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还下了山,偷偷用手背抹了一把泪。
他本以为,大师兄是因为性情冷淡、不通爱恋,又不小心学了那些话本子上的恶俗情节,所以才会说出那些叫人折辱的话,没想到大师兄居然真的对他起了杀心,还掐住了他的脖子!
若非大师兄不知想到什么及时松了手,他可能就真的死在那了。
一想到这点,苏还心底终于有了一丝后怕,小腿肚不自觉开始发软,方才强撑出的硬气模样全然消失不见,难以消解的委屈涌上心头。
却不敢再回后山小屋,索性回到了离尘山。恰逢师姐封江月下山历练,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拔剑便要去找萧见明大战三百回合为其出气,苏还被她逗得失笑,连忙将她劝回来,直道自己早已同萧见明决裂出气了,不欲再与那人有纠葛,这才稳住了即将历练考核的封江月,将人哄得安心离去。
苏还心道,既然大师兄最后松了手,可见并非真的想杀他,更何况大师兄于他有恩。
恩过相抵,就这样终了吧。
可他想错了。
苏还再下山时,看见大师兄站在护山大阵外等他。
萧见明笑得温和:“师弟,我来同你道歉。”
许是想起前两日他也是这幅说辞,萧见明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是真的。”
苏还却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因为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再不见往日的光亮,就好似宝石历经百般磨损失去了光泽,黑沉沉的映着无数道刮痕,犹如无底深渊刮起的罡烈寒风,对视间,令人汗毛直竖。
萧见明赶不走,骂也不还口,悠悠跟在他身后穿过人群,就好像前两日的事并未发过一般,照旧与他一同修炼、一同出任务,甚至更加亲近,时不时望向他的眼神情深似海,仿若当真爱他爱到骨子里似的。
可苏还清楚地知道,大师兄变了。
兴许大师兄先前当真对他有那么两分情意,可如今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几分虚与委蛇的撩拨逗弄,如同那山下镇子里放的烟火,不知何时便“嘭”的一声炸开消散了。
果不其然,几次撩拨无果后,萧见明没了笑。
颇为嫌恶地骂了句:“真是恶心透了。”
苏还眼睫轻颤,心底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大师兄该放弃了吧。
可没过几天,萧见明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愈演愈烈,几乎耍遍了追求的手段。
宗门里开始流言四起,说苏还自恃清高,居然连大师兄都不放在眼里。
他走到哪儿,哪里就有异样的眼光落在他身上。
而“心悦”他的大师兄对此冷眼旁观,看他四处解释,看他被流言淹没,最后恶劣地笑着朝他伸出手,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苏还沉默着避让开了,回到了离尘山。
直到仙门大会前,再未下山一步。
*
“啊,倒是忘了你如今进入这幻境,早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密林中,苏还抿了抿唇。
自大师兄性情变得反复不明起,就时不时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从不知大师兄是传说中被灭族的灵犀一族的遗孤,可大师兄言语间他似乎是知道的。
苏还心底不禁生出一丝茫然,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有过一段遗失的记忆?
若大师兄所言为真,那所谓的“进入幻境”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可他分明记得他所有的记忆,他出生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商户人家的长子,未拜入玄机宗前,与弟弟相依为命,后来、后来……
苏还惊悚地发觉,他没有自己拜入玄机宗的任何记忆,就好像他是凭空拜入了离尘山一样。
“怎么?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了?”萧见明察觉他的神情变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
苏欢沉默,缓缓摇头。
苏还道:“你说得对。”
萧见明漫不经心的态度散去一分,当真以为他想起来了,没成想紧接着便听苏还继续道,“是我想救他们,不该来强求旁人来相助。那些试炼弟子的命,我自己救。”
语气眼神皆执拗得让萧见明气得牙痒。
他忍不住奚落道:“呵,口气倒不小,你一个金丹残缺的人如何能挽救早已注定的结局?”
苏还本已转身要回去,闻言一惊,愕然回头:“你说什么?什么早已注定的结局?”
黑沉的眼眸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一个颇为恶劣的笑:“你猜。”
*
苏还沉默地回到了篝火旁。
南宫翊正在擦剑,见到他独自回来,略有担忧地道:“苏道友为何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了什么?”
苏还摇头不欲多言。
越九思哼了一声,高声道:“还能为什么,萧见明没跟着他回来,定然是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了呗!”
说完,豪气地搂住苏还的肩膀安慰道:“我说你先前为何不愿让那姓萧的与我们一同除魔,原来是早就知道他一言不合就走的怪脾气!”
一旁孟清徽早已醒来,手中握着花无忧烤的红薯,闻言看了苏还一眼,又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越九思又说了一大堆豪言壮语,苏还一字未听进去,心中感到一丝焦虑。
倘若大师兄所说的“结局”是他们必定困死在秘境中,他该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