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一大早开铺, 店里就迎来了一位熟客,云鎏忙前忙后的招呼了许久, 好不容易才说服客人买下了最新款的胭脂。
结账之后, 云鎏温和恭敬地送客人出门,与客人细声告别。一直到看着那位客人逐渐远去,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抬手抹去白皙额头上, 那冒出来地一层细汗。
云鎏本打算转身回店,可不经意间的一个抬眸,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店铺前,那道熟悉的印入骨血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道清瘦修长的背影, 一个若隐若现的侧脸, 可云鎏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林思慎背对着她, 与一个身型高大相貌英俊,衣着雍容贵气的男子同行, 他们正好停在胭脂铺前, 不知再说些什么。
云鎏有些难以置信,她呆呆地看着林思慎,不敢出声惊扰, 她甚至觉得这又是自己的梦。
直到与林思慎同行的那个贵公子,突然抬眸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而后勾唇满意一笑,又与林思慎说了些什么,林思慎这才缓缓转过身。
“林公子, 您终于来了。”
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林思慎的目光终于从匾额上落下,落在了门前,那红衣似火清丽无双的女子身上。
两年未见,云鎏似乎没有变过,她还是那么的美丽耀眼,还是那么的温婉动人,甚至她看向林思慎的眼神,都如同两年前那般,百转千回情丝缠绕。
再见云鎏,林思慎心中仍是泛不起丝毫波澜。不过若问她是否有所触动,那是自然的,就如同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好友,那一闪而过的惊喜,真诚而明媚。
林思慎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她欣喜却又带着克制,微微点了点头:“云鎏姑娘。”
云鎏自然而然的将一旁的沈忻洵忽略,哪怕从穿着气度便能看出他的身份,可云鎏却并不在意,她满眼都装的是眼前的林思慎,她有些急切的快步走到林思慎跟前,目光细细的划过林思慎的眉眼鼻梁唇瓣。
眼眸中弥漫着朦胧湿润的雾气,微微一眨,那雾气凝结的细碎水珠,便悄然滑出眼眶。
云鎏藏在袖间的十指紧紧蜷缩在一起,她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仰头用发红的眼睛注视着林思慎,语气温柔的不像话:“林公子瘦了不少,也黑了些。”
这话语间的暧昧情愫,恐怕就是一个不识两人的路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中奥妙。
沈忻洵自然也听明白了,他垂眸一笑,抬眼看向了林思慎,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慎儿的老熟人?”
林思慎满心复杂,明明两年未见,为何云鎏还是如此的痴情,还在痴痴的等着她,她心中有所触动眼神亦是有些闪躲,避开了云鎏柔情的目光。
沈忻洵问了话,林思慎迅速的整理好面上的神情,微笑着回头,与沈忻洵介绍了起来:“殿下,这位姑娘是云记胭脂铺的老板娘,云鎏姑娘。”
林思慎不知道沈忻洵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她带到了云记胭脂铺,不过就算沈忻洵之前是无意的,那刚刚这一幕,恐怕他也看出了云鎏对她的感情。
沈忻洵眯着眼想了想,又看了眼林思慎跟前,那个清秀貌美楚楚动人的红衣女子,突然笑着道:“云鎏,这名字听来,倒是有些耳熟。”
云鎏本只是默默注视着林思慎,听闻沈忻洵的话语,她抬眸看了此人一眼,而后很快脸色一白,垂下头去。
云鎏当初在凝香楼,也算是见过不少位高权重的大臣,出身贵门的公子哥。林思慎虽然出身威远将军府,可也算不得客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人。
从沈忻洵的穿着,很容易便能猜出他的身份,他丝毫没有遮掩的穿着蟒袍,戴着玉冠,傻子都知道他是皇家子弟。
当初云鎏在凝香楼时,是头等花魁,更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沈忻洵说云鎏的名字听来耳熟,想来就是在暗讽云鎏以前的身份。
云鎏垂头站在林思慎身前,目光隐忍而痛苦,在凝香楼的那段日子,是她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有时她想要忘记,却又不舍忘记。
林思慎转头看着沈忻洵,朗声笑道:“云鎏姑娘是云记胭脂铺的老板,而云记胭脂铺莫说在京城,就是在晋国也颇负盛名,殿下听过也不稀奇。”
沈忻洵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这么说来,本王倒还真有可能听过云记的胭脂,自然也有可能听过云老板的名号。”
既然沈忻洵顺着台阶下来了,林思慎便也一笑而过,她拂袖一指柜台之上摆着的胭脂:“殿下可想要在此买些胭脂,回去送给夫人们?”
沈忻洵摆了摆手,他盯着林思慎的脸色,笑道:“这倒是不急,不过本王看慎儿与云老板,似乎关系非同一般,也不知婠儿是否知晓。”
默不作声的云鎏抬眸看了眼林思慎,从林思慎微冷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对沈忻洵的厌恶和抗拒。
云鎏看出沈忻洵就是刻意让林思慎难堪,她眉头微蹙双手紧握,突然不卑不亢的迎着沈忻洵上前一步。
她唇角勾起一抹礼貌而疏离的浅笑,风轻云淡的坦然自己的身份:“殿下,小女子过往不过是一个在凝香楼混迹过的风尘女子,而林公子是威远将军府的小将军,又是青阳郡主的夫婿。就算小女子曾与林公子有过交集,那也不过是林公子可怜小女子罢了。”
“身份有别,林公子偶尔帮衬小女子已是菩萨心肠,小女子又怎敢高攀林公子。”
这么一段话下来,林思慎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云鎏。
云鎏是知道沈忻洵为难她,怕她因此被郡主责罚,这才有意替她解释,却又不得不言语间贬低自己。
沈忻洵盯着林思慎看了眼,而后笑了笑没说话,云鎏和林思慎之间的关系,在京城可是人尽皆知,也不难查探到。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姓云的女子,还真如传闻中那般,一颗痴心牢牢系在林思慎身上。
这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忻洵的目光终于从林思慎身上移开,落在了云鎏身上,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隐晦的暗光:“看来云老板不仅很会做生意,还很会为人处世。”
云鎏比林思慎更加敏锐的察觉到,沈忻洵那异样的眼神,那一闪而过的炙热和侵略,就像是看到一件精美的瓷器,忍不住想要出手推到在地上,看着它支离破碎凋零破败,以满足心中那怪异的满足感。
这样的眼神云鎏太过熟悉了,当初她为何会痴恋上林思慎,正是因她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正是因她看向自己时,那纯粹而平静的疼惜,没有哪怕一丝的占有和侵略。
云鎏快速的垂下头,双手轻轻一颤,她强压住心中的不适和不安:“若是殿下当真听过云记,那便是云记的无上荣耀。我们云记的胭脂在京城之内,的确颇受不少夫人小姐的喜爱。想来殿下府上女眷也不少,不如小女子改日派人送上几盒新款的胭脂,送予殿下府中的夫人。”
沈忻洵不动声色的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轻笑一声,柔声与云鎏道:“本王从不收白送的东西。不如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本王今日还有些事要办,劳烦云老板今夜便带上胭脂,亲自送来本王府上,如何?”
让云鎏夜里送胭脂去府上?
一旁的林思慎几乎瞬间便明白了沈忻洵的意思,她脸色微微一变,侧目看向了云鎏。
果然,云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垂着头纤细瘦弱的身子如同风中杨柳般,轻轻颤抖着。
林思慎上前一步,半个身子正巧挡住了云鎏,她迎着沈忻洵的目光:“殿下,夜里让云鎏姑娘一个弱女子出门,总归有些不方便。”
沈忻洵压根就没打算放弃,他盯着躲在林思慎身后的云鎏,目光带笑:“慎儿大可放心,本王会派人接送云老板,绝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
林思慎微微侧身,彻底的将云鎏挡在身后,她不想得罪沈忻洵,可她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忻洵欺负云鎏。
她面上笑意逐渐消失,平静的看着沈忻洵:“殿下若真是看中了云记的胭脂,那不如现下便挑好,思慎这就派人送去府上。”
初见面时,虽也有些厌恶沈忻洵,可林思慎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的嚣张跋扈,比起太子都有过之无不及。太子起码还会顾忌皇帝,只敢派手下人为非作歹。
沈忻洵的做派,可比太子还夸张不少。
他初来乍到,本该谦逊有礼事事隐忍,这般为所欲为嚣张跋扈,恐怕也就只能惹人生厌。
听林思慎这般说,沈忻洵倒是面色不变,他戏谑一笑压低声音道:“既然慎儿想代劳,那不如今夜,就由慎儿亲自将胭脂送去本王府上吧。”
闻言,云鎏抓着林思慎衣角的手突然一紧,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林思慎额角青筋一跳,面对着沈忻洵的咄咄逼人,她有些忍无可忍了,正当她压不住怒气想要开口呵斥之际,却见一道白衣身影翩然出现在沈忻洵身后。
林思慎嘴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呆呆的看着那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绝色女子,眼中的羞恼逐渐转变为欣喜。
“四皇兄想要胭脂,那不如由婠儿送去四皇兄府上,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喜欢了也很正常,没关系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喜欢过。
晚安。感谢在2020-01-22 23:05:43~2020-01-23 22:3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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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102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云记胭脂铺前, 就连匆匆走过的行人也不禁放慢了脚步,偷偷侧目望去。
只因那胭脂铺门前, 正站在一个仿似从画卷中走出的仙子。
只见那女子白衣如雪翩然若仙, 玉手执着一把素白色的油纸伞,施施然站定在云记胭脂铺前。她的面容眉眼完美精致, 气质清冷孤傲,让人心驰神往之际, 又不敢生出亵渎之情。
她就像是烈焰之中,那一抹洁白清冷的晶莹雪霜。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使人情不自禁感叹造物主对这她的偏袒。
林思慎和所有人一样,出神的看着这从天而降的沈顷婠, 她不知晓为何沈顷婠会出现在此处, 还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若不是沈顷婠的出现, 她恐怕就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得罪沈忻洵了。
众人之中, 也就唯有沈忻洵对沈顷婠的出现不感意外了, 因林思慎走神直勾勾的看着沈顷婠,眼中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沈忻洵。
不过她眼角余光,正巧瞥见了一丝怪异之处, 那就是沈忻洵听到沈顷婠声音那一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狂热和复杂。
沈忻洵抬手轻飘飘的拂去衣袖上的灰尘,他缓缓转身,噙着温和笑意的双眸,落在了沈顷婠清冷平静的面容之上, 他打趣似的开口问道:“婠儿怎会出现在此处,难不成是与慎儿心有灵犀?”
沈顷婠风轻云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瞧见躲在她身后的云鎏时,唇角微微一勾,而后快速的收会了目光,对着沈忻洵欠身行礼道:“青阳见过四皇兄。”
“婠儿不必多礼。”
沈忻洵上前一步抬手虚扶起沈顷婠,他点到即止的打量了沈顷婠一眼,笑声感慨道:“多年未见,未曾想婠儿竟都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了。为兄还记得,当初离京时,婠儿不过才这般高。”
说完,沈忻洵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旋即收回手又叹道:“这好似才一眨眼,婠儿就成了个大姑娘,竟都成了婚。”
林思慎在一旁听着有些发愣,心中只觉着有些奇怪,怎么沈忻洵的话语神态,听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回京后,头一回见到沈顷婠一般。
正当她万分留心身前寒暄的堂兄妹二人时,衣角突然被轻轻一扯,林思慎疑惑的一回头,对上了云鎏复杂略显尴尬的双眸。
云鎏眼角余光瞥了门前一眼,见沈忻洵和沈顷婠似乎并未注意,连忙低声问道:“林公子,不知云鎏两年前送给公子的香囊,公子可还带在身上?”
她低声细语,声音弱的好似蚊子嗡嗡一般,哪怕是站在她身旁都不见得能听清,不过好在林思慎耳力够好,听清了她的低语。
云鎏知晓林思慎今日并不是特意来找自己,她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到林思慎。所以她想抓紧机会,哪怕青阳郡主和四皇子就在眼前,也想要问问林思慎,她送的香囊林思慎是否还留在身边。
林思慎虽然不明白云鎏为何现在会问这个,但她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这才想起,当初出征离京之时,云鎏送予了她一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说是里头有她求的平安符。
那香囊毕竟是云鎏心意,林思慎自然一直都留着,不过那香囊是由墨竹替她收着,想来现在应当还在墨竹身边。
林思慎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沈顷婠和沈忻洵身上,她心不在焉的在身上摸了摸,忙不迭的低声解释道:“今日并未带在身上,不如改日还你吧。”
云鎏闻言抿了抿唇,垂下头似乎有些失望,她摆了摆手柔声道:“公子不必将香囊还给小女子,公子平安回来后,小女子还未曾去洗尘寺还过愿,小女子不过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云鎏姑娘想收回。”
林思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脖子,其实云鎏送她的那个香囊,后来不知怎么竟是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还是墨竹心灵手巧,将它给补上了。不然云鎏真想要回去,恐怕还会发现上头有缝补过的痕迹。
云鎏苦笑着摇了摇头:“公子多想了,小女子怎可能”
“不知云姑娘以为如何?”
沈顷婠冷冷清清的声音突然飘入耳中,不仅是云鎏,就连林思慎都被吓了一跳,她急忙回头看向沈顷婠,却见沈顷婠压根没看她一眼,反倒是面上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看向了云鎏。
一旁的沈忻洵也转过了头,噤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云鎏。
刚刚沈顷婠和沈忻洵交谈之时,云鎏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二人再说些什么,故而此时听他们问起,一直之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应答。
云鎏有些局促,不过并未慌乱,在这两位身份尊贵,一言就能定她生死的大人物面前,她镇定自若的敛眸,而后深吸一口气,抬眸不卑不亢欠身,缓声道:“既然郡主殿下和四皇子殿下开了金口,那小女子自然”
话未说完,一旁的林思慎却是眉头紧蹙,正色沉声道:“这般恐怕有些不妥吧。”
虽然林思慎刚刚在与云鎏交谈,但是她仍在细心关注着沈顷婠和沈忻洵的交谈内容。云鎏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将话丢给自己,林思慎却是知晓。
沈忻洵说他的王府才完工,明日要邀文武百官在府中设宴。本请了庆州一位红极一时的舞姬在宴席之上献舞,岂料两日前那位舞姬突染重病卧床不起。
因此沈忻洵想到了云鎏,当初云鎏在凝香楼时,并不是因着出众的容貌才成了花魁,她的琴音和舞技同样艳惊四座,特别是那一曲曼妙轻盈的惊鸿舞,如灵如仙叫人终身难忘。
沈忻洵想邀云鎏去王府献舞,而沈顷婠只说了一句,该让云鎏自己抉择是否献舞,故此她才开口问过云鎏。
云鎏不明就里险些应承了下来,林思慎却想要替她婉拒。
沈顷婠默然垂眸,清冽的眸子一敛,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只是那笑竟是说不出来的有些奇怪,让人瞧上一眼,心中情不自禁的就发寒。
沈忻洵挑眉,疑惑问道:“哦?慎儿觉得如何不妥了?”
林思慎站定在云鎏身前,漆黑清亮的眸子直视着沈忻洵的双眼,她神情坚定掷地有声:“思慎以为,云鎏姑娘不是舞姬,她如今是云记胭脂铺的掌柜,若是让她去王府献舞,恐怕会有损云鎏姑娘的身份。”
其实林思慎之所以替云鎏拒绝,就是因为她知晓,云鎏当初在凝香楼时便格外的厌恶,在那些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跟前,轻歌曼舞曲意承欢,承受着那些让她恐惧害怕的,贪婪而又邪念的打量。
可是身为一个弱女子,想要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她只能强迫着自己,去做那些她明明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如今她好不容易在林思慎的帮助下,离开了凝香楼,靠着自己的手艺在京城安身立命。
因她青楼女子的身份,当初开铺时她已经受了不少白眼,她若是应沈忻洵之邀去王府献舞,那她以前的身份,便会在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
沈忻洵轻笑出声,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云老板不是已经应下了吗?怎么,难不成慎儿你不愿?”
林思慎摇了摇头:“殿下误会了,思慎只是怕云鎏姑娘今日见了殿下,因心中敬畏而不小心说错了话,故此想要再询问云鎏姑娘一次,她是否真的首肯。”
沈忻洵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林思慎和云鎏关系不一般,林思慎当即心中一紧,生怕沈顷婠会因此误会,她故作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了眼沈顷婠。
沈顷婠目光清冷淡然,神色间不见丝毫不悦。林思慎望来时她正巧侧头,四目相对间,林思慎快速的眨了眨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回头解释。
这大概是林思慎想要给她的暗示,也不知沈顷婠明不明白林思慎的意思,只见她勾唇微微一笑,清冽的眸中瞬间充盈了戏谑的笑意,而后转瞬即逝,环臂淡然自若的看向了沈忻洵。
林思慎收回目光,她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云鎏:“云鎏姑娘,你若不愿直说便是。殿下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他定是会体谅你,你不必顾及殿下的身份。”
林思慎都这么替自己解围了,云鎏自然心领神会,她当即摇了摇头低声婉拒道:“小女子离开凝香楼多年,一心研制胭脂香粉,惊鸿舞早已忘的差不多了。”
沈忻洵轻叹了口气遗憾道:“既然如此,那还真是可惜,本王在回京前,就很想见识见识云老板的惊鸿舞姿。”
他话语之间,竟是仍未放弃。
一旁的沈顷婠淡淡一笑,启唇道:“四皇兄,婠儿正巧识得另一位会跳惊鸿舞的舞姬,若是四皇兄愿意,婠儿便派人将那女子送去四皇兄府上,如何?”
这么一句听起来轻描淡写的话,沈忻洵却是眸子一眯,负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的收拢握紧。他轻声笑了笑,极为客气的拒绝了:“舞姬之事,为兄交由府中下人去找就是了,还是不劳烦婠儿费心了。”
沈顷婠闻言笑意不变,她抬眸看了沈忻洵一眼,眸中好似有寒光一闪而过:“四皇兄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
沈忻洵扯开唇角,朗声笑道:“此处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听说京城之内有一家酒楼极富盛名,来京城后,为兄竟是一次也未曾去见识过。今日又正巧遇上,不如由为兄做东,你我堂兄妹二人一聚,如何?”
只他们二人相聚?
越是听他们二人交谈,那种怪异之感就愈发明显,沈顷婠虽一直冷淡平静,可沈忻洵却好似极为忌惮沈顷婠,可奇怪的是,除了忌惮之外,沈忻洵见到沈顷婠却又很欣喜。
那不是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自然而然所流露出的欣喜,反倒是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浮木时,那一瞬间迸发出的狂热喜悦。
沈顷婠的出现的确给林思慎和云鎏解了围,可沈忻洵带不走她们,却又想要带走沈顷婠。
林思慎往沈顷婠身旁蹭了几步,就算她知道沈顷婠和沈忻洵是堂兄妹,沈忻洵不可能对沈顷婠有非分之想,可也难保沈忻洵不会设计利用沈顷婠。
她不想让沈顷婠跟着沈忻洵离开,可她并没有立场和借口阻止沈忻洵。
“四皇兄相邀,婠儿又怎会拒绝。”
沈顷婠并未有丝毫的犹豫,她同意了沈忻洵的邀约,她看似欣然的答应了,清冷的面容上噙着淡一丝温柔的浅笑。
可林思慎却从她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欣喜,反倒是一丝无奈和疏离,她似乎并不想看到沈忻洵。
这是外人从沈顷婠身上看不到的情绪,却唯有林思慎能从她身上感受到。
答应下沈忻洵的邀约后,沈顷婠径直看向了林思慎,清冽的眸中闪过狡黠的亮光,在沈忻洵和云鎏的注视之下,她素手轻抬,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一勾。
林思慎就三步并作两步,乖乖立定在她跟前,双眸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沈顷婠毫不在意他们二人的目光,素白的指尖在林思慎领口上轻轻划过,温柔的轻嗔了一声:“夫君,既然都来云老板的铺子,那就劳烦夫君替我哦挑几盒胭脂水粉,再挑上一身衣裳,如何?”
这等要求实在是简单好办,林思慎想也没想的点了点头:“好。”
眼看着林思慎和沈顷婠如此亲密默契,一旁的云鎏脸色一白,胸口翻涌起一阵锥心刺痛,她强忍着泪意,紧咬唇瓣偏开头,不敢再看那站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般相衬的两人一眼。
沈忻洵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又剑眉轻挑,饶有兴趣的站在一侧,看着眼前沈顷婠和林思慎的恩爱亲昵。
清冽湿润的眸光划过林思慎的脸,沈顷婠对着她微微眨了眨眼,面上竟是浮现了一丝撩人娇媚的神态,白皙的指尖顺着林思慎的衣领勾勒而下,落在了她胸前。
沈顷婠突然微微侧身,正巧挡住了沈忻洵和云鎏望来的目光。
她的指尖缓缓落下,落在林思慎心口,若有似无的一点,薄唇轻启吐气如兰:“夫君可要记下,挑的衣裳和胭脂,都得是夫君你自己也喜欢的。”
沈顷婠面上那慵懒撩人的神态只一闪而过,林思慎却早就心潮澎湃难以平静,若不是沈忻洵和云鎏在的话,她可真想一把将沈顷婠揽入怀中。
也得是林思慎自己喜欢的,难不成沈顷婠是想穿上林思慎喜欢的衣裳,涂抹上林思慎喜欢的胭脂水粉,给她看?
女为悦己者容,古人果然诚我不欺。
林思慎脖子有些发红,顾忌着身旁的两人,她好歹忍着没露出异样神态,她忙不迭地用力点了点头,郑重道:“嗯,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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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忻洵和沈顷婠并肩而行,在随从的开路之下,很快便来到了满香楼外。
自从太子倒台之后,满香楼便被京城内的一位富商买了下来,修缮一番后重新开张。
重新开张后倒也和以往没什么分别,仍旧是有钱有势才能关顾的起的大酒楼。
掌柜是个有手段,心思活络机灵的人,一见沈忻洵和沈顷婠出现在酒楼门前,只一眼他便认出了两人的身份。
忙不迭的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伺候着,还亲自领路带着两人到了酒楼最高处,那间最幽静最适合密谈的雅间之中。
沈忻洵带来的人,很快便将那小小的雅间盯紧了,还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就连掌柜送来的茶水,都被随从堵在门前,自行敲门送入。
雅间之内,沈忻洵端坐在沈顷婠对面,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沈顷婠,悠悠开口道:“想要见婠儿一面,还真是难如登天。”
“四皇兄这不是见到了吗?”
沈顷婠淡淡一笑,她垂眸看着眼前那盏白玉杯,看着那轻飘飘荡在茶汤之上,如同一叶扁舟般,缓缓舒展开来的茶叶。
回京半月,皇帝开设的庆功宴上,沈顷婠虽然露面,可待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自称身子不适回了将军府。之后又是日夜陪在林思慎身侧,沈忻洵登门探望,无一不是被老夫人堵在院门外。
细细算来,今日还真就是沈忻洵头一回和沈顷婠碰面。
眼看着沈顷婠神态冷淡,沈忻洵自嘲的扯开唇角,深吸一口气道:“若不是我把慎儿逼的紧,你会出现?”
虽然林思慎听惯了沈忻洵唤她慎儿,可沈顷婠今日才当面听到,她目光一冷缓缓开口道:“四皇兄可唤她为思慎,亦或是林公子。”
“呵。”
沈忻洵闻言竟是冷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有些讽刺的开口道:“当初是婠儿告知我,若想要保护自己在意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别让人知晓你在意她,特别是你的敌人。”
说完他盯着沈顷婠的脸色,继续道:“可如今你却轻易的暴露了她,你就不怕有一日有人会用她要挟你?”
沈顷婠冷冷淡淡的端起玉杯,指尖在杯沿划过,而后冰冷的目光如寒刃般,直直刺向了沈忻洵:“利用她要挟我?若真有人这般做,想来定是看轻了她,又看轻了我。”
沈忻洵身子一僵,他有些狼狈的偏开头,低声道:“日后,我不会再利用她逼你出来。”
尽管沈顷婠一直如此风轻云淡,就连语气都未曾重上一分,可沈忻洵却极其忌惮她,哪怕只是一句似有所指的话,他也要细细琢磨。
沈顷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轻声问道:“四皇兄是我的敌人吗?”
沈忻洵垂下头,语气平缓:“你知晓的,这从来都是你的抉择,而不是我的。”
一墙之隔,一个秀才打扮的男子推了推身旁醉酒的人,见他没有丝毫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他拾起桌上的酒杯,屏息缓步走到了墙边,将酒杯按在墙上,而后俯身侧耳贴在杯底,闭上眼倾听了起来。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蹙眉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正当他想要换上一个地方时,目光却是突然一滞,不过瞬息之间,一道微不可见的红光,从他耳朵一侧穿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钉入了屋内另一侧的墙壁。
男人的身子静止了一般,呆呆的保持着俯身贴耳的动作,一动不动。而后又过了一会,这才噗通一声僵硬的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瞪呼吸全无。
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的伤痕,唯有掉在他身侧的那个酒杯,若是撞上些水,恐怕才能发现杯底似乎隐隐有些漏水。
男人死后没多时,紧闭的房门瞬间便被悄然推开,两个相貌普通身材矮小的男人走入屋内。看着地上的尸体,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却丝毫不觉意外。
他们摸了摸男人的鼻息,而后放回酒杯,又将屋内打扫了一番,这才将男人搬起悄然退去。
雅间之内。
沈顷婠缓缓收回手,复而端起桌上的杯盏:“答应过四皇兄的,我均已办到。”
沈忻洵双手握紧,他殷切的看着沈顷婠,央求道:“婠儿,我还需你帮我一次。”
沈顷婠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拒绝了沈忻洵的哀求:“你已经如愿回来了,我能帮你的也都帮了。”
沈忻洵站起身,他蹙眉有些烦闷的在屋内踱步,左腿的僵硬和拖沓格外显眼。他走到窗边,思忖了半晌后,突然猛地回头:“婠儿,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昔日救了你的份上?”
看着沈忻洵的左腿,沈顷婠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可惜当初的情分,都已经被四皇兄你耗尽了。”
沈忻洵咬紧牙关,他盯着沈顷婠的面容,轻声问道:“那你就当看在灵儿的份上,你不是最宠他吗?若我真的输了,灵儿他又是何等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沈顷婠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头也不抬,看上去似乎不为所动。
沈忻洵眯着眼,终是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林思慎。”
握着茶盏的五指骤然收紧,沈顷婠抬眸看向了沈忻洵,目光冰冷而平静。
沈忻洵讽刺一笑,他缓步走到桌边坐下,轻叹一声道:“果然也就唯有她,能让你为之所动。”
沈顷婠并未回答他,只是放下了茶盏缓缓站起身。
沈忻洵的目光跟随着她,突然忍不住发问:“婠儿,我很好奇,在你心目中,究竟是林思慎重要还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存稿箱没定时间,我就是个傻子。
最近新型肺炎导致不能出门走亲戚,所以时间更多了,前些日子都是因为准备过年的各种东西,所以拖沓了。
以后还是十点更新,准时准时。
还有就是,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明天还是双更。感谢在2020-01-23 22:32:28~2020-01-25 22: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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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103
“婠儿, 我很好奇,在你心目中, 究竟是林思慎重要,还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重要?”
轻描淡写一声询问之后,沈忻洵的目光死死停在沈顷婠的脸上,他想看清在沈顷婠面容之上,哪哪怕一丝的情绪波动, 从而探究她此时心中所想。
他想知道在沈顷婠的心中,究竟是林思慎重要,还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图谋的权力, 更加重要。
只可惜沈顷婠面上神情丝毫不变, 依旧如同一滩平静无波的湖水一般, 就仿佛沈忻洵刚刚的问话,丝毫不能让她有所动容。
她缓缓的抬眸,对上沈忻洵小心翼翼想要探究的目光, 而后勾唇淡淡一笑:“我想, 我无需回答四皇兄这个问题吧。”
沈忻洵有些挫败,不过很快他便理了理衣摆,抬眸沉声道:“若婠儿愿意助为兄一臂之力,只要是你想要的,为兄都可以给你。”
沈顷婠仍是不为所动, 她施施然放下手中茶盏, 漫不经心道:“我想要的,皆可凭一己之力觅得,又怎会求助于他人。”
见威逼利诱皆不奏效, 沈忻洵所幸将二皇子抬了出来:“那婠儿可曾想过,他日若是二皇兄即位,他又会如何对付婠儿你?”
说完见沈顷婠默然不语,沈忻洵轻叹了口气,又提醒道:“他一直都很忌惮你。”
话音才落,沈顷婠突然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的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短短三两句交锋,厢房之内的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沈忻洵咬牙看着眼前这油盐不进的堂妹,心中心虚又无奈。
当初,因幼时他有恩于沈顷婠,被流放岭南后,沈顷婠一直暗中相助于他。
在外人眼中,岭南应当只是一片贫瘠苦寒之地。其实不然,这十多年来,在沈忻洵的治理之下,岭南早已经天翻地覆,逐渐富庶了起来。
不仅岭南的百姓安居乐业,沈忻洵甚至亲自操练出了一支,精悍勇猛的岭南军。也就是这次在安庆攻城战中,建下奇功的那支藤甲军。
而之所以,沈忻洵在岭南如鱼得水,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出于沈顷婠的出谋划策。当然,他自己也的确有些本事。
这些年来,沈忻洵和沈顷婠私下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沈顷婠甚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岭南,与他会面了好几次。
沈忻洵原本以为,沈顷婠之所以对他全力相助,便是因心中有愧,想要报答当初恩情,将他送回京城推上帝位。
而在他心中深处,那些深藏的仇恨和野心,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磨,反而滋长的愈发茁壮。
当年母妃不受宠,他生来又木讷内向,还不会说讨喜的吉利话,自然不被父皇喜爱。无论他多努力多用功,父皇就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与他相比的,是对于嫡出的太子,父皇那百般的纵容。
当初他险些被太子打死,父皇只是罚太子面壁几日。而他不过是执剑架在太子脖颈之上,甚至尚未伤他,父皇便出手打断了他的腿,将他流放岭南。
父皇的不公,太子的欺辱,多年来的委屈和不甘。
这些所有的不满怨憎,就犹如积压在沈忻洵心中阴暗处的一口箱子,被他锁的严严实实,平日旁人压根看不出。
沈忻洵掩饰的很好,在外人眼里他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也就唯有他一人独处时,他心中阴暗处的箱子才会被打开,他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
没人能看穿他的伪装,除了沈顷婠。
从沈顷婠见他第一面开始,那双漂亮的眸子便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
这十来年的相处,沈忻洵对沈顷婠的疼爱不自觉的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明显的忌惮和疏离。
沈忻洵从不会向沈顷婠提出条件,因为他知晓,他这个手眼通天看似冷情的堂妹,其实心中尚存温情。无需他提出条件,沈顷婠便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
直到他的野心越来越大,直到积压在他心中的箱子越来越频繁的打开。他开始日思夜想的,想要重回京城,想要取代太子的位置,甚至取代父皇的位置。
于是他第一次向沈顷婠提出了要求,而那个要求,便是他要不顾一切重回京城。
沈忻洵记得,那是一个落雪的冬夜,他和沈顷婠坐在院子里的亭落下,眼前一片白茫茫,入眼天地皆是白色,唯有亭落旁的两株梅花开的正盛。
天空之上飘零着鹅毛大雪,点缀在枝头的梅花清雅淡然。碳炉中正在温酒,酒香和梅香交错弥漫在整个亭落之中。
他和沈顷婠面对面坐着,沈顷婠披着一件银狐裘衣,那细软雪白的银狐皮,衬的沈顷婠脸色苍白孱弱的有些病态,她一言不发的提壶斟酒,精致却略显稚嫩的眉眼,却隐约可见如今的影子,悠然自得淡然如水。
沈忻洵怀中抱着年仅四岁的灵儿,那孩子在他怀中熟睡,只露出了通红的脸蛋,偶尔咂咂嘴,睡的极为香甜安稳。
可抱着他的沈忻洵却并不平静,他看着沈顷婠,沉默了许久后才悠悠开口:“婠儿,我想带灵儿回京城。”
只这么一句隐晦的话语,却已经道尽了他的野心。
沈顷婠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几滴橙黄的酒液溅落在她白皙的指尖,而后缓缓滑下,在坠落桌面的那一刻,焦虑不安的沈忻洵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好,我会送你回京。”
只简洁明了这么一句,沈顷婠就为他筹谋了四年之久,直到现在终于应诺,将他送回京城。
只不过直到今日为止,那一次是沈忻洵最后一次见到沈顷婠。
之后沈顷婠竟是再未出现在岭南,唯有每年灵儿生辰之时,会派人不远万里送来几本古籍,送予灵儿当作生辰贺礼。
这也是为何沈忻洵笃定,沈顷婠看重疼爱灵儿的原因。
大败寮军之后,他满足心愿的回到京城,可他却也发现了,他身边悄无声息的少了许多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沈顷婠以前留在他身侧的谋士和剑客。
少了他们,沈忻洵的实力大打折扣。
二皇子在京城中根深蒂固,他初来乍到,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斗过二皇子。他必须得到沈顷婠的帮助,才能与二皇子抗衡,这也是为何他忌惮沈顷婠,却又始终离不开沈顷婠的原因。
因为如果没有沈顷婠,他压根就没有多少胜算赢过二皇子。
回到京城之后,沈忻洵借着探望林思慎的借口,几次三番找上将军府,沈顷婠却始终避而不见。
若不是他凭借着之前的情报,知晓了沈顷婠对林思慎的特别之处,恐怕就算到了今日,他也见不到沈顷婠。
沈顷婠缓缓转身,她看着眼前阴晴不定的沈忻洵,微微颌首道:“四皇兄,恕婠儿无能为力,若是四皇兄无其他事,那婠儿就先行告辞了。”
言罢,她便要离开,看上去,她还真不打算再帮沈忻洵了。
沈忻洵眸子一冷,他咬紧牙关幽幽开口道:“林思慎的身份若是此时曝露了出来,婠儿不如好好猜猜,依父皇的性子,威远将军府会落的如何下场?又或者,若是天下人知晓他们眼中的将军府小公子,是个偷龙换凤的女儿身,又会作何想?”
既然沈顷婠不打算帮他,反正他也斗不过二皇兄,那不如就鱼死网破。
沈忻洵知道沈顷婠不是个会容忍他人威胁自己的人,可如今他别无他法,他只看出沈顷婠在意林思慎,也只有这么一个棋子能威胁到沈顷婠。
沈顷婠背对着沈忻洵,漆黑的眸中瞬间染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她缓缓闭上眼:“这么说,四皇兄是打算利用她来威胁我?”
沈忻洵站起身盯着她,狠了狠心:“你不是在意她吗?只要你能助我夺得帝位,我便保证,林思慎和威远将军府将毫发无伤。”
那压抑而又带着胁迫的话语,飘入沈顷婠耳畔,她垂眸讽刺一笑,淡淡开口反问道:“四皇兄,你真以为,凭此就能威胁我?”
都到了这一步,沈忻洵已经没了退路,他眯着微红的双眼,咬牙硬声道:“婠儿若是今日从此门踏出,那明日林思慎乃是女子身份的消息,便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婠儿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沈顷婠周身的寒意,自她清瘦的身子中缓缓蔓延而出,屋内瞬间便冷了几分,像是冷风吹过一般。
沈忻洵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倒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沈顷婠。
沈顷婠转身看向他,薄唇微微上扬,笑意却并未触及眼底,她轻启薄唇冷冷道:“四皇兄如今行径,真是叫人为之不耻。”
沈忻洵握紧拳头挺直了胸膛,迎着沈顷婠冰冷的目光,他不畏惧的直视着沈顷婠的双眼,沉声道:“只要能让我登上帝位,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不知不觉中,沈忻洵早已不是当初沈顷婠眼中,那个虽沉默寡言却善良温柔的兄长了。
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沈忻洵,似乎与街头巷尾那些利欲熏心的小人,没了什么分别。
尽管他长着一张与沈顷婠极为相似的脸,尽管他看上去如此的英俊温和,可他那双充斥着贪婪和权欲的双眸,还是让沈顷婠一时之间,失望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1-25 22:19:32~2020-01-26 21:0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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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
沈顷婠跟着沈忻洵离开之后, 云记胭脂铺就只剩下了林思慎和云鎏。
云鎏一直垂着头,一张清丽素净的面容苍白如纸, 目光黯淡无光,也不知她正在想些什么,许久也未曾回过神来。
林思慎就站在她跟前,几次张了嘴, 到最后都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可她们又总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吧。
深吸了一口气后,林思慎打算开口。
“这两年”
“林公子”
偏偏她一开口, 云鎏也开了口,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又是同时停了下来。
云鎏抬眸看着林思慎,眼神复杂茫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断了林思慎的话后, 她咬了咬唇歉意一笑, 示意道:“林公子请讲。”
林思慎摆了摆手,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低声道:“还是云鎏姑娘先说吧。”
与云鎏单独相处,林思慎觉得浑身不自在。
应当说自从她和沈顷婠成婚之后,面对着云鎏时, 她总是觉得不自在。各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让她尴尬的想要逃离,却又怕会伤及云鎏的自尊。
云鎏看着眼神闪烁心不在焉的林思慎,心中又是一阵钝痛, 她快速的偏开头,颤声问道:“这两年来,林公子可还好?”
林思慎耸了耸肩,一脸坦然的摊手道:“能平安回来,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自然算是不错。”
云鎏的目光缓缓落在林思慎的脖颈上,而后一滞,竟是上前一步走到林思慎跟前,眼神疑惑又透露着一丝古怪:“公子脖颈之上,可是有旧伤?”
“旧伤?”
林思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而后很快便想了起来,云鎏目光看向的地方,分明就是当初沈顷婠咬她一口时,留下齿痕的位置。
念及此,林思慎快速的抬起手捂住了脖颈,那原本挡住齿痕的衣领,也不知何时偏开了一些,竟是隐约露出了痕迹,不小心给云鎏瞧见了。
林思慎若无其事的挠了挠,而后又将衣领正好,遮住了齿痕,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道:“许是不经意被蚊子咬的吧。”
云鎏摇了摇头,眼神愈发疑惑:“蚊子哪能咬出如此伤口来,瞧着分明像是被什么野兽咬了一口。”
林思慎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是努力憋着笑,可很快又正经了起来,她摆了摆手急忙否认:“云鎏姑娘恐怕是看错了,怎可能是野兽。”
云鎏默然不语的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后,她突然敛眸低声问了句:“难不成是人?”
到底是聪慧的女子,从看到第一眼起,她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之所以再问,不过是想试探试探罢了。
林思慎心下了然,因此并未否认,只是抬手又扯了扯衣领,垂下头没再开口。
云鎏努力的扯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她似乎尽量想要表现的轻松,可到底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的痛苦,就连笑意都显得格外苦涩。
潋滟的桃花眼中,缓缓弥漫开一层湿润的雾气,像是下一刻就要化作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云鎏生怕林思慎会看到自己忍不住落泪的模样,她偏开头,薄唇轻轻颤了颤,有些艰涩的轻声开口:“林公子,云鎏只想问公子一句话,还请公子如实回答。”
林思慎心中已经猜到云鎏想要问自己什么,她垂下头,有些不忍看到云鎏那双锁着泪光,却又藏着倔强的眸子。
深吸一口气后,林思慎打定了主意:“云鎏姑娘问吧,我一定会如实回答。”
云鎏缓缓抬眸,睫毛之上还挂着细碎晶莹的水珠,使她看上去如此的楚楚动人,她看着林思慎,坚定而带着一丝期盼:“林公子心中,可有过云鎏?”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亲耳听到云鎏这么问,林思慎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云鎏。
林思慎眼神闪烁,她思忖了一会打算实话实说,可当她抬眸看向云鎏时,只看了一眼,却又忙不迭的偏开头避开,到嘴边的话也不忍说出口了。
店铺门外,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正提着竹篮走到了胭脂铺门前,一看到屋内面对面站着,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两人时,她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害怕的倒退了一步。
可一转念,想起小姐吩咐一定要在云记买胭脂,她又咬着牙硬着头皮,一步一颤的蹭到了门槛边。
小丫鬟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局促不安的看着云鎏,颤颤巍巍开口问道:“请问”
林思慎偏头看了眼那胆怯的小丫鬟,心中松了口气,她正要开口。
云鎏却是黛眉紧蹙,急促的开口道:“这位姑娘对不住了,今日铺子不做生意。”
说完她转身走向柜台边,取了两盒胭脂,又径直走到了小丫鬟身前,将胭脂递给了她,而后歉意道:“这两盒胭脂就当是赔礼,望姑娘莫要见怪。”
小丫鬟一头雾水的接过胭脂,正呆楞着,云鎏就将门上歇业的牌子挂上,而后急匆匆的关上了店门。
屋内光线骤然一暗,林思慎屏住呼吸看着神色果决,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云鎏,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林思慎心中究竟有没有她,这是云鎏一直以来藏在心中最大的疑问,以前她也有机会去问,可她不敢,换句话来说,她害怕知晓那个答案。
许是今日亲眼所见林思慎和沈顷婠的亲密,云鎏突然有些倦了,她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林思慎口中得知那个答案。
哪怕那个答案会让她体会到锥心刺骨的痛意,她也想要知晓。毕竟,比起一次断骨般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漫长无望的等待和痴念,更耗费人的心神和期盼。
云鎏又上前了一步,她直视着林思慎的眼睛,这双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清澈而又干净的眸子,她语气坚决:“云鎏只想知晓林公子的答案,无论是否,云鎏都不会后悔今日所问。”
林思慎眼中光芒闪烁,在她眼前的云鎏,现在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决绝。
这表明,云鎏不想听到谎话,亦不想要林思慎的可怜,她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死心,亦或是让她无所畏惧,飞蛾扑火的答案。
既然云鎏想要一个了断,那林思慎又有何理由不给,或许今日还真是一个好机会,她亦不想云鎏继续错下去,将满腔痴望寄托在她身上。
尽管不忍,林思慎却还是开了口。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就这么一句听来情深义重的话,落在云鎏耳中,却无异将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她心头。她眼眶瞬间红了,高高提着的心像是突然坠入无底深渊之中,空空落落的寻不到地方停下。
云鎏踉跄着转身背对着林思慎,单薄瘦弱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她的心坠入了深渊,她的身体却坠入了寒泉中。
云鎏的痛苦是无声而猛烈的,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啜泣,她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的珠帘,悄无声息的从她空洞木然的眸中滚落,划过她苍白如纸的面颊,坠落在地面。
云鎏的痛苦林思慎看在眼中,林思慎亦是不好过,云鎏此时所受之痛苦皆是源自于她,她又如何能安心。
林思慎上前一步抬起手,手虚虚浮在云鎏瘦弱的肩背上,却迟迟没有放下。她心中几经挣扎,最后却还是狠了心,将手放下。
她不该再去柔声细语的安慰云鎏,这对云鎏来说并不是安慰,而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早就明白,林思慎却一直不能狠下心来,以至于让云鎏如此的痛苦,她看着云鎏的背影,不忍的垂下头:“云鎏,是我对不住你。”
林思慎的声音让云鎏身子一僵,她抬袖冷静的抹去了面上的泪珠,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痛苦转身看着林思慎。
云鎏有自己的倔强和自尊,哪怕她现在痛不欲生,她也不想像个怨妇一样在林思慎面前涕泪横流,她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勾起唇角:“林公林大人,不怪你,这从来都是云鎏自己的选择。”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想要说些什么,可云鎏却打断了她的话。
明明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却仍是强扯开笑意,倔强又脆弱的女子,到了如今都还不忍怨林思慎哪怕一分。
她对着林思慎欠身,用她那颤抖隐约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林大人对云鎏向来只有恩情,并无亏欠,望大人莫要因此心怀愧疚。”
抬起通红的眸子,云鎏那昔日看向林思慎时满是依恋的目光,今日却只有决绝和隐藏极深的痛苦,她接着道:“大人放心,云鎏不是那等寻死觅活的女子,今日之事不过一个了断。即日起,云鎏对大人,不再有丝毫妄想。”
林思慎怔怔的看着云鎏,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低估了云鎏,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说清的话,云鎏也不至越陷越深。
正当她神色复杂的思忖之际,耳畔云鎏的声线却又骤然温柔了许多,她小心翼翼的低声喃道:“只不过若真是有来世,公子可舍得许我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05章 105
来生?
今生的事林思慎尚且不能掌控, 又如何能许下来生之诺。
当然,林思慎心中也知晓,云鎏真正想要的, 不过只是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用以安慰自己罢了。
只是这样的诺言,究竟是给了云鎏一个安慰,还是又给了她一点期盼的希望。
若是换做以前,为了宽慰云鎏, 这等空诺,林思慎或许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可就在紧要关头时, 林思慎脑海中却浮现了沈顷婠的脸, 若是让郡主知晓她答应了云鎏的来世之约,恐怕又会气的不再理会她了吧。
林思慎抬眸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云鎏,良久之后, 才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再看。她偏开头轻叹了一声, 歉意道:“云鎏,对不住。”
这么一句话, 彻底的浇灭了云鎏所有的希望,明明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有了准备, 此时却仍是被林思慎的拒绝, 伤的体无完肤。
云鎏倒退了两步,靠着身后的红漆木柱勉强得以站稳,她面如死灰的摇了摇头,强撑开了口, 语气艰涩而绝望:“林公子,云鎏已经知晓了公子的心意。”
心中的自责感让林思慎有些心神不安,她知晓她现下无论说些什么,都不能让云鎏好受一些。或许最好的安慰,便是从此之后尽可能的不再出现在面前。
林思慎心中一阵复杂苦涩,从结识云鎏开始,她就未曾想过会有今日。她偏开头,垂下眸子低声道:“思慎就此告辞,不打搅云鎏姑娘了。”
才一转身,云鎏却出声叫住了她:“林公子。”
林思慎顿住了步子,迟迟没有转身,她不知云鎏还要与她说些什么。
不过云鎏并未再说什么,只是低声提醒道:“郡主离开之前,不是吩咐了林公子,要在本铺买几盒胭脂和一件衣袍吗?公子还是挑好带回去吧,否则郡主定是会以为,公子未曾将她的嘱咐放在心上。”
林思慎犹豫的转身,她并未看向云鎏,只是低着头有些讪讪道:“险些忘了此事。”
云鎏一动不动的靠在柱子旁,她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神情,只能听到她平淡的语气:“林公子自行挑选吧,就当是云鎏送予郡主的。”
林思慎哪还有心思挑胭脂衣裳,她快步走到柜台边,随意拾了两盒胭脂。又从一旁木架上扒拉下一件衣裳,也不看看尺寸大小是否合适,就通通铺在云鎏身旁。
“银钱是定当要付的,我调好了,云鎏姑娘不如瞧瞧该给多少银钱吧。”
云鎏始终垂着头,她甚至未曾往身旁看上一眼,便轻声道:“郡主体型纤细高挑,公子挑的这身衣裳恐怕不合适。”
林思慎怔住了,她甚至都没认真看清自己刚刚随意扒拉下来的衣裳,到底长什么样。被云鎏提醒后,她伸手扯了扯衣裳,这才发现这身粉色的衣裳,似乎很是宽大。
扯着这件看上去就不合身的衣裳,林思慎满头雾水,她哪知晓怎么给沈顷婠挑衣裳,沈顷婠又不在此,这大小尺寸她如何拿捏?
正当她觉着尴尬又无奈之际,云鎏突然站直了身子,从她面前走过,不知为何竟是一踉跄险些跌倒。
好在林思慎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了云鎏,她温暖的掌心贴衬着云鎏冰凉的手臂。就是隔着衣裳,云鎏那冷的如同冰块的肌肤,还是让林思慎忍不住一个哆嗦。
林思慎有些疑惑,她急忙追问了一句:“你身上怎么”
只是话未说完,云鎏却像是触电了般,快速而又用力的甩开了林思慎的手,以至于她自己都险些被力道带倒。眼看着林思慎似乎又想上前一步,云鎏勉强站稳,语气颤抖微弱:“林公子,就当云鎏求您了,别再过来了好嘛。”
那哀求痛苦的语气,让林思慎僵在了原地,她薄唇微微一颤,而后惭愧的垂下头一言不发。
云鎏抬袖拭去泪珠,深吸一口气背对着林思慎,低声而恭敬道:“若是林公子信任云鎏,那就让云鎏替公子选一身衣裳吧。”
林思慎退了半步,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云鎏姑娘了。”
明明说是替沈顷婠挑衣裳,可云鎏却撇下林思慎转身走上了阁楼,林思慎站在柜台前等了好一会后,云鎏这才捧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蓝色衣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