她一起去疗养院看望外婆。
不过是去年的事而已,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现在,程洋入狱,外婆去世。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长久。
她突然很傻地问了一句:“Leo,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钱立川坚定地点点头,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林天恩的情绪不佳,钱立川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林天恩:“看过雪吗?”
林天恩摇摇头:“没有。”
港城已经是她居住过纬度最高的城市了。
“明年……”钱立川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就算明年还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但至少和宋锦棠的婚事是已经取消了的,他们就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于是,他说出口的话就多了几分笃定,“明年这个时候,我带你去看雪。”
林天恩猛地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钱立川。
钱立川却很坦然地接过她眼神的质询。
他这句话说得并没有海誓山盟的壮阔,平淡得就像是跟她商量明天吃什么一样自然。不知道是否如此,林天恩反而更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相信他说的这句话会实现。
“真的?”她还是问了一句。
“真的。”钱立川又很坚定地点点头,“以后每一年除夕我都陪你过。”
心房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钱立川不仅现在陪着她,还许诺了她明年,承诺了她往后的每一年。
他脸上有着一股运筹帷幄的笃定,从容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来,那些虚幻、仿佛空中楼阁的不踏实感就被一点点地填满,变得有了实体,也有了重量,稳稳地落在她的心口。
林天恩突然就直起身子,吻上了那个给她承诺的嘴唇,就像是盖章确认一样。
钱立川却怔住了。
这是林天恩第一次主动吻她。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反客为主,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加长。
林天恩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起身跨坐在钱立川的大腿上,又一次占据主导权。
钱立川倏地背脊绷直,两只手虚虚地握住林天恩的腰,紧张得都快不会接吻了。
他从林天恩的热情中接收到某种信号,紧张地喘着气问她:“你想清楚了吗?”
他知道,这种事情,很容易冲动。
她现在看着就很冲动,所以钱立川问了她一句,让她有个思考的缓冲时间。
可是,林天恩却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她想得很清楚。
于是,钱立川就不给她再犹豫的机会,他抱起她的双腿,一边吻着她一边走向卧室——
作者有话说:可惜,塞上牧羊空许约
这部分我也写得快emo了,不过快过去了,还有两章~
第76章 共沉沦(十一)
钱立川抱着林天恩小心地放在床上,俯下身继续吻她。他的动作有一股克制的温柔,明明浑身已经滚烫得像烧红的烙铁,却仍然缓慢而温柔,像是在亲吻一件珍宝。
室内暖气温度越来越高,两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减少。
指尖从林天恩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划过,像风在湖面上掀起涟漪。
林天恩忍不住微微颤栗。她的身体也在发烫,情感和理智都被燃烧殆尽。
钱立川从她的身上起来,伸手从床头柜拿出一盒东西。林天恩闭着眼睛,但听到了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她手背挡在眼睛,睁开一条缝,用羞得像被烫过的声音问道:“你连这些都有。”
“备着。”钱立川闷着嗓子应道。上次险些失控后,他就有备着。他虽然自问自制力还不错,但是男人的生理特征,让他无法对自己太过放心。
林天恩也不知道是钱立川在抖,还是她自己在抖,反正她感觉到床在微微颤动。
她的眼睛又睁开了些,看到钱立川好像有些手忙脚乱,双手好像真的在微微颤抖。
钱立川竟然也会抖。
平时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稳如泰山的人,竟然也有慌张的时候。
他好像褪下了平日里伪装的躯壳,露出了真实的他。
这个发现让林天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是开心,开心钱立川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变得真实。
可是,这个笑却让钱立川有些难堪。
恨自己做得不够完美。
他俯下身,将林天恩挡在眼睛的手拿开,按在头顶,凶巴巴地警告她:“林天恩,不准笑。”
可是林天恩却笑得更开心。
真是没她办法。
钱立川只好将她的笑吞进肚子里。
……
这一夜的温馨旖旎,是用第二天的狂风暴雨换来的。
第二天早上,钱立川起来将手机开机,就收到了钱晋好几条信息。钱晋昨晚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发现他一直关机后,就开始给他留言,狂骂了他一通后,最后留下一句:“我不管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明天早上给我乖乖滚回来!”
钱立川蹙着眉头挂掉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床上的林天恩已经坐了起来,担心地看着他。刚才电话里的钱晋声音这么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他立刻舒展眉头,笑着走过去,亲了她额头一口,问道:“怎么那么早就起来?”
“我一向起得早。”林天恩眼里还满是担忧,问道,“钱晋骂你了?是不是因为你昨晚没回去吃饭?”
“没事。他就是发下脾气展示下长辈的威严,待会我回去跟她道个歉就好。”
“你待会要回去?”
“嗯。”钱立川点点头,说,“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再睡一下。”
钱立川独自开车来到钱家,钱晋看到他脸色非常不好。其实他并不是有多么希望钱立川能回来吃饭,但是钱立川临时给他发个通知不来了,还直接关机不接他电话,让钱晋感觉对他失去了控制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好受。
他黑着脸问钱立川:“昨晚你去干什么了?”
钱立川含糊其辞:“一些私人事情。”
“私人事情。”钱晋冷笑一声,猜测道,“陪女人?”
他了解的钱立川,每天除了工作就没什么消遣。唯一让人感觉他还像个正常男人的就是那次慈善晚会上带走了一个女人。
钱立川猛地抬眉,在对视上钱晋的目光时才惊觉自己不够淡定,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长大了,在外面有一两个女人也正常。”钱晋却意外没有深究他昨晚和谁在一起,只是说道,“但是玩归玩,自己心里要有分寸。你已经和Crysal订婚了,不要太出格,要分清孰轻孰重。”
钱立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微不可察地缓缓吐出,应道:“舅舅教训得是,我知道了。”
这时,管家来到两人面前,说道:“老爷,宋先生和宋小姐到了。”
钱晋一听,立马换了张脸,喜逐颜开,应道:“好,请他们进来。”
钱立川却微微蹙起眉头,他没想到他们会过来。
钱晋和宋千帆一阵寒暄,钱立川和宋锦棠对视了一眼,宋锦棠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了笑,钱立川客套地点点头。
两人细微的动作被钱晋捕捉到,他笑着调侃道:“你们两人都快结婚了,怎么还这么客气?”说着,便把两人让到沙发坐在一起,并且趁机教训道:“Leo,你现在是人家的未婚夫,平时也别只顾着工作,还是要抽时间多陪一陪Crysal。”
钱立川正准备开口,宋锦棠却率先笑道:“钱叔叔,其实不关Leo的事。是我不好,因为乐团下个月有一场演奏,最近我都在忙于练习,Leo约了我几次都被我推了。”
“是啊。”说起这个,宋千帆也应道,“别说Leo,就连我这个当爸爸的都很难见上她一面。我看着都心疼,她都快要抱着大提琴睡觉了。”
“原来是这样。”钱晋也笑了笑,转而又问道,“你们乐团要去哪里演奏?”
“佛罗伦萨。”
“那要不……”钱晋突然看向钱立川,“到时Leo陪Crysal一起去吧?”
两人眉心微微一跳,对视一眼,宋锦棠迟疑地开口道:“可是……可是我是跟乐团一起去的,到时去到也要忙于演奏的是,可能会没什么时间陪Leo。”
钱晋摆摆手说:“这没啥关系,重要的是让人看到,Leo你不远千里出席Crysal的演奏会现场。”
宋千帆一听,也扬起眉头,赞同地附和道:“对!到时Leo你就陪Crysal一起去吧。你之前不是说不懂不音乐,正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
“爸。”宋锦棠皱着眉头反驳道,“Leo很忙的。”
“你看这女儿。”宋千帆指着宋锦棠,看着钱晋笑道,“还没嫁呢,就帮着Leo了。”
钱立川一直没说话,下颌绷得紧紧的,直到钱晋又问了他一句:“Leo?你觉得呢?”
他才抬起头,看向钱晋,又扭头看了看宋锦棠,笑着说:“没问题。我到时让秘书安排好行程,应该能腾出几天时间。”
钱晋终于开心地笑了,说:“这就对了。年轻人,别只顾着工作。”
钱晋和宋千帆又闲聊了几句,说道:“我中午定了一顿斋宴,一起去?”
宋千帆爽快地应道:“好啊!”
钱晋看向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呢?”
还是宋锦棠先开口,推辞道:“我就不去了,我还想争取时间回去练习。”
钱晋微微蹙起眉头:“这么紧张啊,也不差一顿饭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