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睡不下,林思慎所幸打算出去走一趟,她回了之前住的院子,取了一身夜行衣换上。
然后纵身自后花园跃出,一路径直往城西赶去,穿过错综复杂的街巷,避开打更的更夫,很快她就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木屋前。
这是在京城的最西边,四周密密麻麻的坐落着不少摇摇晃晃的木屋,通常都是些贫民和乞儿的栖身之所,鱼龙混杂破败不堪,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压根就不会踏足于此。
木屋之内一片漆黑,门前还有蛛网,看上去好似无人居住。
林思慎绕过正门,走向了一旁紧闭的木窗,而后轻轻敲了敲木窗,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孟雁歌。”
里头沉默了许久,而后木窗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自内望了出来,带着一丝警惕的惊讶看着穿着夜行衣的林思慎。
林思慎拉下面上的黑巾露出了脸,她挑唇笑了笑道:“是我。”
孟雁歌一言不发的打开木窗侧身让开,林思慎一跃而入,她才站定身子未待转身,一柄锋利带着寒意的匕首便抵在了她的腰上。
林思慎身子一僵,她缓缓的举起手无奈道:“我来此,只是想将信给你,让你帮我交给你们长老。”
孟雁歌冷眼看着她,眸中好似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她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藏身之所?”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她轻声回答道:“我自有我的方法,你只需知晓我对你们并无敌意。”
孟雁歌愣了愣,抵在林思慎腰间的手却是一紧,她沉声道:“长老说你是太子的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接近我也是不怀好意。”
林思慎淡淡一笑,也不理腰间的匕首,施施然的转身看着孟雁歌:“你真的这么觉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孟雁歌抬起手,将匕首对准了林思慎的脖颈。
尖锐的锋芒抵在脖颈的肌肤之上,一丝刺痛感随之传来,林思慎神色不变的看着孟雁歌,她缓缓放下手,耸了耸肩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相反我是想帮你们的人。”
孟雁歌眼神闪烁的看着她,抿了抿唇道:“我为何要信你?”
林思慎负手而立,她坦然的表示道:“你如若不信我,大可杀了我。”
孟雁歌眯着眼看了她半晌,而后突然收回了手,她轻哼一声瞥着林思慎腰间,讽刺道:“嘴上这么说罢了,你若真任我处置,那你倒先把你藏着的匕首拿出来。”
林思慎淡淡一笑,施施然的张开了双臂,只见她右手的袖间隐隐露出了半截黑色的匕首:“孟姑娘果然敏锐过人。”
林思慎取出袖中的匕首放在地上,轻声道:“孟姑娘,我可是很有诚意跟你们合作的。”
孟雁歌并未说什么,只是摊手道:“信给我。”
林思慎闻言自腰间取出了一早写好的信放在孟雁歌手中,眼看着她将信收起后,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长老似乎觉得我另有图谋。”
孟雁歌白了她一眼,捡起了林思慎放在地上的匕首把玩道:“恐怕有些脑子的人都会怀疑你,若不是之前你救过我,我也不会信你。”
林思慎下巴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信我?”
孟雁歌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匕首,突然愣住了,她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糟了,林思慎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孟雁歌曾见过黎洛,黎洛还曾伤了他们的几个人,而她的匕首是黎洛送的,同样都是用陨铁打造的,且同出自一人之手。
若是孟雁歌敏锐的认出来了,恐怕就会知晓黎洛是她派去的人。
这是林思慎的失策,她竟一时忘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匕首是黎洛送予她的。
果然,正当林思慎警惕之际,孟雁歌突然悄无声息的掠身上前,手中的匕首径直对着林思慎的胸口直接刺去。
好在林思慎有了防备,孟雁歌才一动她就往后撤了两步,抬袖一挥,袖中一阵白烟迎面向孟雁歌飘去。
反倒是孟雁歌没有防备,竟是吸了两口白烟,眼神霎时一阵朦胧,身子无力的疲软了下去。
林思慎掠身上前扶住了她,带着一丝歉意无奈道:“抱歉。”
孟雁歌倒在她怀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没有丝毫力气动弹,她咬牙看着林思慎,口中恨恨的吐出两个字:“你这个混蛋。”
林思慎扶着她靠在墙边,蹲在一旁看着孟雁歌黑沉的脸色,轻声道:“你刚刚中的是软香散,半个时辰之内身子动弹不得。我知道你不会清醒着听我解释,只能出此下策。”
孟雁歌闭上眼,冷冷道:“那个女刺客你是的人?”
“不错,她是我的同伴。”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解释道:“她本是跟随你们查探你们行踪,岂料被你们发现了,是你们的人先下了杀手,她不得已这才伤了你们的人。”
孟雁歌冷哼一声,讽刺的勾起唇角道:“长老说的对,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竟蠢到相信了你,还答应替你给长老传信。”
林思慎无奈道:“察探你们的踪迹,只为了解你们还留在京城的目的,我没有恶意而是真心想与你们合作。不过伤了你们的人,的确是我失策了。”
孟雁歌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突然轻声道:“你若有心与我们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林思慎瞬间就明白了孟雁歌的意思,她果断的问道:“条件呢?”
孟雁歌眸光一闪:“条件就是,你需把那个女刺客交给我们处置。”
林思慎闻言眉头紧蹙,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拒绝了孟雁歌的条件:“不可能,我不会答应。”
孟雁歌冷冷一笑道:“那你不必浪费时间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沉默了半晌后,抬眸道:“那个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交给你们,不过,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能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
孟雁歌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复杂:“什么办法。”
林思慎并没有说,只是轻轻一笑道:“不久之后,你们会看到的。”
两人一番交谈之后,孟雁歌闭着眼靠在墙边,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还在生气。
林思慎缓缓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冷然的侧脸,有些犹豫的轻声问道:“孟姑娘,你”
孟雁歌闭着眼,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闷闷的吐出了几个字:“你这个骗子。”
林思慎愣了愣,无奈的解释道:“我没骗你,我只是未曾意料到她会伤了你们的人,可若不是你们先出手”
孟雁歌睁开眼偏头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潋滟的桃花眼中仿佛萦绕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她声音有些颤抖好似委屈一般,闷闷道:“我为何要信了你这个混蛋。”
林思慎坐直的身子,她看着孟雁歌眼中闪烁的泪光,踌蹴道:“你该不是要哭了吧。”
孟雁歌咬了咬牙,恨恨的看着她道:“林思慎,你就是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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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046
孟雁歌看上去似乎真的委屈的要哭了, 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眸中的泪水回来的打转, 鼻尖好似都红了一些, 林思慎默默的坐在一旁,好半天才终于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孟姑娘, 你别哭啊。”
“我没哭。”孟雁歌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把头扭向了一旁, 嘴上凶巴巴的说没哭,可林思慎却听见她暗暗的抽了抽鼻子。
林思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孟雁歌会突然难过的掉眼泪,她有些疑惑的轻声问道:“你为何,这般难过。”
孟雁歌沉默了半晌, 突然轻声道:“你是我第一个相信的中原人。”
林思慎闻言心中有些许触动, 她抱着膝盖坐在孟雁歌身旁, 垂眸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孟雁歌掀起唇角冷冷一笑,眸中弥漫的水雾缓缓退去, 她冷声道:“那个女人, 若是我再碰见她,我一定会杀了她。”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正待开口, 孟雁歌却侧头看着她,潋滟的桃花眼中唯有一片冷冽:“你如若拦着我,我连你一同杀了。”
“你又何必如此。”林思慎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将孟雁歌身旁那跌落的匕首捡起,收回了袖间, 沉声道:“现下的敌人或许不久之后就是最好的盟友,只要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和目的,为何不尝试着暂且放下私怨呢?”
孟雁歌像只动弹不得的布娃娃歪歪的靠在墙边,唯有眼睛能动,现下的处境让她极为难堪气恼,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满道:“你倒是说的好听,明面上说着有诚意,却用毒暗算于我,你这无耻卑鄙的小人。”
“惭愧。”林思慎讪笑着轻咳一声,而后摊了摊手一本正经道:“刚刚孟姑娘一声不吭的举刀便要刺我,我若是不用毒,现下便成了你的刀下亡魂,我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
孟雁歌闻言垂下眸子沉默了良久,林思慎见状站起身在木屋的踱步,这木屋是孟雁歌暂且栖身躲藏的地方,唯有一张破败的床榻和木桌还算干净,其余的皆是残破不堪。
稍稍打量了几眼之后,身后的孟雁歌突然轻哼了一声,林思慎转身看着她,却见她不知不觉竟是半个身子都歪了,差些就要倒在地上,此时正黑着一张俏脸满是幽怨的盯着自己看。
林思慎唇角微微一勾,两步并作三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将她扶正了。
孟雁歌脸色变了变,她敛眸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了不少:“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信我还是会帮你送,不过你得先替我解了毒,这样实在是有些难受。”
林思慎蹲在她身前,将手拢在袖中,低声笑道:“我若是现在替孟姑娘解了毒,孟姑娘恐怕还是会对我刀剑相向吧,姑娘还是再等上一会吧。”
眼看着自己的小算盘被林思慎戳穿了,孟雁歌白了她一眼,恨恨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思慎也不说话,就这么盘腿坐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孟雁歌沉着脸看着林思慎:“都说了会替你送信,你还不走,留在这碍眼做什么?”
此地鱼龙混杂,现下孟雁歌又中了软香散,将她一人撇在这林思慎怕她遭遇不测,可她并未解释,只是拂了拂袖上的灰尘笑道:“一会便走。”
孟雁歌实在是看不惯她面上挂着的笑意,没好气道:“我看你是打算留在这看我笑话吧。”
林思慎淡淡一笑:“孟姑娘就当是如此吧。”
木屋之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孟雁歌暗暗使劲也动弹不得,她所幸放弃了,就这么跟林思慎大眼瞪小眼的对看着。
孟雁歌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突然开口讽刺道:“我每回见你都是在夜里,你这般清闲,莫非你不用陪着你的娘子?”
“她”林思慎愣了楞,想起今日才被沈顷婠赶去了书房,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她现下正与我闹着别扭呢。”
孟雁歌眉尖一挑,潋滟的桃花眼中掠过一道狡黠的暗光,她轻笑一声戏谑道:“听说你有隐疾。”
林思慎闻言挺直了背脊,她知道孟雁歌是在讽刺自己,却并未露出半点气恼的神色,反倒是施施然的点头道:“的确如此。”
“你”孟雁歌神情一僵,她本意是想讽刺林思慎,可没想到这种事林思慎竟然会坦荡的承认,且似乎并未有半分羞愧气恼,她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孟雁歌怔住了,林思慎突然轻声一笑问道:“你可是听了传闻?”
孟雁歌眉头微蹙,偏开头轻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不止有隐疾,一个大男人竟对这等事半分都不忌讳。”
林思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踱步打量着四周,一边坦然道:“有什么好忌讳的,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嘛。”
孟雁歌盯着她的背影:“你娘子可是因为你的隐疾,因此跟你闹别扭?”
林思慎并未回答,反倒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孟姑娘似乎对我的家事有些过于关心了。”
孟雁歌眉尖一扬,坏笑道:“想来定是如此。”
林思慎笑了笑并未反驳,她走到窗边回头看着孟雁歌:“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眼见林思慎似乎打算离开,孟雁歌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有些犹豫道:“等会,你先帮我把灯点上,一会你走了屋里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
林思慎回身看着她,目光自她面上扫过,眸子一敛负手悠悠道“孟姑娘是在说笑吧,你怕黑。”
孟雁歌有些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让你点上你就点上,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一个大男人这般磨磨蹭蹭。”
林思慎负手缓步走到桌前,看着放在桌面上的烛台,取了袖中的一方丝帕垫在手中,将烛台取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替孟姑娘点盏灯。”
眼看着林思慎拿着烛台不停的打量,孟雁歌突然讽刺一笑:“林公子警惕的过头了吧,放心,里头可没毒。就算是有毒,你如若点了,我现下又动不得,岂不是自食其果。”
林思慎眸光一暗,她回身看了孟雁歌一眼凑到烛台边嗅了嗅,而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她凝神看着蜡烛的棉芯,果然瞧见了其中缠绕着一条隐约可见细若蛛丝的黑线。
将其间那条黑色泛着一丝异香的丝线用匕首挑出后,林思慎缓缓转身看着孟雁歌,轻笑道:“这就是孟姑娘的小算盘吧。”
孟雁歌脸色一沉,见她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偏头冷哼了一声。
林思慎施施然的将匕首上的丝线放在桌上,稍稍犹豫后,取出了腰间的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幽蓝色的烛火轻轻一闪,顿时将昏暗的木屋照亮了一些。
林思慎收回了火折子,看着这时辰也差不多,便打算快些离开,免得孟雁歌又想出什么小伎俩暗算她,她轻笑一声道:“既然孟姑娘怕黑,那我还是替你点上。”
说完便走到了窗边。
在她身后孟雁歌突然轻笑出声,望着她的桃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娇滴滴的嗔道:“林公子这就打算走吗?”
站在窗前的林思慎突然觉得身子一沉,她转身诧异的看着孟雁歌,抬手扶在窗柩上,沉声道:“你你还做了什么?”
瘫软靠在墙边的孟雁歌轻轻一动,竟是撑着墙边站了起来,她轻声一笑潋滟的桃花眼对着林思慎眨了眨:“那个烛台,可不是谁都能点的。”
“你刚刚是在演戏?”所谓防不胜防大抵就是如此情形,林思慎眼前好似突然弥漫起一股白烟,努力的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孟雁歌那缓缓走来的身影,和面上得意的笑意。
孟雁歌轻笑着缓步走到她身旁,抬起手白皙的指尖在林思慎肩上轻轻一戳,林思慎便浑身无力的倒在了窗边,身子缓缓的滑落在地。
孟雁歌俯身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现下的场景如同倒置了过来,任人宰割的人一转眼就变成了林思慎。
“林公子有时还真是天真。”孟雁歌啧啧了两声,取下了林思慎袖中的匕首,在林思慎警惕的目光下,抬手将冰冷的匕首贴在她的脸上。
林思慎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大意,以至栽在了孟雁歌手上,面上锋利的匕首轻轻划过,虽并未伤及肌肤,却也传来了一阵微微的刺痛感,她喘息着闭上了眼沉声道:“是我大意了。”
孟雁歌面上挂着妩媚撩人的笑意,手中匕首却缓缓划过林思慎的下颚,落在了她的脖颈上,稍稍用力一按,那白皙滑腻的肌肤上,就出现了一条如同红线般的浅痕。
眼前的女人面容模糊不清,可她口中那温柔的话语,却幽幽传入了林思慎耳中:“林公子的确大意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了你。”
林思慎动也不动的努力睁眼看着眼前的孟雁歌,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浑身瘫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下她就像是一只躺在案板上离水的鱼,只余下喘息的力气。
没一会,她就抵不过那袭来的倦意,昏昏沉沉的晕倒了过去。
孟雁歌看着面容苍白双眸紧闭的林思慎,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靠在墙边,阴柔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清醒时的那一丝讶异,眉头微蹙着,想来她昏过去时恐怕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对她动手。
孟雁歌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敛去,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犹豫,抵在林思慎脖颈间的手迟迟没有动。
正当她出神之际,木窗外一道寒光闪过,一枚细若毫毛的银针以几乎看不见的速度,径直向着孟雁歌的额心刺来。
那细微的破空声让孟雁歌骤然警惕,她偏头一躲,只见那银针自她鬓角划过,悄无声息的没入了身后的墙壁之中,只余下了一个肉眼都看不清的孔隙。
孟雁歌收回手,定睛看向窗外,沉声问道:“谁?”
回应她的,是两枚同样力道和速度的银针,一针对准她的手腕,一针对准她的腰间。
孟雁歌不得不翻身躲开,退开了几步之远,她眉头紧蹙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如临大敌的看着窗外,冷声道:“既已出手,阁下为何不现身一见。”
窗外一道白影闪过,孟雁歌眼也不眨的凝神看去,却只见那白影翩然跃入屋内,在昏暗的烛火之下现出了身形。
眼前的神秘人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身形修长高挑,面上以轻纱蒙面,虽看不清面容却也露出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只见那狭长的眸子双眸冷冽清澈。三千如瀑墨染的青丝散落在背后,发间只叉着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柔软的发丝随风轻轻荡漾。
只瞧上一眼孟雁歌便有些愣住了,这女子就如同月宫飘落人间的仙子,铅尘不染清冷如霜,就算不见面容,只瞧这身段和孤冷的气质,也能猜出是个绝世美人。
孟雁歌抿了抿唇,看向女子身后躺着的林思慎,冷声质问道:“你是她的同伴?”
女子负手而立,清冽的眸子微微一扫,冷冷轻启红唇:“轮不到你问。”
孟雁歌眸光一敛,握着匕首的五指一紧:“看来你还真是她的人。”
女子并未再开口,她施施然抬手宽大飘逸的长袖一拂,几枚银针顿时呼啸而出,自孟雁歌面门攻去。
孟雁歌快速的闪身避开,几声呼啸声掠过后,待她安然无恙的站定身子后,木窗旁已经空无一人,莫说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就连原本躺在墙边的林思慎也没了踪迹。
不过几息之间,那个白衣女子就这么带着一个大活人消失了。
孟雁歌垂眸看着手中从林思慎那抢来的匕首,怔了半晌后,她带着匕首又在屋内取了些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木屋。
将军府内。
举着火把的一队守卫自后花园巡查而过,就在他们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转身离去之际,白墙旁突然掠过了两道身影,脚尖轻轻一点湖面便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琉光阁之中。
林思慎醒来之际,惊讶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的云榻之上,就连盖在身上的锦被都掖的整整齐齐,恍惚之间,林思慎甚至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直到她爬起身摸向了腰间,这才发现原本不离身用来防身的匕首消失不见了,她又抬手摸了摸脖颈,果然感觉到了一股微微的刺痛。
不是梦,昨夜她的确去见了孟雁歌,也的确被她迷晕了过去,可为何现下她却躺在书房之中呢。
林思慎摸了摸有些昏痛的脑袋,难受的闭上了眼,在脑海中捋了一遍昨夜和孟雁歌的对话。
昨夜她被迷昏了之后,孟雁歌似乎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这亦是她未曾意料过的事情。
至于她为何会在书房,难不成是孟雁歌迷昏她之后并未对她动手,反倒是将她送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不太好,今天就这样吧。
第47章 047
林思慎摸了摸昏沉的脑袋, 缓缓坐起身在书房走动了几步,她身上还穿着昨夜还未换去的夜行衣。墨竹恰时上前敲门, 将林思慎要换的衣物带来了。
正当林思慎在屏风后换衣的时候, 墨竹替她将云榻上的锦被铺齐整,而后疑惑的问道:“公子今日怎么这般不谨慎?”
林思慎垂眸理了理衣领, 自屏风后走出,她心有忧思, 凝眸看着墨竹蹙眉问道:“墨竹,昨夜在院中你可发现了异样?”
墨竹细细一想:“昨夜奴婢起夜时,瞧见郡主屋内亮着烛火。”
林思慎眸光一亮,她本猜测孟雁歌手下留情并未对她动手, 且将她送了回来。可细细一想却应当不会如此, 就连孟雁歌没杀她, 也不会如此妥当的还将她送回了将军府,将她送回来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她心中正猜测着是不是沈顷婠派人将她救了出来, 便随口问墨竹昨夜可发现了什么, 既然大半夜沈顷婠屋内还亮着烛火,想来就是还未睡下。
若将她送回将军府的人是沈顷婠,那她还能放心些, 她最怕的就是将她送回府的人,既不是孟雁歌也不是沈顷婠。
林思慎闻言急忙追问道:“那你可记得是何时辰?”
墨竹又细想了一阵,笃定道:“应当是丑时。”
“这么算来,时辰差不多。”林思慎定了定心神,打算直接去找沈顷婠求证, 便又问道:“郡主可起身了。”
墨竹点了点头道:“起了,奴婢刚刚见着兰青和绿荫入内服侍郡主洗漱。”
“我去找郡主。”
林思慎漱了口又随意捧着水洗了把脸,快步走出了书房径直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屋内半敞开着,林思慎急匆匆的推开门,踏过门槛唤了声:“郡主。”
沈顷婠正坐在梳妆台前,三千青丝披散在脑后,绿荫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发,兰青则是捧着放着几只簪子的木盒站在一旁。
林思慎急躁入屋后,沈顷婠冷冷淡淡的透过面前铜镜的折射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兰青眉头紧蹙的回身看了她一眼,不满的嘟囔道:“郡主正在梳妆呢,郡马爷怎么这般莽撞,门也不知敲一下。”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沈顷婠的背影,一向喜白的沈顷婠,今日竟是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层层叠叠的裙角上金丝绣着繁复精细的纹络,而刚刚束起的发髻间,插着一支漂亮的金步摇,簪首上垂着的流苏轻轻摇晃着,矜贵而高雅。
林思慎轻咳一声退出了门外,垂首请罪道:“思慎无礼,还请郡主见谅。”
沈顷婠偏头看着兰青手中的木盒,白皙的玉手执起一只白玉簪,神情波澜不惊的启唇道:“无碍,你进来吧。”
林思慎应声入内,走到沈顷婠身后几步远,她并未开口只是垂眸细想了一会,今日是什么大日子沈顷婠竟会这般精细的打扮。
沈顷婠并未开口,一旁的兰青便及时解释道:“今日是陈太妃的生辰,陛下在宫内设宴替太妃庆生,请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往年郡马爷不用去,不过今日郡马爷可得随郡主去参宴。”
兰青这般解释,林思慎便想起来了,陈太妃是先帝较为宠爱的一位妃嫔,膝下并无子嗣,不过陛下幼时陈太妃曾照顾过他几年,因此两人关系还算是亲厚。
陈太妃喜静,每年生辰宴陛下都只是请了些皇亲国戚参宴,所以倒也算的上是皇家家宴。
往年就连林将军都不曾参宴,林思慎自然从未去过。可今时不同往日,林思慎和沈顷婠成了婚,是九王爷的女婿,也就算得上的皇亲国戚,有资格随沈顷婠一同参宴。
林思慎轻叹一声道:“我倒把这事忘了。”
兰青轻笑了一声,伸手往一旁的屏风一指,示意道:“郡马爷不必担心,郡主早已备好了礼,还替郡马爷挑了一身衣袍,郡马爷先将衣裳换上,到了时辰郡马随郡主一同入宫就是了。”
沈顷婠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林思慎只需跟着她去赴宴就够了。
林思慎摇了摇头,无奈道:“郡主准备的这般周到,倒是让思慎觉着惭愧了。”
话音刚落,沈顷婠便束好了发髻,她缓缓起身回头看了林思慎一眼,林思慎正巧此时抬眸,两人四目相对间,林思慎怔住了,胸腔内心脏猛的一跳。
今日的沈顷婠的梳妆打扮比起以往更为雍容华贵,淡蓝色的衣裙长及曳地,盈盈一握的腰肢以云带轻束,一头青丝梳成华髻,青黛柳眉朱唇皓齿,就算她气质清冷孤傲,却也难掩那一丝天成魅意。清冷和魅意完美的糅合,如同初染了烟火气的谪仙。
她轻移莲步向林思慎缓步走来,发髻间的金步摇垂下的流苏随之轻晃,所谓摇曳生姿顾盼生辉,大抵就是如此了。
林思慎看着眼前沈顷婠,一时之间眼中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唯有沈顷婠这一抹惊艳的亮色,美的让她眼中再容不下别的事物。
正当林思慎惊艳之际,沈顷婠突然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顿下步子不远不近的看着呆愣的林思慎。
兰青和绿荫见林思慎那怔住的模样,忍不住捂唇轻笑出声,相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调侃道:“郡马爷怕不是看傻眼了吧。”
林思慎回过神,看着沈顷婠面上那一丝戏谑笑意,眼神飘忽的轻咳一声,叹道:“郡主真可谓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沈顷婠眉尖一挑,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她启唇淡淡道:“林公子谬赞了。”
兰青笑着上前一步,恭敬道:“奴婢还是先服侍郡马爷换上衣裳吧。”
林思慎摆摆手拒绝了:“不必了,我自个换上就好了,不必劳烦兰青姑娘。”
而后对着沈顷婠轻轻一笑示意,缓步走入了屏风内,果然见着了摆放着檀木架上的一件淡蓝色长袍,看上去同沈顷婠身上的那一件衣裙出自同一人手笔,不仅衣料做工相同,就连衣襟处的云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林思慎不作他想,褪去了身上的外衣。
屏风外兰青和绿荫在沈顷婠的示意下,退出了屋内,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余下林思慎和沈顷婠两人独处一室。
才披上华服的林思慎便察觉到了身后那细微的脚步声,她抓着襟带的手微微一紧,回身看着依在屏风旁的沈顷婠,轻笑了一声问道:“郡主这是?”
沈顷婠眉尖一挑,施施然问道:“林公子可需帮手?”
林思慎拢了拢衣襟,垂眸系着繁复的襟带,摇了摇头道:“应当不用。”
自小林思慎身旁就只有墨竹服侍,她从不会把墨竹当下人一般使唤,事事都亲力亲为,这等小事自然不会麻烦旁人,不过一小会她便讲衣裳穿戴的整整齐齐。
理了理袖角后,林思慎抬眸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沈顷婠,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昨夜将我带回府的人,可是郡主?”
沈顷婠不疑有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林思慎委婉的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
沈顷婠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昨夜我要见的一人,正巧在附近。”
林思慎并未有怀疑沈顷婠在跟踪自己,就算是派人跟踪沈顷婠也不必自己亲力亲为,她笑了笑,无奈的摊手道:“幸亏郡主撞上了,若不是郡主在,我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
沈顷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思慎,启唇道:“那倒不会,那异族女子似乎犹豫了,就算我不出现,她恐怕也有心放过你。”
想起昨日脖颈上那一道冰冷的刺痛感,林思慎下意识的抬手摸向了脖颈,她有些无奈的叹道:“我倒没想过她真会对我下杀手。”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倒觉得她对你足够手下留情,若换做是我,我恐怕会直接杀了你。你是将军府的人,而异族人想要对付的是太子。明面上来看,只要你死将军府便会大乱,林将军无心顾及太子,太子也就少了一个左膀右臂。”
林思慎眸子一敛,沈顷婠的话好似提醒了她,她轻声道:“或许孟雁歌是受命杀我。”
沈顷婠眼神复杂的看着林思慎:“本是受命杀你却替你说情送信,知晓你的下属杀了族人,最后下手时还是留情了。所以我才说,孟姑娘对你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她看了沈顷婠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昨夜郡主要见的人,可是异族人?”
沈顷婠并未否认,反倒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不错,我见的人便是异族人的族长,也就是你口中的长老。”
林思慎摇了摇头,心中暗暗一叹,自嘲道:“我不仅晚了郡主一步,还险些丢了性命。”
见林思慎眸光黯淡了一些,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放在一旁木案上的玉佩取了下来,素白的玉手拂过林思慎腰间,替她将玉佩扣在腰间,柔声道:“从孟姑娘身上下手,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你太过急躁了,你应当再耐心等一些时日,至少该等到你派去南疆的人先回来。”
林思慎身子一僵,她垂眸看着腰间坠着的玉佩,神情复杂道:“郡主果然是神机妙算。”
沈顷婠摇了摇头:“在你眼中的神机妙算,不过是我早已部署多年所得的成效罢了。”
眼前的女人不仅美的让人心动,她的才智更是让林思慎心悦诚服:“郡主自谦了,万事皆有变故,郡主却早早猜到了所有的变故,这难道还不算是神机妙算吗?”
沈顷婠唇角一勾,清冽的眸子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启唇似笑非笑的问道:“那林公子是不是很庆幸,我选择的是你。”
“不错,我的确很庆幸。”林思慎面上挂着慵懒的轻笑,掩饰住了眼中那藏的极深的忌惮。
尽管林思慎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极深,可沈顷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周身那突然散发而出的警惕和抗拒,她垂眸淡淡一笑,突然开口问道:“三年前,你第一次替二皇子去庆州办事,你可知那时我也在庆州。”
林思慎神色一变,她讶然出声道:“庆州督尉府?”
三年前庆州张督尉密谋造反,林将军奉命去庆州捉拿张督尉,林思慎与之随行。
张督尉府中藏有与二皇子的一封密信,临行前二皇子命令林思慎需在林将军未收缴密信前,将其毁去,林思慎不得不从。
那一天林思慎记得很清楚,督尉府滔天的火光和满地的尸骸,还有那些令人战栗的凄厉惨叫声,几乎瞬间就将林思慎拉回到了,那让她永世难忘的那一夜中。
++++++
十四岁的林思慎比现在稚嫩许多,清瘦而苍白,宽大的衣袍包裹着纤细的身子,脸上挂着清浅温柔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年。
查抄督尉府的那天,林思慎穿着不合身的铠甲站在林将军身旁,眼中的坚毅夹杂着一丝不安,拿在手中的剑,仿佛从未停止过颤抖。
还在睡梦中的张督尉察觉到异样时,林将军已经率兵包围了督尉府,府中私下养着的亲卫兵和林将军带来的羽林卫厮杀在了一起。
林思慎趁乱独自一人先行找到了张督尉的书房,漆黑的屋内被屋外的火把点亮,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林思慎苍白的脸上。
只在书房内扫了几眼,林思慎便找到了张督尉藏在一幅画后的密信,她点火烧毁了,而后将随身带着的火油洒在书房内。
她用一根点亮的蜡烛和一根棉线布置好了现场,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她走在的灯影摇晃的廊下,就连挂在廊下的灯笼在她眼中都红的异常。
木廊的尽头林思慎迎面撞上了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身形,似乎年纪也跟她差不多,许是督尉府的那位小姐。
林思慎站定身子,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四周的厮杀兵刃撞击的声音响彻天际。
父亲说过,张督尉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今夜督尉府的人通通都要死,也就包括她眼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
林思慎并未下手杀了这个女子,相反她杀死了女子身后那个执剑刺来的亲卫兵,冰冷的长剑划破那人的喉咙,飘洒出的血,溅在那个女子面上的白纱和林思慎的铠甲上。
那个女子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冰冷而清冽,她额角的血缓缓滑落穿过眉间,细碎的挂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上,迟迟没有落下。
女子只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林思慎拉住了她的手腕,只是细声在她耳旁低喃了一声:“别去。”
说罢便松开手自她身旁擦身而过,快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女子停下了步子背对着林思慎。
而后几息之间,书房的方向突然燃起了滔天的火光,火势以及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督尉府。
这把火是林思慎放的,火光燃起的那一瞬林思慎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白衣女子竟是一动不动,最后被火光吞没的一瞬,竟身影一闪凭空消失了。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照亮半边天际的熊熊烈火,只觉得自己刚刚碰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不是鬼魂就是自己的错觉,她有些晃神的将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身上。
那个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的亲卫兵,眼珠就像死鱼一样浑浊发青,嘴还张开着,猩红色的舌头蜷缩在一起,林思慎只觉得喉头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
这是林思慎第一次杀人,她有些厌恶的褪去身上沾血的盔甲,拔腿就跑。
跑到后院时,她不小心踩在一具尸体上跌倒在地,抬眼时她瞧见了张督尉跪在眼前,而站在张督尉身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衣蒙面的人,手上的长剑就架在张督尉的脖颈上。
林思慎只来的及一眨眼,那个黑衣人就砍掉了张督尉的头颅,面目狰狞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滚到了林思慎面前,猩红的血溅落在她面上。
火光照影着林思慎的脸,苍白而孱弱,有些散乱的青丝和身上干净的白衣,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慌不择路逃窜的小公子。
林思慎看了一眼面前可怖的头颅,镇定的爬起身看着黑衣人,缓缓开口问道:“你是刺客。对吧?”
黑衣人没回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举起了剑,林思慎眼也不眨的回望着黑衣人,她看到黑衣人手中的那柄剑,似乎是用很特别的材质铸造的,长而轻薄的剑身,冷白的泛着寒光。
剑柄是黑色的,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洁而漂亮,刚刚砍过头颅,剑刃上却不沾半点血。林思慎抬眸看着黑衣人,隐约觉得这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是个女子。
她轻声开口问道:“你的剑很特别,你是暗隐堂的人?”
黑衣人眯眼看着她并未否认,手中的剑微微一颤,林思慎抹去面上的血迹:“暗隐堂的刺客只杀玉牍上的名字,我说的没错吧。”
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仍是没有开口,可手中的剑却依旧指着林思慎的胸口,仿佛下一秒便会刺进去。
林思慎摊了摊手,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她施施然的表示:“我的名字没在上面,你不必杀我。而且,我知道哪道门的羽林卫最少。”
黑衣人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说。”
果然是略带稚嫩悦耳的女子声线,林思慎毫不犹豫的抬手指向了侧门:“侧门只有十个羽林卫,左边第四颗树下有一个被掩住的狗洞,没人看守。”
黑衣人看了她半晌收回了剑,径直向着侧门掠身而去,余下满脸血迹的林思慎站在一堆尸体之中。
黑衣人走后,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她垂在袖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其实她也不确定那个刺客会不会杀了她,她所有的镇定和沉稳都只是伪装。
林将军找到林思慎时,她正呆呆的坐在后院的枯井旁,手中的剑沾满了血,而她得脚下躺着三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
见她安然无恙,林将军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却走到她身前,厉声质问道:“上阵的将士怎能把铠甲脱了。”
林思慎茫然的抬眸看着林将军,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就像是绷紧在面上刚刚成型的面具。
下一秒,林将军将她拉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的夸赞道:“干得不错。”
说完后,林将军神情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道:“书房被烧的一干二净,太子要找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了。张督尉可真够狠辣的,为了毁了那些东西,居然亲自放火烧了督尉府,连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都活活烧死了。”
林思慎闻言缓缓的垂下了眸子,空洞呆滞的眼神望向手中满是鲜血的长剑。
粗枝大叶的林将军自然没有察觉到林思慎的神色异样,他揽过林思慎的肩膀,大笑道:“慎儿,你今日如此勇猛,实在是叫为父欣慰呐。”
恍惚间,林思慎眼前一黑昏倒在林将军的怀中,堵在心中那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袭上喉口。
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林思慎抬眸看着眼前的沈顷婠,缓缓开口道:“督尉府的那把火,是我放的。我在书房外见到的那个蒙面的女子,是你吧。”
看着林思慎苍白的脸,沈顷婠点了点头:“嗯,当日我在督尉府,是要取些东西。”
林思慎喘息着后退了两步,她轻笑一声道:“没想到竟这般巧,那日我不仅碰见了黎洛,甚至还碰见了你。”
沈顷婠察觉到了林思慎的异样,她苍白的脸上神情僵硬,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沈顷婠上前抓紧她的手臂,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林思慎眼前发黑,沈顷婠的突然提起督尉府,让她想起了她极力想要忘记的一些事,她颤抖着抓住了沈顷婠的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惶恐而无助的神情,她好似梦魇了一般似的,喃喃道:“那日,我烧死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和一个三岁的孩童。”
三年前,那种涌上喉口的恶心感再次袭来,就像是无数次噩梦中的一样,林思慎脸色青白的捂住了口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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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048
林思慎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心善之人, 这些年她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从未因此而愧疚过, 日后若是上了战场, 她更是不会对寮国人手下留情。
可两个孩子终究是不同的,他们太过年幼太过无辜, 就算林思慎知晓他们要死,可让她当了那无情的侩子手, 亲手葬送了他们的性命,她还是会愧疚不安。
更何况那是她第一次手上染血。
往日的梦魇今日重提,林思慎仍旧觉得一切仿若昨夜,她面色苍白身子颤抖。明知不该在沈顷婠面前露出这般怯懦神态, 却还是抑制不住那涌上心头的战栗和不安。
她终究还是太过心软, 沈顷婠看着林思慎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脸庞空洞无助的眸子, 轻叹了口气,此时的林思慎就像一个做了错事, 因此自责不安的孩子。
沈顷婠倾身拥住了她, 宽大的衣袖下白皙的玉手绕到林思慎背后轻轻抚了抚,林思慎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边。
她此刻的确需要一些安慰, 而沈顷婠举止温柔缱绻没有半分恶意,所以林思慎对她的防备被悄然卸下,她闭上眼一言不发的抱着沈顷婠,汲取着她身上那让人安心安神的淡淡温度。
尽管沈顷婠一言不发,可一个适时的拥抱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顷婠侧头看着怀中静静拥着她的林思慎, 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朱唇,眸中清冽的神光骤然朦胧了起来,就像是突然被丢入石子的湖面,荡着微波涟漪。
林思慎身上的味道清淡的如同一片竹叶,唯有凑的极近时,才能嗅到那淡淡的清香,一点也不惹人厌,反倒是让人情不自禁的痴迷那清雅微弱的气味。
两人谁也没开口。
林思慎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将头埋在沈顷婠的脖颈上,口鼻中呼出的炙热气息喷洒在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染上一层好看的淡粉色。
屋内寂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当林思慎在沈顷婠的怀中,纷扰的心思渐渐平息下来后,她这才后知后觉,此时自己正与沈顷婠毫无阻隔的相拥,她心下一惊。
急忙睁开了眼,长长密密的睫毛拂过沈顷婠的脖颈。
两人的呼吸几乎同时止住了。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抱着沈顷婠,也不知该松开还是继续抱着,她心下懊恼自己刚刚失魂落魄下,竟然跟沈顷婠这般贴近。可拥着沈顷婠柔弱无骨的身子,她又不知为何心跳加快,有些舍不得松手。
好在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林思慎和沈顷婠同时松开了手后撤了两步。
林思慎垂着头,脸色微红的抬眸偷偷瞥了沈顷婠一眼,只见沈顷婠同她一样垂着眸子,清冷的面容上神情风轻云淡,唯有刚刚被林思慎贴近的脖颈上,那如玉般白皙的肌肤有一片淡色。
门外敲门声断断续续的响了三声,沈顷婠偏开头,启唇问道:“何事。”
立在门外的墨竹恭敬答道:“郡主,王爷来了,现下正和林将军在厅堂。”
林思慎一言不发的垂头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开口,待沈顷婠让兰青退下后,她这才稳住了心神,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抬起头。
沈顷婠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随我同去见过父王。”
林思慎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跟在沈顷婠身后神游太虚,刚刚屋内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刻在她脑子里似的,沈顷婠那柔软的身子拥在怀中的感觉,脸颊轻轻蹭过沈顷婠肌肤的滑腻触感。
让林思慎后知后觉身子和脸一同发热发红了起来,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下一秒要飞起来了似的。
真没出息,不就是抱了一下吗,怎么好似飘忽的快上天了。
林思慎红着脸垂头暗骂了自己一句,待到厅堂时,瞧见了林将军和九王爷,林思慎仍是不敢看沈顷婠一眼,她生怕看到沈顷婠面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意,生怕自己的局促惹得沈顷婠更笑话自己。
九王爷的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他觉得今日他这位女婿有些怪怪的,一直红着脸垂着头跟在自己女儿身后,像个乖媳妇似的,跟他请安时好似也有些心不在焉。
九王爷蹙眉捋着胡子,盯着林思慎开口问道:“生病了?”
林思慎闻言摇了摇头:“没。”说完后察觉到身旁沈顷婠投来的目光,她又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拱手笑道:“多谢岳父大人关心,小婿身子无恙。”
九王爷瞥着她有些不满道:“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怀春的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此言一出,厅堂之上人人神色各异,林将军沉了脸重重的咳嗽来了一声,显然是对九王爷对林思慎的评论格外不满。
今日林思慎的确有些不在状态,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好歹面上神色终于恢复了平静,她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偏头看了沈顷婠一眼。
却只见沈顷婠站在九王爷身旁,神色无异的轻声询问着九王爷:“父王,您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九王爷面上挂着笑意,看着沈顷婠的眼神极为宠溺:“婠儿,父王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今日特地来早些看看你,难不成你还怪父王来早了。”
沈顷婠摇了摇头,搀着九王爷的手臂嗔道:“自然不是,见到父王女儿高兴还来不及。”
九王爷仰头朗声一笑,站起身道:“走,带父王去琉光阁,看看你还需不需添置一些东西。”
林将军闻言站起身:“王爷大可在将军府随意走动,我还有些事与慎儿说,就不便打搅王爷和郡主相聚。”
林思慎目送着九王爷和沈顷婠离开了厅堂,她神情复杂的一回头,正巧对上了林将军那略带玩味打量的眼神。
林思慎神情一僵,讪笑一声问道:“父亲,你你可有什么话交代孩儿。”
林将军眯着眼笑看着林思慎,那亮的出奇的眸子莫名的让林思慎心中不安。
果然,林将军踌蹴了一会后,伸手招了招让林思慎走近一些,待她靠近后,林将军压低声音问道:“慎儿,你和郡主成婚也有两月了吧。”
林思慎猜到了林将军要问什么,她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应道:“嗯。”
林将军轻咳一声,暗示道:“你看,咱们将军府是不是该添新丁了,你祖母可是成日念叨着想抱曾孙。”
林思慎就知道林将军要问这事,她垂下眸子低声敷衍道:“这等事,怎么急的来。”
林将军眉头一扬,不满的拍桌道:“怎么急不来,为父像你这般年纪时,你大哥二哥都已经会走路了。”
林思慎闻言及时的将话题岔开到林思韬身上,她上前一步道:“父亲,大哥这般年纪也该娶亲了吧,总不能让他成日孤身一人待在院子里。”
一说起林思韬的终身大事,林将军就愁眉苦脸,他长叹了口气道:“你大哥早该娶亲了,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这些年,我替他找了多少门亲事他一律拒了。眼看着他都而立之年了,却还未娶亲成家。”
林思慎把话题引到了林思韬身上,自己的事反倒是糊弄了过去,她跟着叹了口气幽幽道:“大哥脾气倔性子又挑剔,父亲还是替他多找些人家,说不定大哥就挑中了那家的小姐。”
林将军点了点头道:“我去找你娘亲,让她明日把京城有些名声的媒婆统统请来,你大哥的终身大事怎么说也得早些定下来,不能再拖着了。”
说完林将军便急冲冲的走了,林思慎独身待在厅堂内舒了口气。
老夫人和林将军一直期望她和沈顷婠能为将军府传宗接代,可这事她实在是无能为力,面对着长辈的催促和期盼,她只能每次都转移话题到大哥身上,借此蒙混过关。
+++++
眼看着夜幕降临,林思慎跟着沈顷婠九王爷坐上了马车,驱车前往皇宫参加陈太妃的寿诞。
以往每年皇帝寿诞时,林思慎都会随林将军来皇宫赴宴,所以她对皇宫倒也不陌生,夜色中不远处的皇宫灯火通明,仿佛将半边天都照亮了。
与之相比,宫墙外点缀的微弱灯火就如同是捧月的众星,黯淡了不少。
林思慎掀开车帘,街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这些人大多是用了晚膳出门逛夜市,街道两旁站满了摆着摊子的商贩,跟上前询价的客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
因街上人多,马车行的极慢。
虽然街上吵吵闹闹可却也满布生活气息,林思慎饶有兴趣的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久久没有放下车帘。
沈顷婠与她同坐一辆马车,昏暗的车厢里她端正的坐着,漆黑的双眸落在林思慎那满挂着慵懒笑意的侧脸上,眸光忽明忽暗。
林思慎看了好一会终是放下车帘,才坐正,身旁沈顷婠便淡淡开口询问:“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酒铺,何时再去一次?”
林思慎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她有些诧异的偏头看着沈顷婠,轻声问道:“郡主说的,可是那家卖竹叶青的酒铺?”
沈顷婠点了点头,声线轻柔:“我记得那家酒铺的竹叶青还不错。”
林思慎想了想,自从上次带沈顷婠去过之后,她便再没去过那家酒铺了,她轻笑一声道:“郡主若是想去,择日不如撞日,从宫中回来后咱们便去一次。”
沈顷婠唇角一勾,轻声应下:“好。”
言罢两人便谁也没开口了,林思慎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今日那件事之后,她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缓缓收紧,她低着头靠在车厢上出神,又想起了与沈顷婠的那个拥抱。
她出神之际,沈顷婠又启唇问道:“除了我,你可曾带他人去过?”
“未曾。”林思慎下意识毫不犹豫的回答,她偏头看着沈顷婠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又补充道:“只与郡主去过。”
沈顷婠垂眸轻声道:“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是那家酒铺的竹叶青很好,还是她只与沈顷婠去过所以很好,林思慎怔怔的看着沈顷婠,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快马车便驶到了宫门前,林思慎随沈顷婠下了马车,九王爷也随后走了过来。
皇宫之内唯有皇帝和太子才能乘坐车辇,就算九王爷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没资格在皇宫驾车而行。
替陈太妃举办寿宴的宫殿,便是陈太妃居住的祁明宫,往日清冷的祁明宫今日张灯结彩,来往侍奉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瞧上去好不热闹。
待林思慎跟随沈顷婠九王爷走入大殿时,殿内已经到了不少人,除了几位林思慎见过的王爷之外,还有些林思慎平日压根未曾见过的公主郡主,皇帝太子二皇子,皆是还未露面。
林思慎只细细扫了一眼,便发现殿中年轻貌美穿着华服的女子不下十位,正凑做一团不知说些什么,不时传来一阵娇笑声。
沈顷婠和林思慎一入殿,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青瑶郡主随同几个郡主一同迎了上来,与沈顷婠寒暄几句后,便将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打量了几眼捂唇笑道:“这位便是婠儿妹妹的郡马,将军府的小公子?”
打量的目光由上自下,林思慎施施然笑着拱手,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思慎见过几位郡主。”
林思慎阴柔俊美的脸蛋的确足够吸引人,偏脸上又一直挂着笑意,不卑不亢谦谦有礼,几位郡主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婠儿姐姐的郡马长得可比我还漂亮。”
“的确,咱们几个堂姐妹里,就属婠儿妹妹的郡马最为俊俏,真是羡煞旁人。”
几位郡主当中,青瑶郡主性子最为外放大胆,她盯着林思慎瞧了几眼后,突然低声一笑抬手就对着林思慎的脸摸去:“长得真俊俏,难怪我听人说咱们京城最漂亮的公子,就是林将军家的小公子。”
林思慎没想到青瑶郡主会如此大胆,她不动声色的蹙眉,微微侧头躲开了那向脸上摸来的手。
见她躲开了,青瑶郡主并未作罢,反倒是上前一步又抬手摸来,口中嗔道:“小公子是婠儿妹妹的夫婿,也当随她唤我一声堂姐,这般羞怯做什么。”
一旁的沈顷婠唇角冷冷一勾,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她伸手抓住了青瑶郡主的手,眼角余光瞥了林思慎一眼,淡淡开口道:“思慎,替我取一杯酒。”
好在沈顷婠替她打了圆场,林思慎应下了急忙走开,从那一片浓重的脂粉味中脱身而出。
其实京城之中那几位郡主的名声都不太好,因出生皇家身份尊贵,便仗着性子对各自的郡马颐指气使,府上还名目张胆的养着面首。
老皇帝虽性子多疑,可对皇家人极为维护,也就因他的纵容,这些个公主郡主这才肆无忌惮放浪形骸,丝毫不知收敛。
甚至当着沈顷婠和面,就敢对林思慎动手动脚,与之相比,沈顷婠就如同不沾烟火的清冷仙子。
看着那些涂脂抹粉举止轻佻的郡主们,林思慎心中万分庆幸当年老皇帝是将沈顷婠许给了她,若是换上一人,她恐怕压根应付不来。
一直到老皇帝协同陈太妃太子二皇子出现,大殿中的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不敢再造次。
酒宴之上林思慎闲来无聊的跟几位驸马同坐在大殿的角落,虽说他们也算是皇亲国戚,可到底只是依附着郡主才跟皇家攀上关系,坐着的位置也是最角落,离皇帝王爷太子远了不少。
林思慎听着郡马们说着近日京城发生的趣事,他们的声音压的极低,说着说着见无人注意,便大胆的说起了凝香楼新来的几位国色天香的姑娘。
林思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并未插话,没想到皇家的酒宴竟也如此的无趣,她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突的察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眸望去,却见不远处的青瑶郡主遥遥对她举着酒杯,涂的有些过于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思慎身子一僵,急忙偏开头去,心中一阵狐疑。
正当她暗中嘀咕之际,突然听着一位郡马在一旁低声笑道:“要我说,那些胭脂俗粉怎么比的过青阳郡主。”
其余几位不约而同的勾唇暗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让林思慎有些不悦,她偏头望去,一个瘦弱俊俏的公子对她举了杯,面上笑意隐隐透着一丝yin邪:“还是林公子好福分。”
酒过三巡,林思慎借口方便离开了大殿,在一位宫女的领路下到了偏殿。
在偏殿走了一圈之后,林思慎倒是发现了殿外几乎每道门都站着不少看守的御林军,不容许任何人进出。
转了一圈之后林思慎转身回去,眼看着到了一个殿外的一个死角处,她隐约瞧见了一个人影。
昏暗的死角中,露出了一张森白的脸,林思慎被吓了一跳,凝神望去这才发现那人正是青瑶郡主。她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待林思慎走近了一些,她这才轻笑一声问道:“林公子这是要去哪?”
林思慎站定离青瑶郡主几步远答道:“透透气随意走走,现下正要回去。”
青瑶郡主走到她跟前抬眸看着她,面上笑意殷勤:“这宫中恐怕林公子不太熟,若是想要去别处不如由我来领路。”
林思慎敷衍的应了一声;“不必劳烦青瑶郡主,思慎正要回殿。”
四下暂且无人,林思慎不打算跟她单独相处,微微阖首后便打算离开,转身之际一只滚烫的手突然擒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拽。
林思慎纹丝不动,她有些诧异的回身看着青瑶郡主,蹙眉沉声问道:“青瑶郡主这是要作何?”
青瑶郡主面色苍白唇色却涂的猩红,身上脂粉味浓的刺鼻,她眯着眼看着林思慎缓缓开口道:“我一直很羡慕婠儿妹妹,她不仅是九叔父的独女受尽宠爱,就连皇伯父都对她很是偏爱,听说她在青州还有第一美人才女之称,天下百姓提到郡主,口中便只有青阳郡主。”
林思慎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青瑶郡主这是嫉妒沈顷婠,可被她这么拉着林思慎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暗暗使上了几分力气挣脱了青瑶郡主的手。
还来不及松气,青瑶郡主却突然贴到了她跟前,瞪大了眸子看着她笑道:“我总觉得婠儿妹妹的东西比我的要好上许多,就连郡马也是。”
林思慎看着青瑶郡主这神神叨叨的诡异模样,她跟青瑶郡主向来不熟,突然被她盯上只觉得心中一阵厌恶。
林思慎后退了一步,开口道:“青瑶郡主似乎喝醉了,不如思慎唤李兄来扶郡主回殿。”
“你扶着我便好,叫他作甚。”青瑶郡主的确有些醉了,她娇笑一身径直要往林思慎身上倒去。
林思慎眼疾手快的又退了一步,面上的嫌恶一闪而过,青瑶郡主没料到她躲的那么快,蹒跚着险些摔倒,林思慎稍稍犹豫后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谁知她手一抓着青瑶郡主的手,青瑶郡主就顺势倒在了她怀里,林思慎双手用力的推在她肩头,白着脸死命推阻。
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谁知道会碰到这么个疯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喝醉了,青瑶郡主的力气大的吓人,抓着林思慎的手臂就好似铁爪一般箍的一阵生疼,林思慎也顾不得其他,正准备用力推开,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沈顷婠的声音,冷冷的一声。
“林思慎。”
跟林思慎纠缠着的青瑶郡主手一松,林思慎急忙退后,她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沈顷婠正站在廊下,清冽的眸子含着一丝怒气,冷冷的瞥着她。
青瑶郡主见沈顷婠出现,竟是倒打一耙满脸无辜道:“婠儿妹妹来了,我刚刚险些摔倒了,幸好被林公子扶住。站稳后我本想避嫌,可她非抓着我不放。”
林思慎一脸的黑线,她偏头看了青瑶郡主一样,刚刚还如狼似虎的女人现下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沈顷婠理也没理青瑶郡主,只是淡淡的瞥着林思慎,启唇道:“过来。”
林思慎闻言也不理会身后的疯女人,快步走到了沈顷婠身旁,她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对着沈顷婠无奈的耸了耸肩。
身后,青瑶郡主还冷嘲热讽道:“婠儿妹妹可要管好你的郡马。”
沈顷婠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眉头微微一蹙,有些嫌弃的冷声道:“回府后记得沐浴熏香。”
林思慎知晓沈顷婠一定是相信自己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她对着沈顷婠勾唇一笑,轻声应道:“好。”
言罢她便亦步亦趋的跟着沈顷婠往殿内走去,唯留下一脸阴冷的青瑶郡主,死死的盯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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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入殿之后坐下没多久, 青瑶郡主像个没事人似的跟着回来了坐在沈顷婠身旁。
陈太妃虽已年迈,却面目慈善气质雍容, 她扫视了殿内一圈, 看着这些个陪着自己庆寿的皇子皇孙不免有些感慨。
她侧身看着身旁的老皇帝,轻声开口道:“皇儿, 今日瞧见你们都在,老身便觉着高兴, 只是可惜洵儿不在。”
原本老皇帝捋着胡子一脸笑意,突然听陈太妃提起洵儿二字,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可又不好无端发作, 便蹙眉不满的低喃一声道:“高高兴兴的好日子, 提他作甚。”
林思慎虽离的远, 可刚刚陈太妃说的话她却听的一清二楚,她不动声色的挑眉看向沈顷婠, 却见沈顷婠面色不变施施然的端坐着, 仿佛未曾听到一般。
酒宴之上众人神色各异,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古怪了起来,其中以皇帝和太子最为反常。
林思慎的目光若无其事的扫过, 落在了太子面上,一派温和儒雅的太子现下竟是神情有些慌乱的快速扫了沈顷婠一眼,而后抬起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坐在他身侧的二皇子眸子一敛,似笑非笑的垂下头,显然他也发现了太子刚刚那有些异常的举止。
林思慎眸子一敛, 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陈太妃提起四皇子,太子会神情古怪的看向沈顷婠。
难不成当年那件事情,沈顷婠也被牵扯了进去?
陈太妃知道自己的话惹的皇帝不快了,便也没再说下去,她执着玉筷夹了一块糕点放在老皇帝碗中笑道:“皇儿不高兴,那就不提了。”
这就算是打了圆场,宴席得已继续了下去,众人又其乐融融的举杯。
林思慎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身前木案上的美酒佳肴,陷入了沉思之中。
陈太妃口中的洵儿,便是皇帝的第四子,如今的岭南王沈忻洵。
沈忻洵乃是皇帝临幸一位宫女所生下的庶子,因其母身份低微,他又性子沉闷木讷,自出生起便不受皇帝喜爱,在宫中常被太子欺辱。
不过陈太妃倒是格外喜爱他,常常将他带到祁明宫玩耍。
约莫五年前,太子入主东宫那一日,沈青洵醉酒后无故闯入东宫将太子打至重伤,横剑架在太子脖颈之上。
皇帝闻讯赶来后大为震怒,夺剑刺伤了沈青洵右腿,命人将他拿下后,竟是要治他谋逆之罪推出午门斩首。
好在陈太妃及时赶到替他说情,皇帝息怒后虽饶了他死罪,却也将他赶去了岭南,岭南向来都是流放罪民罪臣的苦寒之地。
皇帝明面上给他封了个岭南王,其实却也算是将他流放岭南。
这些年来,皇帝好似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自沈忻洵被赶去岭南后,竟是一次都未曾将他召回过。
沈忻洵本就不受宠,生母又只是个宫女,在旁人眼中如同透明人一般没存在感。
这些年来,不仅是皇帝似乎就连百姓都忘了他的存在,甚少有人会提及他。
林思慎幼时见过他两次,印象中模模糊糊记得他不太爱说话总是低着头。
有一次林将军牵着她去御花园时,正巧碰上他捧着书,坐在御花园的亭落中。林将军被皇帝召去御书房时,林思慎就在两个太监的陪同下站在亭落外,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沈忻洵合上书走到她跟前,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一言不发的跟她一同蹲着看蚂蚁。
没多久太子就来了,趾高气昂的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之下走到两人跟前,先是一脚将地上的蚂蚁踩死,然后夺过沈忻洵手中的书,丢在地上对他冷嘲热讽起来。
因时日太久,很多事情林思慎都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沈忻洵最后一声不吭的被太子推到在地,被太子笑着用脚踩着头,却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哼一声。
多年后听说沈忻洵执剑闯入东宫意图谋害太子时,林思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看来,沈忻洵是一个极为隐忍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名目张胆的在东宫谋害太子。
后来沈忻洵被流放岭南,林思慎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就连四皇子这个称呼都未曾有人提及。
岭南离宿安极近,而宿安便是与寮国接壤的一座小城。
林思慎当初怀疑沈顷婠是为四皇子筹谋,所以才那般意外,毕竟四皇子在夺嫡之争中,可谓是毫无胜算。
太子为何在陈太妃提起四皇子时,看向沈顷婠,而沈顷婠又为何会选择四皇子。
林思慎觉着自己好似隐约猜中了,当年四皇子行刺太子,说不定与沈顷婠有关。而因此,沈顷婠才会选择替四皇子筹谋。
若真是这样,那沈顷婠的选择似乎就有迹可循。
++++++
待到夜宴散去后,林思慎与沈顷婠一同出宫,与九王爷分别后,坐上马车回将军府。
今夜林思慎收获颇丰。
青瑶郡主言行举止间似乎都透露出对沈顷婠深深的妒忌之意,对林思慎的轻薄也好似只是想让沈顷婠不悦。
以往林思慎并未听人提起过,青阳郡主和沈顷婠之间有过嫌隙。沈顷婠一直留在青州,多年来甚少回京,与青瑶郡主也没见过几面。
还有太子那个异样的眼色,青瑶郡主与太子关系颇密,而沈顷婠应当是在替四皇子筹谋。五年前的那件事,或许与这四人都有关。
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隐忍的四皇子执剑闯入东宫行刺太子。
林思慎闭着眼,脑中那些细碎线索缓缓的汇集在了一起。
良久之后,林思慎突然睁开眼,清亮的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她不动声色的挑眉,偏头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沈顷婠,轻声问道:“郡主,青瑶郡主似乎对你,有些”
沈顷婠缓缓睁开眼,清冽的眸子快速的闪过一丝厌恶,她淡淡开口道:“她性子擅妒,行事又不顾后果只凭喜好,日后你若见了她避开就是。”
沈顷婠待人处事向来极少喜形于色,可对着自己的堂姐青瑶郡主,沈顷婠的厌恶和不喜,偶尔能让林思慎察觉到。
这让林思慎的怀疑更为合理了,她眉头微蹙试探问道:“你们之间,可是有过嫌隙?”
沈顷婠眉头微微一蹙,她似乎并不想与林思慎谈及青瑶郡主的事,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嗯。”
沈顷婠并不想细说,林思慎也就不好继续追问,她垂下眸子默不作声的坐着,偶尔眼角余光瞥向沈顷婠一眼。
在宴席上林思慎闲来无事,一直在角落默默注视的沈顷婠,许是这些日子的相伴,林思慎已经能敏锐的从沈顷婠冷淡的神情间,察觉到那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顷婠每次神情出现微妙的变化时,都是太子和青瑶郡主与她搭话或是举杯时。
能让沈顷婠这样的人露出哪怕一丝厌恶的神色,想来当年太子和青瑶郡主定是做了什么事,且这事一定关及沈顷婠。
马车缓缓驶过一个巷子口,林思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而后吩咐车夫将马车停下。
去皇宫前,沈顷婠说想随林思慎再去一次上回去过的酒铺,虽然在宴席上林思慎喝的酒够多了,可她一直记着沈顷婠的话。
林思慎吩咐车夫在此等上一阵,而后自行先跳下了马车,站定后回身抬起手。
沈顷婠自车厢中缓步走出,居高临下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红唇一勾,白皙的玉手轻轻搭在林思慎的手心,在她的引领下,下了马车。
现下已是夜半,街巷上已经少有行人,刮过的夜风让林思慎忍不住拢了拢衣袖,她偏头看着沈顷婠,蹙眉道:“都已入夏了,怎么夜里还这般冷。”
沈顷婠站定身子,淡淡道:“马车里有一件裘衣,你若是嫌冷便唤车夫去取来。”
林思慎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是不必,一会饮酒暖身便是。”
两人来到酒铺前,狭窄的巷子里摆着几张矮木桌,还有几位客人正哈哈大笑的行着酒令,见林思慎和沈顷婠并肩走来,他们竟下意识的噤声,疑惑又好奇的看着两人。
这等深巷的酒铺寻常也就只有去不起酒楼的寻常百姓会来,像林思慎和沈顷婠这等衣着不凡气质出众,一看便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竟会来这等破烂肮脏的酒铺,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掌柜熟络的迎了上来,佝偻着身子招呼道:“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
林思慎淡淡一笑:“前些日子有事要办,今日才寻了空带夫人前来。”
掌柜取了肩上的布巾擦拭着矮木桌,一边笑着道:“上回见公子和这位小姐便觉得般配,一同站在一起好似神仙眷侣,没曾到竟真是公子的夫人。”
林思慎笑了笑,揶揄的看着沈顷婠:“上回我夫人可是男子装扮,掌柜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
掌柜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夫人仙子般的相貌,怎可能是男子,我这老家伙一眼便看出来了。”
林思慎低声一笑没说话,眼角余光偷偷瞥了沈顷婠一眼。
沈顷婠风轻云淡的站在一旁,好似并未听到她与掌柜间的对话,神情间没有丝毫变化,清冽的眸子似乎有瞬晃神。
林思慎暗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轻声吩咐掌柜道:“掌柜,上一壶酒两碟下酒菜。”
“公子夫人先暂且坐下,稍等片刻。”掌柜恭恭敬敬的应下了,又擦了擦桌椅请她们二人坐下,便转身去备酒菜了。
沈顷婠似有心事,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林思慎垂着眸子也未曾开口,却听一旁的客人压低了声音正闲聊着边关晋寮两国开战一事。
“听说这几日就要开战了。”
“唉,又要打仗,不知这回得死多少人。”
“那些蛮夷一直觊觎咱们晋国的国土,这么多年来隔三岔五就要去宿安烧杀抢掠,宿安的百姓过的可真是苦呐。”
“若不是当年林将军将寮国人打回去了,咱们哪来这十几年的安稳日子过。”
“这次林将军不上阵,也不知闻将军能不能打胜仗。”
“林将军年事已高了怎可上战场,闻将军也算是一员猛将,他好似就没打过败仗。对付那些寮国人,应当是绰绰有余。”
“话不能这么说,那些蛮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我听人说,寮国人个个雄壮威猛,身高八尺力大如牛。真要那么好打,当年林将军又怎么会痛失爱子。”
“说的也是,当年林将军一子战死一子断臂,这才换来十几年的安稳日子。”
“可惜呐,少将军断臂之后便再无音讯了,听说他成日待在府中连大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
“林将军也就剩下那个不成器的小公子了,也不知小公子日后会不会同林将军一样,征战沙场上阵杀敌。”
“你这怕不是说笑,就小公子那涂脂抹粉瘦胳膊瘦腿的小白脸,真要上了战场还不得吓的尿裤子,她也就只能在青楼酒馆里威风威风。”
“都说虎父无犬子,林将军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孬种来。”
身后喝的半醉的几人,竟是说着说着将话引到了林思慎身上,一如既往的对林思慎不屑鄙夷。
林思慎侧耳听了几句倒也未露恼色,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浅笑。
沈顷婠自然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她回过神后抬眸看着林思慎,见林思慎一副不动声色风轻云淡的样子,唇角微微一勾。
掌柜适时的上了酒菜,说了几句恭维话便又退下了。
林思慎替沈顷婠斟了一杯酒,笑道:“有时这些话听着听着,听多了便觉得像是说旁人似的,我也在一旁听个热闹。”
若是身后那些人知晓她身份,又听她这般说,定是觉得她不仅不思进取还脸皮厚。
沈顷婠薄唇微扬,清冽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林思慎,意味深长道:“示人以弱,倒算得上是好事。”
身后有人,林思慎便也不再称沈顷婠为郡主,她抿了一小口酒,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顷婠,戏谑道:“恐怕没几日了,我若真走了,也不知夫人会不会惦念我。”
林思慎本就是玩笑般的说起这话,却不想沈顷婠定定的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神色,良久都未曾开口。
穿巷而过的风有些大,在耳畔呜呜作响,酒铺门前的灯笼洒下一片昏黄色的暖光,合着冷白色的月光,笼罩在沈顷婠身上,将她面容之上的神色映照的愈发冷凝,
林思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顷婠开口,便垂下了眸子,借着举起的酒盏掩饰面上的一丝尴尬。
沈顷婠的忽冷忽热让林思慎捉摸不透,她有时觉得沈顷婠对她不同旁人,可有时又觉得自己在沈顷婠眼中,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有没有区别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她只是一个女子,和沈顷婠一样同为女子。
就算沈顷婠真的待她不同,她又能如何呢,到头来三年之后还不是一样要和离。
短短几瞬,林思慎心中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沈顷婠默默注视着她的脸色,突然启唇道:“一会回府,让兰青绿荫将书房的云榻搬回屋内。”
林思慎怔了怔抬眸望去,沈顷婠却偏开头接着道:“免得老夫人知晓后忧心。”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将酒盏中的竹叶青一饮而尽,往日味道醇厚清香的美酒,今日灌入肚子好似温水似的,除了喉咙有些发烫之外索然无味。
又饮了几杯酒,眼看着快到子时了,林思慎便让掌柜打了两壶酒,与沈顷婠驾车回了将军府。
兰青和绿荫将书房的云榻搬回了屋内,今日喝了不少酒的林思慎有些倦怠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就要扑倒在云榻上。
坐在梳妆台前的沈顷婠取下金步摇,眉头微蹙的偏头看着她,启唇提醒道:“沐浴熏香,不然你今夜就回书房再睡一晚。”
林思慎身子一僵,这才想起今日青瑶郡主还搂过她,那一身浓重刺鼻的脂粉味也不知还沾没沾在身上。
林思慎讪笑一声道:“这就去。”
看来沈顷婠还真是讨厌青瑶郡主,不过被她搂了一下罢了,就好似林思慎身上脏了一般。
住进琉光阁之后,林思慎都是去之前的院子里沐浴,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旧院子里的浴池总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熏的林思慎转头就走。
林思慎靠在门边,看着神色有异的墨竹,眯着眼质问道:“墨竹,可是你往里头放了些什么?”
墨竹偏开头,有些心虚道:“昨日泡了些药材,本想着今日味道就应当能散去。”
林思慎抱着手臂幽幽的看着她,叹息道:“你又用浴池泡药材,你怎么就非看上它了,哪来那么多药材要泡。”
短暂的心虚过后,墨竹便理直气壮了,她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公子大不了去用琉光阁的浴池便是,作何非要用这浴池。”
林思慎眼神一变,偏开头低声道:“琉光阁的浴池是郡主用的。”
墨竹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用的是浴池又不是床榻,郡主趟过的床榻公子都趟过,怎么浴池就不能用。”
林思慎也没办法,她实在是闻不了浴池内那一股药味。
她抬手戳了戳墨竹的额头,好气又好笑的威胁:“那我得先去问过郡主,日后这浴池你不许再放药材进去,难闻死了,再有下回我便偷摸藏起你的宝贝兰花。”
墨竹面上神色一僵,默不作声的躲过了林思慎的手。
从乳娘那回来后,墨竹就愈发显得有些怪异了,时不时的发呆,无事时便避开林思慎,一人躲在屋内也不知做些什么。
林思慎收回了手,蹙眉嘀咕道:“你这丫头,怎么这几日都奇奇怪怪的。”
墨竹白了她一眼:“公子还是快些去问过郡主吧,一身酒味脂粉味难闻死了。”
林思慎不得已又折返回了琉光阁,进了屋没瞧见沈顷婠,绕了一圈后,她在一旁偏院的浴房门前看到了兰青和绿荫。
不用猜她也知晓是沈顷婠正在里头沐浴。
她若无其事的缓步走到兰青和绿荫跟前,指了指紧闭的房门,笑着问道:“郡主入内沐浴多久了?”
兰青和绿荫对视了一眼,两个丫头几乎同时侧身挡在门前,好似两尊门神似的,警惕的盯着林思慎:“郡马爷问这做什么?”
“自然是沐浴啊。”林思慎无奈的摊手,这两个丫头怎么防她好似防狼似的,生怕她闯进去偷看郡主沐浴。
兰青抿了抿唇,微微红了脸低声道:“郡马爷,这般不太好吧,郡主可未曾应允过。”
林思慎一脸的莫名:“这有什么,我和郡主如今可是夫妻,她应当不会计较。”
用一下浴池罢了,又不是鸳鸯浴。
岂料她这般说完,就连性子沉闷的绿荫也跟着红了脸,垂头咬着唇犹豫道:“可”
林思慎一脸的黑线,这两个丫头怎么这般迂腐,她蹙眉道:“你们问问郡主应不应允就是了,若是郡主不应允,我自当离去。”
说罢她向着院门口的墨竹招了招手,让她先将干净的衣物送来。
林思慎正待转身,却听她身后兰青敲了敲门,清了清嗓子后有些别扭的开口问道:“郡主郡马爷她她想与郡主一同沐浴,让奴婢问过郡主应不应允她进去。”
林思慎脸色一变,急忙转身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兰青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兰青一脸茫然的回身看着她,与林思慎面面相觑:“郡马爷不是要与郡主同浴吗?”
“自然不是。”林思慎头疼的扶额,她怎么就说的让兰青和绿意误会了自己的本意呢。
不过还在沈顷婠似乎并未听到兰青刚刚的问话,林思慎好歹舒了口气,她轻叹一声,正要解释。
却听寂静的浴房内,沈顷婠清冷却隐隐带着一丝唏嘘的声线传来,悠悠在林思慎耳畔缭绕。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进来。”
得了沈顷婠的允许,兰青和绿荫皆是红着脸侧身让开,躬身异口同声道:“请郡马爷入内沐浴。”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了,受受们记得保暖,爱你们。感谢在2019-11-27 22:29:59~2019-11-28 21: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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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
沈顷婠的话让林思慎的脸红了又白, 心下只觉得尴尬有莫名的有些紧张,一旁的兰青和绿荫红着脸羞涩的垂手站在门前, 等着她推门而入。
林思慎快速的回身看了墨竹一眼, 墨竹正捧着她沐浴换洗的衣裳在她身后,神色显然有些怔住了, 她也没想到沈顷婠会这般大胆。
郡主都开口,林思慎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门前, 兰青抬眸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轻声道:“郡马爷?郡主还在等着呢,您还是先进去吧。”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我还是等郡主沐浴后再”
屋内传来轻微的流水声, 沈顷婠清冷的声线淡淡响起, 打断了林思慎的推阻:“无需多言,你进来便是。”
兰青不再犹豫, 她上前将紧闭的房门推开了一些, 对着神情僵硬的林思慎欠身道:“郡马爷,郡主都发话了,您就快些入内吧。”
沈顷婠今日这是怎么了, 竟会这般大胆,在沐浴时让林思慎进入浴房,她难道就不怕林思慎瞧见什么不该瞧的吗?
林思慎是打死也不想进去,就算沈顷婠不怕她还怕呢。
墨竹一言不发的走到林思慎跟前,将干净的衣裳放入她手中, 而后便垂眸退开到了一旁。
不替她解围就算了,墨竹竟还跟着添一把火,林思慎低头看着手中的衣裳,一脸诧异的抬眸看向墨竹,对她使了个眼色。
可墨竹装作没看见,转开了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林思慎是骑虎难下,抓着衣裳的手缓缓收紧纠结的死攥着,一旁的兰青和绿荫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就等着她推门进去。
入内就入内,大不了死不脱衣闭上眼不看就是了,再说大家都是女子,就算她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应当也没关系。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抬手时犹豫了一会而后便推开了门,心惊胆战的踏过门槛后,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悄然关上了。
眼前空荡的木屋中,从房梁下垂下的轻纱遮挡住了林思慎的视线,屋内正中心的浴池前遮挡着一块雕花屏风,透过朦胧的轻纱,能瞧见从屏风两侧飘渺的白雾正缓缓的涌出。
屋内比院子外要热上一些,林思慎站在门后好半天没开口,躺在胸腔的一颗心疯狂的跳动着,那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似的,震耳欲聋。
林思慎轻轻喘息着,明明隔着轻纱和屏风她什么也看不到,可她还是有些局促的偏开头。
突然,一声轻微的水身响起,林思慎身子一震急忙垂下了头,抱在身前的衣裳紧紧攥在胸前,好似挡在身前的铠甲似的。
水声过后,沈顷婠那清冷的声线再度传来,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过来。”
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微微一动,林思慎白皙的面容被屋内的热气熏的有些发红,她抬眸偷偷看了眼那挡在浴池前的屏风,张了张唇踌蹴道:“思慎不敢对郡主不敬。”
水声再度响起,其间沈顷婠略带无奈的轻嗔:“你这么这般胆小,叫你过来你过来就是了。”
林思慎脚上灌了铅似的,往前挪了一小步便又停了下来,她咬着唇垂眸低声快速问道:“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屏风后沈顷婠沉默了半晌,而后淡淡开口道:“你不是要与我一同沐浴吗?应你所愿而已。”
什么叫应她所愿,林思慎眨了眨眼,轻声喏诺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等郡主沐浴过后。”
沈顷婠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悦:“那你究竟过不过来。”
为何非要她过去,林思慎不明就里,不过沈顷婠都几次三番开口了,她便鼓足勇气又往屏风挪了几步,待靠近了一些后,便在一阵温热的幽香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酒香。
林思慎愣了愣,疑惑的问道:“郡主又喝酒了?”
沈顷婠自口中软软的哼出一个字:“嗯。”
那微扬慵懒的颤音让人闻之不仅浮想联翩,林思慎身子一颤,今日沈顷婠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明明在沐浴却又饮酒,显然与平日作风不同。
林思慎抿唇低声问道:“郡主今日似乎,有些心事。”
沈顷婠并未回答,只是轻声开口道:“替我斟杯酒。”
她平日清冷的声线,现下竟是掺杂着一丝醉意,好似喝醉了一般。
林思慎眉头微蹙,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了屏风前的木案上,而后犹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气跨过屏风。
引入眼帘的,是背对着她浸泡在温水中的沈顷婠的背影,缭绕在雾气中那一抹雪白的玉背,如瀑青丝垂落水中,虽只是朦朦胧胧的半边剪影,可那雪白的肌肤聘聘袅袅的背影,在林思慎眼中好似云雾中的仙子般美不胜收。
林思慎只看了一眼便猛地转开了身子,胸口起伏愈发剧烈,她喘息着,额头被屋内的热气熏出了一层薄汗。
沈顷婠并未回头,只是启唇轻声提醒道:“斟酒。”
林思慎心跳如雷,她攥紧拳头鼓足勇气回身又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了浴池旁正摆着一壶酒和一只剔透的玉酒盏。
平复好情绪后,林思慎垂下眸子,她咬着唇走到浴池旁,却强迫自己不再看沈顷婠一眼,只死死的盯着那酒壶和酒盏。
就连手也僵硬的有些过分,林思慎跪坐在湿润的石板上,提起酒壶斟了杯酒。而后偏开头闭眼,将酒盏递到了沈顷婠身旁:“郡主似乎醉了。”
沈顷婠并未接过酒盏,伴随着细微的水声,闭着眼的林思慎仿佛察觉到了沈顷婠转身了,那一双清浅冷冽的眸子,正悠悠的落在她身上:“你可知我千杯不醉。”
林思慎的脸有些发烫,她死死的闭着眼,故作镇定道:“酒入愁肠,就算是千杯不醉的人也会染上醉意。”
“说的倒是有理。”
沈顷婠清冽眸子湿润恍惚,她似乎真的醉了,她抬手撑在额角慵懒的靠在浴池旁,看着林思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轻轻颤抖的睫毛微红的脸颊。
隐约间林思慎察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她抿着唇一动不动,直到沈顷婠湿润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睫毛,痒痒麻麻的让她有些忍不住想睁眼,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林思慎憋的脸通红,颤抖的睫毛和略带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此刻不平的心绪,耳畔沈顷婠戏谑的声线响起:“林思慎,我且问你,你敢不敢睁开眼?”
没有丝毫犹豫,林思慎就快速的吐出了两个字:“不敢。”
沈顷婠没开口,林思慎闭着眼等了好一阵,而后偏开头低声道:“郡主为何总要这般挑逗思慎?”
把她叫进来便是为了逗弄,沈顷婠这个女人究竟想怎么样。
沈顷婠轻笑出声,微扬着唇角玩味道:“挑逗?怎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待你。”
林思慎端着酒杯的手有些酸麻,她缓缓放下手:“这怎么叫人喜欢。”
“这么说你不喜欢?”沈顷婠眸光一暗,突然伸手扣住了林思慎的手腕。
那危险的气息让林思慎瞬间警惕了起来,为了避免沈顷婠接着戏弄她,她急忙辩解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郡主这般会思慎有些惶恐。”
沈顷婠敛眸,声音好似突然低落了许多:“你讨厌我?”
林思慎闻言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不讨厌,喜欢都来不及怎会讨厌。”
沈顷婠唇角一勾,突然戏谑的开口问道:“上回我送你的那块玉佩去哪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问起玉佩,林思慎有些心虚的垂下头,她踌蹴道:“在在我身上啊。”
上回沈顷婠送她的那块玉佩,被孟雁歌给抢走了,林思慎一直不敢跟沈顷婠提,本想从孟雁歌那将玉佩要回来还给沈顷婠,可每次见到孟雁歌都总是发生一些让她始料不及的事情,她一时忘记了此事。
现下沈顷婠突然提及,林思慎不免心中暗道一声不安,她怀疑沈顷婠知晓了玉佩不在她身上,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了谎话。
沈顷婠唇角笑意敛去,她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是吗?”
其实与沈顷婠解释一番,她应当不会怪自己,可林思慎鬼使神差的竟又果断的承认了:“是。”
话一说完,她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沈顷婠这么聪明的女人,既然突然问起此事,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都问了两回了自己还撒谎,这不是等着沈顷婠拆穿吗。
林思慎有些忐忑的闭着眼,生怕沈顷婠会做什么。
果然,几息之后沈顷婠抓着她手腕的手突然用力往前一拽,半跪在地上的林思慎重心不稳,噗通一声径直掉入了浴池之中,瞬间浑身湿透了。
林思慎扑腾了几下从浴池里冒出头,她一睁开眼,便瞧见了背对着她站在屏风前,刚刚披上了一件衣裳的沈顷婠。
身上并未擦干的水珠让衣裳紧紧的贴在她身上,勾勒出了那娉袅诱|人的身形和隐约可见的雪白肌肤。
林思慎憋红的脸更加通红了,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中,打死都不敢再冒出来了。
披上衣裳的沈顷婠抓着拢紧的衣领回身,看着水中那冒起的几个泡泡,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将我送你的玉佩转送别的女子,林公子倒是会借花献佛。”
说罢便没再理会林思慎,转身走到了屏风外,将衣裳穿好后施施然走出了浴房。
只剩憋红脸蹲在水中的林思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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