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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林思慎正待安睡时,窗外却传来有节奏的几声细微敲击声,林思慎自黑暗中缓缓睁开眼,她起身四处扫了一眼,而后爬起身,将窗柩推开。

果然穿着一身黑衣的黎洛就站在窗外,林思慎蹙眉看着她,有些警惕的问道:“有急报?”

“嗯。”黎洛点了点头,她蒙着面容,只露出白皙的额头和一双幽暗的眸子,自见到林思慎起,她眉头就一直紧蹙,似乎有什么急事找林思慎商议。

林思慎侧身让开:“进来吧,小心别惊动旁人。”

黎洛悄无声息的翻窗入内,才一站定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密信,递到了林思慎手中:“陈舒说这封密信,今日一定要马不停蹄的送到公子手中,我见情况紧急便不敢耽搁片刻。”

林思慎闻言神情肃然的接过密信,又在桌上取了火折子吹亮,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密信上的两行字,只扫了一眼,林思慎便神色大变。

她迅速的将手中密信揉成一团,默然的垂眸一言不发。

黎洛定定的看着她,良久之后这才轻声开口问道:“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等事。”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而后转移话题问道:“你可在寺内外有其他发现?”

黎洛敛眸如实道:“入寺时,的确发现了两双藏在暗处的眼睛,不过他们似乎并无恶意,也并未对我出手。”

林思慎缓缓坐下身,将手中的密信撕碎丢入了桌上的香炉内:“应当是郡主的人,不过没想到他们竟是认得你。”

黎洛环臂而立,她轻声问道:“这么说来,这消息郡主也知晓了?”

林思慎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香炉内缓缓升腾起的青烟:“恐怕她一早就知晓了。”

黎洛抿了抿唇,偏头低声道:“不过她应当不会害你。”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握拳:“或许现下不会,只不过我不能断定她日后会不会。”

黎洛眸光幽幽落在林思慎身上,见她神色倦怠复杂,便启唇提醒她:“温柔乡英雄冢,你还是小心她。”

林思慎木然的回道:“我知晓。”

黎洛见她一直若有所思,定定的站了半晌后,便轻叹了口气离开了,徒留下林思慎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

与此同时,京城外官道上,一个骑着骏马的驿使正背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他满头大汗同身下的马匹一样疲累不堪,却不敢停留片刻,挥着鞭子拼命的鞭策着马匹向前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没那么好,如果辜负了很多人的期望,我只想说抱歉。感谢在2019-12-14 22:01:02~2019-12-15 22: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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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6

夜已深, 黎洛走后林思慎愈发辗转反侧,这些日子来似乎有些心事一直沉沉的压在她心底, 让她焦躁积郁彻夜难安, 她在黑暗中幽幽叹了口气,爬起身披上了外衣, 推开门打算在院子里走走。

可凑巧的是,有人已经先她一步了。

皎洁的月光之下, 一袭白衣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月独酌,披散的万千青丝正随风轻舞,一股熟悉的清香伴随着醉人的酒香飘入鼻腔。

林思慎有些诧异的拢了拢衣襟, 缓步走下石阶。

沈顷婠早便听到了开门声, 紧接着细微的脚步声停在身后, 可她却并未回头,尤自一手慵懒的撑着额角, 一手提壶斟酒一饮而尽, 漆黑的双眸中荡漾着迷蒙的醉意。

为何郡主今日会一人在此饮酒,林思慎狐疑的走到她身旁,站了半晌也不见沈顷婠偏头看自己的一眼, 便开口轻声问道:“这般晚了,郡主怎么还不歇下?”

还有,在寺庙之内,她这酒又是哪来的?

沈顷婠并未回话,她偏头看了林思慎一眼, 平日一贯克制清冷的女子,今日似乎有些烦心事,白皙的面容上染着微醺的红光,懒懒的拂袖举杯:“林公子,可要与我同饮?”

林思慎闻言无奈的伸手抢过沈顷婠手中的酒盏,不满的轻声斥责道:“郡主伤还没好,不好好歇着喝酒作甚。”

被夺了酒杯的沈顷婠不急不恼,她抬眸饶有兴趣的看着眉头紧蹙的林思慎,白皙的指尖轻轻搭在酒壶的手柄之上,红唇微微挑起:“林公子可是在管教我?”

林思慎急忙将桌上的酒壶也拢在怀里,跟着坐在了沈顷婠身旁,没好气道:“郡主这般怠慢自己,难不成我还不能管教了?”

沈顷婠盯着她看了半晌,萦绕着湿润雾气的双眸好似亮起点点揉碎的星光:“以夫君的身份管教?”

林思慎垂眸避开她的眼神,轻声问道:“郡主今日怎的了?”

沈顷婠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思慎的脸上:“林思慎,你可有话想问我?”

她的话轻柔的如同低喃,随着风吹入林思慎的耳中。

自然有许多话想问,可就算是问了沈顷婠就真的会毫无保留的回答吗,林思慎不确定,她抿了抿唇回望着沈顷婠,沉声道:“我若问了,郡主可会为我解惑。”

沈顷婠的指尖微微蜷起,在石桌上轻轻一敲,她思忖着回答道:“那要看你想问什么了。”

月光之下冷风拂过,林思慎下意识的伸手拢紧的衣襟,她有些犹豫的抬眸看着沈顷婠,而后轻声开口问道:“郡主今日为何饮酒,可是有烦心事?”

沈顷婠闻言轻声一笑,无奈道:“你就问这个?”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她想知道沈顷婠的烦心事与她的烦心事,可是一桩。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指尖轻轻一勾:“酒给我。”

“不给。”林思慎侧身将酒壶藏在怀中,一脸不情愿:“你伤还未好。”

沈顷婠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压低了声音:“林思慎。”

那声林思慎,语气是十足的威胁,林思慎身子一抖,扬起下巴下意识的从口中吐出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听话,替自己的身子着想。”

沈顷婠眉尖微微一挑,径直倾身抬手要去林思慎手中抢酒,微凉的指尖轻轻扣在林思慎的手腕之上,轻轻一拽。

林思慎未曾想过沈顷婠会这么做,看来她还真是有些醉了,不过一怔之间,竟真的被沈顷婠将酒壶抢去了。

林思慎回过神后,便攥着酒盏不还。

可沈顷婠却并未来抢酒盏,而是轻声一笑,潇洒的提壶仰头往口中灌酒,如同清水一般的烈酒,自壶嘴缓缓倒出,形成一条细线,稳稳的落入她口中。

不过有几滴酒液滴落在她唇边,从下巴处缓缓滑落,划过修长白皙的天鹅颈,继续往下淌去,落在精致诱人锁骨上便停了下来。

“郡主。”林思慎急忙俯身握紧了沈顷婠的手腕,被她这般肆意饮酒的姿态惊的错愕,将沈顷婠的手拉下来后,她无奈的问道:“郡主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才落,沈顷婠突然偏头看着她,眼中眸光愈发迷蒙,好似真的醉了一般,口中喃喃的唤了一声:“林思慎。”

林思慎自她手中抢过酒壶,垂眸应了一声:“是我。”

沈顷婠并未紧攥着酒壶,林思慎微微一用力便从她手中夺去了,她神色一喜来不及抬眸,一只微凉的玉手却突然轻轻的掐住了她的下颚。

林思慎茫然的抬头,对上了一张熏满了醉意的面容,沈顷婠神色迷离的俯身看着她,好似看不清般,狭长的眸子微眯着,凑到了林思慎面前,勾唇一笑问道:“你觉得我醉了吗?”

她凑的极近,口中染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林思慎的脸上,连带着将林思慎的脸也熏红了。

眼前的人看上去真是醉了,神色目光皆是没了平日的克制清冷,林思慎下意识的偏开头:“郡主当着醉了。”

沈顷婠目光迷离的盯着林思慎的脸,五指微微一用力,便让林思慎不得不转头正对着自己,娇嫩的红唇微微上扬,她启唇轻声吐出四个字:“的确醉了。”

林思慎的心跳的极快,明明身处冷风阵阵的院落,却觉得浑身上下涌起一股燥热感。

眼前醉酒的女子好似发现了她脸红的不像样,魅惑的勾唇一笑,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敛,借着酒意抬手将手按在了林思慎的胸口,有些戏谑的微微歪着头道:“我听见你的心,跳的很快。”

话一说完,她便倾身靠在了林思慎的肩头,禁锢着她下颚的手也不自觉的缓缓滑落。

“郡主!”林思慎身子一僵,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急忙伸手握住了沈顷婠的手拉开,好在她胸前束着厚厚的白布,这么轻轻一按应当摸不出什么异样。

明明沈顷婠以前说自己千杯不醉,可现下怎么才一壶酒,就醉的不像话。

难不成还真是,酒不醉人自醉。

沈顷婠就这么软软的瘫在怀中,睡过去一般一动不动,林思慎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送郡主回房。”

林思慎没想过,像沈顷婠这样好似永远都清醒理智的女人,竟也有醉酒的一日,就这么依在她怀中低垂着眉目,温柔而恬静。

不好惊动旁人,林思慎只能凭一己之力将沈顷婠搀回屋内,她一手搂住沈顷婠的腰肢,一手轻轻的拢住她的肩头,好在沈顷婠还算配合,就这么被林思慎半抱着送回了屋内。

屋内并未点上烛火,林思慎又抽不开身去取火折子,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将沈顷婠扶到了床榻边。

将沈顷婠放在床榻上安置好后,林思慎正要起身,一直紧闭双眸的沈顷婠却突然睁开了眼,清冽的眸子在暗光中透着迷蒙的雾气,她出其不意的伸手攥住林思慎的衣领,微微用力往身前一拉。

林思慎的腿本就还未好,虽沈顷婠没用多少力气,可她还是不偏不倚的跌落在沈顷婠身上,两人身形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

不待林思慎反应过来,沈顷婠突然抬手勾住了林思慎的脖颈,微微仰头看着林思慎震惊错愕的双眸。

“郡主。”林思慎双手撑在沈顷婠身子两侧,有些惊慌的想要起身却又被沈顷婠勾着脖颈往下拉,她又不敢用蛮力,只能这么悬在沈顷婠身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只隔着薄薄的衣裳便是肌肤相贴。

沈顷婠仰头看着林思慎失措的神色,突然勾唇一笑,轻嗔一声道:“你还真以为我醉了?”

林思慎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看沈顷婠一眼,她偏开头颤声问道:“郡主在装醉?”

“看不出来?”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林思慎的额头,沈顷婠玩味的看着林思慎,启唇戏谑道:“林公子是关心则乱,还是心不在焉?”

现下状况林思慎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轻喘了两口气努力拉开与沈顷婠的距离,讪笑道:“郡主还是先让我起来吧。”

沈顷婠并未松开她,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林思慎:“你好像很害怕。”

林思慎抬起手想要去推开沈顷婠勾在脖颈上的手,口中低声道:“冒犯了郡主,思慎怎能不怕。”

“若我觉得不冒犯呢?”

勾在脖颈上的五指若有似无轻柔的拂过林思慎的耳珠,那一声似笑非笑的轻问,让林思慎手一僵,她呆滞的垂眸看向身|下那仿若精怪般,勾魂摄魄的绝色女子。

那仿佛从骨髓中溢出的炙热气息,将林思慎的身子连带着理智思绪,都灼烧的发烫。

林思慎咬着唇,心中那几乎压制不住的悸动,却让她没来由的觉着一阵惶然恐惧,她垂眸低声央求道:“郡主你别这样,这里是寺庙。”

勾在林思慎脖颈上的手缓缓滑落,沈顷婠定定的看着眼神躲闪的林思慎,仿若叹息般轻声低喃道:“就算满天神佛看着又如何?你怕的不是神佛,而是你自己的心意。”

林思慎闻言呆楞住了,明明沈顷婠已经松开了手,她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垂眸看着沈顷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19-12-15 22:01:30~2019-12-16 21:4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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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067

微风拂过, 窗外月色皎洁,树影婆娑。

林思慎的目光划过身|下沈顷婠的面容, 她迷|离魅|惑的双眸, 红润|娇|嫩的朱唇,胸膛里那加速跳动的心, 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了。

明知不该沦陷,明知应当迅速离去, 明知沈顷婠似乎没再打算挽留,可林思慎竟有些不舍离去,这样一个清冷绝美的女人,一旦展露出柔情似水的一面, 又有何人能抵挡住她的诱|惑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思慎的犹豫不定, 沈顷婠勾唇一笑,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她抬起白皙的玉手, 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林思慎略显尖瘦的下巴, 她柔声低喃了一声:“你为何不走?”

拂在下巴的手若即若离的触碰着,这是那般若有似无的轻抚,却让人情不自禁的贪恋, 林思慎缓缓垂下头,那人的指尖便触碰到了她的唇。

指尖擦过炙热的唇瓣,暧|昧的以指为笔,轻描出那完美的唇形,仿佛点燃了干|草的那一点微弱的火星。

林思慎长长密密的睫毛因急促的呼吸, 止不住的轻轻颤动着,眸中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昭示着她内心深处的犹豫和纠结。

她和沈顷婠一样,清醒的太久了,以至于这短暂的迷乱让她如从的不舍。

沈顷婠以手支起身子,白皙精致的面容缓缓贴近林思慎的脸,她贝齿轻咬红唇,呢|喃低语的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为何不走?”

她的声音温柔的如同拂面的春风,带着温热的气息,仿佛是在循循诱导着林思慎将心中所想,通通告知于她。

“我”林思慎身子轻轻一颤,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沈顷婠的唇上,迷|离而闪烁,而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沙哑干涩,只一个字便让林思慎顿住了,她竟是有些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沈顷婠的指尖停下,自林思慎的唇角往上,划过她的鼻梁停在了她的眉间,她勾唇满意的轻笑了一声:“你的的眼神,不会骗人。”

眼睛被五指轻轻的蒙住,林思慎只觉眼前一阵黑暗,她眨了眨眼,软密的睫毛轻轻的擦过沈顷婠的掌心。

被蒙住了双眼的林思慎安静的如同一只被驯服的野兽,她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柔情,就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所有的急躁和不安都被安抚住了。

一片黑暗之中,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浅语,仿佛从天际传来般微弱,带着一丝欢喜:“我知晓了。”

话音才落,林思慎便觉唇上突然贴上了一阵柔软香甜,只轻轻一触便退去。

可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却让林思慎脑海中一阵空白,连带着所有的思绪都被一同禁锢住了,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玉手轻移开,眼前重现光明,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熏染着阵阵红晕,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瞳孔放大,怔怔的看着眼前笑魇如花的沈顷婠,分辨不出刚刚在唇边轻触而过的,究竟是她的唇,还是她的指尖。

沈顷婠低垂着眉目,红唇却始终勾起一抹浅笑,她垂下手倾身靠在身后的床栏上,眉尖微微一挑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林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思慎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催促道:“林公子,你该走了。”

林思慎跪坐在沈顷婠身前,眼神闪烁的犹豫开口:“你刚刚?”

沈顷婠微微眨了眨眼,戏谑的反问道:“刚刚怎么了?”

“没事。”林思慎的脸红的发烫,她踌蹴的好半天也没动一下,直到沈顷婠轻吸一口气正欲开口,林思慎这才后知后觉慢吞吞的从床榻上爬了下去。

“不打搅郡主歇息,思慎告辞了。”林思慎站在床边,挪了一小步,明明口中告退,却又并未转身离去。

沈顷婠慵懒的侧身躺在床榻上,白皙的掌心托着额角,她眼中闪过一道讶异的亮光,轻声问道:“怎么,林公子舍不得走了?那不如,留下吧。”

林思慎急忙摆了摆手,她脑海中此时还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似的,只是沈顷婠的话让她一个激灵,当即摆手道:“不必了,我这就走。”

说完林思慎转身逃似的从沈顷婠的屋子里跑了出去,回了自己屋子后,她靠在门后半天也没回过神,下意识的就抬手摸向了自己的唇。

刚刚,郡主是亲了她吗?

林思慎心中五味杂陈,似乎有些欣喜又似乎有些后怕,她闭上眼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噗通一声颓然的倒在了床榻上,晶亮的双眸定定的盯着房梁。

郡主应当是知晓她是女子的,这般做,难道她是喜欢上了同为女子的自己。

而之前她说的不惧神佛,难道就是明知此情不为世人所容。

心中的欣喜一闪而过,林思慎很快便被满心的复杂淹没,前往洗尘寺前娘亲才让她发誓,这才过了几日,她和沈顷婠的关系好似就更进一步了,若是让娘亲知晓了,恐怕会很气恼吧。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还未亮,林思慎就被墨竹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她爬起身才打开门,就见墨竹正脸色苍白的站在门边,还不等她开口,墨竹便伸手将她推了进去,反身将门关上了。

林思慎脸上还挂着疲惫:“怎么了墨竹?”

墨竹急匆匆的抓着林思慎的手:“公子,将军派人来洗尘寺了,说是要带公子回去面圣,即刻启程。”

林思慎愣了愣,却并未意外,她回过神垂眸笑了笑,轻声道:“那就赶紧洗漱穿衣吧,觐见圣上可不能怠慢。”

墨竹抿着唇一脸的担忧:“公子,圣上是不是要下旨让公子去战场了?”

林思慎背对着墨竹,取了叠在一旁木案上早便备好的衣裳,垂眸披上:“应当是。”

墨竹久久没有回过神,她有些难以置信,口中轻声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

林思慎束好腰带后,又理了理衣领,头也不回的沉声道:“不快,时机刚刚好。”

穿好衣裳后,林思慎回头看着仍呆在原地的墨竹,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吩咐道:“好了墨竹,你打水去吧,洗漱完我们下山。”

将军派来的人急切的很,不等林思慎洗漱完,便上前拍门,林思慎只能匆匆洗漱,而后跟着他离开。

就连马车也不曾坐,为尽快赶下山,林思慎只能随着家将骑马回京。

跟着家将离开前,林思慎回身看了眼沈顷婠紧闭的房门,稍稍犹豫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风尘仆仆的从洗尘寺下山,才入京城,林将军早早就等在城门边。

林思慎才跳下马,林将军便眉头紧蹙神色肃穆的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一旁,沉声道:“慎儿,昨日前线送回军报,前日闻将军率兵与寮国交战,半路遇寮军袭击死伤惨重,圣上今日召你我父子进宫,恐怕就是商讨战事。”

此事昨夜林思慎便知晓了,尽管如此,在林将军面前她还是装作一副讶异的模样,而后垂下头,匆匆指着一旁的马车道:“父亲,还是便赶路边说吧。”

驾车前往皇宫的路上,坐在车厢里的林将军神色紧凝,他侧头看着身旁这个他一直为之担忧的小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还是会同我和你的两位哥哥一样,走上征战沙场这条路。”

林思慎从未像现在这样,和林将军一同坐在马车上进宫见圣,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眼前的林将军,从他的神色中,窥察到了那一丝深深的忧虑。

就算是像林将军这样,将为国征战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人,还是会为自己即将上战场的孩子而担忧。

林思慎轻笑了一声,挺直背脊朗声道:“为国尽忠是臣子的本分,更何况我是将军府的人,父亲,就算上了战场,我不会给将军府丢脸的。”

林将军眼眶微红,他比任何人都知晓,一旦上了战场便是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战死沙场,他的三个儿子里,如今只剩下林思慎还安好,可现下他还是不得不亲自将林思慎送往未知的战场。

林将军颤抖的抬手摸了摸林思慎的脑袋,粗糙厚重的掌心轻轻的拂过她的额角,面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好孩子,将军府会以你为荣,父亲也会以你为荣的。”

林思慎身子一僵,在她的记忆中,她的这位父亲向来都是一副严苛的模样,与她相处时不是斥责就是出手教训,从不会软下心肠说一句关心的话。

幼时无论她如何努力的识字习武,都不曾听到林将军的一句鼓励。就算她明明已经很优秀了,可父亲却总是会说她不及她的两位哥哥努力。

现下林将军终是不在吝啬,真正的展露出了一个父亲的温情,也唯有此时他才会肯定林思慎。

林思慎说不上来自己的心中是何感受,虽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在她心中,她也曾期望过自己有一日能得到林将军的肯定。

她终是等到了这句话,却是在这等情形之下,在她即将去往战场,连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生死的时机下。

林思慎突然猛然惊醒了过来,或许沈顷婠也是同父亲一样,不知她去往战场的命运,所以才会对月形影单只的独酌,才会装醉展露出那难得的柔情。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好多遍,怕被河蟹,反复斟酌着用词不敢越线,好累啊。

第68章 068

通往勤政殿的石阶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隔两阶便矗立着一个身穿铠甲的禁军,整座皇宫笼罩在森严庄重的气息之中, 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畏惧之心。

身旁往来的皆是穿着官服束着玉带的高官, 其中不乏一些林思慎自小就认识的世伯,礼貌的寒暄了几句之后, 林思慎便亦步亦趋的跟在林将军身后一言不发。

众人都知林思慎即将上前线,看着她的眼神极为晦暗, 有同情亦有幸灾乐祸。

前线战事节节败退,听说就连身经百战的闻将军都负了伤,林思慎这么个看上去像只小鸡仔般孱弱的贵公子若是上了战场,十有八九会步她那两位哥哥的后尘。

将军府除了大公子那个废人, 也就剩林思慎这么一根独苗了。

随着太监一声尖锐的上朝, 众人不急不慌的轮流走入了大殿之中, 穿着一身白衣便服的林思慎在一众人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林思慎站在林将军身侧,跟前站着的便是身穿金黄蟒服的太子, 近半月来太子的日子不太好过, 自从庆国公入狱之后,圣上便一直在打压太子党的势力。

一向意气风发的太子看上去,似乎脸色都虚弱了不少, 目光呆滞的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不过很快,他就若有所思的回身看了林思慎一眼,只一眼又匆匆挪开了目光,显然并不想在朝堂之上跟她有所交集。

反倒是一旁身穿紫袍,面如冠玉谈笑风生的二皇子, 侧目看了林思慎一眼后,唇角微勾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无声的打了招呼。

林思慎眸子一敛,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礼。

其实单从二人神色中,便可窥的他们二人如今谁更受皇帝器重,听说近几日皇帝倒是放了些权给二皇子,朝中有不少风言风语,说这是陛下要废太子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前兆。

等了没多久,殿外一个悬挂在廊下的金钟被敲响,接着便是皇帝登场。

林思慎跟着林将俯首跪在地上,与众人一齐高呼:“恭迎圣上。”

大殿中央,身穿龙袍须发皆白的皇帝负手跨步上前,在太监的扶持下一步一步走向龙椅。

皇帝在龙椅上落坐,扫了一眼大殿上跪俯的群臣,满意的点了点头拂袖道:“众爱卿平身。”

朝臣皆知今日首要的大事便是边境的战事,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无人敢启奏,很快二皇子便率先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禀父皇,前几日父皇命儿臣负责运送军需粮草之事,儿臣已备好粮草千石马匹三千,只需父皇下令,粮草便即刻送往前线。”

老皇帝闻言捋了捋胡子,原本五日之内需办完的事,这才三日二皇子便办好了,老皇帝对此很是满意,开口赞道:“办的不错,既粮草军需已经备好,那便明日就启程送去。”

太子见二皇子受了赞扬,不免有些急躁,不等二皇子领命,他急忙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闻将军此次率军与寮军交战,首战便惨败。儿臣以为闻将军还是太过年轻气盛,而林老将军久经沙场,又常年与寮军交手鲜有败绩,依儿臣看,不如还是由林将军披甲上阵以抗寮军。”

话音落了,皇帝却是面无表情,反倒是转头看向二皇子,开口问道:“你以为如何?”

眼见明明是自己提议,皇帝却问二皇子的意见,太子神色顿时僵住了。

二皇子沉吟片刻后,看了林将军一眼,而后朗声道:“儿臣以为,林将军虽久经沙场作战勇猛,可到底年事已高。”

在朝堂之上,林思慎倒是首次目睹了太子和二皇子的针锋相对,太子想撤下闻行任,让林将军上阵,而二皇子却语气婉转,体谅吹嘘了闻将军一番后,又不忘抬高林将军。

光凭口头交锋,太子便已然输了个彻底。

皇帝听罢了朝臣的建议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垂头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思慎身上。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噤声,而后示意林思慎上前:“林思慎,你以为如何?”

林思慎缓步上前,躬身拱手,不卑不亢的沉声道:“臣以为,闻将军虽年轻气盛,可却通读兵法作战沉稳,多年来未尝败绩,此次一败许是一时轻敌而已,只要稍加休整便能重振士气。反之,若是因一次败绩便将闻将军撤下,恐怕会让闻将军备受打击。”

林思慎此番言论,倒是与二皇子不谋而合。

太子目光一沉,极为不满的盯着她的背影,而二皇子却是掀唇一笑颇为得意。

皇帝眯着眼看着她,大笑一声道:“朕也是如此意思,林将军到底年事已高,一把老骨头还要让他上阵杀敌,百姓就该说朕这个皇帝也太不体恤老臣了,还是多给闻将军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次机会为好。”

话锋一转,皇帝又言道:“不过,闻将军昨日传回军报,说寮军又集结了一批散兵派往前线,恳请朕也派军增援。朕打算派两万羽林军前往与闻将军会合,同抗寮军。只不过这率军之人,朕还未有决断,林思慎,你以为朝中有谁能胜此任?”

这老皇帝果然狡猾,他并未直接开口让林思慎率兵,反倒是让林思慎举荐一位武将。他此前早明里暗里示意众人,他想让林思慎率兵上战场,现下却又假惺惺的询问,这分明就是逼着林思慎自荐。

皇帝的意思林思慎自然明白,她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在地上,拱手朗声道:“臣林思慎,愿自荐率兵赶赴前线,与闻将军一同抗击寮军。”

如同林思慎所料,老皇帝闻言不禁抚掌龙颜大悦,当即夸赞林将军虎父无犬子,而后又赞扬了林思慎几句,便任她羽林军校尉,明日便率羽林军护送粮草军需,赶赴前线。

下朝后,林思慎与林将军并肩走出大殿,太子站定在门外等着他们二人,只不过来往朝臣众多,二皇子也并未离去,其他的他倒也没说什么。

刚刚在朝堂之上,他明明听闻林思慎与二皇子串通一气,气的握拳冷面,现下却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细心的叮嘱着林思慎一定保重,自己会在京城等着前线捷报传来,到时自己一定会替林思慎邀功请赏。

言罢,这才离去。

回府的路上,林将军神色忧虑,想来他是不知该怎么跟老夫人柳卿云开口,告知林思慎明日就要赶赴前线的事。

林思慎知他心事,却并未出言安慰,反倒是提醒道:“日后父亲在朝中还是少与太子二皇子交往。”

林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太子本想让为父接替闻将军的虎符率军上阵,可为父多年征战身上便布旧伤,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以往林将军一直觉着太子礼贤下士颇为贤明,可自从知晓满香楼庆国公两件事后,便也对他很是失望。

林思慎借机劝道:“太子急功近利,只想在圣上面前邀功,父亲既知晓他的用意,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

林将军神色恍惚的幽幽开口:“看来为父还真是老了。”

一到将军府,林思慎便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不理林将军在身后的跺脚怒吼,匆匆往琉光阁跑去。

祖母和娘亲那边的火气还是先让父亲先去顶着吧。

一入琉光阁,林思慎便见墨竹正在院落中浇花,她急忙上前询问沈顷婠的去向。

墨竹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些不满她一进院就找沈顷婠,却也无可奈何的指了指书房,告知道:“郡主才回来不久,现下正在书房内。”

林思慎回身望了一眼书房紧闭的房门,而后轻声道:“墨竹,我嘱咐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说完她附耳在墨竹耳边嘀咕了几句。

墨竹清秀白皙的面容红了些许,林思慎才撤开她便在耳旁扇了扇,低声道:“公子真打算这么做?”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色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了,最好现下就赶紧去,若是迟了恐怕来不及。”

“奴婢知晓了,这就去办。”

墨竹走后,林思慎这才松了口气,时间紧迫明日她就得启程离开京城,还有许多事她需一一吩咐下去,不过现下首要的事,就是要去告知沈顷婠她明日离开之事。

林思慎踱步走到书房门前,抬起手准备敲门,可不知为何手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今日她来去匆匆脑海中想的皆是边境战事,现在好不容易沉静下来,脑海中便浮现了昨夜在床榻之上,沈顷婠对她的轻薄之举。

昨夜唇边那若有似无的触碰,那一声欣喜的耳语,让平静的心又开始莫名的加速跳动,她举着的手缓缓的垂落了下来,心中不禁萌生了退意。

许是她还未准备好再次面对沈顷婠,不知该怎么开口,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林思慎站在书房门边许久,而后神色复杂的轻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岂料她才一转身,身后紧闭的房门便被拉开,林思慎回身看去。

只见一身雪白衣裙神情清冷的沈顷婠正依在门边,风轻云淡的瞥了她一眼,而后眉尖一挑,启唇道:“我本想看看,你究竟打算在门边站多久,却不想你竟这么没胆量。”

一见沈顷婠,林思慎便急忙垂下头,藏在发间的耳廓瞬间红了个遍,垂在身侧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攥紧袖角,轻唤了声:“郡主。”

沈顷婠微微侧头,狭长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染着一丝墨点的指尖勾起一缕发丝:“下回你若再站在门前这般犹豫,我便不替你开门了。”

林思慎抿唇低声一笑,轻声道:“明日,我就该走了。就算想站在郡主门前,也不知要到何时才有机会。”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不知要在那呆上多久,林思慎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

沈顷婠眉头微微一蹙,贝齿轻轻咬了咬唇瓣,眸中神色颇为复杂:“明日?”

林思慎摸着腰间的玉佩,抬眸看着她,耸了耸肩笑道:“嗯,圣上已经命我明日率两万羽林军,押运粮草军需赶赴前线。”

沈顷婠闻言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突然伸手握住了林思慎的手腕,将她轻轻一拉拽入了书房之内,而后紧闭房门,转身定定的看着一脸莫名的林思慎。

眸光婉转,轻启檀口道:“将衣裳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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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069

门一关沈顷婠就让林思慎将衣裳脱了, 林思慎闻言急忙退后两步,警惕的盯着沈顷婠, 口中忙问道:“脱衣裳做什么, 青天白日的。”

沈顷婠转身走到书桌旁,施施然坐下执起一本书卷, 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她抬眸正色道:“古时名将岳飞投军前, 岳母曾在他背上刻下精忠报国四字。”

林思慎脸当即面露无奈,好气又好笑道:“郡主难不成想要效仿岳母,在我背上刺字?”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胸口:“背上自是不必了, 不如我替夫君在心口刺上吧, 这样夫君只要一脱衣裳便能看到。”

林思慎走上前来, 摇头笑道:“郡主就别戏弄我了。”

沈顷婠勾唇浅笑,突的起身背对着林思慎自书柜上取下了一个木盒, 而后放在桌上, 示意道:“打开看看。”

林思慎好奇的探头看了眼木盒,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里头毫无声响, 她一时也没猜出木盒中装的是什么,便抬眸问道:“郡主这又是要送我何物?”

沈顷婠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林思慎一脸疑惑的打开了木盒,而后眼前一亮,只见木盒中装着一件金灿灿的软甲, 编织的极其精细漂亮,只看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入手温润丝滑。

沈顷婠见她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言简意赅道:“这是父王寻人替你打造的金丝软甲,比起铠甲胜在轻巧方便,你大可穿上试试。”

“九王爷送我的?”听说是九王爷特意吩咐人替她打造的,林思慎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九王爷对她这个女婿从来便算不上满意。

沈顷婠颌首,轻叹了口气道:“父王虽素来对你不喜,不过终归还是担忧你安危。”

只看了几眼后,林思慎便深吸一口气关上木盒,看着沈顷婠正色道:“烦请郡主替我谢过王爷。”

“自然。”沈顷婠走到林思慎身旁,抬手抚在木盒之上,柔声问道:“你就不打算试试合不合身?”

要她当着沈顷婠的面脱衣,林思慎怎么敢答应,她轻咳一声偏头道:“明日再试也不迟。”

沈顷婠并未强迫她,敛眸沉默半晌后,她启唇轻声问道:“那你可还有事与我交代?”

还有什么事跟沈顷婠说?

林思慎想了想,而后抬眸快速的看了沈顷婠一眼,一本正经的提醒道:“我娘之前与我说在琉光阁见你与一男子私会,我走之后,郡主可要收敛一些,免得让我娘抓到了把柄。”

沈顷婠闻言眉尖一挑,眸子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间带着一丝戏谑:“你这是在担忧你走之后,我不守妇道?”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林思慎连连摆手讪笑着解释道:“只是我娘亲一直对你我婚事不满罢了,我不想让她找到由头为难郡主,我娘亲她性子直,我怕她会因此得罪郡主。 ”

其实柳卿云想的还是太过简单,莫说她不过是误会沈顷婠与人私会,就是沈顷婠真与人私会。以她的身份地位,林思慎也不敢写下那一纸休书。

皇上的赐婚,若想解除哪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沈顷婠淡淡一笑,似有所指道:“你放心,婆婆的性子我知晓,夫君走后,我会与婆婆和睦相处。”

林思慎听着她的话,总觉着有些奇怪,沈顷婠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贤良温婉的妻子,在宽慰远行的丈夫让他莫要操心家事。

沈顷婠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清冽的眸子略显复杂,她缓步走到林思慎身旁,素手轻抬指尖点在她下巴上,待林思慎抬头后,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嗔声道:“你此去,可会惦念着我?”

林思慎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颤了颤,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并未说出口,逃避似的垂下了头。

沈顷婠眉头紧蹙,她放下手深深看了林思慎一眼,眸中神色复杂晦暗,好似对林思慎的默然不语有些气恼,她一拂袖一言不发的背对着林思慎。

“郡主。”林思慎轻唤了一声,沈顷婠却并未转身,她深吸一口气顾足勇气,抬头定定的看着沈顷婠的背影,清亮漆黑的眸中荡漾着一丝别样的温柔,垂在身侧的手也随之轻轻动了动。

她眼角余光踌蹴的瞥了眼沈顷婠的手,缓缓的想要伸手气触碰,想大着胆子将她柔软微凉的五指握紧。

都快走了,相逢还不知是何年何月,或许她能遵从自己的心意,再与沈顷婠说上几句话。

“我想”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

被敲门声惊醒的林思慎急忙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她轻咳一声别扭的看了沈顷婠一眼,而后转身将门打开。

墨竹站在门前,神色慌乱,她急切的拉着林思慎的手道:“公子,将军回府后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老夫人被气晕了过去。原本在后花园的大公子,也不知为何突然昏迷,现下府内上下乱作一团,夫人叫奴婢请公子佛堂。”

林思慎闻言神色一怔,有些犹豫的回身看向沈顷婠。

沈顷婠面色冷淡的缓步走到她身旁,看也不看她一眼,目视前方冷声道:“我随你同去。”

说完便也不等林思慎反应,径直踏出门槛往外走去,林思慎抿了抿唇,而后急忙追了上去。

老夫人知晓林思慎明日就要率兵奔赴战场,为此大为震怒,与林将军大吵了一架后,拉着林将军去祠堂让他给列祖列宗跪下,气极之下忍不住怒骂林将军已经害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连最后一个林思慎也要害死。

林将军没忍不住,回了几句嘴,谁知老夫人大骂他一声不孝子后,突然双眼一瞪,气急攻心昏死了过去。

林思慎和沈顷婠赶到时,大夫已经在替老夫人诊断,林将军则是神色悲凄的跪在门前不肯起身,而柳卿云现下正在陪着同样突然昏迷不醒的林思韬。

今日将军府内一片混乱,在沈顷婠的陪同之下,林思慎一直等到祖母醒来,好在她虽然身子虚弱,但是并未大碍,抱着林思慎哭了一通之后,一边心疼孙子一边痛骂自己的儿子,还说要去皇宫求圣上,别让林思慎出征。

林思慎温言细语的安抚了好一阵,这才说服了老夫人,而后她又匆匆的带着墨竹去找林思韬。

柳卿云正陪在林思韬身旁,大夫已经走了,临走前说大公子这是身体虚弱突染风寒,并无大碍。

可看着久久没有醒来的林思韬,柳卿云红着眼忙不迭的让墨竹再替他把把脉,待听墨竹的说辞和大夫无异,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柳卿云也听说了林思慎要出征的事,她本想找林思慎好好谈谈,奈何老夫人和林思韬同时出事。

现下两人终于安稳了下来,她抹了抹泪站起身,神色木然的将林思慎拉了出去。

柳卿云的眼睛通红,一日之内她的两个孩子都出了事,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哀声问林思慎:“你真得去?”

林思慎虽有些不忍,却只能实话实说:“娘亲,我已经打点好了,明日就出发。”

“你不去。”柳卿云摇了摇头,冰凉的双手死死的拉着林思慎,她茫然的看着林思慎,口中喃喃道:“你不能去,战场哪里是你一个女子能去的地方。”

柳卿云神色恍惚,似乎已经有些不正常了,林思慎急忙扣住她的双手,沉声道:“娘亲,你冷静一点。圣上已经下旨了,我不去也得去。”

此时柳卿云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犯了多大的错,她木然的摇着头,眼中泪水无声的落下:“你要是出事了娘亲怎么办?”

林思慎耐心的安抚道:“娘亲,我不会出事的,我会把墨竹带在身边,就算在军营也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柳卿云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无助的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声泪俱下:“娘现下不是担心你的身份泄露,而是你的安危,稍有不慎你就会受伤甚至死在那,你要是真出事了,你叫娘怎么活,怎么活啊。”

林思慎死死的拉下她的手,柔声道:“娘亲,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机灵狡猾吗?就算到了战场,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您就安心在家等着我回来。”

安抚完老夫人又要安抚柳卿云,不过好在柳卿云只是暂时情绪崩溃,冷静下来后她也知晓林思慎现下是不可能不去了,无论再怎么害怕再怎么不舍,她也别无办法。

这是出征前的最后一晚,柳卿云破天荒的想看着林思慎入睡,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回了琉光阁。

林思慎本想在夜里出门一趟办些事,回来后再和沈顷婠细谈一番,可现下柳卿云寸步不离,她好说歹说柳卿云也不肯离开,便只能无奈的在琉光阁的厢房内睡下。

而柳卿云也不歇息,就这么坐在床榻边直勾勾的看着她,眼也不眨。

林思慎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一脸无奈的看着柳卿云:“娘亲,你还是回去歇息吧,不必守着我。”

柳卿云固执的摇了摇头,替林思慎拉起被角:“我哪也不去,今夜就陪着你。”

林思慎幽幽瞥着她:“可您这么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啊。”

柳卿云转头,身子挪了挪:“那我不看你,你快睡。”

她说什么也不肯走。

林思慎暗叹了口气,抬眸看着窗纸,隐约看见对面的屋内熄了烛火,她无奈的闭上眼,满脑子想的却全都是沈顷婠。

她还有些话,来不及和沈顷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真的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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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070

到了半夜, 林思慎好不容易等到柳卿云睡着,她趁机偷偷爬了起来, 替靠在床榻边的柳卿云披上了一件狐裘, 而后溜出了厢房。

深夜院子里安静的有些过分,耳边只闻微弱虫鸣, 林思慎站在院子里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 她不知沈顷婠有没有睡下,心中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

不过很快林思慎便打了退堂鼓,她现下还有其他事要去办。

她回了之前的院落,取了藏好的夜行衣换上, 而后马不停蹄的往黎洛的住处赶去, 离开京城前她还有事需交代黎洛。

眼看着她就快到了黎洛的住处, 可她却瞧见不远处刘策居住的木屋中,正亮着微弱的烛光, 隐隐还能看到两道人影在晃动。

而在窗台之上, 赫然正摆着一盆君子兰。

看来刘策这是有客人,林思慎不免有些好奇那人是谁。

她藏匿在黑暗之中悄然靠近,本想躲在窗外偷听屋内两人的交谈, 岂料,还未走近,她很快发现了窗外一处阴暗的墙角里,同样正站在一个黑衣人。

那人看上去并不像林思慎这般,是怀着目的前来刺探的。

反倒是像一个侍从, 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面容之上唯露出一双眼睛,正警惕地四处张望。

未免被此人发现,林思慎不能贸然靠近,她只能躲在暗处等着与刘策交谈的那人出门,好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等了大约半刻钟,屋内的那人终于推门而出了,临出门前将身上黑色的兜帽戴上,低着头遮掩住了面容。

林思慎在墙角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匆匆打量了一眼,便发现那人身形高大,身上穿着华丽的锦服,垂在身侧的双手光滑白皙,腰间坠着一块品相不凡的玉佩。

林思慎隐约猜测,此人应当是一个身份不低的贵胄。

那人一出门,角落的黑衣人便应上前去,恭敬的跟随在他身后,两人短暂的说了几句话后,便要动身离开。

转身之际,那人微微扯了扯头上的兜帽,借着微弱的月光林思慎瞧见了他的侧脸。

此人正是青瑶郡主的驸马,李启。

他果真与二皇子勾结,他虽表面上是太子的人,可暗中却与二皇子有来往。

待他们离去之后,林思慎站在黑暗之中思忖了片刻,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拂袖上前敲响了门。

刘策见她突然现身,不免有些诧异,目光疑惑的打量了她两眼后,沉声问道:“林公子怎么来了?”

林思慎施施然的靠在门边,环臂道:“明日我就该押运粮草赶赴边境,临行前想问问刘先生,二皇子可有何交待?”

刘策狐疑的盯着她:“二皇子并无交待,不过待到了战场,林公子只需多立战功便是。”

林思慎眉尖一挑不置可否。

刘策虽怀疑林思慎突然现身的目的,不过还是照旧提醒她:“太子已是惊弓之鸟,林公子现下更应当明白,二皇子才是天命所归。”

林思慎淡淡一笑,附和道:“自然,太子那等蠢材如何是二皇子的对手。”

刘策盯着林思慎的眼神冷了些许,这些年来二皇子吩咐林思慎办的事,她虽都办的妥当,可二皇子却并未信任她。

而自从她和青阳郡主成婚之后,二皇子更是怀疑她会倒向青阳郡主,所以近来许多事二皇子都避开林思慎,找别人着手去办。

刘策眯着眼,冷笑一声质问道:“林公子在门外待了多久?”

林思慎知晓刘策已是怀疑自己看到了李启,她并未慌乱,反倒是轻轻掸了掸肩头,悠悠道:“没待多久,不过是刚好见到李兄出门罢了。”

刘策丝毫不意外的冷哼了一声道:“你果然看到了。”

林思慎淡淡一笑:“我没想刘先生竟有本事将对太子忠心耿耿的李郡马也拉拢了。”

“忠心耿耿?”刘策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反问道:“你觉着李启对太子忠心耿耿?”

林思慎眉尖一挑:“难道不是吗?”

刘策拂袖站定:“罢了,这事也不必瞒着你,据李启禀告,太子和青瑶郡主近日似乎对你很是不满。林公子日后可要小心行事呐。”

这事林思慎早便知晓,想来刘策和二皇子也早就知道了,可却一直未曾提醒过她,想来便是乐于见到太子和青瑶郡主对付自己。

见林思慎若有所思,刘策掀唇一笑,施施然道:“二皇子本想等你入军营之后在告知你需办的事,既然你今日碰巧来了,那我便将二皇子的口谕传话于你。”

林思慎垂眸:“刘先生请吩咐。”

刘策开门见山道:“闻行任此人,你需替二皇子盯着,二皇子怀疑此人有异心。”

林思慎面露讶异:“闻将军难不成也是二皇子的人?”

刘策点了点头,紧接着却眉头一皱摇头道:“二皇子曾拉拢过他,他态度不明,既未拒绝又未答应。不过他一直与青阳郡主关系密切,二皇子觉着此人并不可信,所以在军营之内你需注意他一举一动。”

与青阳郡主关系密切,林思慎心一动。

见林思慎眸光晦暗,刘策满意的笑道:“林公子,听说在青州时青阳郡主就和闻将军极为亲昵,百姓皆叹他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而我还记得,不久前在王府的接风宴上,闻将军可是毫不留情的打伤了林公子。”

林思慎眼神一闪,语气怨憎道:“不错,他的确打伤过我,就在九王爷和我父亲面前。”

刘策装作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提醒道:“只怕到了战场,闻将军还会给林公子下绊子,须知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他只要稍稍用些手段林公子就会万劫不复。只要林公子一死,他就能光明正大的请圣上赐婚。”

林思慎握紧双拳,恨恨道:“然后那对狗男女就能终成眷属。”

“咦?”刘策讶异问道:“青阳郡主的心上人不是林公子吗?”

林思慎神色一变,急忙摆手道:“罢了,此事不提。”

刘策盯着林思慎的双眸,仿佛想从中看出一些端倪:“看来林公子似乎对青阳郡主很是不满。”

林思慎欲言又止的长叹了口气道:“如二皇子所料,沈顷婠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这是林思慎头一次在刘策面前表现的对沈顷婠极为不满,虽然并无成果,不过刘策的确透露了一些信息。

二皇子似乎已经知晓沈顷婠在替四皇子铺路,可却并未阻止。

对二皇子来说,四皇子这个丝毫不受宠的弟弟,压根就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威胁,他反倒更急着除去太子。

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的确得先将太子除去,不然哪天皇帝驾崩,太子便会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林思慎离开前,刘策再三嘱咐让她到了边境,一定要密切注意闻行任的一举一动,林思慎当即满口应了下来。

从刘策处离开后,林思慎绕了一圈待身后的尾巴跟丢后,这才跃入了黎洛住处的院中。

黎洛静坐在屋内,待林思慎推门进入时,她丝毫不感意外,素白清丽的面容上神情冷淡,只瞥了她一眼便轻声道:“你来了。”

林思慎看着桌上刚刚泡好的碧螺春,愣了愣:“你知晓我要来?”

黎洛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桌上:“你明日就该走了,我想你今夜一定会来。”

看着桌上那把眼熟的匕首,林思慎面露讶异,拿在手中拔刀出鞘,刀刃上倒映着她的脸:“这把匕首你从孟雁歌那抢回来了?”

黎洛并未多说,只是颌首道:“嗯。”

林思慎放下匕首,注视着黎洛面上冷淡的面容,柔声问道:“她没伤你吧?”

黎洛提壶斟茶,将装着茶汤的杯盏推到了林思慎手边,漫不经心的启唇道:“她还没这个本事。”

林思慎轻笑一声端起茶盏:“那倒也是。”

她饮了一小口茶,而后目光扫过黎洛,这才发现她平日束发的木簪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林思慎曾送她的玉簪。

林思慎愣了愣:“这簪子?”

黎洛唇角微勾,看着林思慎的眸中荡漾着清亮的微光,她启唇轻声问道:“好看吗?”

“自然好看,这可是我替你挑的。”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轻笑出声道:“只不过我有些不习惯。”

“我也有些不习惯。”

黎洛突然低垂眉目,抬手取下了玉簪,万千青丝倾洒。微弱的烛火前,一声青衣的女子披散着青丝,素来干练冷厉的面容之上,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妩媚勾人。

她懒懒的抬眸漫不经心地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把玩着手中的玉簪,一言不发。

林思慎被她的举止惊住了,她侧目讶异的看着黎洛,急忙问道:“黎洛,你你这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黎洛低声一笑,而后将手中把玩的玉簪递到了林思慎面前:“只是想将此物,还给你。”

林思慎抿了抿唇,目光忽的幽深了起来,她并未伸手去接,反倒是直勾勾的看着黎洛沉声问道:“因何?”

黎洛摇了摇头并未回答,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愿取回?”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眼前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玉簪,有些疑惑地问道:“黎洛,你是不是不想再留在我身旁?”

黎洛仍是未曾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林思慎,眼中眸光晦暗不明。

烛火之下,林思慎清亮的眼眸顿时黯淡了下去,阴柔精致的面容上神情透着复杂。

良久之后她咬了咬牙道:“罢了,跟在我身边总归是越来越累,你若是决心”

黎洛闻言却摇了摇头,她咬了咬唇瓣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而后将手中的玉簪塞到了林思慎手中,闭上眼眸打断了林思慎的话,轻启薄唇好似叹息般轻喃道:“替我束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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