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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191

晌午日头最盛的时辰, 琉光阁内。

沈顷绾正端坐在满桌的饭菜后闭目养神,桌上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两副碗筷干干净净的对面摆放着, 丝毫没有动过筷的痕迹。

与沈顷绾的云淡风轻相比,候在一旁的兰青似乎颇为焦急, 时不时的探头望向门外, 好似正等着什么人。

没过一会, 绿荫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脚步快而不乱的径直向房门走来。

兰青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有些不死心的往她身后又看了看, 口中急急问道:“绿荫,这饭菜都凉了, 郡马爷还没回府?”

绿荫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沈顷绾身旁, 恭敬欠身回话:“郡主, 奴婢问过将军了,将军说早朝后郡马爷跟着王爷的马车走了,两人似乎是有什么要事商议。”

兰青闻言鼓着腮帮子, 不满埋怨道:“这郡马爷,不回来也不说上一声,郡主还一直等她回来用膳呢。”

不同于兰青的抱怨, 绿荫倒是温声细语的替林思慎开解:“是王爷找郡马爷,许是被留下用膳了。既然郡马爷一时回不来,郡主就不必等了, 还是先吃些吧。”

沈顷绾缓缓睁开眼,扫着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一言不发的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良久后才淡淡启唇道:“我没胃口,先端下去吧。”

“可”

兰青还想说些什么,绿荫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她也只能作罢,和绿荫一同将满桌的饭菜撤走。

聪慧如沈顷绾,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九王爷为何退朝后,会将林思慎带走密谈。她悠悠望向窗外,清冽平静的双眸似乎起了一丝波澜。

不同于沈顷绾,林思慎此时正醉的不省人事,躺在黎洛的床榻上呼呼大睡,就连身旁的暗流涌动,都丝毫不曾察觉。

屋内黎洛和孟雁歌面对而立,两人离的极近,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可孟雁歌神色不见欢喜,唇角唯有的一丝笑意,此时也正僵硬住了。

而这,只因刚刚黎洛凑近她时,在她耳边的一声低喃,平淡中掺杂着一丝凌厉的杀意,好似警告,又好似威胁。

“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否则”

明明她未曾对林思慎做过什么,可黎洛竟护林思慎到如斯地步。

孟雁歌茫然的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黎洛将她手中的踏雪接过,抱在怀中后退了两步,目光平静的望着她。

孟雁歌突然觉着自己有些可笑,原来从始至终,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无论她纠缠也好,暗自心动也罢,黎洛从未对她有过半分情意。

这个冷冰冰的女人,这个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女人,唯一在乎的只有林思慎一人而已,至于其他人,她压根不会留心,也不会多看哪怕一眼。

明明知道黎洛的答案,孟雁歌却还是不死心轻声问出口:“否则如何?”

“否则我会杀了你。”

黎洛轻轻抱着踏雪,毫不犹豫的开口,神色语气依旧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孟雁歌手脚冰凉,心中一颤。

她垂眸苦苦一笑,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旁,看着她恬静的睡容,心中突然生出嫉妒之意,她抬手轻轻抚过林思慎的面庞,头也不回的柔声问道:“你就真的那么在意她?”

“与你无关。”

黎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孟雁歌,见她触碰到林思慎时,她突然眸光一冷,快速出手抓住孟雁歌的手腕一甩,力道之大险些要将孟雁歌整个人甩了出去。

手腕好像无数根钢针扎入血肉一般刺痛,可孟雁歌却毫不在意,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竟是直勾勾的回头看着黎洛,挑眉讽刺道:“你那么在意她,可她却好似没那么在意你。”

黎洛不为所动:“挑拨离间?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

孟雁歌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讽刺意味十足的问道:“她若真那么在意你,为何不将身份告诉你?”

话音落下后,黎洛冰冷的双眸中突然掠过一道杀意,她一言不发的望着孟雁歌,抓着她手腕的手又施加了几分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

孟雁歌从她眼神和动作中,似乎嗅出了一丝异常,她有些惊疑不定的望了望林思慎,而后又看向黎洛,目光不停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良久之后,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黎洛,试探着问道:“难道说,你已经知晓?”

黎洛苍白的五指骤然收紧,孟雁歌脸色一变,手腕间隐隐传出一声闷响,她终于难忍疼痛的伸手覆在黎洛手背之上,额头细密的冷汗接连冒出。

盯着孟雁歌痛苦的脸色,黎洛终于松开了手,她将孟雁歌推到了一旁,背对着林思慎将她护在身后:“孟雁歌,你若再说些不知所谓的胡话,我当真对你不客气了。”

孟雁歌捂着痛到不能动弹的手腕,却还是咬牙一字一句的问道:“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察觉到的?”

虽然两人并未摊开话头直说,可她们有似乎都知晓对方在说些什么。

之前孟雁歌的确并未解开林思慎的衣裳,可她几乎已经笃定林思慎是个女子,再加之现下黎洛警惕敌意的反应,更加让她确认了自己的猜疑。

孟雁歌站直了身子,她缓缓松开手,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眯着狭长的桃花眼,目光划过黎洛,落在她身后的林思慎身上,饶有兴趣的幽幽道:“没想到堂堂的郡马爷,兵部侍郎林大人,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皇帝老儿跟前的大红人,竟然是个女子,如今瞒天过海”

“荒谬。”

黎洛神色一变,怒斥着打断了孟雁歌的话,紧接着她目光肃然一冷,抬袖一挥间,摆放在一旁的长剑颤动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出鞘飞入她掌心。

长剑一挥,剑尖带着凌厉的杀气直指孟雁歌。

孟雁歌不惧不让,她讽刺的勾唇一笑,白皙的下巴轻轻一抬指向林思慎:“是我荒谬,还是她荒谬,亦或是你?你若真觉得荒谬,她就在你身后,只要解开她的衣裳,你便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黎洛一直望着孟雁歌,冷厉的目光闪烁不定,良久过后她冷冷启唇道:“你今日所言,我可以当做从未听过,不过你最好也当做从未说过。”

孟雁歌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明知黎洛真的会动手,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以为她真的在意你?你还不明白?她只是利用你而已。”

黎洛回身深深望了林思慎一眼,目光晦暗不明,只一眼她便转过头来,却并未看向孟雁歌,而是垂下眸子,缓缓握紧手中长剑。

“在意也好,利用也罢,皆不需外人妄加断论。”

躲在床底的踏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蜷缩着缩起了耳朵,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惊恐的看着黎洛的身影。

孟雁歌苦涩一笑,她倔强的扬起下巴,握紧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柔声问道:“为了护她,你打算杀我灭口,是吗?”

第192章 192

黎洛的确对孟雁歌动了杀心, 她一言不发的默默望着孟雁歌,握着长剑的手一直指着孟雁歌的咽喉, 只不过她似乎有些犹豫, 久久未动。

孟雁歌虽对黎洛如此狠心,倍感失望, 可却也不动声色的后撤了半步, 侧身偏向了一旁的木窗, 只待黎洛一动手, 她就乘机破窗离开。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 一声低吟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躺在床榻上的林思慎动了动,似乎就快转醒。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林思慎, 在她们二人的注视之下,林思慎缓缓睁开了双眼, 清冽的眸中一片迷蒙醉意, 她并未清醒,只是蹙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含糊的吐出一个字:“水。”

说完她挣扎着爬起来, 想要下床,可她醉的天旋地转,抬手随意往床榻外一按, 半个身子跟着噗通一声趴倒,径直倒在黎洛了脚边,狼狈又委屈的直喊痛。

黎洛冰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身子一动,想要俯身将林思慎扶起,可她又怕孟雁歌趁机逃离,便咬了咬牙没理会。

“我去替她倒杯水,你扶她起来吧。”

出人意料的,孟雁歌不仅没有趁机离开,反倒是冷静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往一旁的木桌走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平淡的被打破了。

黎洛盯着她的背影,见她正提壶斟水,便也犹豫着收起了手中的长剑,急忙俯身将在地上挣扎的林思慎扶了起来,又将她按在了床榻边坐着。

林思慎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抓着黎洛的手臂,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努力的瞪大眼睛,在一片破碎朦胧的光影中,只隐隐约约的看清了一个熟悉面容。

见林思慎一直恍惚的盯着自己,黎洛勾唇微微一笑,抬手覆在她滚烫的额头,又替她拂去了几缕发丝,轻声安抚道:“你醉了,先乖乖歇息一会。”

虽然林思慎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年,可她本能的觉着有些不安,直到感觉眼前的人很熟悉后,这才安心了下来,抓着黎洛的手,也松开了些许。

孟雁歌面无表情的端着水站在一旁,偏开头将水递给黎洛,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她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你大可放心。”

黎洛默然接过水杯,递到林思慎唇边,喂她小口小口的喝水。

孟雁歌眼角余光瞥见了黎洛柔和的侧脸,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闭上眼强调道:“曝光她的身份对我并无好处,况且她与我无仇,也曾救过我,我不是那等恩将仇报之人。”

一直喂林思慎喝完水,又将她安置在床榻上躺下,黎洛这才站起身偏头看了孟雁歌一眼:“等她醒来你再走。”

如何处置孟雁歌,黎洛也拿不定主意,她想等林思慎清醒之后,再行决定是否留下孟雁歌,在此之前,她是不会让孟雁歌离开的。

孟雁歌失魂落魄走到窗边站定,头也不回的喃喃应了一声:“好。”

声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寂静,黎洛抱着长剑靠在床榻便,目光落在了孟雁歌身上,不动声色的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就这么过了许久,院子里突然刮过一阵狂风,接着天空上飘过大片乌云,将烈日严严实实的遮挡住,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没一会后,便隐隐有雷电声传来。

看来,是要下一场疾风骤雨了。

孟雁歌望着阴沉的天色,突然有些失神,直到脚下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猫叫,她这才恍惚的垂眸望去。只见躲在角落里的踏雪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正缩着尾巴蹲在孟雁歌腿边,仰着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险些忘了,你怕打雷。”

孟雁歌垂眸看了它一眼,轻笑一声,俯身温柔的将它抱入了怀中。

踏雪缩在她怀中,两只爪子忙不迭的抱紧孟雁歌的脖子,缩着耳朵埋在她脖颈上,瑟瑟发抖的低声喵呜着。

黎洛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眸光微微一闪,有些别扭的偏开头去。

孟雁歌抬手轻轻的覆在踏雪小脑袋上,正好将它缩着的耳朵捂住,她回身看着黎洛,神色平静的问道:“上回你说过想要把踏雪送我,如今可改了主意?”

黎洛垂眸淡淡道:“当初你险些杀了它,可它却分外黏你,真是古怪。”

孟雁歌扯开唇角笑了笑:“的确古怪,跟我同样古怪。”

当初踏雪还小的时候,孟雁歌险些将它丢下悬崖摔死,可它不仅不怕孟雁歌,还格外的黏着孟雁歌。

而黎洛一直对孟雁歌冷面相对,几次三番想要杀了孟雁歌,孟雁歌却没来由的对她动了心思。

如此想来,孟雁歌和踏雪何其相似。

黎洛盯着低垂着眉目的孟雁歌,第一次认真的端详起她的面容。

一笔勾勒的弯弯柳眉,轻薄嫣红的朱唇,挺直秀气的鼻梁,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孟雁歌的的确确是个能让天下男人动心的美人儿。

张扬时夺目炫彩勾心动魄,安静时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黎洛觉着,其实孟雁歌就像现在这样,毫不张扬安安静静待着的模样,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

在她的记忆中,孟雁歌对她不是聒噪吵闹喊打喊杀,就是不知检点动手动脚,少有这么安静正经的时候。

许是感觉到了黎洛的端详,孟雁歌突然抬眸望来,正巧与黎洛四目相对,她挑唇一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轻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对你动心?”

黎洛偏开目光,摇了摇头道:“不知。”

的确不知,黎洛不知孟雁歌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动了心思,明明一直以来,她们两人几次三番交手,就连朋友都算不上是。

孟雁歌这突如其来的动心,黎洛只觉莫名奇妙无迹可寻。

黎洛等着孟雁歌告知她缘由,孟雁歌却靠在窗边遥遥望着远方,启唇幽幽道:“当初沈顷绾和长老商议合作扳倒太子时,提出过一个条件,就是事成之后,我必须留在京城五年,期间任由沈顷绾差遣。”

稍稍一顿后,孟雁歌苦苦一笑蹙眉道:“我其实一直都很讨厌你们这些中原人,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可我不能毁约,为了族人能高枕无忧,我只能老老实实的任由沈顷绾差遣,东奔西走替她办差。我真的很讨厌京城。”

黎洛侧头有些疑惑:“你说这些又与我”

孟雁歌突然转身背靠着木窗,目光落在了黎洛身上,她轻笑一声道:“你和林思慎,是唯二不让我讨厌的中原人。我留在京城实在是太无趣,有时候太过无趣,我便千方百计的想要找些乐趣。”

黎洛似乎有些明白孟雁歌的意思,她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乐趣?你其实只是将我当做打发无聊的乐趣?”

孟雁歌勾起一缕发丝,轻轻在踏雪背上拂过,漫不经心道:“一开始的确如此,可后来”

初见黎洛时,孟雁歌便和黎洛交了手,黑灯瞎火的深林中,黎洛轻而易举的伤了她的几个族人,而后施施然的扬长而去,让孟雁歌气的牙根痒痒。

后来知晓黎洛是林思慎的手下后,孟雁歌不死心的几次三番想要偷袭黎洛,为族人报仇,可每次都被黎洛轻松化解,为此她更是记恨黎洛。

恨一个人,就会无时无刻的想要观察她,她的举止她的行踪她的身世她的来历。

有那么一段时间,孟雁歌的眼中只有黎洛,那时她只是每日想着怎么抓到黎洛,怎么折磨她报复她。

为此,她甚至丧心病狂的抓了踏雪,这么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用来威胁黎洛,只因她看到黎洛抱着踏雪,那垂下眉目间,难得的一丝温柔神色。

原来这个杀人不眨眼冷冰冰的女人,竟也会如此温柔一面?

孟雁歌有些惊奇也有些得意,像是知晓了黎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她得意的抓走的踏雪,成功的将黎洛引到了悬崖边,想要利用之前便布下的陷阱,将这个可恨的女人生擒羞辱。

可黎洛比她想的还要绝情,她既然不顾小猫果断出手,若不是林思慎突然出现,她可能早就跟踏雪掉入悬崖尸骨无存。

也就是崖底那一夜,她突然发现,原来黎洛除了在意那只小猫之外,更在意的人是林思慎。孟雁歌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也只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女人而已。

随着对黎洛的恨意消失,孟雁歌便很少再与黎洛有所交集。

只不过闲暇时,孟雁歌趁夜在京城闲逛,会偶尔碰见过黎洛,在黑暗之中默然不语的与她插身而过,从不停步从不开口,匆匆来匆匆去,由始至终孑然一身。

至于是何时心动的呢,那大概只是那一次吧。

月光皎洁的那个夜里。

孟雁歌独自坐在城墙上吹风,藏在黑暗隐蔽的角落里,遥遥望向玉山的方向暗自神伤。一身白衣的黎洛好似从天上降落凡尘的仙子,徐徐从城外飞落在她身旁,少见的驻步,抬眸望向半空的弯月。

那日风大,黎洛一身雪白的衣裙在风中猎猎飞舞,她侧头看了一眼,瞧见黎洛苍白的面容上,那双寂寥而冰冷的眸子。

她藏起眼角的泪,扬起笑脸随口问了句:“回来了?”

她本不期望黎洛会回应,可黎洛却望着皎洁的弯月,轻轻应了一声:“嗯。”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声嗯,却让孟雁歌的心跟着肆无忌惮的夜风,吹的飘飘荡荡,从此再也安分不起来了。

第193章 193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骤雨, 吹散了整日的闷热。

琉光阁内,兰青和绿荫正站在书房门外的长廊下, 呆呆望着檐外那无情的瓢泼大雨。砸落在瓦片上的雨水, 顺着缝隙不断滴落,好似在屋檐下坠了一层透明的珠帘般。

放眼望去, 院内被急雨席卷, 已经是一片狼藉。豆大的雨水落在地上, 冒出一个又一个水泡泡, 调皮的漂浮在水面上, 转瞬又炸开, 消逝的无影无踪。

花草树木更是遭了殃,枝叶不断被狂风刮断卷跑。

风雨未临时, 天色还清朗着,沈顷绾就早早让兰青绿荫二人, 将院内林思慎养着的那些宝贝兰花, 通通都搬到了屋檐下避雨,这才躲过了一劫。

兰青盯着眼前的雨幕,啧啧两声道:“这雨看上去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郡马爷若是回来,恐怕会被浇成落汤鸡。”

不似兰青这般幸灾乐祸,绿荫却是满脸忧虑,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书房紧闭的门,毫不犹豫的抓起一旁的油纸伞:“兰青, 你伺候着郡主,我打把伞去府门前等着郡马爷。”

说完也不等兰青反应,她便撑着油纸伞冲入了大雨之中,匆匆往外跑去。

“绿”

兰青忙不迭探出头去,想要将绿荫喊回来,可被泼面的雨水淋了回来,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不满的嘀咕了道:“用得着去门口等着吗,她不回来才好呢。”

“兰青。”

正当兰青暗自嘀咕着,身后却突然传来沈顷绾一声轻唤,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书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身白衣执着书卷的沈顷绾正站在门边,正目光悠悠的望向自己。

兰青没来由的觉着心虚,垂下头小心翼翼的欠声:“郡主。”

沈顷绾点了点头,启唇淡淡道:“你无需在门口站着,进屋避雨吧。”

兰青也没多想,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就跟着沈顷绾进了书房,关上房门后她站在桌边,殷勤的替沈顷绾斟茶倒水。

沈顷绾也没继续看书,反倒是在桌边坐下,她将手中读了一半的书卷放下,端起茶盏小酌了一口,语气平淡的随口问了句:“兰青,自你入王府到如今,也有七年之九了吧?”

兰青竖着指头乖乖数了七个数,扬起天真无邪的笑脸道:“奴婢十岁入王府为婢,算上今年,正正好七个年头。”

沈顷绾轻轻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一脸天真的兰青:“你在我身旁待了七年,也该知晓我的规矩。”

兰青还没蠢到听不出沈顷绾的话外之音,她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像只被惊吓到了的小兽,惊慌失措的望着沈顷绾,喏喏问道:“郡主,奴奴婢是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吗?”

沈顷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道:“你好好想想,若是想不起来,就自己回王府去吧。”

说完沈顷绾便捡起桌上的摊开的书卷,回到了书案后,也不再理会一脸慌乱茫然的兰青。

兰青不敢出声打搅沈顷绾,战战兢兢的站在桌边,一边努力回想着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惹得沈顷绾不开心了,又一边想着沈顷绾刚刚说的那句话。

一想到沈顷绾要把她敢走,她就委屈的想哭,眨巴眨巴着眼睛,瞬间就落下泪来。

才翻了一页书,沈顷绾就听到兰青低声呜咽,她抬眼看着哭的梨花带雨,委屈巴巴又不敢出声的兰青。

她悠悠轻叹了一声,放下书走到了兰青跟前,取出丝帕柔柔替她拭去眼角泪水,柔声道:“不过是让你反省反省,你哭什么。”

听到沈顷绾安慰,兰青更是委屈,咧开嘴大哭了起来,抓着沈顷绾的袖角泣不成声:“郡主,奴婢不该不该说郡马爷的坏话奴婢知错了,您不要赶奴婢走。”

沈顷绾将丝帕塞进她手中,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细语道:“你一向不喜她,我倒是未曾因此怪过你。”

在沈顷绾的安抚下,兰青情绪平复了一些,她认认真真的想了,却怎么也想不起还有其他事:“可是除了此事,奴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兰青比沈顷绾要小上几岁,虽然性子有些娇纵,可却天真纯良,对沈顷绾也是极为崇敬衷心,喜怒哀乐皆是为沈顷绾所系,更是容不得旁人说沈顷绾半句不是。

在沈顷绾眼中,兰青就如同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宠着也就算了,怎么忍心真的将她赶走。

见兰青实在是想不起来,沈顷绾便也不跟她猜谜了,径直开口提醒道:“上回我回王府养伤时,你在我书房之内找到了什么?”

话音落下,兰青当即不哭了,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了,她踌躇着有些害怕的拽紧沈顷绾的衣袖,怯生生的问道:“是是那张和离书?”

沈顷绾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可是将和离书交给了父王?”

兰青有些羞愧,她耷拉着脑袋,哽咽着解释道:“那日奴婢只是在书房内打扫,不当心将郡主书架上的藏书撞落,从里头掉出了一张和离书。奴婢不想将和离书交给王爷的,可王爷进来时奴婢没察觉,给王爷看见了。”

说完,她又急忙抬头道:“郡主,奴婢本想将此事告知郡主,可王爷说此事得瞒着您,奴婢奴婢这才”

沈顷绾没说话,她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缓缓道:“罢了,既是巧合,那也怪不得你。”

其实沈顷绾写下和离书之事,一直都瞒着九王爷,就是怕他多想。

而九王爷看到和离书后,也的确多想了。他一直以为沈顷绾是真心喜欢林思慎,这才一心想要嫁给林思慎,看到和离书后,又细细看了眼上头的字迹,已经多有时日了,他更是浮想联翩。

以为林思慎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沈顷绾的事,以至让沈顷绾失望到想要与她和离,只是顾忌着王府的脸面,或是有其他缘由,这才没将和离书的事告知自己。

正巧那日,九王爷还自以为自己撞破了林思慎和兰青的丑事,便自顾自的猜测,林思慎一定是死心不改,还在拈花惹草,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今日九王爷能在朝堂上替林思慎说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加上林思慎不领情,他便也不想再给林思慎面子了,借着不想让林思慎拖累沈顷绾的由头,逼她签下了和离书。

而那封和离书,其实是在沈顷绾布局时,早就写下的。如今正巧误打误撞,让九王爷见到,他又逼着林思慎签下了。

沈顷绾幽幽轻叹道:“今日父王找她,定是想办法让她签下了和离书,她这才”

兰青难得的聪明了一回:“郡主的意思是,郡马爷晚归,是因为和离书?”

成亲时,沈顷绾已经和林思慎定下三年和离的约定,后来她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虽然早有准备,可看到和离书时,依林思慎的性子,恐怕又会多想。

她不知沈顷绾已经写下了和离书,也不知九王爷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和离书的,定是会觉得沈顷绾又瞒着她,在筹谋着什么事,还将她当做了筹码。

沈顷绾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她咬着薄唇无奈轻嗔道:“那个傻子,向来便喜欢多想,现下怕不是又躲在哪个温柔乡暗自神伤,偏不敢找我当面说个明白。”

不得不说,沈顷绾的猜想,的确正是林思慎现下的写照。

从黎洛床榻上悠悠转醒后,林思慎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上下其手在身上摸了摸,发现并未异常后,这才打量起了四周。

天色昏暗,屋内闪着微弱烛光,林思慎环顾四周后,很快就认出了这是黎洛的屋子,她终于松了口气。

暗自庆幸,好在孟雁歌没对她做什么,而是完好无损的将她送到了黎洛的住所。

扶着闷痛的脑袋,从床榻上爬下来后,林思慎这才借着微弱的烛光,这才猛然发现了桌边悄无声息的两人。

黎洛和孟雁歌面对面坐在桌边,一个抱着猫低着头,一个抱着剑合着眼,皆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坐着,将林思慎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狐疑的走了过去,抚着胸口埋怨道:“你们二人在做什么,也不吭一声,怪吓人的。”

她一出声,那二人这才有了动静,不约而同的抬眼望了过来。正巧这时,窗外闪过一道雷电,白光照入屋内,将二人的脸色照的惨白惨白的,咋眼一看,她们像鬼魂似的,再加上踏雪的眼珠,还正诡异的冒着绿光。

“”

林思慎耷拉着肩头,忍不住扶额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倒是开口说句话啊,别吓唬我了。”

黎洛将手中的剑放下,端起桌上的一碗汤,不由分说的递给了林思慎:“先将醒酒汤喝了吧。”

林思慎接过碗摸了摸,醒酒汤还是温热的,应当才煮好没多久,她不疑有他的一口气灌了下去,指了指孟雁歌,问道:“她可是又说了什么胡话,惹得你不高兴。”

孟雁歌媚眼如丝的瞥了林思慎一眼,勾唇娇嗔道:“黎洛姑娘是怕我跑了,特意盯着我,等林公子醒来发落。”

林思慎放下碗,不满的望着孟雁歌:“你下药的事,我的确该好好跟你算算帐。”

孟雁歌闻言轻声一笑,施施然站起身,对着一旁冷面的黎洛抛了个媚眼,意味深长道:“林公子,我们今日该算的账,可不止是下药。”

一股不安感突然袭上心头,林思慎蹙眉转头望向黎洛,正色问道:“黎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94章 194

林思慎一脸狐疑的望着黎洛,眼角余光瞥见正似笑非笑垂眸的孟雁歌, 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忙不迭的追问道:“黎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黎洛蹙眉, 有些犹豫的偏开头躲开了林思慎的目光。虽早有准备,可她心中忧虑颇多,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跟林思慎坦白, 她和孟雁歌都发现了她身上那一直隐瞒着的惊天秘密。

孟雁歌见状, 意味颇深的瞥了黎洛一眼,而后施施然站起身:“你若不知该怎么开口,那就由我来说吧。”

林思慎的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想到被孟雁歌下药醉倒的这几个时辰, 她一直不省人事,她由此隐隐猜到,或许眼前这两人犹犹豫豫要说的, 恐怕与她的身份有关。

尽管心中忐忑, 可她面上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一拂袖在桌边落座,平淡淡开口道:“你们有何事直说就是, 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孟雁歌也没开门见山的说, 她勾唇一笑, 饶有兴趣的盯着烛光下,林思慎那隐隐有些苍白的面庞,隐晦的问道:“林公子饱读诗书, 向来应当听过偷龙转凤一词吧。”

偷龙转凤不过是一句若有似无的暗示,可像林思慎这样常年女扮男装,一直隐藏着自己身份的人,光是听到偷龙转凤这词,便是忍不住心惊胆战了。

此话一出,林思慎面上果然浮现了一丝惊愕不安的神色,心中亦是翻江倒海。她无论无何也没料到,自己一向小心翼翼瞒着的身份,竟会不经意间让旁人窥得。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若不是她今日和孟雁歌去酒楼喝酒,哪会给机会孟雁歌下药,让她偷偷窥得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孟雁歌的话说的实在隐晦,林思慎一时也拿捏不准她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更何况林思慎心中还藏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只是她误会了,孟雁歌说的并不是她的身份。

林思慎的神色瞬间便恢复如常,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抬眸坦然的盯着孟雁歌,反问道:“孟姑娘这是何意?”

“林公子明明心知肚明,却还如此镇定自若,实在是让小女子钦佩不已。”

孟雁歌说的钦佩倒是真心实意,可在林思慎和黎洛听来,却总带着嘲弄讽刺的意味。

说来说去,孟雁歌就是不肯明说,还一直跟林思慎绕圈子。林思慎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她咬了咬牙关偏头看向了黎洛,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声问道:“你可是知晓她在说什么?”

“林公子,你不必为难”

“你够了!”

孟雁歌还想替黎洛说话,可黎洛却半点不领情的冷冷打断了她,话音落下后黎洛突然出手,在孟雁歌毫无防备之时,迅速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孟雁歌脸上的笑意僵硬住了,她只觉身子被一块巨石死死的压住了,她只得僵硬的站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林思慎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缓缓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她和黎洛之间的默契无需言语,只一个动作眼神,她便知晓黎洛想要做什么。

果然,黎洛只是想避开孟雁歌,和林思慎找个看不到她的地方单独谈谈。林思慎打开房门走出去后,黎洛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檐外的雨已经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减,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去,耳畔只有嘈杂的雨声。

林思慎负手站在屋檐下,溅落的雨点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衣摆,可她似乎心不在焉连避也懒得避了,只默默背对着黎洛。

黎洛站在她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公子。”

林思慎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黎洛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开了口:“你的身份,孟雁歌已经知晓了。”

果然,林思慎心一沉,闭上眼幽幽问道:“这么说来你也知晓了,是她告诉你的吗?”

黎洛目光坚定的望着林思慎的背影,启唇道:“我何时知晓,如何知晓,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这么答非所问的一句话,林思慎却突然身子微微一颤,她垂下头去苦涩道:“黎洛,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黎洛偏开头,神色虽略显复杂可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你自有你的考量,我不曾怪过你。”

林思慎心有所感,她转身看着黎洛,神情复杂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来日会好好解释与你听。”

黎洛点了点头,其实林思慎是男是女,又为何要女扮男装,她半点也不在意。只不过她知晓,一点林思慎的身份被外人所知,对她对将军府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她是一定会替林思慎严守秘密的,可孟雁歌不一样,孟雁歌身份复杂,又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很难确信她会守口如瓶。

黎洛思忖着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孟雁歌。”

林思慎一时也不知该拿孟雁歌怎么办,她不敢将自己和将军府的安危当做儿戏,可若是杀了孟雁歌,她又有些不忍下手。

在廊下来回踱步了半晌,林思慎也没想出两全之策,她紧蹙着眉头看向黎洛,犹豫道:“此事牵连极广,一旦从她口中传出,我和将军府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我还是无法信任”

黎洛知晓林思慎其实已经对孟雁歌动了杀心,只是心中又有些不忍,这才犹犹豫豫的好半天也没做决定。

既然林思慎不愿,黎洛倒是毫不犹豫,冷冷的替她做了决定:“我来动手,杀了她灭口,便是永绝后患。”

林思慎愣了愣,停下步子抬眸望向黎洛。

孟雁歌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屋内,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耳畔的雨水格外嘈杂,再加之她被点了穴道,所有的感官都突然变得格外的迟钝,压根就听不到门外林思慎和黎洛的交谈声。

踏雪在她怀里伸个懒,轻盈的跳到了桌上,就着她面前的茶杯,小口小口的舔舐着杯中凉透了的水。

孟雁歌并不知晓林思慎和黎洛会不会杀了自己,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暗暗苦笑一声,只觉自己实在是蠢。她明明知晓,只要林思慎一声令下,黎洛为了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可她心中却始终藏着侥幸,像是赌博一样,赌自己能在黎洛心中占据小小一方天地。

时间似乎越来越慢,慢到孟雁歌等的有些倦怠了。

也不知只等了一会,还是真的等了许久,房门终于被推开了,黎洛率先一步走了进来。

她神色冷清的自孟雁歌身旁插肩而过,最后走到她身前站定,她手中自始自终的握着那一柄古朴长剑。

“你是来杀我的?”

孟雁歌本想问问她,可她却无法张嘴,那不甘的疑问只在她脑海中回荡着,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黎洛,似乎想要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怜惜和不忍,可什么都没有。

她莫名奇妙喜欢上的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面对着她时,就不曾有过哪怕一丝波澜。

在孟雁歌茫然黯淡的目光下,黎洛缓缓垂下眸,将手中长剑缓缓拔出鞘。

黎洛的剑还未刺在心口,可从她拔剑那一刻起,孟雁歌突然想笑,若不是被点住了穴道,恐怕她已经是仰天大笑了吧。

她想笑自己蠢,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第195章 195

在孟雁歌空洞失神的目光之下, 黎洛垂眸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咬了咬牙狠心抬剑,对着孟雁歌的胸口刺去。

就在剑尖寒芒刺破衣裳,快要刺入孟雁歌身体之时,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孟雁歌的身子微微一动,与此同时,林思慎的声音在门外急急响起。

“黎洛, 停手。”

黎洛几乎没有片刻犹豫, 迅速的撤手将剑收了回来, 只是那剑尖之上沾着一丝猩红血迹, 到底还是刺破了孟雁歌肌肤。

孟雁歌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静静的望着黎洛, 目光之中是掩不住的失望和决绝。在这生死之际,她已彻底觉悟,黎洛下手之时,并未有一丝她所奢望的怜惜不忍。

叫停黎洛后,林思慎匆匆推门走入屋内,她神色复杂的走到两人身旁站定, 而后合指抬手打算先替孟雁歌解开穴道。

可出人意料的是, 不等她的手触到孟雁歌肩头, 孟雁歌就悄然后撤了两步,退到了身后的木窗边,漠然的看着她们二人。

孟雁歌竟已经冲开了穴道。

林思慎见状, 竟是偏头目光诧异的看了黎洛一眼。短暂的失神过后,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孟雁歌,蹙眉正色道:“孟姑娘,我知你心中对我已生怨恨,只不过我的身份牵连着将军府几十条人命,我不能容许有一丝错漏。”

孟雁歌对眼前二人失望透顶,她闻言冷笑了一声,昂着下巴讽刺问道:“那你为何叫她停手,难不成你是念及旧情,突然对我心软,不忍杀我?”

林思慎身上系着天大的秘密,一旦秘密暴露,不知会牵连多少人。她想要对孟雁歌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她的确是心软了,除了心软之外,她还细细思量了一番利害关系。孟雁歌与她一向并无仇怨,如今她又是沈顷绾和四皇子手下的人,就立场而言,她应当不会刻意将林思慎的身份宣扬出去。

更何况,四皇子派孟雁歌明日就随她去陇右查案,若她真杀了孟雁歌,四皇子便会找其他人跟随。与跟不知底细的人同行,那还不如知根知底的孟雁歌。

至于怎么找个折中的办法让孟雁歌替她守住秘密,她还可笼络利诱,灭口并不见得是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

念及此,林思慎长叹了口气,她也没过多解释,只是徐徐拱手,言辞恳切的垂首道歉:“孟姑娘,刚刚是我一时情急失了理智,还望孟姑娘谅解。”

孟雁歌环臂靠在窗边,她目光幽幽的落在林思慎身上,自嘲的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也算将我当做朋友看待,未曾想仍是我一厢情愿。”

说这话时,她刻意看了黎洛一眼,自嘲意味不言而喻。

黎洛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只不过她面无表情的偏开头,就当没听见孟雁歌嘲弄一般。

林思慎只能继续好言好语的解释一番,孟雁歌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沉默了良久后,她突然抬手指了指黎洛,不冷不热道:“想让我当无事发生,替你好好保守秘密,当然可以,那就让她替你向我低头认错。”

黎洛闻言眉头一蹙,语气冷淡的回道:“孟雁歌,我劝你见好就收。”

孟雁歌气极反笑,今日险些被杀的人是她,黎洛竟还跟她说见好就收:“我如何见好就收,难不成我还要谢过你们的不杀之恩?”

这二人一言不合就争锋相对,林思慎实在是头疼不已,正当她想出言喝止二人时,孟雁歌却偏头望向她,扬着下巴沉声道:“林思慎,我今日只想要她向我低头认错,只要她愿意,那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死也不会透露出去。”

林思慎愣了愣,她下意识的看了黎洛一眼,她是知道黎洛的脾气,要想让黎洛低头可是比登天还难。

孟雁歌自然也知道黎洛的脾性,可她就是想逼着心高气傲的黎洛低头,只有这样,她心中的怨憎不甘才会消散一些。

她死死盯着黎洛:“除非你们杀了我,除非你向我低头认错,为了你的林公子,不如你好好思量思量。”

黎洛一言不发的定定望着孟雁歌,目光幽静冷厉。

眼见孟雁歌堂而皇之的用此事威胁黎洛,林思慎也有些羞恼了,她沉声呵斥道:“孟雁歌,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逼人太甚。”

孟雁歌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是我逼人太甚吗?恐怕是你们吧,我从未打算出卖你,可你们却对我起了杀心,我只不过是想让她低头罢了,这也算是强人所难?”

林思慎闻言不悦蹙眉,她正要上前一步反驳,黎洛却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林思慎回过头,却见黎洛隐忍着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林思慎瞬间就知晓了她的意思,她神色复杂的轻叹了口气,一拂袖转过身去,不忍去看黎洛为她低头。

既然孟雁歌指定让黎洛低头认错,那要想息事宁人安抚孟雁歌,黎洛就不得不出面。

黎洛缓缓走到孟雁歌跟前,在孟雁歌带着一丝怨恨和一丝莫名期盼的眼神下,终于垂下头去,她抿着薄唇低声道:“孟姑娘,今日之事都是我一人过错,是我对不住你。”

黎洛的话轻飘飘的,就算是低头卑微认错,姿态仍是倨傲。

孟雁歌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低头的黎洛,心中却未感一丝爽快,她有些烦闷的偏开头,匆匆瞥下一句明日京城外再会,便脚尖一点翩然离开。

她走之后,林思慎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低着头一动不动的黎洛,她犹豫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黎洛却面无表情的出言赶人。

看上去黎洛似乎并不打算和林思慎说些什么,见状林思慎也只能离开。

带着满心的烦闷,林思慎冒雨回到了将军府,翻墙落在后花园后,她看见了琉光阁内亮着的烛火,远远透着还未关上的木窗,还能瞧见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沈顷绾还未睡下,她执着书卷坐在窗边挑灯夜读,在飘渺的雨幕之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朦胧。

林思慎站在雨中看了半晌,突然垂头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她似乎并不打算回去找沈顷绾,而是后花园径直回了之前居住的老院子。

就在她消失在夜雨之中时,依在窗边的沈顷绾却突然抬眸,一双美目掺杂着失落,看向她消失的方向,而后放下书卷,幽幽的叹了口气。

回了老院子,林思慎换下了身上湿漉漉的官服,找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裳穿上,随意往床榻上一躺,就闭上眼打算歇息。

她之所以不回琉光阁,就是不想见沈顷绾,那封和离书就是她心中的疙瘩。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林思慎辗转反侧了好一阵也没睡意,而湿漉漉的头发更是让她难受,她索性爬起身,打算将头发擦干一些。

就在她抹黑在屋内翻箱倒柜时,门外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光影,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就那么一会功夫,伴随着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停在了门外。

林思慎猜到了来人是谁,除了神通广大的沈顷绾还能是谁,她也不做声,默默停手坐在了桌边。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接着便是沈顷绾熟悉的声音:“林思慎,开门。”

林思慎拉长了脸偏开头去,一动也不动,心中没来由的起了一股孩子脾性,别扭的不回话也不开门。

门外沈顷绾沉默了半晌,却并未离去,又过了一会后,她淡淡道:“你再若不开门,我便破门而入。”

林思慎还是没动静,她只想今夜一个人好好安静安静,当然,她也是觉得沈顷绾说破门而入不过是在逼她开门,堂堂的青阳郡主怎么会有那般粗莽之举。

正当她这般想着,门栓突然应声而断,紧闭的房门猛的敞开。林思慎被吓了一跳,腾的站了起来,惊魂未定的盯着站在门外提着灯笼的沈顷绾。

沈顷绾施施然的收回手,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薄唇微微一勾,柔声道:“你明日就要走,临行前夜,你是打算和我分房而睡?”

她还真破门而入,林思慎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蹙眉偏开头:“是又如何?”

沈顷绾踏过门槛,她也不看一眼正沉着脸生气的林思慎,而是提着灯笼打量了一眼有些陈旧的屋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今夜要睡在这?”

林思慎起身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门栓,头也不回的赶人:“你回琉光阁歇着吧,我今夜就在这睡下。”

沈顷绾却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提着灯笼走到床榻边看了眼,淡淡道:“我瞧你这旧屋倒也不错,今夜我便陪你在此睡下吧。”

林思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抱胸站在门边道:“你若在这睡,我便回琉光阁。”

沈顷绾闻言转身看着她,唇角笑意瞬间敛去了,她黛眉微蹙定定看向着林思慎,启唇轻声问道:“你宁愿这么生着闷气?也不愿开口告知我缘由?”

第196章 196

林思慎靠在门边, 望着屋檐外朦胧的细雨, 那淅淅淋淋的雨水,似乎让她烦闷的心境平和了不少。

今日林思慎之所以那么气沈顷绾,就是因为她觉着沈顷绾总是有事瞒着她, 不愿与她坦白。更何况和离这等大事, 沈顷绾明明早就写下了和离书,也不曾与她透露。

以至九王爷突然拿出和离书时,她毫无准备, 当即心都凉了半截。一时也来不及探究, 这究竟是不是沈顷绾的意思。这才极不情愿的, 被九王爷逼着签了字按了手印。

一直以为, 林思慎就怀疑沈顷绾并不信任她, 长久积压的不满, 今日算是通通发泄了出来。只不过她也明白,有了心结若不尽早解开,恐怕日后此等矛盾还会发生。

有朝一日,或许她和沈顷绾,会因此离心。

林思慎长舒了口气,也打算和沈顷绾好好谈谈, 她偏头偷偷瞥了沈顷绾一眼, 却见她正静静望着自己, 一双美目中,满是温柔却无奈的神光。

她似乎在等待着林思慎冷静下来后,自己开口打破僵局。

林思慎抿了抿唇, 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道来:“今日早朝之时,岳父大人当着文武百官还有陛下的面,替我说话,本想替我推去钦差一职,可我辜负了他的心意,主动担下了那差事。岳父大人因此对我心生不满,退朝之后将我请上了王府的马车,在马车之上与我密谈了一番。”

沈顷绾闻言阖首,轻声细语的替自己的父亲说话:“父王替你出面,的确是一片好意。他是不知内情,故以为你是不知好歹辜负了他,这才迁怒于你。”

林思慎接过话,一脸坦然道:“此事不用郡主解释,我也知晓岳父大人是一片好意,自然不会因此怨他。”

沈顷绾点了点头,咬着薄唇定定的望着她:“除此之外,父王他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一听她这么问,林思慎又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的闷声回怼道:“郡主分明是在装傻,难不成你真不知晓我为何气你?”

既然沈顷绾能特意找上来门,还对她突然闹起的脾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那就说明她应当已经知晓林思慎为何闹脾气,更何况和离书就是她写的。

可她自己不解释,非要等着林思慎主动把话挑明,实在是可气的很。

林思慎沉着脸也不说话了,丢下那么一句话,就转头望着门外,看样子是又生闷气闹起别扭来。

此事的确是沈顷绾考虑不周,既没有将那封和离书毁去,又没将此事事先告知林思慎。以至让她在九王爷的逼迫下,没底气的签字画押。

沈顷绾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灯笼放在桌上,而后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旁,抬手以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了触林思慎的手背,柔声问道:“你看到和离书了?”

手背被沈顷绾触碰过的地方,柔柔痒痒的,林思慎将手缩了回去,没好气的闷声道:“我不仅看到了,我还依郡主的心意,签了字画了押。”

沈顷绾闻言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和离书,是我早就写下的,一直收在王府内。前些日子,兰青那丫头替我打扫书房时,误打误撞的让父王看到了和离书。今日父王是瞒着我,将和离书给你的,并不是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