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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171

夜里风雨阵阵, 林思韬躺在床榻之上突然被噩梦惊醒,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满头大汗,他在一片漆黑之中呆愣了许久, 而后缓缓爬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凉透的茶水仰头饮下, 可空了的茶盏他却久久未曾放下, 就这么呆呆的一直攥紧在手中。

这近二十年来, 他几乎每日都被噩梦缠身, 梦里依旧是那一片被血染红的焦土, 那片刀光剑影遍布横尸的战场。

他永生难忘那日,父亲带着他和二弟拼死杀出重围,一片混战之中,寮兵如同潮水蚂蟥一般蜂拥而来, 仿佛杀不尽灭不绝一般。

他们从天黑打的天亮,身旁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杀红了眼不知疲惫的疯狂挥剑,谁冲到眼前他便杀谁, 身上银白色的盔甲被鲜血一遍又一遍的泼红。

他记得眼前划过一道雪白的刀光, 刀刃之上染着血花, 映照着他披头散发满是血污的面庞,和那双猩红麻木的眸子,而后生生的没入他的左臂,将他的手臂砍下。

那一瞬间他并未感觉到疼痛,他本能的挥剑刺死眼前的寮兵, 还来不及喘息,还来不及看一眼被砍落在地的左臂,他便闻身后传来一声绝望凄厉的喊声。

“大哥。”

他猛然一转身,瞧见了林思略惨白可怖的面容,以及心口那柄穿胸而过的长剑,林思略望着他,绝望不甘的双眸死死瞪着,闪烁着一丝惊恐和泪意。

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长剑刺穿林思略胸口时,他仿佛也能感觉到心口一阵刺痛,他拼死冲了过去,想要拉住即将倒入悬崖的林思略。

可只差那么一点,林思略临死前向他伸来的双手,只堪堪在他手背触过,留下一片温热的血迹,而后坠入汹涌的江水之中,瞬间便被巨浪吞没。

死无全尸,尸骨无存。

饶是白驹过隙光阴如梭,转眼过去了十几年,当初还在母亲腹中的林思慎已经长大成人,娶妻成家,林思韬却还是未曾从那个噩梦中走出来,他的灵魂仿佛还徘徊在那一片焦土,守护着林思略惨死的英灵。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林思略死前喊的那一声大哥,看向他的最后那一眼,还有那双向他伸来,血迹斑斑的双手。

只是那双手,在无数个噩梦中,已然变成了嶙嶙白骨。

林思韬沉浸在噩梦之中难以苏醒,以至于单手将茶盏捏碎,碎裂的瓷片刺入肌肤渗出血迹,这才被痛意惊醒。

想来今夜又是无眠,林思略撇下手中碎裂的瓷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边,他伸手推开木窗,大雨随风泼进屋内,将他浑身上下打湿。

林思韬仿若痴傻一般,静静的站在窗前眺望着,紧攥受伤的右掌被雨水冲刷,斑驳的浓血被雨水冲淡,滴落在身侧。

就在他失神之际,眼前的雨幕之中似乎掠过了一道黑影,在廊下摇晃的灯笼烛光映照之下,如鬼魅一般在将军府的屋檐之中纵跃,林思韬黯淡的双眸瞬间迸发出一丝凌厉的亮光。

他冷哼一声,垂眸对着一旁伸出右手,黑暗之中只闻一声清脆的剑鸣,挂在墙壁之上的长剑突然出鞘,飞入他的掌心。

林思韬双目如雄鹰般锐利明亮,他执剑纵身跃入雨幕,头也不回的径直向那黑影追去。

黑影似乎是毫无目的在将军府四处游荡,未曾在哪座庭院落脚,只是匆匆张望几眼便又离开,林思韬紧随其后,很快便追赶上了黑影的脚步。

雨幕之中林思韬瞧不分明,只能隐约看出那人穿着一身黑袍,将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不仅看不清面容,甚至连一寸肌肤都未曾露出。

黑袍人也很快发现了追赶着他的林思韬,只是他并未停下,也没有和林思韬交手的打算,只一味的想要脱身离开。

不知此人来意,林思韬怎会任由他离开,他步步紧逼的跟随其后,他原本想借着自己对将军府地形了如指掌的优势,将黑影逼入府内家将所住的庭院,而后唤出家将团团围住,将此人生擒。

可那黑袍人似乎对将军府的地形很是了解,几次三番险些将林思韬甩开,最后追到后花园时,黑袍人突然在揽月亭上落脚停下,他站在揽月亭一角飞檐之上,转身负手望向了林思韬。

林思韬怕其有诈,也跟着停在了后花园,他落在白墙之上,与那黑衣人隔开不远。

林思韬挥剑一指,厉声呵道:“你是何人?”

天色阴暗,黑袍人又隐在衣袍之下,莫说面容就是连身形都看不真切,他一动不动的立在飞檐之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林思韬。

见黑袍人既不开口,又不逃去,林思韬剑眉一竖,剑指此人呵斥道:“你可知此处乃是威远将军府邸,擅闯府邸意同行刺,你好大的胆子。”

雨幕之中,黑袍人静静望着林思韬仍是一言不发,他缓缓移开目光,侧头在后花园打量了几眼,而后垂首好似做沉思状。

此人夜闯将军府,还敢如此嚣张的停下挑衅,定是不怀好意,前阵子林思慎在城外被人绑架要挟,如今又有人闯入将军府,要么就是行刺,要么就是提前踩点,记下将军府的地形格局,总之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思韬不再给此人机会,他脚尖一点自白墙之上纵身而起,执剑便冲向那黑袍人。

黑袍人一眼就看出了林思韬的本事,虽然是个断臂人,可这剑招却格外凌厉,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黑袍人显然并不想与林思韬交手,见林思韬执剑刺来,竟是未露兵刃,转身一挥袖轻飘飘的从揽月亭上飘了下来,他落在湖面,脚尖点在了湖中的荷叶之上,微微借力一踏,荷叶入水荡开波纹,弹起后仍是亭亭玉立,茎叶毫发无损。

林思韬在他身后瞧的真切,此歹人的轻功竟是格外了得,就说这踏叶点水的轻功,将军府内除了他和林思慎就无人做得到。

如此高手若真要趁夜刺杀父亲,恐怕还真有可能得手,林思韬怎能让其逃脱,他纵身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从将军府内掠出。

林思韬一路追赶着黑袍人到了平民聚集的城西,眼看着到了一家烛光亮着的木屋上时,黑袍人突然转身,袖中两枚利箭从袖中射出,径直向身后的林思韬袭来。

林思韬横剑一挡,拦住了其中一枚利箭,可剩下的一枚却没入了他脚边,只闻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响起,林思韬正要发力继续追赶时,脚下屋檐突然陷落,他一时疏忽竟是跌入了脚下的木屋之中。

屋内一个穿着布衣的姑娘正抹着额头的薄汗,吃力的转动着沉重的石磨,研磨着泡了水的黄豆,只闻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男人从天而降砸破了屋檐,狼狈又不失潇洒,稳稳当当的站在屋中央的木桌之上。

姑娘被吓的大叫一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这从天而降的男人。

林思韬来不及四处打量,便纵身想要从破开的屋檐飞身而出,继续追杀那黑袍人,可他脚尖一点才跃起,手臂突然被猛力一拉,滑稽又徒劳的在木桌上跳了跳。

一个清脆好听又饱含怒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别跑!”

林思韬被突如其来的怒斥惊的怔了怔,他垂眸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那只小巧白皙的玉手,而后脖颈微微一动,与一位面庞清秀怒气冲冲的姑娘四目相对。

姑娘抓着林思韬的手,没有丝毫的惧怕,涨的通红的脸上镶嵌着两颗如黑曜石一般,明亮而清澈的眸子,她怒视着林思韬,质问道:“你是哪来的疯子,把我家屋檐砸破了还想跑?”

林思韬看着姑娘气鼓鼓的脸,又看了眼头顶的大洞,以及满地散落的破瓦,急忙低声歉意道:“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停留,等办完事回来,在下定会赔偿姑娘损失。”

闻言那姑娘杏目圆瞪,拽着林思韬的手不肯松开,还言之凿凿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逃跑,你先赔钱,然后我才放你走,不然我就拉去见官。”

林思韬是从天而降,手中又握着长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惹之人,可这姑娘却并未有半分惧怕,反倒是理直气壮的拽着林思韬索要赔偿。虽然看上去文弱清秀,可这性子倒是有几分彪悍之意。

虽然只被耽搁了一小会,可那黑袍人恐怕早就逃的不见踪迹了,就算此时追出去也难再寻到他踪影,林思韬暗叹了口气只能暂时放弃,他心中虽有些郁闷,却也并未因此牵连这位拖住他的姑娘。

林思韬歉意一笑,垂眸道:“在下莽撞,让姑娘受惊屋子受损,在下一定照价赔偿,姑娘大可说个数。”

见林思韬的态度还算不错,那姑娘便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林思韬的手,她在屋内转了一圈而后走到林思韬跟前,轻哼一声叉腰道:“看你态度不错,本姑娘也不为难你,你赔十两银子就够了,我也不多拿你的,”

说完那姑娘便竖着手指絮絮叨叨的算了起来:“修补瓦片得用二两银子,这木桌本就不结实,如今又被你踏了,恐怕也得坏了,换个木桌也得花一两。屋内被砸损的坛子里都是我亲手腌制的咸菜,拿出去卖怎么也得算二两,再加上本姑娘险些给你吓出病来,一会得去看大夫抓药,就算是五两吧,加起来算十两,本姑娘算的实惠,也没多拿你的银子。”

林思韬抬眸看着眼前,这叉着腰一脸让他占便宜的小姑娘,忍不住扬唇一笑,他跳下木桌,俯身徐徐道:“自然不多,多谢姑娘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十两银子在下一定赔偿给姑娘。”

说完林思韬便将长剑放下,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腰间,可摸了个空后他很快想起,他只穿着中衣便出来追赶黑袍人,身上哪带了银两。

那姑娘将林思韬一脸的迟疑尴尬看在眼中,急忙道:“你没银子?你不是想赖账吧!”

林思韬身为将军府的大公子,何时遇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免有些红面,他踌躇着收回手,垂头有些局促道:“姑娘在下出门慌张,身上并未携带银两,不如这样,待在下回府,明日便派人将银子送来,如何?”

姑娘傲娇的昂着下巴哼了一声,她打量着林思韬俊朗清隽的面容,幽幽开口道:“谁知道我放你走了,你明天还会不会来。”

林思韬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而后一挥袖将桌上的佩剑取起,横握着剑柄温声道:“姑娘,不如这样,在下将佩剑留给姑娘,明日再派人送来银两赎回,如何?”

姑娘有些犹豫,而后气鼓鼓的哼声道:“一把剑而已,能值几个钱,说不定你把剑丢给我,明天根本就不会来了。”

林思韬闻言又是一笑,他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佩剑还会被人嫌弃,他垂眸望着手中寒光凛冽的长剑,朗声道:“在下的佩剑乃是皇黄石道人所赠,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宝剑,莫说十两,就是千金都难抵其价值,留给姑娘便算是做个字据,明日在下一定派人送来银两。”

姑娘半信半疑的踮脚打量着林思韬的佩剑:“真的?”

质疑一声后,又忍不住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剑刃,看看这剑是不是像林思韬说的那般神奇贵重。

眼看那姑娘就快要摸上剑刃,林思韬脸色一变,急忙收手撤开长剑,蹙眉严肃的警告道:“小心,别碰它,此剑甚是锋利。”

那姑娘收了手,一脸怀疑的盯着林思韬,似乎将他当做了骗子。

见她不信林思韬也无可奈何,他正烦闷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旁有一块大石头,想也不想的出手,剑刃轻飘飘的在石磨上划过,只闻一声闷响,那硕大的石磨应声裂开,切口整齐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瞧,此剑吹毛立断削铁如泥,在下并未哄骗姑娘。”

林思韬满意的收回剑,轻笑一声回头望向身前的姑娘,可话音落下,他却看到眼前那姑娘黑沉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这姑娘明明长了一副清秀可爱的模样,可被她瞪着时,林思韬居然身子一颤,他有些茫然的开口问道:“姑娘你这是,怎怎么了?”

姑娘本是怒不可遏的瞪着林思韬,可不知怎么,她又突然红了眼,漆黑漂亮的眼珠瞬间凝聚了一层雾气,她重重的跺了跺脚,指着林思韬颤声哽咽道:“你这个混蛋,你居然”

话未说完,她猛的转身蹲下,依依不舍的抚着地上的石磨,眸子一黯低声委屈的哽咽了起来。

见惯腥风血雨的林思韬,眼见眼前这姑娘被自己气哭,竟是手足无措的慌乱了起来,他走到姑娘身前,有些局促道:“姑娘,你你别哭啊。”

第172章 172

王府之内, 林思慎和沈顷绾两人久久未曾入睡, 虽然林思慎一直尽力替沈顷绾取暖,可奈何那玉蟾神功的反噬太过厉害, 别说沈顷绾,就是搂着沈顷绾的林思慎, 都被冻的浑身冰冷麻木。

期间沈顷绾几次三番想要催促林思慎离开, 免得临着她染上风寒, 可林思慎说什么也不走, 双手双脚死死的缠着她, 怎么也掰不开,最后她实在是拿林思慎没办法,也只能任她留下。

林思慎也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生怕沈顷绾闭眼睡下后长眠不醒, 一直在她耳根边絮絮叨叨的东拉西扯,若沈顷绾实在是疲累的不行, 闭上了眼,还要被林思慎扒拉着眼皮生生折腾清醒过来。

沈顷绾任她折腾着, 在昏暗的光线之下, 静静的凝视着不停嘀咕打趣的林思慎, 半合中的双眸中,满满皆是宠溺温柔的神光。

林思慎的双眸在黑暗中发亮,她的手搭在沈顷绾纤细的腰肢上,不停的摩挲着,仿佛这样能给沈顷绾带来一丝暖意。

她已经被冻的嘴唇发紫浑身麻木, 却还是故作轻松的在沈顷绾跟前,笑声打趣道:“郡主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冰霜美人,夏日去集市采买回来的葡萄,哪还用送去冰窖存着,放郡主身上便可。明日我若想吃葡萄,就差人送些来,托郡主替我冰镇着。”

沈顷绾定定的望着她,饶是精神不振头脑混沌,她还是认真的听下了林思慎打趣的话,苍白纤弱的薄唇微微扬起,柔声附和道:“倒是可行,你若嘴馋,不如明日就让兰青府库内取些来。”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讪笑一声道:“我这不是打趣嘛,郡主怎么还当真了。”

沈顷绾垂下眼眸,漫不经心道:“有些话一旦记在心里,自然而然就会当真。”

看似随口说的一句话,林思慎却从中听出了深意,沈顷绾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说,林思慎说的话她一直都记在心里,且一定会认真对待。

林思慎心中一阵暖流涌过,那暖意似乎直抵眼中,让她闷闷的突然想要落泪,她加重了力道紧搂着沈顷绾,用额头抵着沈顷绾的鬓角,死死盯着她的双眼道:“郡主得应承我一件事,日后不许再用这劳什的玉蟾神功了,就算是我受伤也不许再用。”

沈顷绾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而后有些疲惫的合上眼,声线稍显迷糊的应声道:“好,我应承你,日后不用了。”

沈顷绾看上去的确是累极了,一双潋滟的眸子合上又努力睁开些,想要听清林思慎说的话,林思慎瞧着心疼极了,她抬手蒙住沈顷绾的双眸,柔声哄道:“你倦了,睡吧。”

“那你呢?”

沈顷绾薄唇微微一动,低喃了一声,她软细的睫毛轻轻在林思慎的掌心眨了眨,毛茸茸的挠的林思慎有些手痒。

之前沈顷绾就好几次险些睡着,可她一旦陷入沉睡,她的呼吸心脉仿佛跟着消失了一般,林思慎还真是怕她一旦睡醒就再也不睁眼,这才一直缠着沈顷绾。

可她实在是不忍让沈顷绾强打着精神陪着自己,她一边安抚着沈顷绾,一边侧头轻轻贴在沈顷绾心口,听着她微弱的心跳,低声应道:“我呀,我守着你呐。”

雨落了一整夜,天光微亮时才终于停下。

兰青绿荫早早就起了身,在庭院里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吩咐人烧了热水,又吩咐人去熬药,一直到阳光破开云层洒落在庭院时,她们这才打点好一切,急匆匆的跑到沈顷绾房前敲门。

林思慎是睁眼到天光的,她一直默默守着沈顷绾,直到沈顷绾的身子没昨夜那般冰凉,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她这才松了口气,昏昏欲睡的小憩了一会。

只不过她只睡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被敲门声惊醒,她探了探沈顷绾的脉搏后,见她无恙后,这才放下心来,急忙蹑手蹑脚的爬起身,慌慌张张的将昨夜丢在地上的衣袍,一件一件的穿上。

林思慎一直怕兰青和绿荫径直推门而入瞧见什么,所以衣裳只是慌忙胡乱穿上,将身子裹了起来。

她的担忧的确没错,就在她才披上外衣正垂头整理着,兰青和绿荫果真悄声推开房门,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进了屋内。

一入屋,看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林思慎,正衣衫不整的坐在床边时,兰青和绿荫当即楞在了原地,一脸错愕茫然的盯着林思慎,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在她们眼中,林思慎现下的模样,就像是个被抓奸在床的人一般,一脸的心虚慌张手足无措。

林思慎的确心慌,不过她心慌的不是被兰青和绿荫撞上,而是刚刚她再慢一步,就险些被这两个丫头看光了。不过好在她快了一步将衣裳穿上,兰青和绿荫什么也没瞧见。

林思慎暗暗松了口气,在兰青绿荫二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她神色一变,慢条斯理的将腰带系上。

兰青一张圆脸涨的通红,她看了眼床榻上面色好上了一些,看似还在安睡的郡主,而后又死死盯着林思慎,过了好半晌后,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双目圆瞪,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思慎,抬手指着她颤声道:“你”

才叫出一个字,林思慎就急忙竖着贴在唇边,而后转头看了沈顷绾一眼,示意她们沈顷绾还在歇息,莫要出声惊扰。

绿荫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拉住正欲发怒的兰青,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又摇了摇头,这才将兰青暂且安抚住。

兰青的确闭嘴了,可她咽不下心中的怒气,抬手一把拽住了林思慎,而后怒气冲冲的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林思慎倒也没有挣开她,还顺着她跟着走出了房门。

绿荫替沈顷绾探了脉,又替沈顷绾掖好被角,这才匆匆跟了出来,她怕她若不在一旁盯着,兰青会口不择言的冲撞林思慎。

兰青气势汹汹的将林思慎拖出屋内,一直将她拽到庭院中,这才松开手转身叉腰怒视着林思慎,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郡马爷,你也太不是人了吧,呸,你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林思慎双手一摊,一脸坦然的反问道:“兰青姑娘,我怎么了,我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兰青被气的头脑发昏,她指着林思慎的鼻子怒不可遏,可又一时不知该骂什么,最后竟是被自己气的掩面哭了起来,抽抽搭搭还不忘控诉起林思慎,且越说越难过:“你说你做了什么,郡主都这般了,你居然还那般,你就不曾心疼郡主?”

“你这个这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无耻败类。”

兰青性子单纯冲动,又满心满眼都是自家郡主,原本她一沾床就能做梦,可昨夜她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就是担忧着沈顷绾才睡不下。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急匆匆的跑来查看郡主情况,却看到林思慎衣衫不整的坐在床榻边,她本就气林思慎,如今见此情形,一时间竟是忘了主仆之礼,指着林思慎便是痛骂。

无端端的被人骂了一通,林思慎也有些无奈,她头疼的叹了口气,出声解释道:“兰青姑娘,你这是误会了,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兰青正欲开口反问,庭院外突然穿来一声不满呵斥:“这一大早的,在绾儿房门前吵吵闹闹的是做什么。”

话音落下,身披紫袍头束玉冠不怒自威的九王爷负手踏入庭院之内,他眉头紧锁面色不悦的抬眸望来,一眼便看到了衣衫不整的林思慎,以及她跟前哭的梨花带雨万分委屈的兰青。

九王爷目光来回在林思慎兰青身上扫过,而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他几乎是咬着牙关,堪堪从齿缝中蹦出了一句质问:“你们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第173章 173

林思慎凭白被兰青误会了一通, 还来不及解释, 又被一大早来寻沈顷绾的九王爷给撞上。

兰青一脸羞愤哭的是梨花带雨,而站在她跟前的林思慎, 则是衣衫不整神色匆忙,两人这般模样, 任人看来都能觉察出不对劲。

九王爷阴沉着脸站在林思慎跟前, 盯着她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 刚刚进门时他只是匆匆一瞥, 脑海之中便瞬间猜测出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这定是林思慎昨夜兽性大发, 趁着绾儿伤重不察,在她眼皮子底下侮辱了兰青的清白,趁早想要离开时,被兰青拉扯住了, 而后正巧给他撞上。

九王爷本就对林思慎还心存芥蒂,一个拈花惹草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怎会成婚后,一夕之间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摇身一变成了个声名远扬专情不二的少年将军。

原来不是她转了性子, 而是她藏污纳垢转明为暗, 背着旁人在暗地行那不耻之事。

林思慎瞧着九王爷的脸色,就知晓他定是误会了自己和兰青,她想好好解释一番,若是九王爷不信,她大可叫郡主替她作证。

念及此, 她正了正衣冠,轻咳一声后,小心的斟酌着用词,拱手施礼道:“岳父大人,有时眼见也不为实,此事小婿可以好好解释一番。”

可她不曾想,九王爷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竟是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甚至气的连解释都不想听,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吃了她。

他看也不看林思慎一眼,而是转头看向兰青,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怒火,沉声问道:“兰青,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青也不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听王爷这般问,她竟是想也没想的指着林思慎,声泪俱下脱口而出的指责道:“王爷,郡马爷她她就是个衣冠禽兽无耻小人。”

林思慎闻言,险些眼前一黑,兰青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胡言,岂不是更会让九王爷误会。不说清楚此事,她就是百口莫辩了,她只能转头看着兰青,急声道:“兰青,你好好与王爷说明白,别胡”

兰青的一句话,更是让九王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脸色气的发青,双眼恨恨的瞪着林思慎,怒不可遏的打断了林思慎的话:“怎么,你难不成还想恐吓兰青,这可不是你们林家的将军府,在本王的府邸你还敢如此撒野,你真是色胆包天禽兽不如。”

林思慎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九王爷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怒声丢下一句话后,便将门前侍从唤上前来,指着林思慎毫不留情的发令道:“立即把这个混账给本王轰出府门,越远越好,本王不想再看到此人。”

侍从得令,一刻也不敢怠慢,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将林思慎架住,拖着她往门外走去。

林思慎被架着往门外走,回头出声喊道:“岳父大人,您误会小婿了,小婿昨夜是在郡主屋内,郡主是知晓的,您若是不信大可问过郡主。”

九王爷闻言气血上涌,险些气的昏了过去,也不知他是误会了什么,气的毫不得体的跺脚吼道:“让她闭嘴,赶紧给本王拖出去。”

侍从加快了步子,将备受冤枉脚不着地的林思慎,径直拖了出去,转眼就将她拖出了庭院大门。

兰青眼见林思慎被拖走,竟是眉飞色舞的啐了一口,得意道:“活该,王爷就该这么教训教训她,让她仗着郡主纵容肆意妄为。”

林思慎不见踪迹后,九王爷恨恨拂袖,而后急忙问向一旁的兰青:“本王问你,昨夜她当真是在绾儿屋内做那等事绾儿还知晓?”

这话实在是问的直白,兰青年纪尚小,当即羞的面色绯红,扭捏的掐着衣角弱弱道:“这此事郡主她当然知晓,若不是郡主纵容,郡马爷怎敢那般做”

说着说着兰青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更是羞的头都不敢抬起来,九王爷脸色发白,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他捂着心口,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双目涣散的喃喃道:“荒唐,真是荒唐,居然还有这等荒唐事。”

兰青扭捏了一阵后,立马想起了沈顷绾,她抬头看着九王爷,殷切的问道:“王爷,郡主她还未醒来,您可是要去探望郡主?”

九王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兰青这般问,他当即摆了摆手,一脸复杂的看了眼沈顷绾的房门,而后长叹了口气,犹豫道:“本王本王还是过会再来,年纪大了,有些事还是容本王先想想明白,想想明白。”

说完,九王爷脚步蹒跚的从庭院中走了出去,神色瞧上去惊魂不定茫然失措。

林思慎真是被王府的侍从当众从大门前丢了出去的,连带着受了牵连的墨竹,也是被推搡着赶了出来。

一大早,王府门前经过的人不少,他们停下脚步打量着门前站着的林思慎和墨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林思慎一脸无奈的揉着酸痛的肩头,一时间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九王爷不听她的解释,兰青又前言不搭后语,让她无端端的被冤枉误会了一通,还当众从王府内被丢了出来,就是叫屈,都不知该去哪叫。

一头雾水的墨竹转头看着王府紧闭的大门,上前搀扶着林思慎,疑惑问道:“公子,你这是做了何事,惹的王爷如此生气,竟是一点情面也不顾,将咱们轰出府。”

林思慎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无奈道:“一场误会而已,回府吧。”

墨竹闻言也不追问,而是轻声问道:“公子今早不在房中,昨夜可是去见了郡主?”

听墨竹提起沈顷绾,林思慎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垂眸点了点头道:“昨夜我去见了她,她也的确是为我疗伤才损了自己身子,不过好在今日已经好了许多,否则我怎能心安。”

墨竹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又钦佩:“真不知郡主是如何做到的,竟半月之内就医好了公子的双眼,此等医术,就说是华佗在世也不为过。”

林思慎苦笑不语,华佗在世,恐怕就算是真的华佗在世,也不会心甘情愿如沈顷绾,为治她双眼,甘受那无尽折磨的反噬之苦。

她欠沈顷绾的何止深情,如今还得算上这一双眼。

墨竹搀扶着林思慎缓步走下石阶,聚拢在街头的百姓见状急忙作鸟兽散,只是匆匆离去却还时候回不忘回头打量。

被九王爷赶出王府后,林思慎就和墨竹回了将军府,只是一入府门林思慎就见府中家将侍从正齐聚厅堂之外。

林将军负手站在门前扫视众人,神态严厉不满,而他身旁赫然站着持剑的林思韬。

一片寂静之中,在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个个面露羞愧不安。

林思慎停下步子站在廊下,疑惑的打量了两眼,正巧身旁经过一个匆匆走过的侍女,林思慎出言叫住了她,低声问道:“府上发生了何事,为何父亲和大哥都在?”

侍女低着头也不敢大声说话,匆匆道:“回禀小公子,今早天还未亮大公子就从府外回来,说是昨夜追着一名刺客出了府,而府上的家将守卫毫无察觉,将军听说此事雷霆大怒,正气的跟他们训话,骂他们无能呢。”

林思慎眉头一蹙,挥了挥手那让侍女离开,思忖着抬眸望向了林将军和林思韬。

大哥所住庭院偏幽寂静,乃是在□□一角,而父亲所住乃是前庭,两人住所相隔甚远。大哥向来居于庭院,大门不出,若是大哥出面,要么是刺客靠近了大哥的庭院,要么就是昨夜大哥不在屋内。

刺客若是想要刺杀父亲,那定是摸清了地形,怎会跑到大哥的庭院外,碰巧撞上了大哥?

除非那刺客夜闯将军府,不是刺杀父亲,而是有别的原因?

林思慎站在原地稍稍沉思了片刻,林将军就将受了骂的家将们遣散了,而后又和林思韬简短的攀谈了几句,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林思韬站在厅堂门前望了眼林将军离去的背影,而后转头看向了林思慎,他勾唇笑了笑,冲着林思慎招了招手。

林思慎快步走上前去,也不寒暄一声,径直问起了刺客的事。

林思韬也不在意林思慎的直白,简短的说起了昨夜的经历:“昨那刺客正巧从我窗前经过,若不是如此,恐怕府上都无人发现有刺客闯入。那刺客轻功了得,我追他出府后,让他逃脱了。”

“今早回府后,我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派人将府库中的藏物清点了一番,无人遇袭也无财物丢失。说来倒也有些奇怪,我原本以为那刺客是来府上摸清地形,以备日后犯案,可后来追赶之时,我却发现,那刺客好似对府内的地形颇有些了解,几次三番都险些在府内就甩开了我。”

林思韬说完这番话后,有些疑惑的紧蹙眉头,他思量着昨夜的情形,仍是觉得有古怪之处。

林思慎听完他描述,沉吟道:“那刺客并未和大哥交手,只是急于甩开大哥,在府内又并未伤人,并未窃取任何财务。”

这般喃喃自语后,林思慎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林思韬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追问道:“慎儿,难不成你知道那刺客的底细。”

林思慎抬眸望着他,勾唇一笑,佯装了一副无奈模样:“大哥,昨夜我并未在府中,又未曾见过那刺客,怎会知晓他的底细。”

林思韬并未多想,他抬手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细心叮嘱道:“父亲加派了人手夜里巡查,这几日你小心些,那刺客行踪诡异目的不明,我怕他还会卷土重来。”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抬眸看着面色凝重双眸锐利的林思韬,恍惚间竟是有些失神。

见林思慎盯着自己久久没有回神,林思韬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摸摸脸颊,他有些疑惑的轻声问道:“慎儿,你这是怎么了,一直盯着大哥作甚?”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她仰头看着林思韬,轻轻眨了眨眼道:“我只是见大哥这般意气风发的认真模样,突然有些开心。”

林思韬愣了愣,良久之后这才抬手揉了揉林思慎的脑袋,苦笑一声道:“傻慎儿”

第174章 174

林思韬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好似突然之间就全然振作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他神情复杂的望着林思慎,语气沉重的缓缓开口道:“大哥知晓, 这么多年来大哥一直画地为牢, 困顿在过往之中不愿抽身, 让你们替我担惊受怕。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你们。”

林思慎这几年来,眼看着林思韬一步步从心魔中挣脱出来, 如今见林思韬重振雄风, 她心中万分欣喜:“大哥, 你若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们,那就该好好的活着,活出那个当今让全京城都仰慕的林小将军的模样。”

林思韬闻言仰头一笑,面容不复往日的阴郁沉闷, 而是满满的开怀释然, 他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 戏谑道:“林小将军,如今不正是你吗?我若当回林小将军, 那你是不是得换个称号?”

林思韬此番话,着实让林思慎怔了怔, 只不过她很快便回过神, 半是玩笑半是真心道:“只要大哥想要,什么小将军什么兵部侍郎,思慎皆可还于大哥。”

“不许胡言。”

岂料林思韬见她这般说,却是笑意敛去, 轻声呵斥一句后,定定望着林思慎正色道:“慎儿,你能有今日荣耀,皆是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又何来还我一说!况且,兵部侍郎乃是皇上亲点,哪有让来让去之理?”

林思慎也觉自己失言,忙不迭低声认错:“大哥息怒,是慎儿失言。”

林思韬点了点头,抬手握拳不满的在林思慎肩头一捶,警示道:“日后大哥可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这等话。”

林思慎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大哥放心,慎儿以后定不会再说这等胡言之语。”

又告诫了几句之后,林思韬这才放过林思慎,挥手让她回去歇息,临走前还嘱咐林思慎晚些时候随他祭拜祭拜二哥。

回琉光阁的路上,林思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旁的墨竹像是知晓她的心事一般,见左右四下无人,便轻声问道:“公子可是怀疑,昨日闯入府上的所谓刺客,是二公子?”

林思慎闻言望向她,蹙眉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墨竹,你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墨竹见林思慎这么问,便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奴婢猜测,十有□□是二公子。”

林思慎停下步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墨竹站在她身旁,抿了抿唇后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大公子说刺客对将军府的地形颇为熟悉,而昨夜大雨视线不明,在大公子的追赶之下,那人必然不能分心辨路,但他却能从大公子手下逃出将军府。说明刺客对将军府的地形何止是颇为熟悉,应当说他必然曾来过许多次,或是熟背将军府地形图。”

林思慎淡淡一笑,摇摇头反驳道:“光凭这点,也不一定就能说明刺客是二哥。也许就如大哥所说,刺客曾探过将军府地形,所以才会熟悉。”

墨竹并未否认,而是冷静的指出新的佐证:“那公子可还记得,大公子还顺口提过一句,刺客在西苑时似乎有些辨不清路线,险些被大公子追上。”

林思慎缓缓抬眸,亮的有些出奇的眸子望向墨竹,唇角微扬,似乎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墨竹短暂停顿后,继续道:“几处刺客险些错闯的地方,都是在西苑。而西苑乃是十几年前,将军请人拓地新修的,刺客看似熟悉地形,却又对西苑陌生,原因便是,他熟悉的是十几年前西苑还未修建的将军府。”

十几年前,西苑新修之时林思略还在寮国,自然对西苑地形不熟。

话音落下后,墨竹眼也不眨的看着林思慎,想要从林思慎口中听到质疑或是认同,可林思慎只是冲着她颇有深意的轻笑几声,而后负手抬步往前走去,慢吞吞轻飘飘的撇下一句:“回琉光阁吧,我饿了。”

墨竹黛眉微蹙,似对林思慎的态度有些不满,可她并未说什么,只是望着林思慎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而后快步跟上林思慎的步伐。

前段日子因调养身子,林思慎足足喝了半月的清粥小米,今日她格外的想碰碰荤腥,可从后厨送来的菜肴,无一例外满满当当的皆是各种豆腐。

拌豆腐煮豆腐煎豆腐炸豆腐,除了豆腐就是豆腐。

林思慎了无生趣的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豆腐,幽怨的看向一旁的墨竹:“墨竹,我的肉呢,我的鱼呢?”

墨竹掀开热腾腾的豆腐汤,眼也不抬道:“后厨堆了好几担豆腐,现下天气炎热,若是不吃完就该腐坏了。今日,府内的主子下人吃的都是豆腐宴,公子就凑合凑合吃吧,别挑剔了。”

林思慎长叹了口气,只能就着豆腐扒拉了几口饭:“赵厨娘买那么多豆腐做什么?这该不会是祖母的主意吧,让府里的人都跟着斋戒几日?”

墨竹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公子这回可猜测了,这是大公子的主意。”

林思慎闻言一脸疑惑,讶然失声道:“大哥?我怎不记得大哥喜爱豆腐宴?”

一说起这事,墨竹都不免觉得奇怪,今日一到后厨赵厨娘就拉着她吐苦水,说是大公子有意为难她。墨竹满头雾水的问了个清楚后,这才知晓缘由。

林思慎一问,墨竹便也将事情告知于她:“大公子今日一早从城西回来,还领回了一群人,一担一担的往府里送豆腐。赵厨娘还因此愁坏了,说是咱们府上的豆腐,多的可以开个豆腐坊了。接下来几日,公子恐怕就只能吃豆腐填肚子了。”

林思慎听了也是一头雾水:“怪哉怪哉,大哥何以对豆腐起了兴致。”

午膳过后林思慎借口出门逛一逛,让墨竹帮着掩护,偷摸到了黎洛栖身的小院,她向来都是深更半夜与黎洛碰面,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白日青天就来了。

确认身后无人跟随后,林思慎翻过院墙,落在了院中。她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院中并无黎洛踪迹,而不远处的房门敞开了一道缝隙,想必黎洛因当正在此处。

林思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门前,正要伸手推门,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她来不及细想,急忙侧身一躲,只见一支淬了毒的薄刃飞刀,从屋内的缝隙飞出,钉在了不远处的白墙上。

惊魂未定的林思慎望向那飞刀,一眼认出那并不是黎洛携身的暗器,不等她回过神,一旁的木窗突然从内推开,林思慎随之警惕望去。

却见一只柔若无骨的白皙玉手率先从窗内探出,慵懒的搭在窗柩上,接着一张美艳风情的容颜撞入林思慎眼中。

风情种种的柔媚女子依在窗边,懒散的眯着狭长的桃花眼望向林思慎,似笑非笑的微微侧头,眼波流转间,轻启薄唇嗔道:“我说哪来的鬼祟小贼,够胆打搅姑奶奶小憩,不曾想,竟是林公子呐。”

林思慎望着靠在窗边的孟雁歌,忍不住讶异出声:“孟雁歌,你怎会在此?”

孟雁歌捂唇一笑,抬眸往屋内瞟了一眼,语气间竟是有些莫名的暧昧不明:“我为何会在此?不如林公子去去问问黎洛姑娘。”

林思慎敛去眼中的惊诧,眉头微微一蹙,想起了上回孟雁歌与她说过的话,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复杂奇怪之感,

孟雁歌曾说过她喜欢黎洛,那时林思慎还劝她不要去招惹黎洛。却不想如今孟雁歌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黎洛的屋内,姿态语气倒像是跟黎洛真有些什么似的。

正当林思慎心绪复杂的思量着,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细微响动,像是有人将茶杯放下,紧接着黎洛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清清冷冷不留一丝情面的呵斥:“你若要搔首弄姿,就回你的住处去。”

话音落下后,房门打开,白衣无尘清冷傲然的黎洛,出现在了林思慎眼前,她幽冷的目光缓缓落在林思慎面容上,而后往上一扫,落在她完好无伤的双眸之上,面容似乎瞬间随之柔和了些许。

黎洛移开目光,简短平淡的从口中吐出三字:“你来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抬眸看了黎洛一眼,应声道:“嗯,我有事寻你。”

黎洛一言不发的侧身让路,林思慎踏过门槛从她身旁越过走入了屋内,她下意识的抬眼往木窗边望去,果然见孟雁歌慵懒的依在窗边,怀里还揉着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

孟雁歌与林思慎四目相对,薄唇微勾起身站定,她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林思慎身上扫了个来回,而后娇声笑道:“林公子的双眼好的可真够快的,这应当是青阳郡主照料有方体贴入微的功劳吧?”

林思慎从她这话中,莫名品出了一丝怪异,她敷衍一笑,并不打算开口回应。

孟雁歌见此也不在意,她轻移莲步走到林思慎跟前,抬手搭在林思慎肩头,勾人摄魄的桃花眼微微一眨,娇嗔暧昧的语气让人浑身上下止不住的一阵阵酥麻:“几日不见,林公子可有记挂着小女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贴向林思慎,眼角余光却瞥向门边的黎洛。

林思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急忙小退半步躲开了孟雁歌的贴近,她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的黎洛却先她一步,依旧是毫不留情的冷声呵斥:“我说过,你若要搔首弄姿,就回你的住所去,此处不欢迎你。”

这话听来实在是有些伤人,林思慎默不作声的抬眸看向孟雁歌,果然见孟雁歌面上妩媚笑意僵住,而后一点点消散,露出了一丝羞恼神色。

孟雁歌面上笑意荡然无存,她又气又恼的直勾勾望向黎洛,好似情绪崩到了极点忍不住要发怒林,而黎洛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静静垂眸矗立在门前。

林思慎左右看了一眼,没来由的觉着屋内一阵冷风刮过,让她后背阵阵发凉,她暗吸了一口凉气,悄然无声的从两人之中退开,坐在了桌边,若无其事的斟了杯茶。

孟雁歌怀里的踏雪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从孟雁歌怀中跳了出来,一溜烟的窜到了柱子后头藏起来,只露出了一对毛茸茸粉粉嫩嫩的耳朵。

许是她们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太过强烈,林思慎坐在桌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断了哪根弦,然后刀光剑影战火纷飞。

也许只过了一阵,又或许过了许久,在一片寂静之中,在孟雁歌委屈而不甘的深深注视之下,黎洛终于率先出声打破的寂静。

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不留一丝余地的干脆简洁:“你该走了。”

孟雁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突然垂头笑出了声,笑声突兀而压抑,把林思慎吓了一跳,杯中的茶水都撒了出来,泼在她手背之上。

孟雁歌就这么笑了一会后,缓缓抬起头来,她唇角明明扯出笑意,狭长的桃花眼中却弥漫着一层凄凉泪光,她点了点头语气带笑故作轻松的耸肩道:“好,我走就是,我如你所愿日后不再纠缠于你。”

林思慎打量着孟雁歌面上神情,这么一个平日肆意轻浮的女子,如今神色却悲凉狼狈,强忍着泪光故作笑意的支撑着自己在黎洛面前仅存的尊严。更讽刺的是,她明明说出了那样听似绝然的话语,神色间却还似乎隐隐带着一丝破碎期待和踌躇。

难不成,她这是还期待着黎洛留下她?

林思慎突然有些不忍在看,她偏开了头,果然听到黎洛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从她口中冷冷吐出:“慢走不送。”

孟雁歌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而后骤然紧紧攥紧一角衣袖,用尽力气死死拽着,以至指尖泛出一丝青白之色。

她深吸一口气,神态趋于平静寂然,眼中弥漫的泪光眼看着就要徐徐落下,她仰起头,连道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决绝:“好好好。”

而后她径直走向黎洛,黎洛神色不动的缓缓偏头,往后退开了两步,让出房门前的位置。

孟雁歌推开了房门踏步而出,只不过踏出门槛后,她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就这么背对着黎洛站在门外。

黎洛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抬手扶住门框,缓缓将房门关上。

就在房门快要彻底合上时,映照在缝隙外的一道红衣突然飘然消逝,与此同时,一声自嘲的叹息,缓缓飘入屋内。

“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铁石作的,何以如此冰凉。”

黎洛的手微微一顿,片刻的迟疑过后,她关上房门,默然的转身望向林思慎。

第175章 175

孟雁歌走后,黎洛就仿如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坐在了林思慎身侧, 悠悠提壶斟茶。

林思慎瞥了眼紧闭的房门, 清了清嗓子道:“她”

短短一个字拖长了音, 可又停了半晌没继续说下去, 林思慎眼神闪烁的看着黎洛,探究似的想要从她面容上窥见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从而推理出她现下的心境。

黎洛面色平静的回望而来, 她神色坦然无异,林思慎却有些异样踌躇的移开了目光。黎洛定定的望着她, 启唇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林思慎眼中光芒一闪, 笑着摇头道:“无事。”

林思慎原本是想问黎洛, 她知不知晓孟雁歌对她怀揣着何等情意, 可细细一想后又觉得自己何须有此问。黎洛向来心思细腻敏锐, 就算未经男女之情,也应当知晓孟雁歌对她的心意。

黎洛打量着林思慎躲闪复杂的神色, 很快便对她的尴尬了然于心,她抚杯徐徐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容她纠缠, 还是想问我,对她可有恻隐之心?”

林思慎摇了摇头,有些别扭的垂下头轻声道:“我是想问,你可知晓她对你是何心思。”

虽说林思慎和沈顷绾乃是同为女子相恋相知,可这只是她们二人, 而黎洛会对此等禁忌感情有何想法,林思慎还真拿捏不准。

黎洛闻言挑眉瞥了林思慎一眼,见她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后,唇角竟是微微勾起,她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白皙指尖在杯沿上缓缓划过:“姐妹之情?”

这话听来似乎带着一丝试探反问的意味,林思慎有些讶异的望着黎洛,心中惊疑不定:“孟雁歌对你是姐妹之情,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黎洛径直反问,而后又道:“两个女子之间,除了姐妹之情还能有什么?”

这话问林思慎还真没问错人,可林思慎怎好回答黎洛,她讪笑一声想要含糊过去,黎洛却又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问道:“看来你知晓的可比我多的多,你若觉着孟雁歌对我不是姐妹之情,那又会是何等情意?”

林思慎觉着黎洛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她不想明说,林思慎也不想捅破窗户纸,她点了点头装作认真道:“孟雁歌一直独来独往,你与她是年纪相仿,她想与你交个朋友,结为金兰之义,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黎洛闻言垂眸笑而不语,也不知是不是认同林思慎这番言语。

此事是黎洛和孟雁歌之间的事,林思慎不好插手,她略过这个话题提起了今日来找黎洛的来意。

一番细语之后,黎洛沉吟片刻问道:“这么说,你是想让我出马,寻到陆星泉的踪迹?”

林思慎点了点头,勾唇微微一笑道:“他昨夜回了将军府,我猜测接下来几日,他一还会在将军府外徘徊,一旦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你便出马跟上他。”

黎洛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她稍稍迟疑了片刻后,问林思慎“这段日子,你是否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了他的身上了?”

林思慎沉默了半晌,而后道:“如今四皇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互不相让,皇帝又是推波助澜态度暧昧,各方朝臣要员还在观望。趁着京城的天还未大变,我想先将他的事处理干净,免得到时被人借机威胁利用。”

黎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并未说出口,而是轻叹了一声道:“他们的争斗越演越烈,而你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也算是安宁了一段日子,可这并意味着她没有危险。

她缓缓站起身,神色紧凝的在屋内踱步:“他们二人皆是以为,我是他们手中可以掌握摆弄的棋子,若有一日他们察觉到我不在掌控之中,便会首当其冲拿我开刀。”

黎洛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林思慎,她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问道:“那位郡主殿下是何立场?”

林思慎闻言转头看向黎洛,突然眨了眨眼笑道:“她呀,她是第三人。”

黎洛似乎有些不明白这第三人是什么意思,她疑惑问道:“第三人?难不成她既不是四皇子的人,又不是二皇子的人?”

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从明面上来看,她如今算是四皇子的人。”

黎洛抓住了林思慎话语中的重点,一针见血的反问道:“如今算是?”

林思慎也不好与黎洛直说,她只是轻笑一声坐了回来,笃定道:“总之,她不是我们的敌人。”

黎洛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偏开目光垂眸道:“你们是如胶似漆相敬如宾的神仙眷侣,自然不算是敌人。”

不知怎么,黎洛这句话听在林思慎耳中,语气竟是格外的怪异,林思慎有些诧异的望向黎洛。

黎洛不顾她的疑惑目光,径直站起身赶人:“你该走了。”

林思慎轻咳一声站起身来:“那就劳烦你这些日子,留意二哥的动向。”

黎洛推开房门,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不小心撞上了孟雁歌在黎洛此处,两人的争执林思慎又看在眼中,黎洛因此有些别扭。

林思慎总觉得今日黎洛对她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可若让她说说是何变化,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从黎洛住处离开后,林思慎当即回了将军府,她可还记得大哥晚些时候要带她去二哥的衣冠冢前祭拜。

回了将军府后,林思慎瞥见了厅堂内,正坐着一个一个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此人便是四皇子,沈忻询。

林将军正在厅堂亲自招待沈忻询,林思慎来之前他们也不知在聊些什么,气氛看上去倒是颇为融洽。

林思慎本打算当做没看见绕过去,可林将军早便发现了她,竟是站起身对着林思慎招了招手,朗声喊道:“慎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四皇子殿下。”

林将军这一嗓子喊出来,背对着林思慎的沈忻询便也转过头来,他执着一把玉骨折扇,身穿紫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温润,看上去一派翩翩君子模样。

林思慎眼见避无可避,只能假惺惺的露出一抹惊喜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厅堂之内,对着沈忻询行了礼:“下官不知殿下莅临,还望殿下恕罪。”

沈忻询轻摇折扇,朗声一笑后,抬手扶起林思慎,语气略带责备:“慎儿,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又曾并肩作战过,何来如此见外,快快起身。”

说话间,沈忻询的手搭在了林思慎的手臂上,施力往上一扶,而后松开手时,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指尖顺着林思慎的手臂划过,又在林思慎手腕下停顿。

林思慎眸光一敛,快速站起身后退一步,抬眸时正巧撞上了沈忻询的目光。

沈忻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笑着收回目光望向林将军:“林将军,本王今日登门,便是要将灵儿领回府中。这几日本王不在京城,让灵儿叨扰了林将军几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林将军抚这长须摆了摆手笑道:“殿下也太客气了,小世子乃是郡主的亲侄,也就算是慎儿的侄子。都是一家人,在府中住上几日,又怎算是叨扰。更何况小世子聪明伶俐才智过人,老母和夫人也着实喜爱。”

说着说着,林将军竟是将目光望向了林思慎,颇有些埋怨道:“我这将军府里是什么也不缺,就缺那么个聪明伶俐的小娃娃。”

林思慎站在一旁只觉如坐针毡坐立难安,林将军的意思她怎能听不出来,这是埋怨她没能和郡主有一儿半女呢。

沈忻询点了点头,他瞥了林思慎一眼,笑道:“看来,林将军是想要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林将军闻言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白了林思慎一眼:“不说也罢,这逆子实在是没出息,都成婚好几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是没动静才好吗,林思慎默默站在一旁腹议,若是有了动静,她就该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了。

沈忻询勾唇戏谑一笑,颇有深意的望向林思慎:“这等事,恐怕是催不来的,可是如此啊,慎儿?”

林思慎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并未回话,可沈忻询这话里有话的模样,免不了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他是何用意。

第176章 176

昨日林思慎和沈顷绾都不在府中, 老夫人听说了此事, 便特意去了琉光阁将小世子带到了佛堂照料, 此时小世子还在老夫人的佛堂之中。

知晓四皇子的来意后,林将军便让特意嘱咐让林思慎领路,带四皇子去佛堂将小世子接走。林思慎不得不从,只能领路带着沈忻询往后堂走去。

从前厅到后堂老夫人居住的佛堂,需经过一段长长的九曲回廊,林思慎走在前头领路,沈忻询紧随其后。迂回曲折的长廊之上,唯有他们二人身影。

也不知沈忻询是不是来了兴致,打算好好观赏观赏长廊两旁的假山流水翠竹花草,他悠哉的四处眺望着, 脚步愈放愈慢。

林思慎不得已, 只能跟着放慢了步子, 迎合着他的步伐。

约莫走到一个天井前,沈忻询突然停下了步子, 他饶有兴趣的探头,看着回廊旁那用大理石镶嵌出的一潭池水。

池水清澈翠绿,水面上浮着几片睡莲,隐隐可见几条红白相间的锦鲤躲在睡莲之下, 摇晃着尾巴穿梭嬉戏。

见他停下,林思慎也只能站定在他身侧,跟着他的目光望向池水。

沈忻询的目光跟随着水中的锦鲤,执着折扇晃了晃, 而后勾唇一笑问道:“慎儿,本王听说忆仙楼诗会那日,你被山匪所劫,还被他们伤了双眼,可有此事?”

林思慎垂眸,毕恭毕敬的回道:“确有此事,不过下官的眼伤并无大碍,父亲这几日,正派人搜寻山匪踪迹。而山匪许是知晓自己犯了大罪,收到风声早已逃之夭夭。”

沈忻询点了点头,偏头望着林思慎,略带一丝惋惜道:“可惜诗会第二日,本王便被父皇派去陇右道巡查灾情,未曾上门抚慰慎儿,也未曾为林将军添一分力,帮忙搜寻那群胆大包天的歹人踪迹。”

说着说着,沈忻询突然上前一步,与林思慎只隔半步之远,他抬手在林思慎肩上轻轻一拍,语气温和关切:“好在你无碍,否则本王可就痛失了你这么一个良才。”

在被沈忻询触碰到的瞬间,林思慎的眉头微蹙,眼中露出一丝厌恶,只不过那光芒一闪而过,并未让沈忻询瞧见。她往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了与沈忻询的距离,而后俯首道:“殿下言重了。”

沈忻询将林思慎刻意显露出的抗拒看在眼中,他若无其事的勾唇一笑,收回手侧身面对着池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很是感慨道:“陇右突逢旱灾,本王此次奉旨前去陇右巡查,一路行进,只见陇右土地龟裂寸草不生,就连草根树皮都被百姓吃光,行将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叫本王看了实在是于心不忍呐。”

林思慎闻言眉尖微微一挑,讶异出声道:“陛下不是已经免了陇右三年赋税?还几次从国库中拨了赈灾银两采买粮食运往了陇右?”

沈忻询蹙眉,狠狠一拍栏杆,怒声道:“银两和粮草的确拨往了陇右,可本王此行所见仍是饿殍满地,只怕是陇右的官员欺上瞒下侵吞了赈灾粮款,将百姓的救命粮食换作钱收进了自己腰包。”

林思慎眼角余光瞥了沈忻询一眼,却见他面色愤怒,俨然一副为百姓鸣不平的正直模样,她敛眸神色不动的轻声问道:“那不知殿下此行,可有搜查到陇右官员侵吞赈灾粮的罪证?”

沈忻询抬手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长叹了口气道:“陇右向来都是由二皇兄管辖,下上官员皆是二皇兄派系,此次本王前往陇右可谓是处处受制,那些贪官污吏千方百计的粉饰太平,呈送上来的账册也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若不是本王微服私访,避开那些官吏耳目亲自去灾地看看,恐怕还真就信了他们的鬼话,以为陇右灾情治理有方。”

林思慎似乎有些明白了沈忻询特意与她说此事的目的,她不动声色的继续应和着:“这么说,陇右官员是在粉饰太平,而百姓仍是流离失所忍饥挨饿?”

沈忻询疲惫的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凄然之色:“慎儿,你是没有亲眼看到。就算是本王亲眼所见,也是难以想象呐,陇右的百姓是已经被逼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了啊。”

林思慎叹了口气,言辞恳切道:“若真是如此,那殿下应当将此事如实禀告陛下,让陛下肃清陇右官场惩治贪官污吏,救百姓于水火。”

沈忻询面上神色微微缓和了些许,他转头看着林思慎,无奈道:“慎儿,你也知晓,陇右乃是由二皇兄管辖,本王若想上报弹劾陇右官员,那便如同参了二皇兄一本。更何况,本王此行处处受制,并未找到确实证据能呈报于父皇。”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思慎也猜到了沈忻询的用意,她也不装糊涂了,径直问道:“殿下是想让下官如何做?”

沈忻询一改刚刚悲天悯人的模样,他笑望着林思慎,悠悠道:“本王虽无实证,可也将此事私下告知于父皇。父皇知晓此事后,打算在朝中选一人任命钦差,专程前往陇右查清此案。父皇昨日正好问过本王可有推举之人,本王在父皇面前替慎儿美言了几句。”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忻询这是想把林思慎推出来去查陇右的案子,朝堂之上人人都知陇右是二皇子的地盘,而陇右的官员从上到下各个都算是二皇子的属臣,因此无人敢冒着得罪二皇子的后果,去担当那钦差一职。

这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沈忻询就这么推到了林思慎的手中。

虽然沈忻询说只是跟皇帝美言几句,可他话里的意思,几乎就是肯定了皇帝一定会派林思慎任命钦差,前往陇右查案。

林思慎面上神情平静,心中却已是在暗骂沈忻询奸猾,他这分明就是在逼着林思慎站队,若是她在陇右没有据实查案,那就是站在二皇子那边。若是她据实查案,惩办了陇右的官员,那就是彻底的得罪二皇子。就是她不想,也会被逼着站队四皇子。

虽然很多人都以为林思慎已经归属四皇子党派,可林思慎对沈忻询的拉拢,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沈忻询这么做,就是想逼着林思慎表明态度,不想让她再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沈忻询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微眯着眼观察着林思慎的神态,可林思慎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沉默林半晌后,林思慎突然勾唇了然一笑,她缓缓俯身拱手道:“若能救陇右百姓于水火,下官自是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