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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云鎏躺在床榻上, 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她羞涩的埋着头不肯把脸露出来, 好半天之后才闷闷道:“你还不出去。”

林思慎满脑子都是刚刚云鎏背上那一闪而过的两道血痕, 她眉头紧蹙疼惜道:“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云鎏身子一颤,她抬起头, 面上的红晕褪去只剩一片苍白,她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泪意, 却仍是倔强着冷声道;“与你何干。”

林思慎抿了抿唇,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云鎏抬眸看着她,声泪俱下的厉声道:“那又如何,我不要你可怜。”

“我不是可怜你, 我只是”

愧疚, 这两个字林思慎没说出口, 她知道现下如果她再这么说,云鎏会更加难过。她摸索着坐在床榻边, 柔声道:“还很疼吧, 我替你去医馆找些止疼药。”

林思慎的温柔就是云鎏最大的软肋,她的委屈和屈辱仿佛就这么在林思慎温柔一问中,彻底的爆发了, 眼中倔强打转的泪水,无声的瑟瑟落下。

“你你别哭。”一见她哭林思慎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抬手替她逝去眼角的泪水,泪珠划过指尖, 温热而湿润。

尽管眼前人的面容因为泪光而显得朦胧不清,云鎏却还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任由泪水落下,卑微的享受着此刻林思慎的温柔相待。

就这么默默的垂泪了许久,林思慎一直动也不动的陪着她,默然无声的替她拭去泪水。

过了好一会,云鎏哭累了,她缓缓的坐起身,身上的锦被随着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身子,林思慎愣了愣而后偏开了头。

云鎏就这么侧坐着,她通红的眸子一片空洞,呆呆的看着林思慎,轻启唇瓣轻声道:“林思慎,就算我求你了,别再招惹我了好吗?”

她的声线温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倔强。

林思慎垂下眼帘,对云鎏的愧疚感让她不敢直视云鎏的双眼,她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我替你赎身。”

云鎏空洞的眸子闪现了一道希翼的亮光,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思慎:“你说什么?”

林思慎转头看着云鎏,她的双眸清澈明亮:“我替你赎身再替你买一间院子和一间商铺。你不是喜欢胭脂嘛,那就开一间胭脂铺吧,那样也就不愁生计了。”

云鎏愣了愣,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浮现了一丝欣喜的笑意,她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贴近林思慎的脸颊:“你真的愿意为我赎身,你就不怕郡主”

林思慎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她点了点头道:“我会差人替你赎身,不过不是以我的身份。”

云鎏有那么一瞬的失落,只不过很快她又高兴了起来:“这样也好,瞒下你的身份,林将军和郡主便不会斥责你。”

林思慎觉得云鎏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她认真的看着云鎏的双眼,有些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道:“我还会替你再寻个好夫君。”

“夫君?”云鎏呆呆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欣喜复而湮灭,她脸色一白:“那你呢?”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我要成婚了。”

云鎏低声笑了笑,她有些失神道:“原来你只是不想让我再纠缠你。”

自然不是因为怕云鎏纠缠,她只是因为愧疚自己利用了云鎏,惹得她痴心错付,这才想替她做什么。

如今尽管不能开口说明自己是女子,可林思慎还是意有所指的解释的一句:“云鎏,我身不由己。”

云鎏没再看她一眼,而是默默的偏开了头,轻声道:“我懂,谢谢你林公子,你的大恩云鎏永世难忘。”

林思慎站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再冷漠一些,不要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哪怕一丝希望:“好好养伤,过两日我会派人来替你赎身。”

云鎏没有开口,林思慎隔着轻纱看了她一眼,而后自木窗跃下。

一直垂着头的云鎏好似听到了一丝轻响,她急忙披上外衣,布料摩擦过伤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紧咬着唇瓣顾不得疼痛,快步走到窗边,却只来得及看到墙角那一闪而过的衣角。

她像是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一般身子一颤,软软的靠在了窗边的木案上。

待桃红推门而进时,云鎏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缩在窗下,双目空洞漫无目的盯着地面,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麻木冷寂。

桃红脸一白,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快步上前跪在云鎏身前,低声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伤还未好,怎么敢坐在地上。”

背上的伤抵在冰冷的墙上疼的要命,可云鎏好似麻木了一般,她一动也不动,只是低声道:“他要替我赎身。”

桃红先是愣了愣,而后面上露出喜色,可见自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不解道:“林公子要替您赎身?那是好事啊,您怎么”

云鎏唇角一勾,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让人疼惜,她声音颤抖道:“他还说替我寻一个好夫君。”

桃红向来知道小姐的心中只有林公子,小姐虽是青楼倌人在外人看来身份卑贱,可小姐从来不会自怨自哀,她看似温柔娇媚内里却极为冷傲。

这些年来多少人贪恋小姐容貌,千金一掷只想求得小姐一笑,可小姐只对林公子一人另眼相待。

桃红替云鎏不甘,便认真的问道:“林公子他是怎么跟您说的。”

“他说他身不由己。”

云鎏闭上眼,明明已经觉得眼泪流干了,此时却又了泪意。

桃红闻言,一拍大腿喜道:“那这不正是说明林公子心中有小姐嘛。”

云鎏睁开眼看着她,有些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您起来,我跟您慢慢说。”桃红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将她扶到桌边坐下,这才道:“林公子说他身不由己,正是因为林公子和青阳郡主的婚事,是皇上亲口定下的。林公子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愿,也不敢开口反对这门亲事,只能迎娶郡主。”

桃红自顾自的分析道:“可现下他替小姐赎了身,小姐就是清白人家了。日后小公子也就能找理由,将小姐带进将军府。若是林公子心中没有小姐,怎么肯花那么多钱替小姐赎身。”

云鎏黯淡无光的眸子亮了起来,可是一转眼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失神道:“可是他说要替我寻一个好夫君,他若是心中有我,又怎舍得将我推给他人。”

桃红皱着眉头,沉思道:“林公子他现在是个闲人,虽是林将军的儿子,可却没有半点官职在身。恐怕他是觉得自己就算想要纳妾,郡主也不肯。现下他不得不成婚,又舍不下小姐,这才替您赎身,想来林公子应当心中也很难受吧。”

桃红的一番胡说八道彻底的曲解了林思慎的意思,云鎏竟也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她眸子一亮,苍白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么说他心中有我,只是身不由己。”

桃红忙不迭的点头,她断言道:“没错,小姐,林公子肯替您赎身难道还不能说明他这是心中有小姐吗。”

“您呀,现在就好好养伤吧,以后您和林公子一定会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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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林思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去后花园走了走,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琉光阁,这般深夜,沈顷婠的屋内却还亮着微弱的烛火。

这么晚了沈顷婠还不睡,难不成跟她一样有心事。

林思慎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回去时,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了后门旁摆上了一盆君子兰,在月光的照耀下叶子上的露珠正闪闪发光。

她记得傍晚时,那地方还没有君子兰,想来应该是不久前才摆上的。

来的还真正是时候,林思慎回房换上一身夜行服,避开了巡查的家将,从熟悉的墙角翻了出去,而后轻车熟路的到了刘策所在的木屋。

刘策见到林思慎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他低声一笑道:“林公子来的可真是巧,二皇子的口信刚刚送到。”

林思慎靠在门边,冷冷的瞥着他,半句废话都懒得说:“什么内容。”

刘策穿着洗的发黄的中衣,他在屋内踱步,如飞鹰般凌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成婚之事既无转圜的余地,那么就请小公子对郡主严加监视,若有异动及时向刘策回禀。”

“好。”林思慎痛快的应下了,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身后的刘策突然叫住了她:“林公子就这么走了?”

林思慎背对着他微微侧头,深邃的眸子泛着冷光,她讽刺道:“不然刘先生还要留我谈些什么,风花雪月?”

刘策笑了笑:“只望林公子是心甘情愿的替二皇子办事,不然日后若有变故,二皇子可无力保住将军府。”

变故那两字他咬的极重,林思慎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眸子一敛笑了笑,虚虚对刘策拱了拱手:“刘先生大可放心,思慎对二皇子绝无二心。”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有林公子此言,刘策也就安心了。”

每回见到刘策,他总是明里暗里的以那人的事威胁林思慎,林思慎早对他不满,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除去刘策。

毕竟刘策可是二皇子最倚重的幕僚,以往刘策都常年奔波在外替二皇子办事,可年前他突然回京,借着贩卖草药的身份在京城久留。想来有他在此,京城一定要大事发生。

再加上前些日子洗尘寺沈顷婠的异常,沈顷药应当也知道那件事。

从刘策藏身处离开后,林思慎照例去找黎洛,她到时黎洛正在院子里练剑,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坐在墙边看着她练剑。

月色之下,黎洛衣袂翩飞青丝起舞,林思慎只能堪堪看清黎洛的身形,她的步法如同鬼魅一般飘忽难测,剑影所到之处,院落内坚硬的石板都无声的出现一道道剑痕。

正当林思慎看的入神,黎洛一旋身,清丽的面容上双眸闪过一道寒光,手中长剑指向林思慎,从她袖间射出一道白光,径直袭向林思慎咽喉。

林思慎神色一凛翻身躲开,谁知又是一道破风声,向着她腹部袭来,林思慎堪堪躲开锋刃,却狼狈的跌落在了院子里,滚了一身泥。

林思慎摔的头晕眼花,躺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正当她倒吸一口凉气时,眼前突然一黑,黎洛收了剑招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黎洛素净洁白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温婉的笑意,像没事人似的上下打量着她……

林思慎扯下面上的黑巾,瞥了她一眼,哀声道:“黎女侠,你这怕不是想杀了我。”

黎洛轻声一笑,伸出了雪白的玉手:“谁叫你鬼鬼祟祟,偷看一个刺客练剑,林公子的胆子可不小。”

林思慎握着她的手,借力爬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可你这下手也太重了,明知是我,还毫不客气的出手。”

黎洛收回手,她执剑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你可知,我曾杀了两个偷看我练剑的师弟。”

林思慎愣了愣,而后侧头勾唇一笑:“这么说,你这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黎洛挑眉不置可否,而后问道:“今日来,可是问刘策?”

林思慎示意她进屋说,待进门后,她便开口问道:“他有何举动。”

黎洛抱着手臂靠在门后,双眸落在林思慎身上:“并无异常之举。”

“那倒是奇怪了。”林思慎说着皱着眉头揉着酸痛的腰:“在京城待了那么久,除了去庆国公府外转悠外,他竟然什么也没做。”

“除非他在等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交叠在一起一字不差,林思慎有些诧异的黎洛,突然低声笑了笑:“你还真是”

“是什么?”

黎洛眸中含笑,她一边问着走到了林思慎身旁,然后将手中的剑放在桌面,白皙柔软的手掌贴向了林思慎的腰间。

林思慎身子一颤,躲开了她的手,护着自己的腰,眼神闪烁有些尴尬道:“你,别”

黎洛不理她的拒绝,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了林思慎的肩头,另一手轻轻的贴在她腰间 :“你怎么跟个女儿家一样扭捏,我只是替你揉揉,快要成婚了,扭了腰可不好。”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黎洛柔软的掌心轻轻的揉在腰间酸痛的地方,一股暖流袭来,不消片刻酸痛感便消失了。

其实不是她不想躲,而是黎洛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就像是点住了她的穴道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等黎洛收回了手,林思慎都垂着头没说话。

黎洛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侧头看了林思慎一眼,这才发现林思慎洁白的耳珠竟是红的好似滴血一般。

她突然被逗笑了,轻笑出声道:“传说中风流成性的林公子,不过给你揉揉腰而已,你就就害羞了?”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辩解道:“我这是被凉风吹红的,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能矜持些,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黎洛毫不留情的回怼:“你一个大男人可比女儿家还扭捏,摸一下腰就这么别扭。”

林思慎抱着手臂,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我这是不习惯而已。”

“日后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你还打算摔我?”

“下回你再这么鬼祟,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你,偷看一个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那下回我铁定敲门,还得喊一声思慎求见黎女侠。”

“可行。”

两人好似冤家似的斗番嘴,林思慎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你话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头一次见你时,你可是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说。”

黎洛坐下林思慎身旁,眸光一转:“初见时,我只道你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何须对你多言。”

林思慎也跟着坐下了,她撑着额角笑道:“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可不会亲眼见你把人头砍下来还面不改色。”

黎洛垂眸,转移了话题:“你是来找我叙旧的?”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是来托你替我办件事的。”

“何事?”

“替我去凝香楼赎一个人。”

不等林思慎说是谁,黎洛就猜了出来:“那位云鎏姑娘?”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找张员外,让他出面把云鎏赎出来,再替她置办一个院子买一间商铺。”

黎洛笑意敛去,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轻叹一声道:“对一个青楼女子,你竟也能如此用心。”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她虽是一个青楼女子却格外聪慧,我于她有愧,替她操办一番倒也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黎洛没多说什么,痛快的应承了下来:“放心,我会替你办妥。”

思忖片刻后,林思慎又再次补充道:“办完此事之后,张员外不能留在京城。对外就称他看中了云鎏认她做义女,把京城的商铺交予云鎏打理,自己则是回永州陪病重的夫人疗养身体。”

黎洛皱着眉头道:“你若这么做的话,恐怕张员外日后就不能再用了。”

的确,为了避免有人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张员外的确不能再用,林思慎表示道:“嗯,就让他留在永州。”

黎洛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似笑非笑道:“为了云鎏姑娘而失了张员外,林公子此举有些意气用事,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为了云鎏而剔除张员外的确不值,可做完这些事,林思慎便不会再感觉亏欠于她。

林思慎舒了口气,叹然道:“这般世道,以她这样的身份,唯有如此日后才能在京城真正的安生立足。”

黎洛闻言眸子黯淡了几分,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似有感慨般轻声道:“像她这样的身份还能遇到你这样的人替她謀后路,倒也算幸运…”

林思慎面色一肃,她定定的看着黎洛,轻声道:“你不也遇见我了吗,只要你愿意,我可让堂主放你自由身。”

黎洛淡淡一笑,问道:“你舍得?”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看着黎洛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你是我的朋友,你如若真的厌倦了这等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我自然会助你。”

黎洛怔了怔,而后突然低声笑道:“我与她不同。”

不等林思慎开口问她这话是何意,她便站起身背对着林思慎,打开门催促道:“很晚了,你该走了。”

林思慎无奈的站起身:“你倒是急着赶我走。”

黎洛靠在门边,眨了眨眼表示道:“日后若再腰疼,大可来找我。”

林思慎算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扶额道:“黎女侠可真是百无禁忌啊。”

说完她踏出门槛:“我走了。”

“不腰疼也可来寻我,无事也可来。”

身后的黎洛背对着昏暗的烛火,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林思慎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她薄唇旁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林思慎摆了摆手,施展轻功自院落中离开了,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将军府。

又是一夜无眠,待到天光之时,墨竹比往日提早了一些来唤她起身。

林思慎还想赖一会床,墨竹却毫不客气的掀开了她的被子,叉着腰一脸严肃道:“将军说,让公子速速起身去校场找他。”

春日清晨的天气还凉的很,被子掀开后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林思慎蜷缩着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蹭去:“这么早去校场找他做什么?爹爹难不成又要训我?”

墨竹扶额,一把将又滚进被窝里的林思慎拽了出来,她径直扯着林思慎的后脖颈的领口,恨铁不成钢道:“公子一日日的都在想些什么,您是不是又忘了过几日就该春猎了。”

林思慎正扒拉着墨竹的手,忽听到她说春猎便忙不迭的爬了起来,一脸的茫然:“我还真忘了。”

墨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就别拖沓了,若是去晚了将军就真该训你了。”

林思慎速速洗漱穿衣,然后早膳都来不及吃,就急匆匆的往校场赶去。

每年四月十五皇帝就会举办一次春猎,自太祖开国以来便年年如此。

以往这应当是皇帝携诸位皇子们外出狩猎的日子,可先帝觉得只有皇子们参与狩猎,未免显得有些冷清。便让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一同参与狩猎,在一定的时间内若是能打到皇帝亲手放生的一头猛虎,便是在春猎会上拔得头筹,会得到皇帝的赞许和重赏。

往年林思慎都会参与狩猎,不过每回都是陪跑,从来就没有一次在春猎上脱颖而出过。

每年这时候林将军都会亲自教授林思慎箭术,今年也不例外。

林思慎赶到校场时,穿着一身黑衣短打,威风凛凛的林将军正抱着胸口站在校场中心一动不动。

而穿着一身白衣的沈顷婠,赫然站在他身旁。

林思慎的步子放缓了,她有些不解为何沈顷婠也会在此,难不成沈顷婠也要参加春猎,不过若真是这样,那到也不稀奇。

往年也有不少公主世家小姐一同参与狩猎。

林思慎打起精神扬着笑脸走到了两人身旁,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思慎见过爹爹,见过郡主。”

林将军睁开眼,不满的看着她:“若不是我让墨竹去叫你,你怕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

林思慎笑了笑没辩解,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沈顷婠。

她还真是爱穿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的穿着一身铅尘不染的白衣,如瀑的青丝挽在脑后,清冷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礼貌疏离的微笑。林思慎看向她时,她正巧抬眸,波光潋滟的一双眸中荡漾着微光,极为好看。

林思慎快速的收回了目光,笑着问道:“爹爹,郡主也要与我一同练箭?”

林将军点了点头,紧绷着的脸上笑意一闪而逝:“嗯,今年的春猎郡主也要参与,郡主可是早早就起身在校场等我。”夸完了沈顷婠,他还不忘挖苦林思慎一句:“哪像你,还得让人去请你。”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您昨日又没告诉我今日要练箭。”

林将军怒目一瞪:“你还狡辩。”

不管有没有错,当着林将军的面总之认错就好了,林思慎拱手恭敬道:“孩儿知错。”

林将军点点头,挥袖道:“那就开始吧,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疏于练习。”

守在校场旁的两个家将急忙将弯弓和箭羽呈了上来,林思慎握着弯弓偏头看着一旁的沈顷婠,笑道:“郡主,不如我们比比吧,每人十支箭,谁射中靶心的箭最多,谁就赢了。”

林将军退到了校场旁,坐在木案前饮茶,并未注意到两人。

沈顷婠站在她身侧,她抬眸看着远处那立着的十个靶子,唇角微挑:“彩头呢?”

林思慎从箭囊中取出十支箭递给了沈顷婠,而后眯着眼道:“若是我赢了,郡主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顷婠接过箭放在身前的木案上,她眸子一敛,声线清冷:“那如果是我赢了,同样林公子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林思慎一挑眉,她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没错。”

倒不是她小看沈顷婠,而是林思慎的箭术的确厉害,她的眼力极好,几乎是百发百中。只是往日在春猎的上的表现,让人并不知晓她箭术之精湛。

之所以突然提出比试,就是为了诓沈顷婠答应她一个请求,而这个请求她早就想好。

沈顷婠的眉头微微一蹙,而后缓缓舒展开来,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林公子可是胜券在握。”

林思慎低声一笑,她抬手搭箭上弦:“郡主可愿与我比试。”

沈顷婠并未拒绝,她的目光自林思慎搭在弓弦上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而后轻声道:“那就请林公子手下留情,莫要让顷婠输的太难看。”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目视百步之外立着的靶心,而后轻声道:“那我就先献丑了。”

话音一落,利箭脱弦破空而出,尖锐的箭头不偏不倚正中红色的靶心。

难怪她这么自信,沈顷婠笑而不语,正当她抬手拾起一根羽箭时,又听见几声破空声。

林思慎快速的搭箭上弦,不过瞬息间便把木案上剩余的九支箭全部射了出去,远处的十个靶子上,每个靶心上都立着一根尾羽颤动的利箭。

校场外端着茶盏的林将军见此情形,腾的站起身,面上露出一丝惊讶喜色:“这小子,何时这么厉害了。”

一旁的家将也有些发懵:“可能是当着郡主的面,小公子怕丢脸,超常发挥了。”

十支箭都正中靶心,林思慎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弯弓,然后偏头看着沈顷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郡主,请把。”

这般精湛的箭术的确是百里挑一,沈顷婠垂眸一笑:“难怪林公子会提出比试,看来是心中断定自己会赢。”

林思慎扬起笑脸,阳光之下她笑意灿烂,仿如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郎:“苦练一年,思慎也就唯有箭术能拿得出手。”

沈顷婠看着她,眸中笑意闪过,这人看上去好似得意忘形了,她的确是箭术精湛,不仅如此还很狡猾。率先将十个靶子都占了,若是沈顷婠此时再射箭,射中靶心的概率便小了不少。

她垂眸默然不语,抬手将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深邃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盯着远处的靶心,而后指尖一松,羽箭嗖的一声飞速射出。

闪着寒光锋利的箭尖贴着上靶心上的箭,准确无误的同样射中了靶心。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一怔,她讶异的偏头看着沈顷婠,果然,沈顷婠可不像她看上去这么柔弱。

校场外的林将军和家将看的有些楞神了。

家将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这,郡主也”

看着身旁那面上笑意逐渐消失的人,沈顷婠不紧不慢的拾起下一支羽箭。

脱弦而出的第二支箭,再次同林思慎的箭一样,正中靶心。

第三支

第四支

一直到第十支,林思慎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身旁的沈顷婠。

看来,只能落得个和局的结果。

念头才自脑中闪过,沈顷婠将最后一支箭射出,她略显冰冷的侧脸上神情波澜不惊,直到最后那支箭正中靶心后,林思慎射中靶心的那支箭颤了颤,突然跌落在地,她薄唇这才微微扬起:“你输了。”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她有些震惊的看着远处落在地上自己的那支箭,心中既复杂又佩服。

她自负自己箭术厉害,可若真要说起来,她自己都做不到沈顷婠这般。

林思慎神色复杂,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沈顷婠,这个女人不仅聪明狡猾,就连武功也高过她。她垂下头,轻声道:“思慎甘拜下风。”

沈顷婠放下弓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赌约可还算数。”

偷鸡不成蚀把米,林思慎心中暗骂自己,面上却仍是挂着笑意:“自然算数,只要是思慎能做到的。”

沈顷婠负手而立,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那就日后再说吧,林公子莫要忘记就是。”

林将军压抑不住面上的笑意,他大步上前站在两人身前,叉着腰道:“咳,不错不错,今日就练到这吧。慎儿,你带着郡主下去歇息。”

林将军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赌约,只是见两人表现都如此出众,便开开心心的放人,连带着林思慎都一同放走了。

不过短短两柱香的功夫,林思慎身上便冒出了一层汗,将衣裳都浸湿了,反观沈顷婠的神色从容,自己倒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思慎陪着沈顷婠穿过后花园,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

眼看着快走到揽月亭,林思慎突然率先开口道:“我可从未听说,郡主还精通箭术。”

沈顷婠施施然开口:“我也未曾听说,林公子的箭术如此精湛。”

本以为自己藏拙,可没想到沈顷婠比她藏还深,林思慎不得不佩服,她停下步子苦笑道:“郡主想让我做什么。”

沈顷婠不紧不慢的偏头看着她:“你很急?”

林思慎摇了摇头,似有所指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怕郡主介时提出一些我做不到的事。”

一大早就有猎物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去,沈顷婠可是心情大好,她勾唇一笑,清亮的眸中闪着亮光:“林公子大可放心。”

林思慎表面笑嘻嘻,心中早就骂了自己千百回,她这回真的是太过自信了,本想诓沈顷婠,却不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将沈顷婠送回琉光阁后,林思慎正欲离去,沈顷婠却突然叫住了她。

沈顷婠淡淡的瞥着她:“春猎过后,我便会回府。大婚之日逼近,林公子这些日子可要谨慎些。”

回去的路上,林思慎想起沈顷婠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为什么沈顷婠会突然提醒她谨慎些,这样的提醒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虽然不明白沈顷药的用意,可林思慎竟下意识的觉得沈顷婠不会害她,这样的提醒不过是为了她好。

回去沐浴一番后,林思慎本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可正当她打了个哈欠想躺在床上时,一只鸟却从窗外飞了进来。

林思慎精神一振,快步走上前去,那只绿色的鸟儿站在桌上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丝毫不害怕。

林思慎一抬手,那鸟儿竟主动扇着翅膀落在了她手上,俯低脑袋亲昵的在她指尖蹭了蹭。

摸了摸鸟儿的翅膀,林思慎果然在它脚上发现了一个小竹筒,她取下竹筒后端坐在桌边,从竹筒内挑出了一片波如蝉翼的纸张。

扫了几眼之后,林思慎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昨日寮国派遣了一队使臣,自寮国出发前往晋国境内,一路直望京城,表面上打着的与晋国洽谈通商之事。

晋国和寮国自古以来便是敌国,百年来打了不下几十次大战。

寮国向来觊觎晋国土地富饶,一开始还打着不同的旗号入侵晋国,后来所幸连借口都不找,悄无声息的就派军进攻晋国侵吞晋国国土。

这样狼子野心的寮国,竟然破天荒的想跟晋国洽谈通商之事,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难道二皇子和郡主这些日子的异动,就是因为早就得知寮国使臣来京的事。

林思慎思忖着烧毁了密信,而后提笔又写了一封密函放入竹筒之中,叮嘱手下密切关注寮国使团的行踪,然后放飞了鸟儿。

因昨夜一晚没睡身子有些疲累,林思慎在床上躺了一会,没多久后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而她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开始咕咕叫,让墨竹送了些饭菜来,吃饱喝足后林思慎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缓步走到了后花园,此时后花园内正一片清净,就连平日偶尔经过的家仆都不见踪迹。

林思慎想着早些时候收到的那封密信的内容,坐在揽月亭开始发呆。

也不知她待了多久,直到天空之中的乌云散去洒下一片冷白色的月光,夜风愈发寒冷,林思慎这才站起身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

正当她迈步向亭落外走去时,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轻笑。

那笑声极其微弱,可还是随着微风飘进了林思慎耳中,林思慎神色一凛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人影。

林思慎心中疑惑,难不成她这是睡太久了出现幻听,她摇了摇头抬起步子。

没走两步,身后笑声再度出现,一声轻笑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这呢傻子。”

林思慎猛地回头,这才她循着声音看去,果然在后花园白墙旁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林思慎眉头紧蹙,她冷冷的看着那藏身树上,并未露出面容的女子,沉声道:“你是谁?竟敢擅闯将军府。”

树上的女子轻盈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之上,娇媚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这才几日,你就忘了我是谁?”

虽然隔的有些远,可那女子柔软修长的身形,那双潋滟妖娆略带幽怨的桃花眼,还是让林思慎一眼认出来了,她愣了愣而后有些讶异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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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023

林思慎有些讶异, 那突然出现在树下的女子,不就正是不久前她在深山破庙, 救下的那个身受重伤被人追杀的陌生女子嘛。

可奇怪的是, 当初她救下女子后,并未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她, 为何她会找到将军府来。

女子懒懒的靠在树旁,见她愣在原地, 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眨,轻声笑道:“小女子可是特意来找恩公道谢的。”

林思慎警惕的看着她,眉头紧蹙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找来的,我似乎并未告诉你我的身份。”

女子身形一晃, 瞬间便出现在了林思慎身前, 她穿着一身夜行黑衣, 一靠近林思慎便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夜风拂过,女子鬓角一缕发丝垂落, 她抬起玉手, 如葱白般白皙细长的指尖划过鬓角,勾起发丝拢在耳后:“这还的多亏恩公名气大,我不过随意问了一个路人, 这京城之内有没有一个长得像小白脸的公子哥,他就让我来将军府看看。本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就找着你了。”

林思慎闻言只是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步,神情不冷不淡:“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把玉佩还我, 你我之间就两清了。”

这女子身份来历皆是神秘,夜间突然寻来将军府,口中说是报恩,可林思慎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面对着林思慎的冷淡,女子眉尖一挑目光落在了她腰间的玉佩上:“玉佩不正在公子身上吗?”

林思慎定定的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姑娘,你这般算是恩将仇报吧,我不求你报恩,只需你将玉佩还我便好。”

女子垂眸自袖中取出玉佩,勾在指尖轻轻晃了晃,似笑非笑道:“看来这玉佩对恩公来说很重要。”

林思慎望着女子手中的玉佩,摊开了掌心:“姑娘若是玩够了,就该还我了。”

女子低声一笑,上前一步,将玉佩放在了林思慎的掌心,她面上笑意清冷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喏,还给你。”

林思慎握住玉佩的一瞬,女子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掌心,紧接着林思慎便觉得手中除了玉佩似乎还多出了什么。

她凝神看去,只见掌心之内除了玉佩之外,还多了一枚金黄色的铜钱,两面皆是刻着繁复古朴的纹路,看上去应当是一枚价值不菲的古物。

林思慎捻起那枚铜钱,有些诧异的抬眸看向女子:“这是?”

女子已经退开了两步,她面上噙着一丝轻笑:“那日我走的匆忙,实则的确有要紧的事要办。拿走你的玉佩,也不过是一时玩心大起。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这枚铜钱你且收好,日后说不定有用处。”

林思慎握着玉佩和女子给的铜钱,侧头正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并未回答的她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这才轻启唇瓣吐出了三个字:“孟雁歌。”

林思慎愣了愣正欲继续追问,却见女子突然纵身一跃,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不过眨眼间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眼前,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原来这女子,名叫孟雁歌。

林思慎正楞神,身后突然传来了整齐沉重的步伐,火把的亮光将身前照亮。

一个家将打扮的男子领着一队巡夜的府兵走到林思慎跟前,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小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

林思慎将玉佩和铜钱握在掌心,她负手而立,轻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

和巡夜的府兵短暂照面后,林思慎缓步走回了屋内,她将玉佩和铜钱放在桌上,正准备脱衣时却猛然发现。

原本坠在她腰间那块沈顷婠送予她的玉佩,竟神秘的消失了。这一路来,她并察觉玉佩跌落,实在是有些古怪。

今日睡醒起身时,玉佩还在,除去后花园她就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若真是无意间跌落,她就一定会有所察觉。

想起刚刚孟雁歌将玉佩还给她时突然的贴近,林思慎这才猛然惊醒,看来又是她悄无声息的把沈顷婠送她的玉佩给偷走了。

林思慎觉得好气又好笑,合着孟雁歌的确还给了她一块,可又取走的另一块,这跟没还有什么区别呢。

更要命的是,那块被她拿走的玉佩,还是沈顷婠送的,她还打算明日就还给沈顷婠。

看来这回又是还不上了。

说来,这孟雁歌顺手取物的本事倒是厉害的很,救她时悄无声息的从林思慎身上拿走了匕首,这回又拿走的玉佩,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

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春猎之日,九王爷一大早就来了将军府,待林思慎穿戴整齐来到大厅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

沈顷婠正陪在九王爷身旁,九王爷面上本挂着笑意正与沈顷婠说些什么,一见到林思慎出现,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瞥了林思慎一眼后,便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林将军见状轻咳了一声,走上前来拍了拍林思慎的肩膀,对她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慎儿,今年的春猎皇上可是备了一份大礼,你可得给我争一口气。”

九王爷站起身,率先向外走去,待路过林思慎身旁时,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道:“你也到了在朝廷谋一份差事的年纪了,莫要等跟婠儿成婚后,还这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说完脚步丝毫不停径直往外走去,沈顷婠跟在他身后,一身白衣面容清冷,目光有意无意的自林思慎扫过。

林思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挑唇回以一笑,可沈顷婠却淡淡一瞥就收回了目光。

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感觉沈顷婠又冷了几分,林思慎有些无奈,她可不记得自己何时惹过这个小祖宗。

林将军见九王爷和沈顷婠走出了厅堂,挡在林思慎身前,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听明白了没,今日好好表现一番,莫要给将军府和九王爷丢脸。”

林思慎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知道了爹,我尽力而为。”

春猎的场所是在京城郊外的一片皇家圈禁的猎区,平日里就有卫兵看守,寻常百姓不许靠近,唯有一年一次的春猎,猎区才会热闹起来。

林思慎跟着林将军骑马赶到了猎区,待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齐聚与此,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王公大臣和他们家的世子小姐。

平日里林思慎跟这些公子哥没多少交集,又因她名声不太好,那些王公贵族也不许自家的儿孙跟林思慎瞎混。

稍有些才情傲气的公子哥不屑与她相处,见了她不过点了点头,目光之中的鄙夷神色不言而喻。

其他世子小姐都是三两成堆,趾高气昂的不知说些什么,唯有林思慎一人站在角落若无其事的四处打量。

虽然林思慎看上去有些可怜,可她却乐得自在,她可不想跟那些公子哥们互相吹捧奉承。

等了快半个时辰皇帝还没来,林思慎靠着一根木桩有些昏昏欲睡,正当她觉得自己眼皮都快要打架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就他这模样,怎么配得上青阳郡主,真是一朵国色天香的鲜花插在一堆臭气熏天的牛粪上。”

那嘲讽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刚好附近的人都隐约能听见,有人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纷纷向林思慎投以看戏似的目光。

林思慎懒懒的抱着手臂,偏头一看,她身后正站在两个穿着锦衣齐宇轩昂的公子,其中身穿青衣头戴玉冠的公子,正是出言嘲讽林思慎的人。

这公子林思慎认得,正是文丞相家的二公子文轩扬,年纪与她相仿,却已经在翰林院任职学士,可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

文轩扬颇有才情长得也不错,在京城一众公子哥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听说京城不少女子都倾心于他。

林思慎跟这恃才傲物自视清高的文公子不过点头之交,以往也没得罪过,不知为何今日这位文公子,竟当着众人的面给林思慎难堪。

林思慎本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可她心中一动,从文轩扬的话中听出了妒嫉之意,猜到了文轩扬定是对沈顷婠有些意思,可奈何林思慎跟沈顷婠已有婚约,一月后便要成婚了,这才出言讽刺她。

四周的人都等着看好戏,林思慎若是此时忍气吞声,便显得太过懦弱。

她低声一笑,扬起笑脸看向文轩扬,不紧不慢道:“文公子,你可知这牛粪肥沃,鲜花偏就要长在牛粪上才愈发娇嫩艳丽。”

文轩扬没想到会被她怼了回来,脸顿时黑了下去,他冷哼一声目露鄙夷神色:“难入大雅之堂。”

“雅俗共赏才是本真。”林思慎对他眨了眨眼,一张俊美的雌雄莫辨的脸上噙着一丝笑意,那带着着几分邪气几分慵懒的轻笑,竟是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文轩扬看着她愣了愣,有些不自然的偏开了头,原本众人还等着他回怼林思慎,没想到他竟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声:“强词夺理。”

说完便拉着身旁的公子,一刻也不停留快步的走开了。

众人心照不宣的暗笑了起来,向来口若悬河的文公子怎么今日碰上林思慎,倒像是吃瘪了一样。

把文轩扬气走后,林思慎心情大好,她靠在木桩上目光悠悠的四处乱飘。

没多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声,林思慎还以为皇帝来了,正了正衣冠一转身,却看到一身白衣沈顷婠正在两个侍从的跟随下,缓步走入猎场中。

她穿着铅尘不染的白衣,青丝以玉簪挽在脑后,绝美的面容上神情清冷孤傲,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手如柔荑肌若凝脂。她轻移莲步翩然而至,好似画卷中走出的神女。

可谓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素来听闻青阳郡主在青州有第一美人之称,可真正见过沈顷婠的人却没几个,如今沈顷婠在众人面前露面,自然引来一众钦慕的目光。

有人看的入了迷,也有人急切的拉着身旁的人追问这女子的来历:“可知这是哪位小姐,以往怎么未曾见过?”

正当众人晃神之际,文轩扬突然快步上前,俊秀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丝喜色,恭敬的拱手行礼,朗声道:“翰林院学士文轩扬,见过青阳郡主。”

听闻文轩扬行礼,众人这才知晓这位绝色美人就是传说中的青阳郡主。

沈顷婠玉手轻抬,神色波澜不惊:“文学士不必多礼。”

文轩扬直起身子,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沈顷婠,面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轩扬听父亲说郡主今日会来参加狩猎,未曾想竟是真事。”

两人似乎之前便相识,言语间并无陌生之感,不过林思慎靠着木桩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暗暗掀起唇角。

她不打算在这万众瞩目之际,跟文轩扬似的凑上去跟沈顷婠套近乎,她抱着手臂往一旁走去。

路过两个年纪尚小的小姐身旁时,正巧听见她们欢喜道:“你瞧,文公子和郡主看上去真相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林思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凑了过去符合道:“我瞧着也相衬。”

她突然出声,倒是把那两个小姐吓了一跳,她们诧异的偏头看向林思慎,待看清她脸时竟是怔了怔,而后红了脸手拉手跑开了。

林思慎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个小丫头,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暗暗嘟囔了一声:“我有那么讨人厌嘛。”

她心情复杂的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却感觉两道躲躲闪闪的目光一直往她身旁瞥。

林思慎耳朵尖,很快便听清了这是刚刚那两个被她吓跑了的小丫头,正凑做一堆在议论她。

“他是哪家的公子啊,长得真俊俏。”

“打住,你别瞎想了。他你都不认识,他不就是将军府的那位小公子嘛。”

“啊,是他,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我觉得他太女气了,一个男儿家长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林思慎只听了几句,便快步走开了,这样的言论她由小自大不知听了多少次。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要么说沈顷婠和文轩扬郎才女貌,要么就是说她林思慎配不上沈顷婠。

林思慎本想躲远一些,离沈顷婠和文轩扬越远越好,可不知怎么,无论她往哪走都觉得沈顷婠越来越近。

这两人难不成一边聊着一边转起圈来了,林思慎一头雾水的找了个角落,背对着那两人默默发起呆来。

没一会,身后突然穿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一股熟悉的冷香钻入鼻腔之内,林思慎身子一颤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沈顷婠清冷的声线自身后传来,似乎带着一丝暖意,轻声问道:“你要往哪走?”

林思慎现在最怕跟沈顷婠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一起,她轻咳一声只得转身。

身后只有沈顷婠一人,一直跟着她的文轩扬并不在。

林思慎耸了耸肩,一脸坦然的笑道:“我随便转转而已。”

沈顷婠定定的看着她只字不提,清亮深邃的眸中荡漾着温润的波光,林思慎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正想开口问沈顷婠有什么事,沈顷婠却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她的掌心柔软微凉,就这么轻轻握住林思慎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走向不远处的营帐。

一直密切关注着她们的人,好似突然间傻眼了似的,这两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这般亲密。

别说旁人就连林思慎自己都惊呆了,在众人眼前,她若是挣脱了沈顷婠的手,那就是拂了她的面子。

那贴衬在一起的肌肤柔软的过分,就像是一匹上好的云锦,林思慎的心猛地一跳,她垂下眸子尴尬又无奈,只得跟着沈顷婠,走进了营帐之内。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思慎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着头被沈顷婠牵走,觉得有几分诡异又觉得莫名的有些和谐之感。

帐帘一落阻绝了众人的目光,林思慎就像是被烫了手似的,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为何,林思慎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飘,没有半点质问的语气。

一直默然不语的沈顷婠抬眸,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她的目光划过林思慎略显红润的脸蛋,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不过是拉着手罢了,你脸红做什么。”

林思慎闻言有些不自在的深吸了一口气道:“该脸红的是你吧郡主大人,这么多人都在,我父亲和九王爷都在,你”

沈顷婠轻飘飘的打断了她的话:“你我都快成婚了,怕什么。”

说的有道理,可是林思慎一点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出风头,她眉头紧蹙沉声道:“我这不是怕,我这是嫌麻烦,你也知晓旁人是如何看待我的。”

沈顷婠不冷不淡的抬眸瞥了她一眼:“是我放话说今生非你不嫁,总要做些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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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24

林思慎知道刚刚自己急于撇清关系的话, 让沈顷婠心生不满了,便轻叹了口气, 神色稍显柔合了些轻声问道:“你拉我进来, 想说些什么?”

沈顷婠面容清冷,淡淡的看着她:“你可知今日陛下备下的奖赏是何?”

林思慎心一动, 今日九王爷在将军府时便有意无意的提点了她一句,想来就是在暗示她什么, 她细细一想敛眸道:“九王爷说陛下备的是大礼,又说起我该在朝中谋差事,往年的赏赐都是些金银玉石,难不成今年的赏赐是官位?”

倒是聪慧一点就通, 沈顷婠点了点头, 唇角一勾满意道:“不错, 今年陛下设下的彩头,就是空余的兵部员外朗一职。”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 眸中快速的闪过一道暗光:“郡主的意思是想让我拿下这彩头?”

沈顷婠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些年在京城的名声的确不好, 就是你父亲也不好在陛下面前给你讨官职,只要你今日抢下彩头,便能名正言顺的入官场任职。”

林思慎微蹙眉头:“我未曾想过入官场。”

沈顷婠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你我成婚之后,陛下也定会赏赐你一个官职。”

若是等着皇帝赏赐,想来她也只能得个闲差,若是今日夺了彩头,便能正正当当的拿下兵部员外郎这个差事。名正言顺拿还是等皇帝赏赐, 在外人看来差别可是不小。

林思慎知道沈顷婠这是在提醒她,该为自己的前途铺路了,她沉吟片刻后阖眼道:“我尽力而为吧。”

似是听出了林思慎言语中的敷衍,沈顷婠若有似无的提点道:“林将军虽官居二品深受陛下宠信,可奈何林将军性子刚烈,平日得罪的人不少。林公子身为将军府小公子,总该为了林将军考虑。”

入朝为官不是小事,以往林思慎的确不太想搅入朝堂这滩浑水中,可如今夺嫡之战愈演愈烈,林将军一人身处朝堂的确有些力不从心。

林思慎神色一凛,纵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沈顷婠说的很对。她的确该为自己铺路,为将军府铺路,在朝堂中任职至少能和林将军互相关照。

两人交谈一番后,营帐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九王爷面色不善的掀开帐帘,缓步走了进来。

因怕外人听见她们之间的交谈,林思慎和沈顷婠站的有些近,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

在九王爷看来,这显然有些太过亲密了,虽沈顷婠和林思慎的婚约已经定下了,沈顷婠也说过她喜欢林思慎。可看着林思慎靠爱女这般近,九王爷还是忍不住紧蹙眉头。

九王爷的目光就像是飞刀似的,冷飕飕的直盯着林思慎。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心领神会的后撤了两步。

九王爷走上前来,站在两人中间,阻隔了林思慎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九王爷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不少:“婠儿,皇兄就快到了,跟父王出去迎驾。”

沈顷婠唇角微扬,阖首道:“是,父王。”

林思慎亦步亦趋的跟在九王爷和沈顷婠身后,自营帐一走出,便察觉到了不少探究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

而其中一道饱含敌意和妒意的眼神她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出自文轩扬。

没等多久,坐着龙撵的皇帝这才姗姗来迟,龙袍加身金冠束发的老皇帝,在众人的景仰之下愈发显得神武。他身旁跟着的两人也极其显眼,穿着蟒袍气质温润的太子,和一身紫袍神情倨傲的二皇子。

老皇帝照例称颂了几句先皇,而后又鼓励了几声,便将安排春猎之事交予了太子,自己则是悠悠的坐在高台之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一番陈词滥调后,太子朗声宣布春猎开始,参与春猎的世家公子和小姐斗志昂扬的翻身上马,在林将军的示意下,林思慎也骑上了自己的黑马,背上箭囊拿着弯弓,一身黑袍衬的她愈发俊朗英气。

她瞥见不远处沈顷婠也上了马,九王爷亲手拉着缰绳,似乎很是不放心的在细声叮嘱。

林将军走了过来,拍了拍马背,而后低声道:“一会你记得紧跟着郡主,护她安危。”

林思慎有些无奈道:“您这是让我猎虎,还是当郡主的护卫。”

林将军眉头一蹙,见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呵斥道:“莫要狡辩,人多马乱一不当心就会出差错,郡主是你的妻子,她的安危自然更加重要。”

林思慎唇角一瞥,嘀咕道:“爹爹你就放心吧,这里头可没人能伤着她。”

两人正说这话,林思慎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身上,她似有所感的回头望去,只见坐在老皇帝身侧的二皇子,竟是面带轻笑的看着她。

如刀削般俊朗的面容上满含笑意,一双深邃的星眸却透着一丝冷意,林思慎唇角的笑意瞬间湮灭。

众人之前,拿着黄旗的令兵大喝一声,手中旗帜一挥,顿时马啸声四起,无数匹骏马驮着意气风发的公子小姐,一往无前的冲入了前方的深林之中,气势之凶猛磅礴,就连地面的石子都随之震飞了起来。

淡淡一瞥后,林思慎回过神垂下眸子,眼看着沈顷婠拍马而去,这才跟了上去。

深林之中的猎物是禁卫军早早放入的,其中不乏一些野兔和獐子,林思慎紧跟着沈顷婠,身后不时有人射箭,利箭嗖嗖的破空之身伴随着动物垂死的惨叫声。

林思慎没有回头,她甚至不屑看向身旁惊惶跑过的猎物,而是目光直视着沈顷婠,驾马加速冲到了沈顷婠身旁。

沈顷婠面如寒霜,冷风之中白皙的面容微微染上了红晕,她侧头看着一旁的林思慎,眉头微蹙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思慎拉着缰绳,笑着道:“自然是替郡主防着乱箭。”

沈顷婠的声音被风声割裂的细碎:“无需担忧我的安危,你该去寻你的前程。”

林思慎倒是笃定,她后头看着身后跟着不少人,眸光一敛:“跟着郡主自然能找到。”

身后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一路紧跟着沈顷婠和林思慎,也不知意欲如何。

以往春猎,也不时有人被当作猎物而被误伤,林思慎极为警惕,生怕他们是冲着自己和沈顷婠而来,便压低声音急促道:“我们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沈顷婠只是回眸看了一眼,便断言道:“他们并无恶意。”

林思慎闻言跟着回头又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那群跟着的人四散开来了,往不同的方向纵马跑去。

沈顷婠突然拉直了缰绳,身下白马抬蹄长啸一声后停下了步子,林思慎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旁人都兴奋的在深林中搜寻猎物,而沈顷婠和林思慎却骑着高头大马,在深林中悠悠漫步。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了潺潺溪流,沈顷婠翻身落马缓步走到了溪流旁,一声白衣的她驻足一块青石上,竟是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似乎正看着溪流对面。

林思慎看着她的背影松开了缰绳,一跃而下,行至沈顷婠身旁,她顺着沈顷婠的目光看去,正巧看到了对岸一丛青草旁,站着一只浑身长着斑点的母鹿。

那只母鹿啃咬着溪水旁的青草,它的肚子看上去很大,似乎怀有身孕快要分娩了。

林思慎瞥了一眼,便取下了背后箭囊中的一支利箭,搭箭上弓。

一旁的沈顷婠见她动作,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到了最后都仍未开口。

林思慎凝神静气,箭在弦上指尖一动,伴随着弓弦轻颤声,利剑便脱弦而出,径直对着那只怀孕的母鹿而去。

沈顷婠的目光紧随其后,眼看着那支利箭射偏了几分,正中麋鹿身旁的一颗树上。

母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慌乱中拔蹄逃窜远去,而被林思慎射空的那支箭,插在树干竟是诡异的抖动了几下。

沈顷婠定睛一看,而后了然于心。

树上有一只黑色的长着獠牙的毒蛇,它盘踞在树干之上,因身上的花纹与树干极其相似,这才让人分辨不出。

毒蛇被利箭精准的射穿了七寸,扭动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的咽气。

原来林思慎压根就没打算射杀那只怀孕的母鹿,她的目标是那只蠢蠢欲动的毒蛇。

沈顷婠偏头看了她一眼,清冷面容上神情波澜不惊:“就算你放过了它,旁人一样会射杀它。”

“那就看它的造化了。”林思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只是见那母鹿怀有身孕心中有些不忍罢了,若是母鹿运气不好被她救下,又碰上旁人被射杀,也不关她的事。

四周一片寂静,看来并无人找来此地,倒是能趁着清净谈些事。

脚下潺潺的溪流清可见底,还能瞧见不少小鱼穿梭玩闹,沈顷婠垂下眸子定定看着,开口轻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寻了沈顷婠身旁一块干净的青石,随意一拂就盘腿坐下了,笑意慵懒:“就算我今日一箭不射,也有人把功名送到我跟前。”

沈顷婠站在她身旁,侧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勾唇一笑道:“只是不知你更想承谁的情。”

皇帝的赏赐是官职一事,太子和二皇子自然早就知晓,林思慎暗中为二皇子做事太子并不知晓。

林将军是太子阵营的人,太子为了笼络林将军,自然会趁着这等好时机送给林思慎一个功名。

而二皇子虽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帮助林思慎,但也会在暗中相助。

有他们二人安排的人在,林思慎今日什么也不用做,功名也会被推到她面前。

林思慎低声一笑,抬手折下了身后的一支狗尾巴草,执在手中把玩:“相比他们,思慎更想承郡主的情。”

她这是真想明白了,无论她怎么躲,太子和二皇子甚至沈顷婠都会把她推到幕前。既然无法躲避,那她只能坦然接受,只是她最终都要选一方站定。

若是跟以往一样想要两面不得罪,显然是不可能的,二皇子和沈顷婠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顷婠闻言淡淡一笑:“你倒是狡猾,当着我的面这般说,若是当着二皇子的面,恐怕也是同样一套说辞吧。”

林思慎抬眸看着沈顷婠,顾左右而言他:“二皇子的心思不难猜,郡主的心思才是最难猜的。”

太子和二皇子的心思好猜,因为他们都是为了皇位,可沈顷婠身为一个郡主牵涉其中,难免有些怪异。更何况,林思慎到如今都不知晓她究竟是为谁办事。

清冷的面容之上突然闪过一丝笑意,沈顷婠定定的看着她,声音轻柔:“你想猜我的心思?”

林思慎白皙的手指上下翻腾,短短几句话间,竟是用狗尾巴草编出了一只绿色的蚱蜢,她放在掌心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想是一回事,能不能猜透是另外一回事。”

沈顷婠看着她掌心的草蚱蜢,似有所感道:“若是轻易就被人看穿,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风轻拂,缓缓落在了林思慎的发间,她仰头看着沈顷婠,白皙精致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淡笑:“郡主指的可是我?”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她如瀑发丝间:“你的心思一半好猜一半难猜。”

眼前的人似乎脸上永远都挂着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意,双眸如同脚下的溪水般清澈,看似清可见底,实则水流深处暗含漩涡。

无论是在外人眼前还是在家人眼前,她都是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沈顷婠知道她所有的小心翼翼和步步为营,都藏在这副面容之后。

林思慎将手中编好的草蚱蜢放在溪流之中,白皙的五指轻轻的拂过水面,将蚱蜢推向远处:“郡主远在青州却早已知晓我为二皇子办事,想来这些年京城的风吹草动,皆在郡主眼中吧。”

这么一句问话,实则是在试探,沈顷婠了然的轻声道:“你想问的,应当是我知不知晓你替二皇子办事的因由。”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费力,林思慎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沈顷婠,正色道:“那你知晓吗?”

沈顷婠施施然一拂袖:“既然开口要你与我合作,自然是知道你的软肋所在。”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严罢,林思慎紧蹙眉头又追问道:“既然知道二皇子牵制住了我,那郡主打算如何笼络我。”

“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日后我会保将军府全身而退,所谓的全身而退自然也包括那人。”

“这样的话,二皇子同样说过,那我为何要信你而不信他?”

“那就看你如何选择。”

短短几句对话,明面上两人都风轻云淡可实则却在暗中较劲,沈顷婠最后抛出的这句话,几乎是在下最后通牒。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可否容我考虑一段日子。”

沈顷婠眉尖微微一挑,表示道:“你可以慢慢考虑。”

四处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林思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道:“看来功名已经送上门来了。”

沈顷婠的目光看向溪面,那草蚱蜢已经沉入水中,正被一群小鱼啄食着:“时辰正好。”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阵抖瑟,林思慎快步走去拨开荆棘,果然发现了一只巨大的吊额花斑虎血淋淋的躺在其中,肚皮上插着好几根没入一半的羽箭,模样看上去极其惨烈。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接着笑了笑道:“这好处拿的真轻松。”

待林思慎拖着死虎回到营帐时,已经有不少人回来了,还有人被不小心误伤了,被利箭射穿了手臂,虚弱的被人抬了下去。

虽然林思慎和沈顷婠在溪水边待了一会,可一来一回也花费了两个时辰,当她驮着死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今年成功猎到大虎的人会是这个没人看得起的将军府小公子。

随她一同回来的沈顷婠并未停留,径直走向了九王爷,对老皇帝欠身后便坐在了九王爷身旁。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思慎的身上。

就连林将军都惊呆了,他看着身上还沾着血迹的林思慎,快步的走了过去,面上挂着兴奋的笑意,不等林思慎下马,就一把将她拽了下来。

粗重的手掌往她肩头狠狠一拍,仰天大笑道:“好样的,哈哈,今日你可给为父长脸了。”

老皇帝身旁的太子轻笑一声,称赞道:“林将军,林小公子单凭一人就猎杀了猛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二皇子点了点头附和道:“林公子的确是出人意料,颇有些当年林校尉的风采。”

他口中的林校尉,便是林思慎的大哥林思韬,当年林思韬曾连续三年在春猎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须发皆白的老皇帝看了太子一眼,不冷不淡的开口道:“既然猛虎已猎得,吹号吧。”

令兵吹响号声,不一会后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回来了,一头雾水的公子哥们眼看着是林思慎猎杀的猛虎,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其中以文轩扬最为吃惊,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走到猛虎前端详了几眼,看到虎身上的羽箭尾部刻着一个林字,这才不得不相信。

众目睽睽之下林思慎一脸淡然,在太监的宣读之下,她上前跪下领赏。

果然今年春猎的彩头就是兵部员外郎一职,皇帝早就将旨意拟下,只需写上林思慎的名字再赐以官印,林思慎今后便在兵部任职。

最后受封,林思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上高台恭敬的跪在老皇帝身前。

一个太监捧着官印走上前来,将托盘放在了林思慎手中,而后退在一旁。

林思慎谢了恩,在老皇帝的授意下站起身,正要退下时,她眼角余光却瞥见刚刚奉上官印的那个小太监正偷偷摸摸的偏头,看了老皇帝一眼。

面皮白净的小太监额头渗出了一层汗水,他垂着头唇角紧抿,双手藏在袖中似乎在轻轻的掏着什么东西。

高台之上除了老皇帝外,在座的还有太子二皇子,一侧九王爷和沈顷婠也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思慎身上,一时倒是没人在意这位神色有些怪异的小太监。

林思慎心中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就在她缓缓起身的一瞬,那小太监果然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自袖中掏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果断的扑向了高台之上的老皇帝。

两人的侍卫反应极快,小太监一动身,便有人高呼救驾。

林思慎离小太监最近,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丢下了手中的官印,身形一闪迅速上前擒住了小太监的手。

小太监看似瘦弱,力气却极大,林思慎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按在他肩头,竟险些被他的内力震飞。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被林思慎拖住了短短几秒,小太监就知道自己的行刺要失败了,他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好似毒蛇一般,径直的刺向了林思慎的左胸。

锋芒逼近,林思慎快速侧身匕首自她肩头刺来,利刃刺破衣裳没入血肉中,只听噗的一声,猩红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一阵剧痛袭来,林思慎趁着机会死死按着小太监的手,不给他拔出匕首的机会。

此时侍卫们纷纷扑了上来,将小太监按倒在地。

高台之上之下一阵混乱,老皇帝和太子二皇子在侍卫的围绕下,已经退远了。

林思慎站在高台之上,只觉天空之上的烈阳刺的眼前一阵发黑,肩头插着的匕首还在涌血,她捂住肩头脸色煞白,一阵钻心剧痛随之升腾而上。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随后她步履蹒跚的倒退了两步,撞上了一个木案,身形有些不稳的往后倒去。

并未跌落在意料之中那冰冷的地面上,反倒像是跌落在一片柔软的棉花之上。

林思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她受伤了,可她不能留在此处,她不能让除了墨竹以外的人给她疗伤,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眼前一片漆黑,纵然她用尽全力,仍是控制不住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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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

干涩沉闷, 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好似被什么东西拼命挤压一样,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林思慎是在昏迷之中被生生痛醒的,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 袭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恐惧,让她忘记一切疼痛, 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那是拉扯着她的理智,促使她快速醒来的最大原因。

睁开眼的那一瞬, 林思慎就像一只被扔上岸曝晒在太阳下的鱼,沉重的喘息着,纵使眼前一片模糊,她都下意识的死死抱着自己的身子。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按在她肩头, 随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子, 你醒了?”

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 面色憔悴的林思慎偏头,她有些发愣的看着床榻旁的墨竹, 像是抓到一根救命草一样, 伸手死死的抓住墨竹的手腕,沙哑着声音焦急问道:“他们知道了吗?”

被林思慎用力抓住的手腕一阵刺痛,墨竹忽略了疼痛, 她像哄一个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公子你先别乱动,小心牵动伤口。”

林思慎暂时稳住了心神,她环顾四周,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旁边的木桌上还放着染着血迹的布条,和一个药箱。

熟悉的屋子和眼前熟悉的人,让林思慎稍稍安心了一些,她眼眸中的惊惶散去,恢复了一片清明。

墨竹见她没那么激动了,这才挣脱了林思慎的手,压低声音暗示道:“公子放心,您的伤口从始至终唯有奴婢处理过。”

疼痛虽然难忍,可却也让林思慎保持着清醒,她紧咬着牙关,额头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墨竹的话更是让她放下了心来,她缓缓闭上眼,冷静道:“跟我说说,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墨竹将她昏倒之后的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公子昏倒之后一直死死的抓着衣领,口中念着奴婢的名字。皇上本想将公子送去太医院诊治,可郡主说将军府临近,公子又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况且一直习惯奴婢照料,便先将公子送回了府。”

“是她。”林思慎睁开眼,眸中神色极为复杂,短暂沉默后她又问道:“那郡主可知晓了我的身份。”

墨竹摇了摇头:“公子回府时奴婢查看过,衣裳并未被解开,想来应当是不知晓的。”

林思慎眉头紧蹙,她沉吟了片刻:“她这般举动倒显得有些怪异,就好似”

墨竹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轻声安抚道:“莫不是公子多想了,或许只因公子口中念着奴婢的名字,将军又知道奴婢精通医理,这才送公子回来。”

肩头的痛意是在剧烈,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或许是我多疑了。”

墨竹替她擦了擦汗,欲言又止道:“公子,奴婢觉得郡主似乎对公子有些过分关心。”

林思慎不解的看着她:“如何说?”

墨竹抿了抿唇,有些闷闷道:“回府的路上,郡主一路抱着公子沾了一身的血污。把公子送到后,奴婢给公子医治前,郡主还冷冰冰的跟奴婢说一句话。”

林思慎愣了愣,而后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墨竹看了林思慎一眼,这向来稳重的丫头今日竟有些委屈,撇了撇嘴学着那日沈顷婠的口气道:“莫要辜负她的信任。”

想起沈顷婠说这句话时,那满含冰霜的眸子,墨竹就觉得背后发寒。

说完也不等林思慎作何反应,墨竹便低声愤愤道:“也不知她有何资格对奴婢说这句话。”

心中那怪异之感再次涌上心头,林思慎紧蹙着眉头琢磨着沈顷婠的这句话:“莫要辜负她的信任。”

墨竹嘟囔了几声后,下了定论道:“依奴婢看郡主这是吃醋了,谁叫公子晕倒之后一直喊着奴婢的名字,这女人若是吃起醋来,可怕的紧。”

林思慎懒懒的掀起眼皮,正色道:“你别胡说,她有何醋可吃,我与她不过是互相提防利用罢了。”

墨竹敷衍的扯着唇角:“若不是吃醋,那公子倒是说说,郡主她是以何等立场对奴婢说这句话的。”

林思慎并不认同她的话,反倒是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我总觉得,她像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林思慎正和墨竹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柳卿云在外头唤着墨竹的名字让她开门。

墨竹快步走去,将门打开,不等墨竹开口,柳卿云便好似一阵风似的瞬间便扑到了床榻边。

见林思慎醒来了,柳卿云憔悴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喜色,她眼中含泪疼惜的看着林思慎,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林思慎的脸,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慎儿你醒来,你可吓死娘亲了,还疼不疼。”

林思慎扯开唇角,对着柳卿云笑了笑,安慰道:“娘我没事,还忍得住。”

看着这孩子明明痛的浑身冒冷汗,却仍努力的扯开笑脸安抚自己,柳卿云的眼泪顿时忍不住淌了下来。她哽咽的抓着林思慎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那么多侍卫在,你逞什么英雄。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出事了,娘亲怎么办。”

林思慎对她眨了眨眼:“娘亲,您瞧我这不是没事吗,况且我这回可是护驾有功。”

柳卿云抹了抹眼泪,回头看了墨竹一眼,墨竹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了,然后守在门外替两人看着。

墨竹一走,柳卿云就脸色沉重道:“你昏迷的这几日娘亲仔细想过了,反正你这回护驾有功,若是此时告知皇帝你的身份,或许将功赎罪还能免了咱们欺君的罪名。”

林思慎摇了摇头:“不妥,就算我这次救驾有功,皇帝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将军府。娘亲,此事如此牵连甚广,要么就一直瞒下去,要么一旦暴露就会连累将军府。”

柳卿云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总不能瞒一辈子,你都快跟郡主成亲了,她若是发现了怎么办。”

林思慎垂眸,这事她也想过,若是沈顷婠知晓她的身份,应当不会对外人宣之于口。

毕竟她和将军府对沈顷婠来说有利用的价值,只要这价值一天存在,沈顷婠就不会对她下手。

林思慎一直没开口,柳卿云看着她,突然眯着眼质问道:“我听你爹说,春猎那日郡主当着众人的面牵了你的手,可有此事?”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就是拉了一小会,也没什么。”

柳倾云咬着牙恨铁不成钢道:“她这是对你有不轨之心,傻孩子。”

林思慎无奈的扶额,她解释道:“您别胡说,没有什么不轨之心,不过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这孩子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柳卿云跺着脚激动的声音都高了一些:“还没有不轨之心?她今日敢拉你的手,她明日就敢对你”

后半句柳卿云没好意思说出来,林思慎哭笑不得的暗暗翻了个白眼:“对我什么?”

“这天下间可不止男子好色,你长得这般俊俏,难免她不会动歪念。现在没成亲就牵你的手,等成了亲哪天色心大起给你灌些什么药,然后”

柳卿云平日就喜欢看那些说书人写的杂书,什么江湖红粉宫闱秘闻,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吓白了脸

林思慎一脸的生无可恋,她长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柳卿云,打断了她的幻想:“您能别看那些歪书了吗?”

柳卿云急的打转:“慎儿,娘亲这是担忧你啊,你说你要是长的丑些倒还好。”

林思慎被她惹得发笑,只能夸赞道:“那还不是多亏了娘亲您国色天香美貌无双。”

柳卿云压抑不住笑意,被林思慎一夸竟得意起来:“说的倒也是,你娘亲我当年也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想当年”

一听到想当年,林思慎果断的皱着眉头,一脸委屈巴巴带着小颤音撒娇:“娘亲,我伤口疼。”

柳卿云脸色骤变,摸了摸她委屈的脸蛋,急忙道:“没事没事娘亲在,我去把墨竹叫来给你看看。”

好不容易把柳卿云哄走了,林思慎这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她这位娘亲啊从来就没变过,从小就出身书香世家在众星捧月之下长大,如今都过了而立之年还是那么小孩子心性。

林思慎的伤看着恐怖,实则只伤了皮肉,痛了几日就能下床走路。

因她这次护驾有功皇帝深感欣慰,不仅赏赐了黄金千两云锦一车,还破格将她提拔为兵部郎中。

就这么短短几日,林思慎从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瞬间就成了朝廷的正五品官员,这般升官的速度可谓是前无古人。

在外人看来林思慎这是得了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可林思慎却并不这么想,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顺利的像是有人早就在为她铺路搭桥。

她不仅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觉得日后的路会越来越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还有那个行刺的刺客,听爹爹说,刺客被擒住后还未经审问就中毒身亡了,他口中藏着毒药,原本就打算行刺失败后自尽。

而在死去的刺客身上,有人发现了他后背有一枚梅花印记,这是寮国暗探特有的标志。

刺杀皇帝的人是寮国的暗探,皇帝知晓后大为震怒,将还在路上的寮国使臣扣押在幽州,收了他们的文牒关入牢狱之中,此举无疑是在对寮国宣战。

好不容易维系了十几年的和平,看来就要被打破了。

这日,林思慎觉得伤口好了些,便去了一趟琉光阁见沈顷婠。

墨竹还说沈顷婠对她不一般,可她自醒来后沈顷婠都未曾去看过她一眼。

林思慎倒不是想见沈顷婠,她只是想找沈顷婠探探口风,侧面推敲沈顷婠是否知道她的身份,毕竟她受伤那日沈顷婠的举止,很值得怀疑。

待林思慎踱步到琉光阁门前时,绿荫和兰青不知在忙些什么,正在往外搬着东西。

一见到林思慎挪了过来,兰青就跑上前来搀扶着她,向来对她冷淡的丫头今日竟殷切的让她不习惯。

林思慎轻咳一声抽出了被兰青搀扶着的手:“我自己走就好了,不必劳烦兰青姑娘。”

兰青爽快的表示:“那公子自行进去就是了,郡主在厅堂呢,我和绿荫忙着搬东西。”

林思慎愣了愣,轻声问道:“郡主要走?”

兰青摇了摇头,笑嘻嘻道:“过几日再走,明日我们还得去搬公子你的物件。”

林思慎眉头紧蹙,不解道:“搬我的东西做什么?”

兰青解释道;“公子和郡主成亲后,就得搬来琉光阁住,将军已经发话了这两日就得着手给公子布置。”

成婚之后搬来琉光阁,林思慎对此倒是不意外,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兰青摆了摆手:“公子进去吧,我忙去了,郡主可等着你呢。”

这么说沈顷婠倒是猜到了自己会来,还真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人啊,林思慎轻叹了口气,缓步踏过门槛。

才经过影壁,林思慎远远就看到沈顷婠站在檐下,她一身白衣站在梨树之下,头顶便是开的正盛的满树梨花。

微风拂过花瓣飘零,她缓缓的抬起手,白皙柔软的指腹接住了一片飘落的细碎花瓣。

这个冷艳孤傲的女人,竟是因为接下了一片飘零的花瓣,潋滟的眸中掠过一丝欢喜。

落在她发间洁白的花瓣像是冬日的飘雪,沈顷婠敛下的眸中噙着的那点雀跃喜色,让林思慎屏住呼吸止住了步子,她不远不近的看着,不想出声打搅。

花满枝头美人如斯,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不俗不魅风轻云淡。

沈顷婠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她的眼中的笑意还在,看到林思慎的那一刻她微微眨了眨眼,长长睫毛轻颤着,红唇微微上扬,她柔声道:“梨花开了。”

短短四个字,一张看似无意的笑颜,竟让林思慎心跳有那么一瞬骤然加快,她快速的偏开头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嗯。”

沈顷婠松开手指尖的花瓣落下,她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站那么远做什么。”

林思慎垂下眸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复而抬眸,缓步走了过去,待走到沈顷婠几步远她这才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今日面对着沈顷婠她觉得有些别扭,她偏开目光:“郡主何时离府?”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她肩头,语气不冷不淡:“你这是急着让我走?”

林思慎摇了摇头:“见兰青姑娘和绿荫姑娘在整理行装,这才来问问罢了。”

沈顷婠看着身旁的梨树:“两日之后我便离开将军府,成婚之前你我不能见面。”

也不知怎么,林思慎鬼使神差的回道:“待你回来时,梨花应当还未落下。”

沈顷婠眼中缀了一丝笑意,她敛眸问道:“你以为我舍不下梨花?”

林思慎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她下意识的抬手抚上左肩:“那日,还未谢过你。”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定定的看着她,启唇问道:“你养伤这几日我未曾去看过你,你可有不悦?”

“未曾。”林思慎眉头微蹙,她果断的接过了话,话音落了她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又补充道:“我很明白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互惠互利罢了,不敢多想半分。”

沈顷婠的神色似乎冷了许多;“你倒有自知之明。”

许是她的语气突然太过冷漠,林思慎心中觉得有些不适,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着沈顷婠的眼睛,沉声问道:“我的确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想提前问过郡主,郡主打算何时与我和离。”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清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悦,随后她冷声道:“三年为期。”

沈顷婠冷然的神色让林思慎突然间惊醒了过来,她刚刚竟毫无分寸的挑衅了沈顷婠,只因她神色有变就心生不满。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林思慎偏开头,她低声道:“这三年,我会与郡主分房而睡。”

沈顷婠的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只是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很好。”

肩头似乎又开始痛了起来,林思慎沉住气,恭敬的拱手道:“叨唠郡主了,思慎告辞。”

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林思慎转身走了两步,岂料身后沈顷婠突然叫住了她:“且慢。”

林思慎脚步一顿,她回过身低声问道:“郡主可还有事。”

沈顷婠敛眸,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抬起,在林思慎面前摊开了:白皙的掌心静静的躺着一个白玉色的瓷瓶,虽不知是什么,可看容器便知道应当很贵重。

沈顷婠黛眉微蹙,似乎有些倦意,她言简意赅的介绍道:“此乃梨花膏,涂抹在伤处半月便会淡去疤痕。”

林思慎听过这种药,因为功效奇特所以极为珍贵,恐怕就是重金都难觅得。

刚刚才惹了沈顷婠不快,她看似气恼了,却还要赠予林思慎这般贵重的奇药,实在是叫人有些难以置信。

林思慎看着沈顷婠掌心的瓷瓶,神情有些复杂:“这等珍贵之物,郡主又何必”

沈顷婠将瓷瓶放在一旁的红漆木栏之上,淡淡道:“本就是为你所寻,你不必拒绝。”

林思慎站在原地没动,这些日子来一直困扰她的事情,让她烦闷而焦躁,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沈顷婠,轻声问道:“这般对我,你只意在拉拢我?”

沈顷婠眸中的倦怠神色愈发明显,她冷声道:“没错,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有其他用意?”

林思慎抿了抿唇,而后扬起笑意:“本就该如此,是我多想了。”

沈顷婠眉头紧蹙,她红唇轻启却又并未开口,沉默了半晌后这才挥袖道:“我倦了,你退下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思慎取了瓷瓶握在掌心,恭敬的拱手道:“多谢郡主赐药。”

沈顷婠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并未转身也并未停下,她穿过了厅堂,径直往书房走去了。

林思慎不知她今日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太过意气用事了,沈顷婠的身份和她不同,她又尚未知晓沈顷婠的真实目的。

况且往后还要以夫妻名义相处,就这么惹怒她可不是明智之举。

回到屋内,林思慎将沈顷婠交予她的瓷瓶放在桌上,而后揉着生痛的额角,她心烦意乱只觉得怎么静不下心来。

满脑子都是沈顷婠在梨树下的灿然一笑,和她刚刚那冰冷的面容。

正当她长叹一口气时,墨竹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公子,该换药了。”

林思慎垂下手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嗯。”

墨竹背着药箱走近,她耸了耸鼻尖眼睛一亮,看向了桌上的瓷瓶:“咦,这味道。”

林思慎的乳母也就是墨竹的姨娘,她的医术极高,林思慎幼时伤病都由乳母照料,墨竹从小跟在乳母身旁,乳母走后由她照料林思慎。

墨竹在医理方面极有天赋,只是嗅到屋内的味道,她就放下药箱迫不及待的拿起桌上的瓷瓶,急切问道:“公子,这是哪来的?”

林思慎瞥了一眼,见她颇有兴趣的样子,便轻叹一声道:“这是郡主给的梨花膏,说是能淡化疤痕。”

墨竹神情一喜,急忙追问道:“香味浓郁,这应当是这几日才调制出来的。公子,你可知道郡主是从何处得此药膏的。”

墨竹很少对一样东西感兴趣,林思慎见她这般激动,便问道:“你好似很感兴趣?”

“奴婢可是调制了大半年都未曾调制出药方。”墨竹连连点头,而后坐在林思慎身侧,拽了拽她的衣角:“公子这药膏奴婢可否”

林思慎眯着眼睛看着她,猜出了她的心思:“你想取一些回去研究药膏的成分,从而完善你的药方?”

墨竹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林思慎:“那公子可答应?”

林思慎没多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墨竹欢喜的打开瓷瓶,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小滴药膏收好,而后准备给林思慎换药。

林思慎一直闭着眼没说话,墨竹跟她自幼相伴,自然知道她这是有烦心事,便轻声问道:“今日公子去见郡主,可是闹了不快?”

自然是闹了不快,可林思慎觉得这些话不好与墨竹说,便敷衍的摇头道:“未曾。”

墨竹站在她身侧,取下包裹着伤口的白布,只见林思慎白皙的肩头的伤疤还未结痂愈合,新涂抹上伤口的药粉带着灼烧的痛感袭来。

可林思慎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就连呼吸都不曾乱上一分。

换好药后,墨竹替她理了理衣领,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若是不想说,奴婢也就不问。只是公子的心事总憋在心中,难免会心生郁结。”

林思慎缓缓睁开眼,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墨竹,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问道:“你觉得郡主此人如何?”

墨竹阖上药箱,认真想了想答道:“旁的奴婢看不出,不过郡主行事大方得体又聪慧过人,虽然瞧上去冷冰冰的可从不摆架子。若公子是男儿身,能娶郡主入门倒是一桩幸事。”

林思慎敛下眸子,自嘲的笑道:“可我不是男儿身。”

墨竹一针见血道:“如今公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您与郡主本就是要做一对假夫妻,了解的多了反而不利。”

林思慎愣了愣:“你说的没错,只需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就好,我又何必想去知晓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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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一转眼就到了沈顷婠离府的日子, 九王爷的府邸正好修缮好了,原本九王爷是要上门亲自将沈顷婠接回去。奈何突然被急召入宫, 抽不开身。

林将军见这两日林思慎的伤养的不错, 就让林思慎代为护送沈顷婠回王府。

偏偏这日阴雨不断,一大早林思慎就萎靡不振的站在府门口, 矗立在寒风中盯着檐下滴落的雨点,闷闷的发起了呆。

那天不欢而散后, 林思慎就没再见过沈顷婠,今日一别再见恐怕就是穿着喜服拜天地的日子。

林思慎在寒风细雨中等了好一会,沈顷婠这才偕同兰青绿荫姗姗来迟。

一袭白衣面容清冷的沈顷婠一现身,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思慎侧身看着越走越近的人, 微微垂头恭敬的作揖道:“思慎见过郡主。”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林思慎苍白的脸色比起那日红润了不少,她垂眸微微阖首语气平静而疏离道:“林公子久等。”

林思慎倒不甚在意,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九王爷还在宫中, 今日就由思慎送郡主回王府。”

“有劳。”沈顷婠点点头,径直走向了石阶下的车辇。

兰青撑开一把油纸伞,遮挡在沈顷婠头顶。江南的烟雨总是捎带着朦胧的雾气, 衬托着眼前轻移莲步的女子,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抬裙摆,青丝在微风细雨中微荡,眼前景象美的像一幅水墨画。

林思慎抬眸看了一眼,就要跟了上去, 却被绿荫伸手拦住了,她偏头恭敬道:“公子还未与郡主成婚,不便同车。”

那日去洗尘寺都同车了,怎么今日就不便了,林思慎有些无奈,可却也知道这是礼数,便挑起唇角温和一笑:“我骑马便好。”

不过春日的毛毛细雨,飘飘洒洒的落下倒也不恼人,林思慎眼看着沈顷婠上了马车,这才走上前去对着马车前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家将点头示意。

家将心领神会急忙跳下马将缰绳递给了林思慎,林思慎翻身上马,攥着缰绳的手轻轻一抖,左肩便传来了一股酸痛感。

还没启程,车帘突然被掀开了,拿着油纸伞的兰青走了下来,加快步子走到林思慎跟前,然后把手中的纸伞递给了她:“喏郡主给你的,郡主说公子若是伤还未好便行慢些,不急。”

林思慎接过纸伞,回身看了眼马车,低声应下了。

沈顷婠的笼络永远都是这么轻描淡写,好似只是一阵细心的关照,让人丝毫不觉厌烦。

脚下的青石板被雨水湿润,马蹄踏上发处清脆的哒哒声,街道两旁尽是躲在檐下避雨的商贩,无所事事的三两成堆细声交谈。

林思慎的出现显然格外醒目,不少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打量着,常常出入京城的人都认识她,这几日她在春猎上不俗的事迹,又在京城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林思慎目不斜视,她骑着高头大马一手执着纸扇,束着的玉冠倾洒下了一缕发丝垂在额角,衬的她多了几分随意慵懒。

她耳力好,听着两旁的百姓正看着她附耳低声交谈。

“小公子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都快是成婚的人了,的确该稳重些了。”

“听说小公子在春猎上表现勇猛,为了救圣上还受了重伤,不仅单凭一人生擒了刺客,还猎杀了一头猛虎,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子。”

“咱们平日里倒是看走眼了。”

“郡主一入京后,小公子就老老实实的没闯过祸,还能有此番成就。”

“这么说倒是郡主的功劳,得此贤妻,小公子日后定是一帆风顺。”

就这么短短两月,京城百姓们对这个将军府纨绔小公子的印象,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将她的变化,归功于沈顷婠。

将军府在城南,王府在城东临近紫禁城,若要去往王府就必定要经过城西。

穿过城西时,林思慎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关着门的铺子,铺子似乎还未开张,大门紧闭,挂着的牌匾还是崭新的,两旁绑着红火的喜缎,云记胭脂铺五个大字引入眼帘。

林思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想来今晚她需去黎洛那求证一番。

正当她微微楞神之际,铺子的阁楼上,敞开了一道缝隙的木窗边,突然投来了一道目光。

林思慎抬眸看去,却并未看到有人站在窗边,只瞧见了一角红色的衣裳快速的闪过。

她偏开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拉了拉缰绳让马加快了步子往前赶路。

没多久,林思慎就将沈顷婠送到了王府门口,早就候着的管家一见马车停下,就急忙唤了人上前迎接。

林思慎跳下马,眼看着沈顷婠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缓步走下了马车,这才上前道:“既将郡主送回了王府,那思慎也该回去了。”

沈顷婠偏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冷不淡:“林公子不必如此心急,想来你还曾来过王府,不如进去坐坐吧。”

须发皆白满脸红光的老管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笑道:“这应当就是未来的郡马爷了吧,我家王爷也快回来了,您不如留下等等,见过了王爷后再回去吧。”

都到了王府,若是不拜见她那位未来岳父,恐怕也有些说不过去,林思慎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沈顷婠到了王府后便先回了闺房,留下了老管家在厅堂招待林思慎。

厅堂之上挂着不少山水画,大多出自名家之手,林思慎打量了一番后,轻咳一声转头看向了一直陪着她的管家,她态度温和的轻声问道:“老先生贵姓?”

“小将军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伺候王爷几十年,得王爷赐姓为沈单名一个忠。小将军若不嫌弃,唤老奴一声忠伯便好。”

能得九王爷赐姓,又在王府待了几十年,想来这沈忠应当是王爷的心腹,在王府的地位不一般。念及此,林思慎淡淡一笑,拱手道:“忠伯客气了。”

沈忠面上一直挂着恭敬的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者,面对客人之时虽恭敬但不诌媚。看着林思慎坐在厅堂无所事事,他提议道:“小将军,王爷还未曾回来,不如由老奴带着您在王府中走走?”

林思慎站起身,笑道:“如此,那便劳烦忠伯。”

沈忠带着林思慎在王府走了一圈,一路上他跟在林思慎身后,不时出声介绍,王府内的一花一草他都了然于心。

林思慎背手在身后,她四处打量了着,突然低声笑了笑开口道:“多年未曾回京城,忠伯对王府竟还如此熟悉?”

忠伯摆了摆手谦逊道:“这是做奴才的本分,主家可以不知晓府内杂事,可老奴却要替主家照看一砖一瓦。”

很快沈忠便将林思慎领到了王府的后花园中,此地可比将军府的后花园要大上不少,花草树木修剪得极为整齐,一眼望去眼前姹紫嫣红,各色的鲜花竞相斗艳。

林思慎只是瞥了一眼,目光便投向了后花园不远角落里一个独自矗立的小院子。

沈忠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突然笑了笑解释道:“小将军,您瞧着的那院子,正是我家郡主的药庐。”

林思慎有些意外:“郡主也通药理?”

沈忠点点头:“不错,我家郡主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对药理颇有兴趣,平日郡主最喜搜寻一些医书孤本。寻常人家的小姐,若是收了些胭脂红粉定是欢颜,可我家郡主若是能得一本医书孤本,这才能高兴几分。”

林思慎敏锐的察觉到了沈忠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她抿了抿唇笑着道:“郡主果然是奇女子。”

沈忠笑了笑,接着道:“老奴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自然知晓郡主的脾性。郡主从不喜劳烦旁人,她定是不会与小将军提什么要求。这药庐青州的王府有一座,此处也有一座。”

这提醒如此明显,林思慎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她敛眸低声一笑道:“忠伯的意思思慎了然,待郡主入门后,思慎定是会划地为郡主建一座药庐。”

沈忠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捋了捋胡子,笑道:“小将军,想来王爷也差不多该回府了,不如小将军先回厅堂候着吧。”

跟着沈忠回到厅堂后,果然没多时九王爷就回来了,他一踏入门槛见到林思慎便眉头一皱。

林思慎起身对着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思慎见过九王爷。”

九王爷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沈忠,接过他奉上的茶盏后,开口问道:“婠儿回来了?”

沈忠恭敬的垂头道:“王爷,郡主正在屋内歇息。”

九王爷啄了一小口茶水,然后挥了挥手:“忠伯你先下去吧,本王有几句话跟林思慎说。”

待沈忠退下后,厅堂便只剩下林思慎和九王爷,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九王爷拂了拂衣摆,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路上还好?”

林思慎站在他身旁,敛眸道:“回禀王爷,一路畅通。”

九王爷点点头,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见她姿态还算恭敬,便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上回你在春猎上表现的不错,今日皇兄与本王说了,你和婠儿成婚之后,再去兵部述职,明日圣旨应当就会下达。”

“思慎知晓了。”

也就说了这两句话,九王爷就皱着眉头不耐的赶人:“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九王爷向来不喜林思慎,林思慎也不太想跟他相处,逐客令一下,林思慎就立马应下了:“王爷,那思慎告辞了。”

正当林思慎迫不及待的踏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了沈顷婠的声音:“林公子且慢。”

林思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笑道:“敢问郡主叫住思慎,可是有何事?”

沈顷婠难得的换上了一声青衣,襟口用银丝绣着几片竹叶,看上去飘逸清婉。她的目光淡淡的自林思慎身上掠过后,便勾唇一笑看向九王爷,柔声道:“父王,都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不如留下林公子用过午膳再走吧。”

九王爷拉下了脸瞥着林思慎,好像是怪她磨磨蹭蹭走的太慢似的。可沈顷婠都开了口,九王爷只好点头道:“也好,那就留下吧,免得林诤说本王怠慢了他的儿子。”

别,林思慎还真情愿被他怠慢,她面上扬着温润的笑意,心中却是在暗道倒霉。

跟着沈顷婠和九王爷同处一室的感觉,可难熬的要命,九王爷坐在首位,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盯向林思慎,像是防贼一样。

哪怕她就是轻轻动了动,九王爷的目光也跟着飘了过来,若是她一不小心看了沈顷婠一眼,那九王爷的眼神就跟要吃了她一般,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黑了下去。

林思慎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的目视前方,生怕自己又触了九王爷的霉头,吃一记眼刀。

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之中,沈顷婠就显得悠哉了不少,她偏头看了眼一直盯着林思慎,脸拉的老长的九王爷,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她轻声提醒道:“父王,都回府了您怎么还不去把朝服换下来。”

九王爷看着她,变脸似的面色瞬间柔和了不少:“用完午膳再去换也不迟。”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林思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沈顷婠独处。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又道:“父王,您还是去换上便服吧。”

话都说了两遍,九王爷算是听出了沈顷婠的意思,他这宝贝女儿可就是想要支开他的意思。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他沉着脸白了林思慎一眼,然后无奈的站起身道:“罢了罢了,本王就先去换下朝服。”

转眼间,厅堂内就只剩下沈顷婠和林思慎二人,服侍的婢女都守在门外。

九王爷一走林思慎就舒了口气,她倒并非是怕九王爷,而是面对他那防贼般的目光有些别扭而已。

沈顷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突然挑唇笑道:“将你留下来,反倒是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