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1
自从黎洛探过烟汀底细之后, 烟汀便带着黑袍人离开了归云阁,并未再京城之内露面。据手下人禀告,一路尾随他们到城郊后,就失了此两人的踪迹。
林思慎知晓他们一定会对自己不利, 因此这次出城之前, 她在忆仙楼必进的要道两侧安插了不少暗桩。
可离开忆仙楼没多久后, 她却收到了一名暗桩临死发出的预警, 而其他的暗桩通通毫无音讯,不用想,也知他们定也惨遭不测了。
能同时悄无声息的除掉所有的暗桩, 看来这次幕后黑手人数应当不在少数。
雨后的青山缭绕着一层薄雾,被雨水刷洗过的枝叶翠绿发亮, 空气间弥漫着泥土混合着野草的清香, 景色美妙的就如同铺陈在眼前的的画卷。
很快一声尖锐的马啸声打破了平静的景色,一架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 在山路之上疾驰而来。驾车之人面色紧凝, 不停的挥动着手上的马鞭, 毫不留情的鞭打在身前的两匹骏马身上,催促着它们拼命往前疾驰。
此人便是将军府的马夫, 而车厢之内安坐着的正是林思慎和墨竹。
陈叔一边驾车, 眼角余光不停的瞥向山路两旁。
两侧刷刷而过的茂林间,隐约可见几个纵跃跟随的蒙面人,他们行动敏捷迅速,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杀手。
车厢之内, 木案之上的茶壶杯盏已经被掀翻,茶水将绣工精致的地毯泼湿,杯盏不停的车厢之内来回的滚动。
墨竹手脚麻利的自车厢底部的暗格之中,取出了两把佩剑,伸手将其中一把剑递给了林思慎后,她蹙眉沉声道:“公子,不如你跳车先走吧,奴婢和陈叔拖住他们。”
“没用。”
林思慎摇了摇头,她抿唇掀开车帘往外头瞥了一眼,而后握紧手中剑鞘,低声道:“他们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前后左右都有人。”
话声才落,车厢外陈叔突然惊呼了一声:“糟了,公子墨竹姑娘快跳车。”
不等陈叔将话说完,林思慎便一把揽住了墨竹的腰肢,掀开车帘毫不犹豫的从疾驰的马车之上,一跃而下。
自马车上跳下之后,林思慎背部砸在柔软的草地之上,倒也不是很疼。她护着怀中的墨竹,两人在草地斜坡之上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住。
而就在他们落地之后的一瞬间,山道上那辆疾驰的马车突然轰然倒塌。
林思慎迅速爬起身定睛看去,只见拉车的两匹马的前腿被双双割断,扑倒在地上不停的哀鸣,在它们身下,压着一根崩断的铁丝,上头还隐约可见几滴坠着的血水。
“好狠的手段。”
一旁的陈叔爬起身来,他脸色青白满头大汗,右臂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手肘之处半截沾着皮肉的白骨破开了衣裳露了出来,叫人看了心惊胆战。
墨竹见状脸色一变,急忙撕下半截衣袖,上前替他止血疗伤。
陈叔捡起地上掉落的马鞭,看着四周现出身形缓缓逼近的黑衣人,他退后几步挡在了林思慎跟前,扭声对着墨竹厉声道:“墨竹姑娘你别管我了,你先带公子离开。”
四周现身的黑衣人粗略一看也有十几人,而且看上去个个身手不凡来者不善,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林思慎的一身白袍,在跳车之时沾染了不少泥土和草屑,头上发髻松散凌乱,看上去狼狈不堪,丝毫没了那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
可她的神色却是一派平静淡定,就算身处重围,也不现半分慌乱惊恐。
她不慌不乱的抬眸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群黑衣人中,一个身形娇小毫不起眼的黑衣人身上,而后清亮深邃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光,她薄唇微微上挑,朗声悠悠开口道:“烟汀姑娘若想请我喝茶,派人递张请柬就是,我一定登门拜访,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烟汀闻言冷笑一声,既然被林思慎看穿了,她也懒得隐藏身份,她取下了蒙面黑布露出了面容,走到众人跟前,娇笑一声道:“林公子出身尊贵位高权重,可是京城之内响当当的人物,哪是小女子一张请柬能请来的。”
林思慎笑着自墨竹和陈叔身旁走过,在黑衣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她将手中长剑插入草地之上,空手缓步靠近烟汀。她面容阴柔俊美,薄唇微微上挑,双眸仿佛点缀着星光般闪耀明媚,声线低沉魅惑:“此言差矣,只要是佳人相邀,思慎自当赴约。”
在场众人似乎都对林思慎的这番举动万分诧异,不明白她为何不出手抵抗,反倒像是不分场合的想要撩拨烟汀姑娘。
烟汀看着缓步走来的林思慎,警惕的退后两步:“林思慎,你今日插翅也难飞,别想玩什么花样。”
林思慎自嘲一笑,将空着的双手举起,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能玩什么花样,我自知寡不敌众,想束手就擒少遭些罪罢了。还望烟汀姑娘看在你我二人的情分上,叫手下人下手轻些。”
烟汀盯着林思慎看了半晌,而后淡淡一笑:“既然林公子如此识大体,那我们就不必短兵相接。”
说完她吩咐一旁的人:“搜身,将他们捆起来。”
身旁的黑衣人领了命,走上前来取出绳索示意林思慎将手放下来,林思慎耸了耸肩配合的将手放下负在身后。
可就在黑衣人要出手碰到林思慎时,墨竹突然脸色一变厉声提醒道:“公子小心。”
墨竹出声尖锐又急切,烟汀一怔急忙抬眸看向墨竹,就这么一瞬息的功夫,林思慎袖间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她手腕一转倒握着匕首,锋刃径直自身旁的黑衣人胸口划过,那人瞪大双眸还未喊出口,林思慎就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烟汀身前。
林思慎将匕首抵在烟汀脖颈之上,趁她愣神之际反身将她制住。
四周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向林思慎靠拢。
林思慎面上笑意瞬间敛去,她紧紧的扣着烟汀,在她耳边沉声“叫你的人退下,否则我杀了你。”
烟汀被林思慎用匕首胁迫着,却并未露出惊慌神色,反倒是冷冷一笑道:“我猜到你不会束手就擒,像你这样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怎可能会任人摆布。”
四周都是烟汀的人,就算林思慎现在挟持着烟汀,她也不能因此大意,她狠狠的压着匕首,呵斥道:“让你的人退下,先放他们二人走。”
老陈拔出林思慎插入草地的长剑,他环顾四周低声急促道:“公子你不用管我,你和墨竹姑娘先走。”
林思慎眉头一蹙,冷声道:“别说话,你们快过来。”
老陈和墨竹闻言,急忙快步走到林思慎身旁,警惕的盯着那些似乎越靠越近的黑衣人。四周的黑衣人明明见烟汀被胁迫,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是一步一步的靠近三人。
林思慎眸子一敛,压在烟汀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锋刃压入了烟汀的皮肉之中,她脖颈之上很快便现了一道血色,就如同勒在她脖颈上的一条红线一般。
林思慎看着烟汀冰冷的神色,威胁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烟汀不怕死的讥讽道:“没用,你以为你挟持了我,他们就会放过你吗?哪怕我们被杀的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你。”
烟汀的语气冰冷而笃定,这不禁让林思慎有些愣神,她疑惑的问道:“我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烟汀缓缓抬眸看向天际,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共戴天。”
说完她视死如归的看向黑衣人,厉声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话音落下,那群黑衣人便直扑了上来,手中锋芒的长刀指向了烟汀和林思慎。
林思慎没想到烟汀不怕死也要让手下动手,眼看着那些人就快要扑到眼前,她抵在烟汀脖颈上的锋刃,却迟迟没有刺入。
她在等一个人。
林思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冰冷的呵斥:“住手。”
只简短的两个字,那些黑衣人却顿住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林思慎身后,眼中露出了些许惊恐,迟迟不敢对林思慎动手。
林思慎额角的一滴冷汗缓缓滑落,她勾唇一笑,在烟汀耳旁低声道:“他果然来了,看来还是有人怜香惜玉,不舍烟汀姑娘香消玉殒。”
身后那人的气息隐匿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林思慎只能感觉到,那一道满含杀气的目光正冷冷的盯着她。
她一动不动的绷紧手腕,烟汀现下是她唯一的筹码,若是她一不小心让烟汀逃脱了,恐怕今日她和墨竹老陈,就生死未定了。
她拿不住烟汀这伙人会不会杀了自己,虽然之前他们有过机会对她下手,可林思慎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身后那人又开口了,仍是短短两字:“退下。”
烟汀闻言眉头紧蹙:“别管我,你们只管动手。”
黑衣人看了看烟汀又看了看黑袍人,似乎拿不准到底要不要动手,而黑袍人将目光从林思慎身上移开,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退下。”
在此人的两次命令下,那些黑衣人虽有些不甘,可却又似乎很惧怕黑袍人,便也收了刀剑,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的目光幽冷的如同冰封的寒潭,蕴含的杀机让林思慎背脊一阵发凉。
黎洛和此人的功力不相上下,而林思慎对战黎洛,恐怕只要不到三成的把握可以取胜,因此她知晓自己觉不是此人的对手。
那人就站在林思慎身后,似乎就连一步都未曾挪开,林思慎就连他的呼吸声都仿佛听不见,他沉吟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放了她,我放你们走。”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当即道:“一言为定。”
说完,她一手揽着烟汀的腰肢,缓缓转身望去。
她从未见过这个黑袍人,只是之前在烟汀屋内隐约感觉到了此人的存在,又在黎洛的口中听到了对此人的描述。
黎洛说这个男人戴着遮住整张面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与她相似的眼眸,她心中有些好奇,这个神秘的高手究竟是何等人物。
就在林思慎转过身,与此人四目相对间,她竟是有些失神的愣在了原地,而后惊讶出声道:“你”
烟汀抓住了林思慎失神的时机,她抬手扣住林思慎握着匕首的手腕,头往一旁侧去。
林思慎很快回过神来,她扣紧烟汀的腰肢,手下意识的往下一压。
烟汀偏头的一瞬,匕首的锋芒自她脖颈之上划开,猩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黑衣人身形一动,顿时出手了,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了林思慎眼前,手中的匕首横着向林思慎的双眸划来。
他太快了,快到林思慎压根没反应过来。
林思慎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光划过,那道光近到几乎贴近她的眼珠,那一瞬间,极致的恐惧感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了起来,白光闪过之后,她眼眸一痛,而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充满血色。
紧接着她的肩头受了一掌,力道之猛之大,让她的身子顿时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喉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
林思慎闭着眼躺在地上,感觉面容之上有湿润温热的液体缓缓滑过,而肩头的剧痛更是让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躺在地上喘息着。
耳畔是墨竹和老陈惊慌失措的呼喊:“公子。”
可林思慎无力起身也无力睁开眼,她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直至最后,她陷入了无边混沌的黑暗之中。
第152章 152
林思慎在朦胧之间, 仿佛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八岁生辰那日。
从她记事起,家中长辈便从未替她办过生辰宴,因为她的生辰也是二哥林思略的死祭。所以每年她生辰这日, 将军府内都是一片死寂, 无人敢提替她庆贺生辰。
也就只有祖母和乳娘才会在她生辰这日会记着她, 祖母会派人去集市买些新奇的小玩意送她, 而乳娘会亲自下厨替她煮一碗寿面。
八岁生辰那年,林思慎去庆国公府上参加了秦灏的生辰宴,宴席之上秦灏拉着林思慎到处乱跑, 去看了府上专程请来的皮影戏班,又摆出了自己收到的贺礼。
有闪闪发光的金锁, 有五颜六色的珠子, 有雕刻精细还会动的小木人,还有许多漂亮的风筝。秦灏得意洋洋的跟林思慎炫耀着, 今日他是小寿星, 无论他想要什么府上的人都会送给他。
那天庆国公府张灯结彩, 秦灏挂着金锁被庆国公抱在怀里,骄傲得意的像个小霸王。高朋满座欢声笑语的国公府, 秦灏得意的笑脸, 一同倒映在林思慎的眼中。
她尤其喜欢国公府请来的皮影戏班,光影下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人,演了一个又一个新奇又有趣的小故事,逗的所有人捧腹大笑。
林思慎觉着, 这么有趣的皮影戏,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他们应该也会喜欢,也许她生辰那日,他们看了皮影戏,就不会因二哥而那么难过了。
没几日后,就到了林思慎的生辰,偏那日她染了风寒有些病恹恹的。不过这也不打紧,她一大早就自个儿起了身,叠好了被褥穿戴整齐,拿着秦灏送她的皮影小人,早膳也没用,就兴冲冲的小跑着去找了祖母。
她央祖母,待到了天黑就去将那皮影戏班请回来,别的礼物她也不要,她就想在生辰之日看一回皮影戏。
祖母摸着她苍白的小脸蛋,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实在是于心不忍,当即应承了下来,晚上就去将皮影戏班请来府上。
那日林思慎高兴坏了,她跑去找了墨竹和乳娘,告知她们晚上一同去看皮影戏。又拿出自己亲自雕刻的小木人,背上贴了一张小纸条,偷偷放在大哥门外。
纸条是她写的请柬,她想邀大哥一起去看皮影戏。
她躲在院子外,看着大哥开了门将小木人拿进了屋,这才放下心来,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到了夜里,祖母果然将皮影戏班请来了,只是看戏的人就只有她和墨竹。
可林思慎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着,想着祖母父亲他们为何不来,皮影戏她可不想自己一个人看,她想与大家一同看,她想看到父亲和大哥笑起来的模样。
林将军摇摇晃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林思慎面露喜色,急匆匆的奔向他。可迎接她的不是林将军的笑脸,而是满含怒气的斥责,和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你这个逆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林思慎被一巴掌扇的头脑发蒙,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满身酒气的林将军像头发怒的豹子一样,冲上前去将戏台砸烂,将皮影小人踩在脚下,将戏班的人通通轰出将军府。
她茫然失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那一团温暖闪耀的火种,被恐惧和失落彻底浇熄。
将戏台彻底砸烂踩碎后,林将军还不做罢,他夺下林思慎手中拿着的皮影小人,撕了个粉碎摔在地上,而后发疯似的抓着林思慎的肩膀摇晃着。
他眼眸中满是血丝,口中不停的怒吼质问:“你是不是就盼着你二哥死,他死了你就一点不难过吗,今日是他的死祭,你还有心思寻欢作乐,他是你二哥啊。”
眼前林将军愤怒的脸怨恨的质问,和那日国公府的光影欢声,一同出现在林思慎的眼中耳中,她茫然而恐惧的看着,小小的身子不停的被猛力摇晃着,仿佛快要散架了一般。
直到祖母和母亲闻声而来,拼命的将林思慎从林将军手中夺下来,直到祖母狠狠的一巴掌扇在林将军脸上,他这才停下了酒疯。
而林思慎却已经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浑身颤抖着险些晕了过去。
满地的狼藉和被撕碎的皮影小人,似乎即将成为她忘不掉的噩梦。
当夜林思慎一人蜷缩在床榻之上,她死死的抱着自己,她始终都不明白,为何父亲会说她不在意二哥,为何父亲看向她的眼神,那么的陌生和憎恨。
她默默流泪,又默默的自己擦掉,她委屈的想着,或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被母亲生下来,这样父亲也就不会这么讨厌她。
正当她躲在被窝里,再往里躲一躲时,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大哥的声音,低沉而又无奈的唤了一声:“慎儿,是大哥。”
林思慎从被窝里钻出小脑袋看向门边,她还未开口,便将门外窗纸上出现了一个小木人的影子,摇摇晃晃滑稽的舞动着。
而后便是林思韬晃着小人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问道:“慎儿可睡下了?”
林思慎破涕为笑,她抬袖抹去了面上的泪水,赤脚跑下床榻将房门打开了。
门外的林思韬几乎瘦成皮包骨了,可他仍是努力的对着林思慎挤出了一个笑容,柔声唤了句:“慎儿,大哥听说你受委屈了,特来看看你。”
从林思慎有记忆起,这是林思韬破天荒头一回来找他,这句话也是他对自己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这夜,林思韬一直在林思慎屋内留到天亮才走,他与林思慎说了许多事,还提起过二哥林思略的事。
林将军一直对二哥的死耿耿于怀,多年都未曾放下,府上无人敢明目张胆的提起二公子,林思慎对她的这位二哥也知之甚少,只是偶尔从祖母口中听说过。
可这次大哥跟她说了二哥的许多事,他说二哥是个心思细腻,聪慧而又温柔的一个人,脾气好的像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好像就不会生气一样。
二哥很喜欢孩子,在街上被些顽童围住要银两,从来就不会吝啬,不仅给银子还会给他们买衣裳,买冰糖葫芦和糕点。
整个京城的孩童都喜欢二哥,甚至有时会专程等在将军府外,等二哥出门给他们买冰糖葫芦。
大哥说,得知母亲又有了身孕后二哥高兴坏了,他说二哥一直笃定母亲腹中还未出世的一定是个妹妹。还一直跟他絮絮叨叨,说等妹妹降世了,要把妹妹当成皇宫里的小公主一样宠爱,让她成为整个京城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甚至出征前他还去寺里祈福,不求自己平安,只求妹妹能平平安安的降世。
大哥还说,二哥最后那日还曾与他算过日子,说妹妹应当快要降世了,只可惜他不能看到妹妹出生时的模样,也不能伸手抱抱她。
在大哥的口中听到的二哥,让林思慎憧憬而惋惜,原来她有时讨厌甚至有些嫉妒的二哥,是那么的期盼着她的降世,又是那么的爱她。
梦里林思慎靠着大哥,在天色逐渐亮起时,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缓缓闭上眼睡去,可现实之中林思慎却是在一阵剧痛中清醒过来。
林思慎低声喘息着,闷痛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她能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中间似乎裹着什么粘稠湿润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有些刺鼻的药香。
看来,她还侥幸活着,那些人还未动手杀了她。
林思慎只想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她轻轻动了动,发觉双手和双腿都被捆起来了,而肩头之上传来阵阵刺痛,显然是之前被那黑袍人击伤的地方。
除了肩头和双眼,身上其他地方都还完好无损,只是眼睛她不知自己是否瞎了,因为她无法睁开眼。
林思慎努力的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而后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在一片黑暗之中,缓缓开口道:“你在吗?”
话音落下,林思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她似乎有些急切的在等待着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除了林思慎之外别无他人。
直到林思慎有些失望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是在问你的同伴吗?他们在另一个房间,暂时安然无恙。”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声线沙哑而颤抖:“我是问你。”
黑暗之中,那人似乎轻轻动了动,角落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只是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林思慎没等到回应,却也并未放弃,而是紧接着急切的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何方人士?”
那人语气平淡的回道:“死心吧,我不会透露任何消息给你。”
林思慎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轻声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是不是瞎了?”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了,他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目光划过她的面容,启唇淡淡道:“或许。”
林思慎躺在屋内的一张木床之上,白皙的面容上沾着些许的血迹。
她看上去孱弱苍白,却又有着触目惊心的异样美艳之感,只可惜那血迹斑斑的白布遮住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眸,若不是,那该是何等的让人心醉的无双俊美。
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林思慎唇角突然微微一撇,面上神情变得悲凄,她喃喃低语道“你可是以为自己是寮国人?”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林思慎的脸,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有着些许的茫然和思索。
林思慎也不理此人有没有回答自己,自顾自的喃喃道:“你看过皮影戏吗?我小时候很喜欢皮影戏,可自从八岁那年后,我就讨厌皮影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0-03-30 23:20:16~2020-03-31 23: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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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153
一处偏僻的茅草屋内, 双眼蒙着黑布, 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林思慎,双手双脚被捆着躺在屋内里的木板床上,而在床边,赫然正站着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
男子取下了兜帽,露出了面上银白色的面具, 在昏暗的火光之下,那面具闪着骇人的冷光。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林思慎, 深邃的双眸间似乎隐隐透着一丝疑惑。
他似乎有些不解, 林思慎才从昏迷中醒来, 她不求饶不讨价还价甚至不问缘由, 却与他说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
男子沉声问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你难道就不担忧你现下的安危?”
林思慎微微侧头, 她努力的偏头面向身旁的人:“你们若是现在就想杀我, 又何必替我上药。”
男子沉吟了半晌后, 蹙眉道:“是你身旁的那个婢女,她一直跪地苦苦哀求, 我这才让她给你包扎了伤口。”
林思慎对他们来说的确还有利用价值,他们这才留下了林思慎一条命,可至于她是不是瞎了,他们却一点也不在意。
只是这一路上, 墨竹一直苦苦央求他们让自己替林思慎疗伤,甚至不惜跪地磕头。
男子本不想理会,可看着跪在他面前泪如雨下, 磕头险些将头磕破的墨竹,他竟有些心软了,便也放任墨竹替林思慎疗伤。
林思慎闻言楞了楞,旋即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声音沙哑的低低唤了一声:“墨竹。”
男子双手环胸,似有些叹息的开口道:“我本该杀了她,不过念在她一片赤忱忠心护主的份上,暂且饶了她一命。”
这便是为何只要有墨竹在,林思慎便能安心的缘由,她永远都是如此,将林思慎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哪怕是为林思慎而死,也不会有丝毫怨恨。
只是这个傻丫头越是这般,林思慎越是觉着对她亏欠。好在她现下安然无恙,若是她这次出了事,恐怕林思慎会一生抱憾。
男子盯着沉默的林思慎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挟持汀儿时,见到我为何走神,若不是如此,你也不至轻易被我生擒。”
按理来说,林思慎也是上过战场奋勇杀敌的将军,武功不至如此低弱,可千钧一发之时,她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面对着敌人走了神。
林思慎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淡淡一笑,反问道:“你想知道为何你意欲杀我,我却仍未对你有半分敌意吗?”
男子一动不动的站着,有些疑惑的蹙眉,静静等待着林思慎开口,他一向沉默寡言,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是与林思慎说了许多话。
林思慎明明双眼受伤,眼上又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清,可当她抬眸看向男子时。男子却下意识的偏开了头,仿佛是要躲开她的目光。
林思慎缓缓开口,语气平淡的问道:“你可是化名陆星泉?”
短短一句问话,却让男子面色骤变,他猛的看向林思慎,眼中满是诧异惊愕。
林思慎面无表情自顾自的继续道:“十几年前的一个冬日,你满身伤痕出现在晋寮边境一个叫清河村的地方,被一个路过的老妪救起,你不知为何忘记了许多事,甚至忘记了自己叫甚名谁从何而来。醒来后无处可去,老妪收留了你,你随了老妪的姓唤陆,化名陆星泉在清河村住下了。”
“老妪替你在寮国落了户籍,你也忘却了前尘往事,安安心心的在清河村当一个渔夫。只是没几年后,寮国大肆抓捕壮丁充军,你入了军营本立下了不少战功,可因出身被人排挤,只当了一个小小的司库。”
“寮国有一机构名唤内府司,明面上只是掌管着皇城府库的小机构,可暗地却由寮国皇帝亲手掌控,培育了一大群死士,奉命去往别国潜伏收集情报暗杀目标,背地里也替皇帝排除异己,干些见不得光的事。你应当是任司库时,被暗中招募进了内府司。”
“你们是被派来暗杀我和我父亲的死士,你们想替那二十万死去的寮军将士报仇。你们不怕挑起晋国和寮国的战事,因你们的身份隐秘复杂,就算追查也追查不到寮国头上。”
话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寂静,无需陆星泉回答,林思慎已是知晓。
从她看到陆星泉的那一眼开始,她便知晓,这个藏身在黑袍面具之下的男人,正是她那所有人都以为死去了的二哥,林思略。
以前,她也曾不信林思略还活着,毕竟林思略在战场之上,是当着众人的面,被一被剑刺穿胸口,而后跌入滚滚江水之中。
几年前,二皇子告知她二哥还活着,她那时只当天方夜谭。直到她随二皇子秘密去往了晋寮边境,远远见到了身处寮国军营的林思略。
那时林思慎只看到了他半张面容,和那一闪而过的背影。她只见过林思慎少年时的一副画像,从未见过他面容身影,可当她看到的那一刻,她却万分笃定,那人一定是林思略。
这时林思略已经在寮国军营之中任职,知晓他还活着,林思慎本想告知父亲,让父亲出面将二哥带回晋国。
晋寮两国一向是世仇,林将军又是寮国人恨的牙根痒的仇人,若是知晓林思略的身份,他们恐怕不仅不放人,还会将他扣押当做筹码。
除此之外,二皇子还几度威胁,若是她将此事告知林将军,他便即刻将林思略的身份在寮国曝光,到那时林思略的处境恐怕比现下还要凶险万分。
因为二皇子知晓,依林将军的性子,就算他拿捏着林思略,林将军也不会任他差遣,他便将注意打到了林思慎身上。
这些年来,林思慎表面依附着二皇子,私下却一直暗中派人,想要将林思略秘密带回晋国。可二皇子一直派人阻挠,她派去的人甚至都不能接近林思略,更不提获取他的信任将他带走。
林思略在寮国的一举一动,二皇子都会派人写信交予林思慎,可唯独林思略加入内府的事,他却隐瞒了。不知他是有心,还是连他也不知晓。
林思慎心中有个猜测,虽无旁证但隐约可以窥见其中阴谋。
她怀疑将陆星泉派来的人,也许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一旦她和父亲被杀,陆星泉也一定活不了,只要他们一死,那幕后之人便会曝光陆星泉的真实身份,到那时,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实,就是父子相残兄弟相杀,与寮国何来干系。
林思慎话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寂静,陆星泉静静的站在林思慎身旁,漆黑深邃的双眸中翻涌着浓烈的杀意,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诧异。
这次他们之所以临时决定动手,便是因为他们猜测林思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可他没想到的事,林思慎不仅知道他们的底细,竟还查的如此清楚。
这不仅让陆星泉觉着后背发寒,这次若不是他们先出手,再晚一些恐怕林思慎就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林思慎察觉到了那一道隐含着杀意的眼眸,她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能知道这么多,有些奇怪?”
陆星泉敛眸盯着林思慎那苍白的面容,仍是一言不发,好似在思忖着什么。
林思慎轻轻动了动,被反捆住的双手又痛又麻,她握了握拳,继续道:“其实我不仅知晓这些,我还知晓你忘记的那些前尘往事,知晓你在成为陆星泉前,又是何身份。如果我没猜错,你身旁应当一直有人在阻挠你追查你以前的身份吧。”
林思慎知晓,她若是对陆星泉直言,陆星泉压根就不会相信她,所以她只能慢慢的引导着陆星泉去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的话,也的确让陆星泉有所触动,可他却觉得林思慎是查清了他的底细,想要借着他忘却的那些前尘往事胡编乱造,以此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他想也不想的冷冷道:“你也说了,那些是前尘往事。既已是前尘往事,我又何必再去追寻,无论我以前是谁,都不重要。”
林思慎闻言一怔,她讽刺一笑问道:“无论是晋国人还是寮国人都不重要么?”
陆星泉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可很快他便笃定道:“不重要。”
林思慎正待开口继续说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个沙哑艰涩的声音,在屋内急促的响起。
“阿泉,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突然出现的人,正是烟汀,她喉咙的伤极深,因此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脖颈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有血迹溢出,可见伤的不轻。
她盯着站在林思慎身旁的陆星泉,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慌乱,只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陆星泉淡淡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缓步走到烟汀跟前,声音似乎柔和了些许:“伤还未好,出来做什么?”
烟汀抬手攥住他的衣袖,惨白娇柔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她埋怨的轻嗔了一声道:“醒来不见你,有些不安心。”
听着两人的对话,林思慎黛眉微蹙,隐隐有种不安之感袭上心头。
烟汀好似有些抗拒陆星泉私下与她交谈,难不成她也知晓些什么?
她正这般想着,便听烟汀与陆星泉道:“林思慎此人阴险狡诈,还是莫要与她过多接触,免得她油嘴滑舌挑拨离间。”
林思慎并未开口,她静静的听着陆星泉与烟汀低声交谈,从两人的对话间,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很快陆星泉便被烟汀带走,门外脚步声嘈杂,派人看守林思慎的人似乎又多了几个,牢牢的将屋子把守的水泄不通。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除了药草味,还有浓重的霉臭味,细细倾听甚至还能听到角落里老鼠啃咬木头的吱吱声。
就算看不清,林思慎也能大致的想出她现在身处的环境,这应当是山林之中一座荒废已久的破败房屋,而四周荒无人烟人迹罕至。
她遇袭的地方离忆仙楼不算很远,算算时辰沈顷绾应当已经发现她失踪了,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她一定知晓林思慎现下的处境。
想起沈顷绾,林思慎突然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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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154
烟汀等人将林思慎墨竹老陈带走后, 派人将一地狼藉妥当的清理的一番。
断腿的两匹马和破损的马车, 以及草地之上的血迹, 通通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之前林思慎在此遇险几乎是无迹可寻。
眼看着天色渐晚,昏暗的天空上又飘起了连绵细雨。
烟雨朦胧的山路之间,一袭白衣的绝色倾城女子正款款走来,她手中撑着一把红纸伞,如泼墨般倾泻的万千青丝垂在身后,面上神情风轻云淡, 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清冷之感。
女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正是绿荫与白亭山,而这白衣女子便正是沈顷绾。
绿荫和白亭山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在沈顷绾身后, 三人一路走到了林思慎遇袭之地,这才停下了脚步。
沈顷绾站在泥泞的路边, 垂眸一言不发的看向山坡之下的草地,如一剪秋水般潋滟清亮双眸间,透露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绿荫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见她始终不语, 抿了抿唇上前一步道:“郡主放心,奴婢已经派人沿路查探,一定能查到郡马爷的踪迹。”
从得知林思慎无故失去踪影的消息后, 郡主就一直一言不发,神情也是一如往常的冷淡疏离,虽看似波澜不惊。可跟随她多年的绿荫却能从她微蹙的黛眉间, 窥见了那一丝隐藏极深的担忧和懊恼。
绿荫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她攥紧拳头垂眸站在沈顷绾身后,神色间隐隐透出一丝不安和愧疚。
很快,沈顷绾终于转头看向了她,漆黑如墨的双眸掠过一道冷光,她语气平淡的启唇问道:“为何将我吩咐你派出去的人,擅自召回来?”
好在郡主还是开了口,绿荫松了口气,不顾地上泥泞不堪,毫不犹豫的屈膝跪地,解释道:“今日郡主爷出城前有不少暗卫跟着,而诗会上鱼龙混杂,奴婢担心有人对郡主不利这才”
沈顷绾的目光缓缓自她身上划过,冷清的如同一道出鞘的锋芒,:“我想听的,不是借口和理由。”
绿荫身子一颤,恭恭敬敬的俯身道:“奴婢知罪,甘愿受罚。”
林思慎从战场回来后,沈顷绾就吩咐绿荫,派了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一直在暗中保护林思慎的安危。
这些人都是沈顷绾身旁百里挑一的高手,因林思慎行事一向警惕小心,又因担心她多想。所以沈顷绾也特意嘱咐,只有当林思慎身陷不测或是性命攸关之际,他们才能出手。平日林思慎无论做了什么,都不须干涉,也不必向她通禀。
这段日子一直平安无事,沈顷绾最近又频频出府,今日诗会之上更是鱼龙混杂,来往之人众多。
绿荫担忧沈顷绾身旁的护卫不够,在得知林思慎此行前,在自己身旁安插了不少暗卫后,她自作主张将那几人调回了忆仙楼。
原本想着就今日一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可偏偏今日暗卫离开后,林思慎就遭遇了不测。
绿荫自知有罪,也不求沈顷绾宽恕,俯身一动不动的跪倒在一片泥泞之中。
一旁默然不语的白亭山见状,垂眸淡淡一笑,出声打破了平静:“郡主,墨竹姑娘也是担忧郡主的安危,现下最要紧的事,还是找到林大人。”
绿荫的用心沈顷绾怎会不知,可她气的是绿荫瞒着她擅自将人调离,哪怕绿荫事先请示一声,她也绝不会应允,若是如此,林思慎也许不会遭遇不测。
沈顷绾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否则依她的性子,又怎会当着白亭山的面斥责绿荫。她黛眉轻蹙,拂袖淡淡道:“仅此一次,起身吧。”
绿荫得令缓缓站起身,垂手站在沈顷绾身后,一如以往恭敬而沉默。
沈顷绾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葱绿茂林,启唇轻声道:“诗会之事,就劳烦白公子费心。”
白亭山漆黑的双眸掠过一道惊异,不过他并未多问,只是拱手低声道:“郡主放心,亭山一定此事办的妥当。”
既然开口将诗会之事托付给自己,那就表明郡主要亲力亲为去找寻被歹人掳走的林大人,因此不会在诗会之上露面。
看来林大人在郡主心中的分量,比白亭山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
白亭山领命离去,只是离去之前,他不知为何突然停步,转身看向沈顷绾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后,而后敛眸快步往忆仙楼的方向走去。
一直待白亭山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之上,沈顷绾终于将目光从眼前的群山之间收回,她垂眸看着脚下的山坡,开口冷冷道:“两个时辰他们走不了多远,方圆三十里范围之内,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话音才落下,身后隐秘的山林之中,突然悄无声息的跃出了几个穿着黑衣的瘦高男子,他们行走间似乎并未发出一丝声响,无声无息的单膝跪地,对着沈顷绾的身影恭敬的行礼,而后领命再次跃入山林之中。
这些人离开之后,沈顷绾抬步往山坡之下走去,她身形才动绿荫便急忙出声道:“郡主,您大可不必亲”
沈顷绾顿住了步子,几乎是有些急促的出声打断了绿荫的话,声线带着努力压制却仍是泄露了情绪的一丝颤抖:“她生死未卜,我如何安心。”
绿荫怔在了原地,她眼中那个永远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郡主,似乎就在这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了一个普通人一般的不安和慌乱。
——
陆星泉和烟汀离开之后,派人在屋外严防死守,丝毫不给林思慎逃离的机会。
林思慎就这么被独自丢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捆住,粗糙的麻绳将她柔嫩的肌肤勒出血痕,哪怕只是轻轻一动,都能引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静静的躺在一片黑暗之中,如同死了一般沉静,苍白染血的面容之上,神情平静而冷淡。她似乎并没有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也没有为找到了林思略而欣喜,反倒是冷静的有些异样。
无人惊扰之时,她静下心来,沈顷绾的面容突然闯入她脑海之中,她那精致如画的眉眼,她那拥有魔力一般轻挑微勾的薄唇,甚至她羞恼时,那微蹙的眉头冰凉漂亮的眸子。她的一颦一笑,就如同雕刻在她脑海中一样,挥之不去。
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生生闯入她心中的女人,这个让她又爱又怨的女人。
明明此前林思慎还在怀疑沈顷绾,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每当她安安静静的一人独处时,她就会无比的思念沈顷绾,蚀骨的思念。
林思慎有些不甘心的气自己没出息,此前她才和沈顷绾争吵过,怎么没过两个时辰,她就软下心来,这般想念她呢。
说不定沈顷绾还未发现她的失踪,说不定她还在诗会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与白亭山吟诗作对相谈甚欢。
黑暗之中,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她努力的想要压抑下脑海中的杂念,迫使自己好好分析眼前的局面,可正当她稍稍冷静下来后,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一片喧闹之中,她似乎隐隐听到了墨竹的声音,她心下顿时一惊,急忙屏息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墨竹的确在门外,她狼狈不堪的被人踹倒在地,手中还死死握着两株沾着泥土的草药,瘦弱的身子蜷缩在泥地之上挣扎颤抖。
那个将她踹倒的黑衣人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冷冷的瞥着她,明明无冤无仇,可他望向墨竹的眼神,却是骇人的怨恨和鄙夷。
他毫不留情的一脚重重的踩在墨竹背上,待墨竹吃痛闷哼一声后,满不在乎的淡淡一笑,将手中的长剑往墨竹面颊上贴去,那冰冷的锋芒在墨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滑过,只要稍稍用上一分力道,恐怕就能划破她的面容。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们的阶下囚罢了,你以为你是在京城还是在什么狗屁将军府,能作威作福狗仗人势?”
墨竹小心翼翼的护住手中得之不易的草药,忍着背上的剧痛,闭上眼不去看那近在咫尺,就在她眼前比划的锋刃,不卑不亢的冷声道:“是你们领头人放我来给我家公子治伤的。”
墨竹口中的那个领头人就是陆星泉,墨竹跪地哀求了一番后,陆星泉动了恻隐之心,吩咐人去将墨竹要的草药采来,又派人看管着她替林思慎换药。
可她到了门前还不等开口,就被这人无故欺辱,而那两个押解着墨竹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事不关己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不为所动。
那人见墨竹神情未露惶恐,面上笑意骤然消失,他直勾勾的盯着墨竹,阴恻恻道:“你好似会医术,那若我是在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划一刀,你能不能替自己医好呢?”
话音落下,他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锋利的剑刃自墨竹面颊上划过。
墨竹只觉面上一阵刺痛,紧接着,豆点大小的血珠便争先恐后的从墨竹脸上溢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墨竹的左脸之上。
那人见状露齿一笑,正要出声嘲讽,却闻一旁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身披黑袍的陆星泉就站在不远处,他盯着那将墨竹踩在脚下欺辱的手下,漆黑深邃的眸中闪烁着冷厉的杀意。
那人见陆星泉出现,急忙收了手中的剑放开了墨竹,退开了好几步,有些惶恐的垂头低声道:“大人卑职是在教训这不知天高地”
“我放她来的。”
陆星泉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缓步走到墨竹跟前,他垂眸瞥了墨竹一眼,见她面上满是血污,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俯身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墨竹扶起来,可墨竹却面无表情的挣扎着站起身,避开了他的手,垂眸低声道:“多谢。”
陆星泉愣了愣,他收回手后眸光一冷,偏头看向那人沉声道::“不如,你连我一同教训教训。”
那人身子一颤,急忙俯身拱手道:“卑职不敢。”
陆星泉盯着此人看了好一会,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微微一动,只见一道寒芒闪过,地上突然无端的掉落了一物。
垂眸的墨竹定睛看去,却见泥地之上骤然出现了一截血淋淋的断指。
而那个站在陆星泉跟前的黑衣人瞪大双眼,这才反应过来死死捂住左手跪倒在陆星泉身前,他脸色惨白冷汗冒出,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哀嚎一声。
陆星泉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不染一丝血迹的匕首收回,启唇冷冷道:“若有下回,断的就不是你的手指。”
那人浑身发颤,惊恐的捂着左手垂头道:“卑卑职不敢。”
墨竹将目光从断指上移开,她有些诧异的看着陆星泉,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用意。
明明是他动手伤了公子,也是他下令将公子已经她和老陈绑到此处,可却又让她给公子治眼伤,还出手教训了这个欺辱她的人。
若不是别有用意,那这人似乎行事还有几分底线,起码算是个坦荡之人。
教训了手下之后,陆星泉并未看墨竹一眼,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那两个黑衣人,冷声提醒道:“楞着做什么,还不带她进去。”
“卑职遵命。”
那两人面色微微一变,上前将墨竹押入林思慎所在的木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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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155
门外的喧闹林思慎尽收耳中, 她听着那些歹人肆无忌惮的欺辱墨竹, 心中杀意翻涌,恨不得将那些人的双手双腿砍下来。
这么多年来,墨竹明面上只是林思慎的贴身婢女,但林思慎早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就连她都不曾对墨竹说上一句重话,那些人竟敢
林思慎苍白的薄唇一抿, 面上神色冰冷如霜,身后被绑缚住的双手握拳紧紧攥住。
门外脚步声渐近,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似乎有三个人前后进入了屋内。
林思慎嗅到了空气之中传来的淡淡药香,她当即偏头看向门外, 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之中, 迫不及待的开口:“墨竹。”
墨竹满身脏污狼狈不堪, 雪白的面颊之上还在滴血,那伤口似乎有些深,血迹自她面上滑落,划过修长的脖颈,将衣裳领口浸湿。
不过墨竹恍若未察,仿佛丝毫不在意面上伤口, 日后可是会在她清秀的面容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她平静的踏入屋内,而后目光有些急切的寻到了角落里的林思慎,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走到林思慎身旁, 抬起衣袖轻柔的擦拭着林思慎面颊上的血污,心疼哽咽的低声道:“公子,奴婢在。”
至少墨竹听起来还算安好,林思慎暗暗松了口气:“你没事吧?他们可有对你如何?可有伤你?”
墨竹眼眶微红的轻轻摇了摇头,柔声安抚道:“公子放心吧,奴婢没事。”
林思慎眉头微蹙,刚刚外头动静那般大墨竹又怎会安然无恙,她压低声音又问道:“别瞒着我,你当真没事?”
墨竹怔了怔,她缓缓抬起手,好似想要抚摸自己受伤的脸颊,可却又放了下来。她怕林思慎替她担忧,便故作轻松道:“当真没事,公子不要多想。”
话音才落,守在她身后的那两个黑衣人便不耐烦的厉声催促道:“少废话,还不赶紧上药。”
墨竹偏头瞥了那两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两位大哥稍等,很快便好。”
那两人一直站在墨竹身后,死死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墨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草药,小心翼翼的将林思慎眼上蒙着的布条取下。
林思慎的双眼之前便被墨竹简单的处理过,双眼伤还覆着被揉碎的药草,只是那草药已经被血水浸泡,需要立即替换。
墨竹替林思慎取下眼上的草药后,林思慎眼睛微微一动,似乎想要睁开,可墨竹却急忙出声阻止道:“公子别动,先别睁眼。”
林思慎深吸了口气,闭紧双眼轻声问道:“严重吗?”
墨竹看着林思慎的双眼,摇了摇头后,有些犹豫道:“虽然看着严重,不过公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力治好公子的眼伤。”
林思慎一言不发的紧抿着苍白的薄唇,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那一丝恐惧,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问道:“墨竹你与我说实话,你有几成把握。”
墨竹垂下头,漆黑的双眸中弥漫起一层浓雾,她跪在林思慎身旁,瘦弱的身子微微一颤:“治伤的药材此地难寻,他们又不肯去药房抓药,若是再拖两日,奴婢恐怕只有三成不到的把握。”
林思慎怔住了,她艰涩的出声缓缓问道:“三成?”
墨竹闻言急忙伸手扶住了林思慎的肩膀,连声安抚道:“公子放心,就算奴婢无用不能治好公子的眼伤,还有郡主还有姨娘,她们的医术都在奴婢之上。”
林思慎紧蹙眉头,苦涩的勾唇一笑,而后吩咐道:“别担心我,替我上药吧。”
若是就连墨竹都只有三成了把握,那沈顷绾和乳娘又能多几分呢,恐怕也相差无几吧。林思慎有些茫然了,她没想到林思略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要担心,哪一日睁开眼,眼前会是一片漆黑。
墨竹担忧的看着林思慎苍白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几株好不容易得来的草药揉碎,而后放悬在林思慎眼前:“公子你慢慢睁开眼。”
林思慎缓缓睁开眼,昔日双漂亮清澈的眸子,此时满布血色,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妖异艳丽之感。
睁开眼后,林思慎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她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血色纱帘一般,朦胧而缥缈。
墨竹将挤出的药汁低落在林思慎的眼中,细小的绿色水滴砸在她眼珠之上,带来一的一阵阵刺痛感,让林思慎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躲开。
可她知晓这些药草都是得来不易的,也是墨竹现下唯一能替她做的,所以她强忍着痛意,就连眨眼都不敢。
替林思慎上了药后,墨竹被那两名看守带走,临走前她本想与林思慎说些什么,可那二人却一直不停的催促着,墨竹只能噤声随他们离开。
墨竹走后不久,屋内又走入了一人,一言不发的将林思慎腰间不离身的玉佩取走。林思慎并未出声,任由那人将玉佩取走后。
就这么一直到了夜深,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四周细微清脆的虫鸣声。
为避免引人注目,这些人并未染起火把,他们藏身在一片漆黑之中,睁眼警惕的观望着四周。
林思慎一整日滴水未进,喉咙火烧般干涩,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悄悄的用手摸索着身后冷硬的木板。摸索了好一阵后,终于摸到了一块好似裂开的木刺。
与此同时,就在离林思慎被困木屋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缓缓靠近而来。
黑衣人拨开了眼前的荆棘,正要探头看向不远处那荒废的几栋木屋时,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踩断枯枝的响动。
他猛然一转头,一道锋芒径直向他脖颈挥砍而来。
黑衣人神色一凛,急忙翻身躲开,可他身后那人不依不饶的挥刀杀来,招招狠厉致命。黑衣人似乎并不想与此人交锋,不停的跃身躲避。
来来回回的接了几招后,黑衣人便脚尖一点,急急的纵身往一旁跃去,想要脱离困局。
身后传来几声破空之声,黑衣人身形灵巧的一一躲开了暗器,可几乎在他快要逃离之时,他却被一柄飞刀袭中后心,闷哼一声后身子一软跌落在地。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持刀之人冲上前来,一刀砍在他脖颈之上,黑衣人几乎是瞬间就没了生息。
持刀之人将他杀了之后,蹲下身伸手将他翻了过来,好似是想要查看此人是何来头,可当他把黑衣人翻身后,黑衣人紧握的双手一松,手中一道红光闪过,迅速的冲上了天际,在丛林之上绽开一道耀眼的火光。
那人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身看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