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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进宫的沈顷婠当夜却并未回来,与此同时,皇宫的御林军更是严阵以待,将整座皇城围的死死的,不准任何人进出。

林将军坐立难安的等了足足两日,宫中这才传来了消息,皇帝召见了他。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林将军却又紧张了起来,他忐忑不安的换上朝服进宫面圣。

在养心殿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林将军这才得已被召入内,一进门他便发现屋内站着不少人。

除了一直侍奉着皇帝的内务府总管之外,九王爷沈顷婠二皇子和太子亦是在此。

沈顷婠站在龙榻旁低垂着眉目候着,皇帝躺在龙榻之上,被重重金纱遮掩住了身形,看不出他现下是否无恙。

九王爷神色肃穆眉头紧蹙,端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而站在他身侧的二皇子亦是如此。

唯有太子青白着一张脸,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林将军还未跪下请安,皇帝虚弱无力的声音便从龙榻中传来:“林爱卿不必多礼。”

林将军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一直垂着头的沈顷婠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当下了然的林将军便泄了口气,退至九王爷身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站了许久之后,皇帝突然开口问道:“婠儿,人都到齐了?”

沈顷婠面色冷清,垂首道:“回禀皇伯父,该来的人都来了。”

皇帝闻言又沉默了一会,这才冷冷开口道:“太子也到了?”

浑身颤抖的太子急忙连跪带爬的凑近前来,已是被吓的口齿不清“父父皇,儿臣在。”

老皇帝轻咳了一声,喘着粗气道:“好,既然你来了,那朕就跟你好好算算这两日的帐。”

还不等老皇帝开始算账,太子便是被吓的当即涕泪横流,他爬到龙榻边重重地磕头哀声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就算儿臣吃了熊心豹子胆,儿臣也不敢毒害父皇,父皇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听了太子的话,一旁的林将军这才了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太子。

接下来从太子的供述中,林将军这才知晓,太子一直在秘密替皇帝炼制驻颜延寿的丹药,此药据称是一位世外高人在灵气浓郁的玉山炼制而成。

皇帝已经服了好几年的丹药,一直都未曾有事,可前几日太子新送来的丹药,皇帝一经服下便当即吐血昏倒。

无数太医为之诊脉,都道不出其中蹊跷,后来二皇子举荐精通医理的青阳郡主入宫,由她与众太医们一同替皇帝医治。

在青阳郡主的提示下,太医们这才终于发现皇帝不是突然病倒,而是中了毒。

至于那毒是从哪来的,郡主和太医们一一将当日皇帝服食过的东西检查过后,便发现此毒来自太子奉给皇帝的丹药中。

进而众人又发现,那所谓能驻颜延寿的丹药中,竟是掺杂着有毒的人血。

丹药奉入养心殿时,曾有太医检验过,亦有太监服食过,当时未曾发现异样,可皇帝一服下丹药却突然毒发。

事已至此,罪魁祸首不言而喻,自然便是太子。

只要皇帝驾崩,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唯有他真正能从皇帝驾崩中直接受益。

更何况,丹药还是太子督促人炼制而成的,虽然太医们并不知道那丹药,究竟是怎么在短短三间从延年益寿的灵药,变成致人于死地的毒药的。

可这些似乎是后话,因为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处置这位罪魁祸首,东宫太子。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笃定是太子想毒害他继承大统,可太子仍在垂死挣扎,他甚至将二皇子拉了出来,厉声指责他才是陷害自己的人。

这些年来,皇帝对太子一再容忍,无非就是因为太子将那所谓的灵药供奉于他,如今灵药成了毒药,他对太子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他甚至不愿再听太子解释,之前春猎遇刺,种种迹象就已经指向了太子。可皇帝一直暗中派人察探,发现太子的确有被人构陷的可能,于是一直隐而不发。

往日的就积下猜忌,今日一并宣泄了出来。

老皇帝气的咳血,当即下旨废除了太子储君之位,将他打入死牢,待自己驾崩之后,由新帝下令处死。

在太子惊恐绝望的眼神中,老皇帝缓缓掀开纱帐,在沈顷婠的搀扶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道:“你不是盼着朕死吗,那好,那朕就要让你日后盼着朕活。朕活一日你就活一日,只要朕死了,你就得陪着朕一起死。”

被御林军拖下去之后,太子的喊冤声仍是凄厉的回荡在养心殿中久久不散,就连久经沙场的林将军,都不免浑身战栗。

老皇帝的脸阴沉晦暗,待太子被处置后,他走到了二皇子跟前,看着二皇子唇角那一抹情不自禁浮现的笑意,阴恻恻的笑道:“朕还有时日,储君之事你也莫要急。”

二皇子神色一凛,当即跪俯在地,高喊道:“父皇寿与天齐,儿臣不敢肖想。”

警告完二皇子之后,老皇帝这才将目光落在林将军身上,林将军低垂着头额角渗出滴滴冷汗。

老皇帝眯着眼看着林将军,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他抬手拍了拍林将军的肩,沉声道:“林爱卿,朕听说你的公子屡建奇功,不错不错,你养的儿子比朕的好啊。”

林将军闻言咽了咽口水,急忙跪地称是皇帝福泽了林思慎。

老皇帝又咳了几声,无力的摆手道:“婠儿还要留在宫中照顾朕几日,朕有些累了,你们退下吧。”

待众人走后,沈顷婠将老皇帝扶着坐在了龙榻上,她垂下眉目恭敬道:“皇伯父,婠儿还想再查查那丹药中究竟是何毒,以免太子含冤。”

老皇帝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他柔声道:“婠儿,这几日辛苦你了,你跟随再朕身侧照顾着就是了,丹药的事让旁人去查吧。”

沈顷婠眸光一敛,应下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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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086

最近边疆风雪很大, 一夜之后外头银装素裹,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安庆城内的寮军龟缩了许久都未曾出城, 因天气恶劣晋军也不好出战, 便只能死死的围着安庆,断了他们的粮草运输。

林思慎最近领命在安庆城四周巡查, 看看有没有寮军的粮草偷偷运往安庆城。每日顶着风雪巡查两个时辰,算是领了军营里最辛苦的一份差事。

披在身上冰凉的铠甲不仅重还不保暖, 偏偏又打死都不能脱下。一身风雪的林思慎骑马领着羽林卫结束了半日的巡查,从外头赶回来。

她铠甲之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霜雪,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尊会动的雪人。

快到军营时,林思慎搓了搓冻僵的手, 放下缰绳, 抬眸就看到有人正在往军营大门上挂灯笼。

挂灯笼的人听到了响动, 回头看了一眼,热情的唤了一声:“小将军回来了?”

“嗯。”林思慎点了点头, 看着军营门前那刚刚挂好的一排红灯笼, 有些出神。

士兵从木梯上爬了下来,往双手上吐了口热气搓了搓,回头看着灯笼解释道:“快到新年了, 闻将军吩咐挂几个灯笼,看着喜气些。”

林思慎眯着眼看着一片白茫茫中,那格外显眼的红灯笼,轻声低喃道:“新年了呐。”

仔细算来,林思慎离开京城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这将是她在边疆军营中度过的第二个新年。上一回新年之际,她受了刀伤,一直在营帐内养伤,墨竹给她端来了一盆熬好的羊肉汤,潦草的过了一次新年。

以往在将军府时,每回新年都是林思慎最高兴的一日,祖母会给她包上一个大大的红包,娘亲会亲自下厨做上一桌没那么好吃,但是心意满满的饭菜。

大哥和父亲,也会暂时收了平日的严厉冷淡,陪着林思慎放炮仗烟花,看着她满院子蹦跶。

也不知她不在了,家中还会不会像以往那般热闹,也不知沈顷婠新年之际,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现下她在皇宫之中,又会做什么,是不是闲暇之时仍是整日捧着书籍,眼中再无他物。

如今想来,她们成亲之后,竟是连一次新年也未曾一起度过。

想起沈顷婠,林思慎不免有些忧心,这几月她寄了几封家书送往京城,却是连沈顷婠的一封回信也没收到过。

她虽然远在边疆,可有黎洛每月定时传来的书信,她也知晓京城发生的动荡。

太子因毒害皇帝被废,落了大狱,二皇子在朝堂之上一家独大,沈顷婠被皇帝留在宫中住了大半年,竟是一次也没有回过将军府,自然也就没收到她寄回的家书。

沈顷婠和异族人合谋扳倒太子的事,林思慎已然猜到了,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二皇子竟也是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为了对付太子,沈顷婠竟和二皇子心照不宣的联起手来,与虎谋皮何其惊险。

二皇子此人心机极深,老皇帝也是个猜忌心极重的人,沈顷婠就这么被留在宫中大半年,林思慎不得不为她担忧起来。

她远在边疆冲锋搏命万分惊险,可身处权力漩涡之中的沈顷婠看似清闲,其实却比她的处境惊险百倍,稍有不测,沈顷婠便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正当林思慎愣神之际,一旁的一位副官突然驾马上前,走到林思慎身旁,目光殷切的问道:“小将军,明日就是新年了,咱们应当能歇上一日了吧。”

林思慎回过神,看着身后那些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朗声一笑安抚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我今日会向闻将军请命,明日让你们留在军营中歇息吧。”

副官拂去肩上的积雪,看着林思慎苍白瘦弱的脸,轻声问道:“小将军可比属下们劳累的多,也该歇上几日了吧。”

林思慎笑了笑垂头默然不语。

副官压低了声音,替林思慎鸣不平:“大家都知晓,闻将军不喜小将军。这大雪天巡查的差事本该轮着来,让副官率领便好,可他偏偏让小将军您亲自率领,这么一巡查就是好几月。军营里最苦最累的差事,闻将军通通都交给小将军,实在是有些过分。”

闻行任对林思慎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中,这一年半来林思慎立功无数,闻行任不仅没有封赏,还处处找林思慎的毛病,只要让他挑到了错处,便毫不留情的处置林思慎。

林思慎将副官的话听在耳中,神情却是丝毫不变,她淡淡的瞥了此人一眼,沉声提醒道:“想来闻将军定是有自己的打算,身为属下,绝不可妄议将军的决策。”

副官脸色一变,轻咳一声恭敬道:“是。”

闻行任联合其他武官的刻意排挤,林思慎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她现下是闻行任的下属,军中等级森严,就算闻行任再三刁难,她也不能明着表现出不满。

驾马入了军营之后,林思慎回了自己的营帐,才一走入便迫不及待地让墨竹取了羊皮囊,靠在火炉旁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

这等寒冬,也就唯有灌入喉中的烈酒,能给冰凉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林思慎饮了一大口烈酒后,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铠甲上的积雪被火光烤炙,化作水滴自她身上淌下。

墨竹看在眼中,神色颇为复杂,这段日子林思慎似乎很是依赖烈酒,每日靠着它取暖,每日靠着它才能入眠。可她不知该怎么劝慰林思慎,只能偷摸在酒囊中加上些融化的积雪。

发丝上的水滴化作汽雾在林思慎头顶盘旋,她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良久之后她这才启唇轻声问道:“墨竹,你想回京城吗?”

墨竹蹲下身,往火炉中添了几块木炭,她抿唇看着林思慎,终是忍不住抬手覆在林思慎的手背之上,触手的冰凉让她忍不住身子一颤,她柔声问道:“公子想家了吗?”

林思慎没回话,只是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意,抬手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让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墨竹急忙抬手抚了抚她的肩背。

安庆城的战事始终胶着,一日攻不下城池,林思慎就一日不能离开此处,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当初沈顷婠曾说过,两年之内战事一定会了结,可现下林思慎也不得不怀疑沈顷婠的断言,是真是假。

墨竹看着烦闷的林思慎发愣,过了一阵后她才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东西未曾递交给林思慎,便急忙自衣袖间取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递给了林思慎:“公子,这是今日收到的。”

林思慎接过竹筒,打开之后借着火光看清了密信上的蝇头小字,半晌之后她突然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

将纸张丢入火中之后,林思慎漆黑深邃的眸子在火光前发亮,她勾起唇角轻声道:“他要来了。”

墨竹有些不解,她追问道:“公子说的是谁?”

林思慎淡淡一笑:“也许,是结束这场战事的人。”

林思慎曾猜测过,沈顷婠扶持之人,便是那流放岭南的四皇子沈忻洵。太子被扳倒之后,老皇帝绝不会看着二皇子一人在朝堂独大,他一定会扶持起一个能与二皇子分庭抗争之人,而那人便是沈忻洵。

黎洛写给她的密信中,透露的便是老皇帝见边疆战事胶着,有意让驻守岭南的四皇子出兵增援。

若老皇帝真打算让四皇子出兵增援,只要四皇子不负所望攻回安庆城,那他就立下了大功,被召回京城离开岭南那苦寒之地,指日可待。

看来林思慎没有猜错,沈顷婠在京城所做的一切,皆是在为四皇子铺路。

她甚至开始怀疑,寮军攻破安庆城,都是沈顷婠暗中密谋的。

在闻行任的盘查之下,安庆城内竟会无缘无故的藏匿那般多的寮军细作,除了寮军多年的部署之外,恐怕也离不开闻行任刻意的疏漏。

若说闻行任与寮军勾结,那暗中险些取了他性命的毒箭,似乎又成了他最好的护身符。

林思慎静静坐在火炉旁,闪烁的目光晦暗不明,这一切如果都是沈顷婠的密谋,那她的可怕大胆超乎了林思慎的想象。

为了扶持四皇子上位,她设计寮军攻破安庆城,抛弃了满城的百姓,又让无数的将士为了夺回安庆城,牺牲性命抛头颅洒热血。

她怎么就能算准四皇子增援之后,就一定能将安庆城夺回,她怎么就能猜透老皇帝的心思。

那她林思慎,是不是她如今在边疆所做的一切,皆是沈顷婠早早预测到了的。

林思慎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不少,一直默默观察着她脸色的墨竹,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思慎摆了摆手,垂眸轻声道:“我没事。”

沈顷婠,这个运筹帷幄高深莫测的女人,当蒙在身上的面纱一层一层揭开之后,林思慎对她的好奇一丝未减,现下更是添了一份苦涩。

为了一个四皇子,她所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在她心中,是四皇子重要,还是她林思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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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087

新年当日, 林思慎率领羽林卫在附近的山头上,捕了不少野猪野兔, 满满几大车拖回了军营, 打算明日夜里,给许久没有吃过鲜肉的羽林军将士们尝尝肉味。

其他营的将士们见状羡慕不已, 纷纷凑到羽林军营帐前看热闹,平日林思慎出外巡查, 就少不得在山中放下不少自制的捕兽夹,抓到了野味就带回来炖肉汤,分给身旁的属下享用。

虎贲军先锋营的谢督尉,远远看着喜气洋洋的羽林军, 颇有些不屑道:“哼, 他倒是会苦中作乐。”

一旁有人低声奉承道:“也就是闻将军将巡查的差事交给了他, 若是交给谢督尉,恐怕这山头的野味, 就都该落到前锋营兄弟们的肚子里了。”

谢督尉闻言脸色有些僵, 军营里谁不知道,巡查可是个苦差事。

特别是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就是顶着风雪在外头闲逛上一会, 都能被冻成冰块,更何况还得去冰雪封山的地方搜寻寮军探子。山缝陡坡都被积雪覆盖,稍不留意马失前蹄就得命丧当场。

这样的差事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唯恐落到自己身上,也就林思慎这个傻子, 闷头巡查了好几个月,还整日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正当几人暗笑林思慎是个傻子时,羽林军内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喊:“羽林军的将士们都听着,小将军说了,今日晚上营帐前比武,刀枪骑步射,一比试高低,谁要是赢了,不仅有肉吃还有酒喝。输了的人,没本事就只能等着喝剩下的肉汤。”

羽林军闻言纷纷抚掌大笑,一时间热闹非凡,还有人忍不住伸长脖子调侃那人:“兵长,若是我们打赢了你呢?”

那喊话之人站在满载着野味的马车上,叉腰指着调侃的人大笑道:“你小子若真有本事打赢老子,那老子的酒一滴不剩全给你。”

众人闻言纷纷哄堂大笑,又有人趁着热闹大喊道:“那要是能打赢小将军呢?”

不等兵长开口,一旁便有人大力拍了下他的脑袋,嗤笑道:“那你就等下辈子吧。”

众人之中,穿着一身银甲的林思慎格外显眼,她俊俏白皙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漆黑深邃的眸子望向那人,眉尖一挑朗声道:“若是你能打赢我,那兵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站在马车上的兵长坐不住了,急忙跳下车问道:“将军,那我呢?”

林思慎狡黠的眨了眨眼,负手悠悠道:“你若是有本事,那你也打回来啊。”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羽林军内一阵喧闹欢乐的气愤,远远看着的谢督尉几人见状,却不屑的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一转头,谢督尉便找到了闻将军告状:“闻将军,这林思慎也太不像话了,您都没发话,她就敢在军营之内搞什么骑射比试。”

闻行任翻阅着案台上的文书,头也不抬的沉声道:“今日新年,她有意让将士们高兴些,是好事。”

谢督尉愣了愣,接着道:“可是,林思慎他在山头上打了不少野味回来,您是没看到啊,满满两大车。现在军营之内粮草捉襟见肘,他羽林卫倒是有肉吃了,可其他营的兄弟们就只能闻着肉腥味了。”

闻行任眉头紧蹙,匆匆自文书中抬眸,他看着眼前满面愤慨的谢督尉,冷哼一声道:“那也是她的本事,你若也想让你营下的兄弟们吃上肉,不如以后你就接替林校尉巡查吧。”

谢督尉脸色一变,急忙摆手推脱道:“林校尉都巡查了这么久,往来的路线都摸的一清二楚,若是让卑职去,恐怕”

闻行任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还有事?没事就退下。”

谢督尉在闻行任这吃了冷板凳,便也只能悻悻告退离去。

其实谢督尉等人之所以看不惯林思慎,除了林思慎这一年多来,出的风头太大之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闻行任的态度。

原本照理来说,林思慎是林老将军的儿子,是出身尊贵的将门之后,又是青阳郡主的郡马。众人恭维谄媚都来不及,怎么敢排挤她。

可闻行任一直打压林思慎,众人都看在眼里,有他闻行任一个堂堂的大将军顶着,他们便也跟着针对排挤林思慎,讨好闻行任了。

谢督尉本想在闻行任面前,参林思慎一本,却没想到闻行任居然一反常态,对林思慎宽容了不少,言语间还庇护起了他。

掀开厚厚的门帘后,冷风一吹,谢督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嘟囔了一声:“真是见了鬼了。”

当夜军营里热闹了不少,有人蹴鞠有人比试骑射,好歹有了些新年的气氛。

而最热闹的,便属羽林军了,他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一边饮酒一边看着那场中你来我往比试的人,不时发出欢呼声。

坐席之上的林思慎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有些微微走神,半晌之后她突然在身旁墨竹耳边,低语了一阵,而后起身离开了。

墨竹端起的酒碗缓缓放下了,看着林思慎走向角落的身影,眼神复杂的垂眸暗暗叹了口气。

林思慎说她只是想出去走走,墨竹也知晓她是想独自一人,便没有跟从。她以为林思慎至多在军营里走走罢了,却没想到林思慎竟是走出了军营。

天空之上明月皎洁,白雪的反照和月光交织,将暗夜照的半亮。

与军营前的守兵打了声招呼后,林思慎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去,直到穿过一片树林,耳边的逐渐安静下来,林思慎这才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条溪流,只不过已经被冰封了,林思慎借着光亮看清了冰面之上,冻着一只跃水而出的鱼,它保持着跃身而起的姿势,却被无情的冰雪冻僵,到死也动弹不得。

林思慎小心翼翼地走到冰面上,看着那条与她同病相怜的鱼,垂头掀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而后自腰间取出了一把匕首,轻轻的凿开厚厚的冰层,将那条已经冻僵的鱼取了出来。

寂静的雪夜,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林思慎猛然站起身,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她回身看着身后冷声道:“来者何人?”

“它已经死了。”

女人清冷的声音缓缓飘入耳中,林思慎面上的寒冰逐渐消融,她有些欢喜的看向不远处的一颗光秃秃的榕树,轻声道:“黎洛?”

话音刚落,那粗壮的树干后露出了一道消瘦高挑的白色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白衣,面容素净清丽,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厉幽深,背上负着长剑,发丝上还沾染着水珠,看上去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正是一年多未见的黎洛。

林思慎收了匕首,快步走到黎洛身旁,站在坡下仰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黎洛,面上的欣喜很快便被疑惑代替:“黎洛,你怎会来此?”

黎洛目光落在林思慎脸上,眼神闪烁久久未动,良久之后她这才抿了抿唇,抬手撩起一缕发丝拢在耳后,偏开轻声道:“师父说,你是暗隐堂的贵客,你若是死了,你欠暗隐堂的几千金就没人还了。”

林思慎还不等开口,黎洛眉头轻蹙,抿唇接着道:“京城的事你放心,我都交待给老掌柜了,一旦有所异动,我会赶回京城。”

黎洛知道林思慎一定会问及京城的事,便率先堵住了她的话。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低声笑了笑,她缓步踩过地上的皑皑白雪,走到黎洛跟前,轻声一笑眼眸清亮:“不得不说,见到你来,我很欢喜。”

黎洛眸中微光一闪,贝齿轻咬着唇瓣,垂下头低声低喃道:“我也是。”

当初离开京城时,黎洛还曾对林思慎冷面相对,这么一年多来无数封书信往来,她不会谈及半句私事,唯有每封密信落款时,定会添上一句望君安好。

暗影塔在灵溪城安庆城都有分舵,这次黎洛来的确是受师命,不过师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还曾说过,边疆战事危机,你若不愿,大可留在京城。

可师父的话却给了黎洛一个借口,她迫不及待地连夜赶到安庆城外。

其实她并不是今日才赶到此处,而是早就已经抵达了,她军营外徘徊了好几日,每日清晨都能看到林思慎率人离开军营,她就一路紧紧跟随,不过并未露面。

今日见到林思慎独身一人从军营出来,她这才露面相见。

可林思慎以为她今日才来的,看着她单薄的衣裳忍不住轻声道:“此时寒风冷冽,怎么不多添几件衣物?”

听她关切,黎洛只是淡淡启唇道:“我不畏寒。”

林思慎垂眸,重见旧人的欣喜冲淡些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担忧,她踌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就算我有事,我在晋国的商铺你也通通知晓。此地实在是太过危险,你还是尽早回京城吧。”

黎洛担忧她出事,从京城匆匆赶来,若是要留在她身旁,就只能隐于这冰天雪地的深山中。且不论风霜寒雪,就说此地除了野兽之外,还不时有晋军和寮军的探子经过,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黎洛环臂而立,林思慎的话让她眸光一闪,明知林思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之前的话语。可她还是忍不住偏开头,冷冷道:“既然来了,我就不打算那么早离开。”

林思慎眉头微蹙,声音加重了些:“黎洛。”

黎洛没动,她默然不语的抬眸看着林思慎,清幽深邃的眸中满是倔强。

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树林后传来了火光和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听上去来的人应当不少。

她回头看了一眼,急忙道:“有人来了,你先避开。”

话音刚落,她转头看向黎洛,却见眼前已经空无一人,黎洛已经凭空消失了。

林思慎眨了眨眼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翻身躲到了一处雪坡后,凝神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不消片刻,一群穿着藤甲背负陌刀的士兵便悄然出现在前方,而他们身后远处竟是一大群举着火把骑着马的将士,沿路走来竟是看不到尽头。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军营四周近五十里都有探子,可这么一大队士兵悄无声息的接近军营,居然没有一个人示警。

正当她神色沉重疑惑之际,却见走在前头的那群穿着藤甲的士兵,正押着十几个虎贲军探子,他们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巾,在那些来路不明的士兵的推搡下,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这些人并未执旗,身上的藤甲也看不出是那方的人,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群散兵游勇。

林思慎屏住呼吸自雪坡上悄然滑了下去,打算回军营通报,可她才一起身,却听身后传来呼啸声,一直铁链锁着的五钩铁爪竟是径直向林思慎肩上擒来。

林思慎侧身躲开那铁爪,在雪地上翻滚一圈,才站定,头顶之上便落下了数十个同样的铁爪,径直勾向了她。

好在林思慎身手敏捷,她在雪地之中四处闪避,翻身一一躲开了那些铁钩。

“抓住他。”

那些藤甲兵低吼了一声,有条不紊的掠身上前,将林思慎四周的退路全部封死,而后挥舞着手中的铁钩,一步步逼近林思慎。

林思慎站定在众人之中,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寒渊,冷厉的目光落在这些训练有素的藤甲兵身上。

不等他们出手,便掠身上前抢占先机,径直向着一个看似身材瘦小的人袭去。

这些人的身法功力比不上林思慎,可他们的配合几乎是天衣无缝,无论林思慎从那个地方突袭,他们都能迅速变阵,牢牢的将林思慎困在中心,不给她任何机会突围。

眼看着身后那大队人马已经接近,勒马停在不远处,林思慎却还未从这些人的围困中脱身。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放下执剑的手,悠悠转身。

定睛看向了那群人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一个披着黑袍身形高挑的男子,那人头戴玉冠周身拢在黑袍之下,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幽暗的眸子,似乎正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林思慎。

林思慎眯着眼对上了那人的目光,半晌后突然勾唇一笑,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之下归剑回鞘,遥遥对着那男子躬身拱手,朗声道:“羽林军校尉林思慎,恭迎四皇子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码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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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088

从接到皇帝旨意, 到出兵从岭南赶到安庆城,沈忻洵只花了不到一日的功夫, 就这么带着五万大军, 悄无声息的到了此处。

一路上晋军所有的探子和驻扎在外的先锋兵,都被他们一一俘虏, 并不能不能将遇袭的消息传回军营,这才导致林思慎就在军营外不远处, 撞上了率兵前来的沈忻洵。

在他打量的目光之下,林思慎恭顺的低垂着眉目,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沈忻洵缓缓抬手,包围着林思慎的那些使着铁钩的藤甲兵, 在他的示意下, 悄然退下, 恭敬的站在一旁。

沈忻洵露出的双眸幽暗漆黑,打量着林思慎的目光仿佛无声中带着一股侵略性, 他轻笑一声唇角微勾, 低声玩味地唤了句林思慎的名字:“林思慎。”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带着沉吟和思忖,闻之却是让人心头忍不住一颤。

被人反复打量揣摩, 林思慎心中已感冒犯,可面上却并未露出丝毫不悦,反倒是恭敬的垂眸道:“正是卑职。”

林思慎垂着眉眼,身前明明站着千军万马却并未听到响动,连一声轻咳都没有, 唯有战马喘息时,那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如风箱般响起。

突然一声轻响,是洁白的雪层被踏破的咯吱声,有人落了马。

林思慎微微抬眸,看着不远处,那双镶边绣着金丝的黑靴,一步一步踏破积雪,缓缓向她走来。

此人左腿似乎有些僵硬,走路略嫌拖沓,虽不影响行动,可却也能让人明显的察觉到异常。

眼前洁白的雪地上多了一道高挑修长的黑影,林思慎屏住呼吸,通红的五指轻轻蜷缩了起来。

这是沈忻洵被流放之后,林思慎头一次与他碰面,很显然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木讷沉默的小皇子了,而是天皇贵胄,是一个即将在边疆和京城掀起腥风血雨的人。

沈忻洵缓缓伸手,在林思慎手臂虚虚一扶,待林思慎谢恩站定后,他的目光落在林思慎脸上,端详了片晌后,似笑非笑道:“我还记得你,慎儿。”

一声略带笑意亲昵的慎儿,却让林思慎忍不住身子一抖,她快速的抬眸扫过眼前沈忻洵的脸,而后愣了愣。

眼前的沈忻洵,面容竟是与沈顷婠有五成相似,英俊潇洒气宇轩昂,肌肤是健康的麦色,面上五官线条相比沈顷婠,更显冷硬锋利些。

见林思慎盯着自己的脸愣住了,沈忻洵笑了笑,见过他和沈顷婠的人,都说他们堂兄妹二人有些像,他自己也承认的确如此。

褪去了身上的黑袍,沈忻洵露出了穿着黑甲的修长身型,他足足比林思慎高上一头,原本不算矮的林思慎在他面前,竟显得有些娇小。

沈忻洵对林思慎的态度很是温和,他目光肆无忌惮的滑过林思慎的脸,眼眸神光间竟是闪过一道喜色:“婠儿曾与我提及过你,她对你的评价很不错。”

林思慎察觉到了沈忻洵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侵略性的打探,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垂眸道:“承蒙郡主厚爱,卑职不过一介俗人罢了。”

林思慎的神色疏离而陌生,明面上的恭敬不过是屈服于沈忻洵的身份而已,沈忻洵垂眸笑了笑,又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幼时曾在宫中待过几日,与我亦是见过几面。”

这四皇子似乎有些奇怪,见了林思慎不问战事不问寮军,反倒是跟她叙起了旧。

林思慎心中疑惑,勉强的扯开笑脸:“卑职,隐约记得。”

沈忻洵朗声一笑:“记得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

就在林思慎略显尴尬之际,沈忻洵这才神色一肃,转头让人给林思慎牵了一匹马,率军与她一同驾马往军营行进。

这一路上,林思慎倒是见识到了沈忻洵亲自□□出来的岭南军,究竟有多厉害,特别是开路的那几十个藤甲兵,进退有序合作得天衣无缝,轻轻松松的就将军营外巡查的虎贲军,悄无声息的打晕俘虏。

还有那些藏匿在雪地中的暗桩,他们都了如指掌,不等人反应过来,就率先出手。

整整五万大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行进到了军营大门前。

直到行进到了一片军营前的空地之上,箭楼上瞭望的守卫终于发现了外头的动静,看着眼前多了一大批乌泱泱的的军队,他们险些吓破了胆,急忙吹号示警。

林思慎见状忍不住扶额幽幽叹了口气,不怪沈忻洵的岭南军训练有素,实在是今日新年之际,虎贲军也的确有些懈怠了,这才让岭南军有机可乘。

不够就算如此,这也是狠狠打了闻行任和林思慎的脸。

不消片刻,闻行任便驾马领着大队虎贲军自军营之中,匆匆忙忙的赶了出来。

沈忻洵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黑袍,一身漆黑发亮的黑色虎甲,在雪地中显得格外亮眼。

他面色凝重的看了闻行任一眼,不等闻行任开口,便自腰间取出了一块令牌,执在掌心高举在众人面前。

闻行任只匆匆一瞥,便急忙自马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高声呼道:“虎贲军统领闻行任,恭迎四皇子殿下。”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那些左顾右盼的虎贲军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跪地行礼高呼起来。

谁人都没想到,旨意才下达至军营,四皇子就兵行神速的赶到了安庆,没有提前通报,悄无声息的直接出现在军营外。

沈忻洵一到军营,便取代了闻行任成了最高统领,而沈忻洵执掌军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林思慎升官。当着所有将士们的面,将虎贲军谢督尉革职,让林思慎担任督尉一职,执掌虎贲军前锋营和羽林军。

此举闻行任不敢有异议,军营中其他士兵反倒是士气一振,林思慎早和军中普通士兵的关系混的数落,大家都喜欢这个没架子还有本事的小将军。

更何况林思慎立下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闻行任一直打压林思慎大家早就看不过了,只不过不敢说出来罢了。如今沈忻洵执掌晋军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替封赏有功之人,军中士兵自然对他很是好感。

再加之岭南军悄无声息的出现,众人更是觉得这位名无人问津,一直流放岭南的四皇子,是个明事理有本事的大人物。

原本升官是好事,林校尉及羽林卫都为林思慎高兴,纷纷上前祝贺她。

林思慎面上挂着笑意,可一转头眼中却冰冷一片,她退到一旁,目光自沈忻洵和闻行任面上划过,心中一阵羞恼。

与众人见过面后,沈忻洵又将从岭南带回来的好酒,通通分给了将士们。

虽身份有别,可沈忻洵与林思慎一样,没架子还温文尔雅,很快便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在一阵欢呼声中,林思慎称身子不适,提前告退回营帐,沈忻洵关切了几句,又吩咐人给她送了件用上好银狐皮做的裘衣,这才让她退下了。

捧着官印回到营帐的林思慎一入内,便将官印和那件生色上等的裘衣扔在桌上,看也没看一眼,就面无表情的坐在了火炉旁。

墨竹替她温了酒,端了上来,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怎么了,难不成四皇子为难公子了?”

林思慎接过酒盏握在手中,清冽的眸中一片阴霾,她冷哼一声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督尉。”

墨竹看着林思慎阴沉的脸色,不解道:“四皇子给公子升了官,怎么公子看起来倒一点也不高兴?”

林思慎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突然勾唇自嘲一笑:“你知道闻行任为何一直刻意排挤我吗?”

墨竹想也没想的答道:“闻将军一直倾心于青阳郡主,公子是郡主的夫婿,他打压公子,自然是因他心胸狭窄公报私仇。”

林思慎抬手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热辣的酒液淌过喉咙,一阵撕裂痛感传来,她捂唇轻咳了一声,声线沙哑道:“错。”

墨竹愣了愣,还没等问,就见林思慎死死盯着眼前燃烧的炭火,冷声道:“他闻行任是在替四皇子铺路,什么心胸狭窄公报私仇,都不过是表面看来罢了。”

由闻行任刻意打压风头正盛,与将士们关系亲厚的林思慎,再由沈忻洵出头斥责闻行任,替林思慎平凡。这么一来,不仅拉拢了林思慎,还在虎贲军和羽林卫前落下个好名声。

恶名由闻行任承担,而着美名自然全都落在四皇子沈忻洵身上。

墨竹以为这种事情,林思慎应当不会介怀,因为林思慎一早就跟她提过,闻行任的打压似乎别有用意,不仅是不喜林思慎这么简单。

她抿了抿唇,看着林思慎苍白阴沉的脸色,柔声道:“公子不是说过,闻将军一早就是四皇子的人吗?为了四皇子能尽快得到晋军的认可,他若当真这么做,也不奇怪。”

林思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轻声低喃道:“自然不奇怪,再简单不过的手段罢了。”

墨竹愈发疑惑了:“既然公子知晓,那为何?”

林思慎眉头紧蹙,神色晦暗不明,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你知这一切都是谁的授意吗?”

墨竹没开口,她隐隐猜到了,只是她犹豫着不想说出口,看着林思慎的眼神更是复杂心疼。

握着空盏的五指骤然缩紧,力道之大竟是将酒盏徒手捏碎了,一声钝响后墨竹惊呼出声,急忙伸手抓住了林思慎那被瓷片割破血流不止的手。

掌心的疼痛林思慎似乎浑然不知,她只是抿着苍白的薄唇,艰涩的从口中吐出三个字。

“沈顷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不舒服,晚安。感谢在2020-01-06 20:51:59~2020-01-07 21: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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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089

看着林思慎苍白阴郁的脸色, 墨竹有些心惊,她没想到这等事会让林思慎突然情绪失控。

她匆匆处理好林思慎手上的伤口后, 跪坐在她身旁低声问道:“公子不是一早就猜到是郡主, 又为何此时?”

林思慎心中五味杂陈,垂眸看着掌心包扎好的白布, 那上头还沾着斑斑血迹,她幽幽叹了口气, 有些烦闷道:“我的确一早就猜到了,可今日看着四皇子”

话说了一半,她却止住了。

从闻行任开始刻意在军中排挤她时,她就隐约猜到了闻行任是在替四皇子提前造势, 这等小伎俩林思慎心中了然, 她本不该放在心上。

可一想到从一开始, 闻行任是听从沈顷婠的意思,对她百般刁难, 她心中就如同被针刺一般隐隐作痛。

还有沈忻洵, 他口中那句婠儿曾与我提起过你,听在她耳中是何等的刺耳,是不是她所有的事情, 沈顷婠都会一一与沈忻洵提及,甚至包括她们之间的感情。

过往沈顷婠的那些缱绻柔情,如今在林思慎心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开始变得朦胧虚幻。

若从一开始, 在沈顷婠心中,她就是一颗棋子呢?若所有的柔情蜜语,都是虚情假意呢?

若,所谓两情相悦,只是她的错觉呢?

那她林思慎该是怎样的愚蠢。

远在千里的沈顷婠无法即刻飞到林思慎身旁,无法解释无法相拥,只余下林思慎一人,心中苦涩的越想越委屈。

林思慎觉着她可以理解沈顷婠这么做,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何沈顷婠什么都不愿告知她,哪怕只是一句若有似无的提醒,而不是简单的将她当作一颗棋子。

墨竹将手搭在林思慎握紧的拳头上,轻轻的将她的收拢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神色复杂的抿唇劝慰道:“公子,你莫要胡思乱想了。公子若真的在意,不如等回去之后,亲自去问郡主吧。”

作为一个从始至终的旁观者,墨竹早便从林思慎对沈顷婠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样。只是她是林思慎最亲近的人,无论林思慎最终如何选择,她都会不离不弃始终陪在她身旁。

公子若在意沈顷婠,她便替她隐瞒,公子若是要与沈顷婠为敌,她亦是愿意为公子做一切,哪怕丢掉性命。

短暂的宣泄后,林思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沈顷婠的事她暂且抛在了脑后:“四皇子看上去胜券在握,我倒是有些好奇,他究竟怎么率军打赢这场仗。”

沈忻洵的神兵天降,让晋军士气大振,原本众人都以为,沈忻洵会集结部队再次攻城。可出乎意料的是,沈忻洵仍是选择按兵不动,只死死的围着安庆城。

眼看着快要到了春日,护城河的水开始解冻,林思慎站在高坡之上看着那些融化的涛涛河水,突然想到十年前,她的父亲林诤在护城河中挖开了那上百个地道。

十年前,林将军佯攻安庆城,暗地却一直派人在护城河内偷挖暗道,挖通之后趁夜亲率五千羽林卫,自暗道之中进入安庆打的寮军一个措手不及,再里应外合彻底攻破了安庆城。

当年父亲挖下的暗道,早便填住了,寮军吃了暗道的苦,也一定会严防死守,再想故技重施恐怕没机会了。

如今这么死死围着安庆城,只能等到里头的寮军粮草消耗完毕,而后乘着他们饥饿体虚大举功城。这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最耗时的办法。

接下来,寮军一定会不断的想方设法突破晋军阻扰,往安庆城内运送粮草。就算所有支援的寮军不能抵达安庆,真到了但弹尽粮绝的地步 ,恐怕城内那些尚未离开的百姓,就会成为寮军眼中的粮食。

饥荒之时,烹食尸体异子而食都是常事,前朝著名的彭城之战,驻守彭城的五千士兵,吃完了粮仓的粮草之后,便是屠杀城中百姓啃食人肉充饥,足足又多撑了两年。

林思慎不得不为城中那些无辜的百姓着想,这样继续耗下去,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寮军的口中餐盘中肉。

折返回军营的林思慎当即求见了沈忻洵,请命带着羽林卫去安庆城外挖地道。

沈忻洵还未开口,闻行任便出言拒绝了她,原因便是如今寮军当年吃过亏,如今在城内防守的极为森严,想要挖地道通往城内,恐怕行不通。

只怕到时候就算挖通了,寮军也会发现及时埋上。

可林思慎一再坚持,看着眼前争论的两人,坐在木案之后的沈忻洵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林思慎,直言道:“既然慎儿有把握,那本王定是全力支持。”

得了沈忻洵的允许,闻行任不敢再有异议,林思慎便也放开手脚开始准备。

只不过她并没有像闻行任想象的那样,在城墙不远处寻一处土地挖开,而是在隔着城墙很远的一处土坡后,开始挖了起来。

此举莫说闻行任,就连林思慎手下的人都觉着奇怪,从这么远的地方开始挖,那得挖到猴年马月才能挖进安庆城,更何况要同时挖那么多条地道,投入的人力物力也难以想象。

可林思慎并未解释,只让手下人先挖一条地道,先是灌水松土,而后大力挖掘。

日夜交替之下,挖了足足两个月,林思慎这才终于挖通了地道,地道直通安庆城内,一个百姓的灶台旁。

与此同时,一直按兵不动的沈忻洵也开始行动了,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竟命人将不久前埋入土中的寮军晋军的尸体给挖了出来,将那些腐烂恶臭的尸体都装上了车。

挖通地道的那一日,林思慎回军营洗了个澡,听说沈行洵派人去挖尸体后,她当即脸色一变,明白了沈忻洵想要做什么。

现在是春日,气候潮湿容发疫病,沈忻洵此时派人挖出尸体,恐怕是想要借着尸体攻城,先将尸体借用投石车全部投入安庆城内,那大批腐臭的尸体,如果寮军无法及时处理,恐怕很快安庆城内就会爆发瘟疫。

此招极为阴损,稍有不慎不仅寮军和城内的百姓,恐怕晋军都会因此染上瘟疫。

林思慎沐浴之后,当即便去找了沈忻洵,她求见之时,沈忻洵正在营帐中执笔作画,像是在画人像,不过隐隐约约只画出了身型,看上去像是个女子,面容之上却是一片空白。

林思慎缓步入内后,沈忻洵放下了笔,笑意温和的看向了林思慎:“慎儿可有事找本王?”

面对着满面春风笑意吟吟的沈忻洵,林思慎却是神色紧凝的开门见山:“四皇子命人挖尸,可是往安庆城中抛入腐尸?”

沈忻洵眯着眼看着面色不善的林思慎,半晌后勾唇一笑,起身走到林思慎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柔声道:“知我者,慎儿也。”

林思慎眉头紧蹙,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看似温和有礼的男人,急声道:“安庆城中还有不少百姓。”

沈忻洵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慎儿,你可知寮军一旦耗尽粮草,那些百姓会落得何等下场吗?”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看着沈忻洵,直言道:“现在还不到那等地步,我们还有时间攻城。况且,一旦安庆城内爆发瘟疫,恐怕还会牵连军营中的将士。卑职知晓四皇子想要尽早收复安庆城,可我们大可用别的法子。”

只要是触及了林思慎底线的事,她就一定会据理力争,无论眼前的人是何等身份,她都态度强硬,毫不客气。

若是换作别人这么质疑,沈忻洵兴许早就不悦了,可质疑他的人是林思慎,他竟没有半分不满,仍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他拂袖而立,看着眼前面色紧凝的林思慎,目光缓缓划过她温润的清眸,如烟的黛眉,最后落在她不点而红的朱唇上。

眸光一敛,沈忻洵偏开头悠悠道:“安庆城易守难攻,虎贲军已经在城外耗了一年多的时间,只要寮军龟缩其中不肯出来,我们便别无他法。慎儿,本王知晓你心怀百姓,可你是个聪明人,你应当知晓,留给本王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而是他怕他还没回京,老皇帝的时间不多了吧。

林思慎心中突然一阵失望,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沈顷婠要帮沈忻洵,她本以为被沈顷婠看中的人,会是个和二皇子太子不一样的人,可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沈忻洵,咬牙沉声道:“给卑职两个月的时间,安庆城卑职会亲手送到四皇子手中。”

沈忻洵闻言剑眉一横,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两个月?”

压中心中的石头重的让林思慎有些喘不上气,她抿唇垂眸道:“不错,两月之内。”

沈忻洵突然大笑抚掌,朗声道了句好,而后炽热的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柔声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给林督尉两月的时间,希望婠儿她不会看错人。”

又是沈顷婠,林思慎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骤然紧紧握住衣角,可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却闪过一道惊雷。

恍惚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眸默然不语的看着眼前的沈忻洵,突然勾唇一笑,拱手施施然应声告退。

从沈忻洵的营帐离开之后,林思慎有些神情恍惚的缓走回去,脑海之中却是思绪翻涌,这几日沈忻洵几次三番在林思慎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沈顷婠,言语间好似在引导着林思慎对沈顷婠生怨。

他刻意的一遍又一遍的,让林思慎想起沈顷婠对她的利用,无形间,像是在离间她和沈顷婠。

可沈忻洵的目的是什么,他难道不应该和沈顷婠是同一阵线吗?

难不成他其实,也对一直辅佐着他,全力帮助他的沈顷婠有所忌惮?

这么看来,其实沈顷婠和沈忻洵,似乎也并不是看上去那般上下一心。

那沈顷婠她知晓吗?不,像她那么聪明的人,她一定会知晓,可为什么她不与林思慎解释半句,甚至还是一心帮沈忻洵夺位。

难不成,她其实还另有打算?

心中的疑惑堆积,让林思慎想的有些头疼,她觉得自己似乎永远也猜不透沈顷婠的心思,这个聪明透顶的女人究竟有何打算,她竟是丝毫猜不透看不清。

不过就像墨竹说的,既然她在意,那等她回了京城,她就开诚布公的和沈顷婠好好谈谈,她一定要问个明白,沈顷婠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到底对自己怀着什么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情绪不太好,一直胡思乱想,我尽快调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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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090

自从林思慎在沈忻洵面前许诺, 两月之内会将安庆城攻下后,沈忻洵就给了林思慎兵符, 凭着兵符, 林思慎可以在军营中随意调动人手,不仅是羽林卫与虎贲军, 甚至沈忻洵的直系部队岭南军,她都可以调动。

除了两月前的那个地道之外, 林思慎又命人收紧了安庆城的包围圈,还加派大批人手,将安庆城派出的所有的探子,全部清理干净, 绝不放走一人。

除了安庆城的探子外, 她还派人全力阻击从寮国赶来的援军, 不惜一切代价不让他们与安庆城内的寮军接触。

她要将安庆城内的寮军,和寮国之间的一切联系全部切断。

这样一来, 安庆城内的寮军除了城外大批的晋军之外, 什么也看不到,无论派出去多少探子回寮国求援,都了无音讯。

寮国方面的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自从他们发现,他们已经无法和安庆城内的寮军联系上后,他们便开始加派人手,想从晋军的包围圈外撕开一道口子,再通知安庆城内的寮军内外夹击, 将晋军一鼓作气全部消灭。

很快寮国就纠集了六万大军,从晋军后方进发,得知消息的闻行任当即向沈忻洵请命,率领十万虎贲军阻击寮人的援军。

可已经得了沈忻洵授权的林思慎,却只肯给闻行任两万岭南军,并且下令,命闻行任率领那两万岭南军,尽可能的将寮国援军全部拖住,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包围圈。

得知对方的兵力是自己的三倍,闻行任接下军令后,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他以为林思慎是记恨他之前的打压,一有兵权就伺机报复自己。

于是召集了一众武将,向沈忻洵请命,让他收回林思慎的兵符。

可沈忻洵只是委婉拒绝,并以林思慎立下军令状为由,要众人给林思慎一次机会,看她如何在两月时间之内攻下安庆城。

闻行任偏头看着一旁的林思慎,沉声问道:“殿下,若是两月之内,她攻不下安庆城呢?”

林思慎环臂而立,勾唇微微一笑,神情轻松道:“殿下已经开了金口,我也立了军令状,若是两月之内我林思慎攻不下安庆城,那就按军法治罪。”

一旁有人急着开口:“可是寮国的援军足有六万,你却只给闻将军两万兵马,实在”

话还未说完,闻行任就抬手制止了,那人见状当即噤声。

闻行任盯着林思慎的眼神不停闪烁:“既然如此,那这两月之内我尽全力配合林督尉,两月之后,若是林督尉没有攻下安庆城,那”

林思慎站定,神色肃然的接下了他的话:“那就依法治罪,思慎绝无怨言。”

沈忻洵端坐在主位之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争锋相对的两人,待他们说完,这才站起身打了圆场:“闻将军,既然林督尉这么有把握,那等上两个月又有何妨?”

“闻行任领命。”

既然闻行任都已经答应了下来,众人只得退下。

林思慎跟着他们抬步便要往外走,沈忻洵却站起身,出言留下她:“慎儿留步。”

眼看着走到了跟前的沈忻洵,林思慎急忙垂下头,恭敬的低声问道:“殿下可还有事吩咐?”

从见到林思慎第一面开始,沈忻洵对林思慎的称呼就格外熟络,熟络的让林思慎每回听到都觉得有些尴尬别扭,能叫她慎儿的人也就唯有家中的长辈。

就连沈顷婠到如今,仍是戏谑的称她为林公子。

可她明明记着自己与沈忻洵来往甚少,不过是幼时一同玩耍过几次,关系称不上亲厚,后来沈忻洵离京之后,林思慎更是与他毫无交集。

若不是碍于沈忻洵的身份,林思慎还真想开口提醒他一句,自己跟他真的不熟。

林思慎的腹议沈忻洵自然不知,他抬手亲昵的搭在林思慎的肩头,垂眸望着她,柔声道:“本王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会让本王失望,还有,记着时刻小心些。”

沈忻洵搭在林思慎肩上的手微微一用力,指腹若有似无的轻轻摩挲过林思慎肩上的铁甲。

察觉到了沈忻洵的动作,林思慎身子一僵,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后撤了两步,佯装受宠若惊的躬身道:“思慎定不负殿下厚望。”

又与沈忻洵虚情假意的寒暄了几句,林思慎快步离开了营帐,门帘落下的那一刻,她急忙偏头看了眼沈忻洵刚刚碰过的地方,眸中快速的闪过一道厌恶。

虽说林思慎不知沈忻洵为何对她的如何照顾,可他刻意的示好却不能让林思慎对他生出一丝好感,反倒是愈发厌恶他。

————————————————

到了夜里,林思慎独身一人找到了黎洛的藏身之处,她换上了一身便服,一见黎洛现身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通通告知了黎洛。

就连黎洛也觉得林思慎有些异想天开,她蹙眉看着眼前穿着便服,恢复了翩翩公子姿态的林思慎:“两月之内攻下安庆城?你这是疯了?”

林思慎只是垂眸笑了笑,而后抬眸,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那清丽素雅的女子,柔声道:“我有办法,不过我希望你能帮我。”

黎洛握着剑鞘环臂而立,白皙尖瘦的下巴轻轻一扬:“你说吧,我如何帮你。”

林思慎对着黎洛眨了眨眼,歪头轻笑一声道:“随我一同自密道,进入安庆城。”

安庆城之内,有暗隐堂的分舵,还有林思慎的罗网,她现下需要的就是黎洛陪同她,一同与还留在安庆城中,那些暗隐堂和罗网的人碰面。

虽然有些冒险,但是黎洛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当夜就陪同林思慎自那条挖好的暗道中,偷偷潜入了安庆城。

暗道的出口是一家做生意的小百姓,他们都是晋国人,心中自然希望晋军能早日攻破安庆城,将为非作歹的寮国人都赶出去。

所以暗道被挖通后,他们一直刻意替晋军将暗道藏的隐蔽,并且一直守口如瓶。

从暗道顺利露头之后,林思慎便带着黎洛趁夜找到了罗网和暗影堂的分舵。

暗隐堂的人对黎洛言听计从,只要有黎洛在,这些人就能为林思慎所用,而罗网的人她自然更容易调动。

林思慎命他们在安庆城散播谣言,说是寮国的国主已经派人前往晋国京城求和,只要晋国愿意割让安庆灵溪两座城池,他们就会休战。

不仅如此,他们还愿意将这次领兵攻打晋国,屠杀了无数晋国百姓的寮军统帅罗天福,交予晋国处置。

罗天福乃罗烈兄长,亦是这次出兵攻打晋国的统帅,在寮国之时他就一直主张,寮国土地贫瘠,要想惠及后世就要抢掠晋国土地,是名副其实强硬的主战派。

而寮国朝堂之中,除了主战派外还有一股主和派的势力,他们一直致力与晋国修好,开通两国商贸。

主战派和主和派一直在寮国内部吵的天翻地覆,这次罗天福率兵与晋国开战,便是主战派的胜利,可他离开后,被困在安庆城那么久,寮国事他知之甚少。

林思慎刻意将罗天福孤立在安庆城内,不让他与来援的寮军接触,让后放出流言,便是要利用罗天福没有消息来源的弱点,引起他的猜忌之心。

让他以为寮国内主和派说服了国主,背弃了他,要用他的性命为寮国换下两座城池。

不出林思慎的意料,她刻意让人放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罗天福耳中,一开始罗天福不以为意,只是命人杀鸡给猴看,将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通通治罪。

明明安庆城被围的水泄不通,派出去的探子也都有去无回,如今传出这样的消息,定是晋军刻意在城内散播动摇军心的。

可是时日一久,围困在安庆城外的晋军却丝毫不减,寮国似乎并未派人前来安庆增援一般。

难不成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真的说服了国主出卖他?

流言越来越多,到最后不仅是手下的将士,就连罗天福自己都开始猜忌了起来,他开始大批的向外派出探子,可无一例外的,只要是踏出了城门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寮国的消息一日不传回来,罗天福就一日不能心安,他每日都派人在城墙之上,死死盯着对面的晋军,若是军营有大批人马派出,就及时通禀他。

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闻行任率着两万岭南兵,拼死将寮国的寮军拖住了。而寮军也似乎发现了晋军的目的,他们丝毫不恋战,开始不计一切办法往安庆城进发。

身负重任的闻行任虽然不知道林思慎为何下了死令,一定不能让寮国援军在安庆城露面,但他还是倾尽全力,最后在一片峡谷将寮军死死堵住,以仅仅两万将士,日夜不休严防死守的阻止寮军六万援军,不让他们踏前半步。

这边闻行任正在拼死作战,林思慎自然也没闲着,动摇寮人的军心不过是她所做的第一步罢了。

以前,罗天福曾在灵溪城用过扰敌之计,这次轮到林思慎用了,她派人轮番不分昼夜的在安庆城外开始鸣鼓敲锣,吵得寮军心神不宁。

就这么过了几日,林思慎掐准了时间,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派晋军主力开始攻城,只不过这一次的攻城看上去就像是做个样子而已,她只是吩咐羽林卫与寮军对射,再加上投石车砸城墙。

她来来回回的不停换人,阵仗大的吸引了安庆城内大批的守军。

而少批的岭南军,被她派往了驻守人数最少的东城门,利用他们最擅长的飞钩,趁夜开始突袭。

隐藏在他们之后的,是一小批虎贲军,他们的任务,便是在城墙下挖入地穴,灌满火油,点火将城墙之下的木柱地基烧毁。

安庆城内自然也消停不下来,之前挖开的那个暗道,潜入了不少换上了寮军战甲的晋军,他们是林思慎悉心挑选的死士,肩头上绑着红布以便互相分辨。

在暗隐堂刺客的帮助下,死士开始趁乱在好几个城门前开始暗杀寮军,吸引注意力。

多批次不同方法的佯攻,让安庆城内的罗天福忙的焦头烂额,他不停的调兵遣将,却发现林思慎的攻击毫无章法,就好似想到哪就打到哪。

这里守军多,那就换个地方继续打,外头的晋军忙的团团转,里头的寮军也跟着忙的团团转,城内还不时有晋军冒出来,一边高喊着你们国主已经派人求和了,一边拼死想要打开城门。

他不仅要派人守城,还要分散人手去查那些城内晋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与此同时晋军之内,被林思慎左调右调的一位校尉,累的腿软,看着这毫无章法的攻城,哭笑不得的问身旁的人:“这?她这不是胡闹吗?兵力如此分散如何能攻破的了城门。”

身旁那人抹了抹汗,亦是一脸茫然:“这姓林的恐怕是疯了吧,老子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从来就没打过今天这么乱的仗。”

不远处,林思慎正骑着高头大马立与万军之中,黑暗之中只能隐约可见她身上,那件显眼的银白色铠甲,她目光幽幽的看着城门之上,那道隐约可见的高大身影,勾唇一笑振臂朗声道:“给本督尉擂鼓,越响越好。”

这厢越打越热闹,阵仗惊的骇人,而东城门前,那些神情恍惚的寮军正紧张的挥刀不断劈砍着,不断挂上城墙的飞钩。

城下突然冒了了一阵火光,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脚下便是一震,惊吓之余他们抬头看去。却见眼前突然多了一大批战马,它们被人驱赶着,逃命似的纷纷向着东城门冲来。

无数马蹄声踏破暗夜,震的大地都在颤动,寮军没来由的觉着心慌,他们垂头看着城下,却见那些数不清的战马躲闪不及的撞上了城墙,被烧毁了地基的城墙轻轻颤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有人脸色大变,急忙对着身旁的人大呼道:“不好,快去通知罗将军,东城门要被”

话未说完,那高耸的城墙却顷刻间土崩瓦解,连带着站在上头的寮军,一同倒入了地上。

天边亮起微光的那一瞬,有人惊喜有人恐惧,他们几乎是同时大声的高呼道。

“城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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