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胸有成竹:“他既会怀疑是我在装傻,也会怀疑自己低看了四皇子。只要他心中尚有疑惑,对我下手便会有所迟疑。而孙文谦一旦忤逆于他,不等他下令先对我动手,他便会对孙文谦生出嫌隙。”
沈顷绾神情微妙一变,若有所思道:“这计策听上去不错,可似乎算漏了一点,既然云鎏不在二皇兄手中又不在你手中,而是在四皇兄手中。那二皇兄为何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你与四皇兄合谋设下的陷阱,毕竟在二皇兄看来,云鎏姑娘于你来说可谓是毕生挚爱。你既然能为了云鎏姑娘被他威胁,也同样就能被四皇兄威胁?”
林思慎神情一僵,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沈顷绾悠悠开口 :“我若是你,便会将云鎏先送到四皇兄手中,假意求助于他,让他将云鎏送出城,藏于一处隐蔽之地。再引诱二皇兄的手下,无意间发现四皇兄暗中所动手脚。而你写给二皇兄的密信,需对此事只字不提。”
“二皇兄如此自傲之人,自然不愿相信你已不在他掌控之中。你于他来说,是一颗颇为重要的棋子,况且他如今并不知晓你已触及龙岭之谜。与其相信你脱离他掌控,他不如相信你是被四皇兄胁迫,如此一来他反倒不会先对你动手,而是会想方设法从四皇兄手中将云鎏姑娘夺回来,以此牵制于你。”
沈顷绾话音一落,林思慎便忍不住开口:“可是若真如此,那岂不是将云鎏置身于危地。”
沈顷绾闻言神色复杂的望了她一眼,轻声叹了口气道:“你先担忧的,却还是云鎏姑娘的安危。”
第236章 236
天色未亮, 沈顷绾便打算独身一人动身回京,只不过她似有些忧心林思慎的安危。临别之际,她细心叮嘱道: “无论如何, 你都要处处当心,我会在你身旁留下几名暗卫,若情势紧迫他们便会出手相救。居安我无法带她回京, 你需留心照料她。”
虽然知晓此番离别过不了几日又能重逢, 可林思慎心中仍是恋恋不舍, 她抬眸望着沈顷绾的身影, 点了点头轻声道:“郡主且安心离去,过些日子我定会带着居安毫发无伤的返回京城。”
沈顷绾转头看着林思慎, 神色颇为复杂, 她轻声叹了口气悠悠启唇:“若不是我倒真想留下, 免得”
也不知是有何难言之隐,沈顷绾这一番说的格外犹豫隐晦,因果都未曾说明。林思慎更是听着满头雾水,她正想开口询问, 沈顷绾却轻轻示意她不必多问。
见沈顷绾不愿明说, 林思慎也没再问了, 她默然不语的看着沈顷绾戴上幂蓠遮掩住了面容,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失落。
待沈顷绾行至窗边时, 她突然快步走到沈顷绾身后,双手紧紧圈住了沈顷绾的腰肢, 将脑袋埋在她背上,闷闷的一言不发。
沈顷绾浅浅一笑,抬手覆在林思慎圈在她腰间的手背上,无奈轻声嗔怪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你怎得突然变得如此缠人。”
林思慎摇了摇头,闭着眼在沈顷绾背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手,面上扬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无事,郡主也该动身,莫要等到天亮。这一路奔波劳累,也需记着歇息。”
沈顷绾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抚过林思慎的侧脸,那微凉的指尖在她面上轻轻划过,温柔而缱绻。
林思慎睫毛颤了颤,忍不住闭上了眼。可就在合眼那一瞬,面上的指尖缩回,一阵轻风突然拂面而来。
待林思慎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沈顷绾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入暗夜之中,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思慎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手腕上那用来包扎的帕子,那雪白的丝帕一角上,正绣着一株不染尘埃的浅白幽兰。
沈顷绾走后,林思慎随意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而后就躺在了沈顷绾的屋中,那张弥漫着沈顷绾体香的床榻上,不知不觉中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林思慎再睁眼时,约莫已经到了晌午,官驿外隐约能听见阵阵嘈杂声。
林思慎爬起身来换了一身衣裳,就匆匆打开房门,正巧撞上了端着清水站在门外的墨竹。
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林思慎随意取了些清水拍在了脸上,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外头怎的这般吵闹?”
墨竹端着铜盆,眼看着林思慎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洗漱,微微蹙眉道:“听孟大哥说,今日城外死了不少灾民,官兵们拖回了两具尸体放在城门口,正派仵作验尸,城中的百姓都聚在街头议论纷纷。”
林思慎楞了楞,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道:“如今陇右饿死几个人,还能有什么稀奇的。”
墨竹摇了摇头,正色道:“可那些灾民不是饿死的,而是被人毒死的。”
林思慎蹙眉,思忖着轻声反问道:“你说他们是被人毒死的?”
墨竹满目忧虑的叹了口气:“且死的人不在少数,恐怕有百人之多。也不知那凶手是何人,灾民处境本就如此凄凉,竟还有人毒害他们。”
林思慎闻言神情愈发凝重,她又问道:“为何发生此事,韩策却不来通禀?”
墨竹耸了耸肩:“不知为何,韩大人今日并未来官驿通禀此事,还是孟大哥去城门口打听,才知晓此事。”
“墨竹,你留在官驿照料孟雁歌和居安,我带孟临出去一趟。”
此时的确蹊跷,沈顷绾昨夜才走就发生了此事,也不知是不是孙文谦设下的圈套。林思慎思忖了半晌,而后丢下一句话,就匆匆下了楼。
孟临本就在官驿外一直守着,见林思慎一下楼就立即跟了上来:“公子可是要去城门口?”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你再带上一人,一同随我去一趟。”
领着孟临和另一名护卫,林思慎快步走出了官驿,径直往城门口赶去。
如墨竹所说,现下城中街上聚了不少百姓,个个忧心忡忡的低声窃语。言语间,还好似谈及昨夜有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意图行刺住在官驿之中的钦差大人。
林思慎只停留脚步细细听了几句,便一刻不停的赶到了城门。
城门口正临时搭着一个凉棚,用草席遮掩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臭味,除了几名官兵看守外,百姓都离的远远探头打量,没人敢靠近。
林思慎领着人径直走了过去,可看守的官差没认出林思慎,还险些将她拦下了,好在一个在场的官吏认出了林思慎,急忙叫人让路,放林思慎进来。
林思慎看着眼前这獐头鼠目点头哈腰的官吏,蹙眉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平凉城发生如此大案,韩大人身在何处?”
官吏满面堆笑:“启禀钦差大人,韩大人今早染上了风寒卧床不起,这案子今日由下官代为勘察。”
韩策病了?
林思慎瞥了眼官吏,也没理会他,饶过他便往放着尸体的凉棚内走去。还未走近凉棚,那恶臭味便熏的林思慎有些头疼。
她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块香料包在手帕中,捂住口鼻快步走到尸体跟前,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草席。
谁知这一掀开,却将林思慎惊在了原地。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看上去哪里像是昨夜才死的人,身上腐肉都快脱落了,面容更是难以辨认。
端详一番后,林思慎忍不住移开目光,将草席覆盖回去,转头看着跟来的官吏,蹙眉冷声问道:“来的路上,我听百姓说,这些人是昨夜死的?”
官吏连连点头:“回禀大人,这些人的确是昨夜才死的,昨日还有人见过他们呢。至于他们的尸体,下官也觉着有些蹊跷,明明是昨夜才死,尸身却已经腐败不堪,看上去像是死了半月之久。”
“看来这事还真是蹊跷的很。”
林思慎又看了看另外两具尸体,无一例外,尸体都已经腐烂不堪了,压根就不像昨夜才死的人。
匆匆看罢,林思慎有些憋不住了,快步从凉棚中走了出来。
官吏亦步亦趋的跟着林思慎:“大人,这几具尸体不过是下官派人从城外拖回来给仵作验尸的,这城外可不止这么几具,不知大人可要下官陪同,去城外瞧瞧?”
这事太过古怪,林思慎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她垂眸思忖了片刻,而后抬袖一挥道:“前头领路。”
在官吏的领路下,林思慎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城外,果然正如流言一般,这城外的尸体几乎遍地都是,死状无一例外,都如城中那几具尸体一般。
林思慎远远看着都觉触目惊心,她沉声问道:“仵作验尸结果如何?”
官吏点头哈腰的回道:“据仵作所说,这些灾民都是被人投毒所害,且这毒的毒性极烈,可谓是见血封喉触者及死。”
原本城外聚集了不少灾民,可昨夜死了许多人后,余下的人被吓得纷纷四散逃跑了。现在城外,除了遍地的尸体,可谓是不见活人。
林思慎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祥之感,事发如此突然,她不得不猜测,这些灾民是不是孙文谦派人毒害的。
可孙文谦为何要如此做?毒害这些无辜的灾民,于他来说究竟又有何好处?
正当林思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城内一个官差突然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快步跑了过来,跑到几人面前,双膝一弯扑倒在地。
官吏见状怒目一瞪,咬牙狠狠骂道:“狗奴才,没见到钦差大人在此吗,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官差满目惊恐的哀声道:“大人,好不好了城中出大事了。”
官吏蹙眉正要发作,林思慎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待他悻悻噤声后,林思慎这才神色缓和的轻声问道:“你先别慌,慢慢如实道来,城中发生了何事。”
官差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看了林思慎一眼,颤声道:“启禀大人,城中城中民户中也有人中毒身亡。就连仵作他他也”
官吏闻言也变了脸色,急忙追问道:“你把话说完,他怎么了?”
官差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就连仵作也死了,小的刚刚还在与他喝茶闲聊,可突然之间他就面色发白倒地不起,不过瞬息的功夫,就气绝身亡了。”
“什么这?”
官吏脸色大变,急忙偏头看向一旁的林思慎,连声问道:“大人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林思慎眸光一闪,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慌什么,随我回城去看看。”
白跑了一趟后,林思慎又领着人匆匆回了城,这次在官差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去了仵作家。
今日发生如此剧变,城内百姓已经人心惶惶,不少人收到了风声都跑回家紧闭房门。原本出城时城内还颇为热闹,可回来后,城中看上去像是空无一人般。
到了那仵作家后,林思慎一眼就看到敞开的房门内,地上在躺着一具尸体。走近一看,却见那人脸色青白双目圆睁,身体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林思慎并未走近,而后在孟临耳边私语几声,而后孟临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屋中除了林思慎和一名护卫外,就只剩下跟来的官吏和那名魂不守舍的官差。林思慎回头扫了他们一眼,绕开尸体走到了桌边。
她看着桌上那摆着的茶壶,以及两个空空如也的茶盏,开口问道:“你说仵作死前,你还在与他喝茶闲聊?”
官差看着地上仵作的尸体,吓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正是,小的与仵作乃是同乡,时常会来他家中喝茶。今日他验完尸体,便邀小的来他家中喝杯茶。”
林思慎点了点头,用帕子卷在手上,将茶壶盖挪开,她探了一眼便问道:“第一壶茶?看来这茶你也喝了。”
官差闻言脸色愈发惨白,他颤颤巍巍的指着茶盏问道:“是,大人难道是怀疑,这茶水中有毒,可是这茶水乃是小人冲泡的,小人绝没有下毒。”
林思慎没理会他,而是绕着仵作的尸体踱步,仵作才死,尸体上的确已经开始散发起一阵恶臭。尸体的腐烂速度,快的有些不合常理。
正道林思慎静静站在仵作尸体前端详时,孟临领着墨竹走了进来。
林思慎回过神来,轻声叮嘱道:“墨竹,你来瞧瞧他是中了什么毒,小心些。”
墨竹点了点头,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开始给仵作验尸。因不知仵作中的是何等剧毒,所以墨竹并未触碰尸体,而是用银针刺破他的咽喉取了些鲜血,再将银针放入一个装满了清水的瓷瓶中搅了搅。
林思慎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而那跟来的官吏看上去似乎有些急切,不时的看了眼尸体,又偷偷瞟了林思慎一眼。
林思慎头也不抬的冷哼一声,幽幽道:“吴大人看上去,似乎是有急事?”
官吏僵硬一笑,解释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下官”
墨竹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蹙眉沉声道:“此毒毒性极烈,是乃口中所入。”
林思慎点了点头,眼尖的瞥见了仵作的右手尾指上似乎沾着一片细碎的茶叶,她眸光一闪看向那官差:“我且问你,仵作喝茶之时,可是喜用尾指搅拌茶水?”
官差楞了楞,而后点点头回道:“正正是。”
墨竹将那装着仵作毒血的瓷瓶收起,低声道:“他今日验过尸,若是手上沾了死者的血迹,再用尾指搅拌茶水,毒性因此沁入茶水之中。而他再喝下茶水,因此被毒死,倒也有此可能。”
孟临上前一步,启禀道:“大人,来的路上卑职见不少百姓正背着包袱行囊,正打算出城逃难。卑职拉住一人问了问,听那人说,有个大夫断言城内城外的尸体都是染上瘟疫死的。”
林思慎脑中灵光一闪,敛眸思忖道:“瘟疫,逃难?”
看来,这还真是孙文谦动的手脚,他就是想让平凉城乱成一锅粥。先将灾民毒死,让人将尸体带入城中,然后毒杀仵作,再让人散播谣言,说平凉城闹起了瘟疫。
这样一来,平凉城的百姓就会四散逃离,待平凉城成了一座空城,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对林思慎下手。无论林思慎是要出城,还是留在城内,都难逃一死。
等林思慎死后,他也能将林思慎的死推到瘟疫上,说林思慎是染上瘟疫病死的。若再将她的尸身烧毁,那就是无从查起死无对证。
如此劳师动众费心费力,就是为了对付她林思慎一人,倒还真是看得起她。
林思慎勾唇冷冷一笑,转身看向了官吏,厉声道:“即刻派人将城门封锁,没有本官的口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城。”
官吏垂头恭敬拱手:“下官领命。”
说完他便领着那官差快步往门外走去,可一转身,他唇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二人一走,这屋内就只剩下林思慎的人。
孟临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也忍不住忧虑道:“公子,这毒好生厉害。卑职怕,那些人会暗中用此毒来毒害公子。”
林思慎点了点头,垂眸思忖着看向一旁的墨竹,轻声唤了句:“墨竹。”
墨竹闻言摇了摇头,无奈道:“此毒毒性极为猛烈,此前我也不曾见过如此奇毒,若想调配出解药恐怕要花费不少功夫。更何况城内的药铺早已关门,药材也无处可寻。”
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她也是没想到孙文谦居然会大费周章使出这等诡计,且速度如此之快。
她眉头紧蹙,在屋中来回踱步:“城门一关,他们若继续在城中四处下毒,那必定会引起百姓惶恐。百姓若对我心生不满,恐会围住官驿。到那时,他再将手下扮作暴民,引人冲入官驿趁乱下手,我亦会置身于险地。”
孟临双眸怒睁,咬牙狠狠一拍桌道:“只要平凉城一乱,他们就更容易对公子下手。孙文谦那老东西果然阴毒,之前他便派人扮作山匪刺杀公子,如此又想故技重施。为此,还不惜杀害无辜百姓。这老东西就是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林思慎停下步子,望着地上的尸体轻声道:“像孙文谦这等人,人命在他眼中就如同草芥。”
墨竹沉默了良久,而后轻声问道:“那公子可有脱困之法?”
林思慎摇了摇头,面色平静的扬起下巴示意道:“先回官驿吧。”
就如孟临所说,如今城中的百姓纷纷想往城外跑,原本空荡的街头又挤满了人,百姓们纷纷拖家带口往城门方向赶去。
可林思慎一声令下,让城门被死死关紧了,大批官兵守在城门口,将想要出城的百姓往回赶。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果然有人牵头开始骂起了林思慎,说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不好好查案就罢了,如今城内闹起瘟疫,还要将城门关死,分明是要将百姓往死路上逼。
守在城门口的官兵闻言,毫不客气的将那些怒骂钦差大人的人揪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仗责几十大板。
可如此一来,却更让百姓愈发愤恨,他们不肯散去,就这么站在城门前与官兵对峙,甚至有人不怕死想要强闯,也被官兵按住绑了起来吊在城门上。
且他们还口中念念有词,高喊这是钦差大人的命令,谁若再敢强闯就地正法绝不留情。
而这些自然不是林思慎的旨意,而是那官吏刻意如此,为得就是挑起百姓对林思慎得不满怨恨。
城门口闹的不可开交,官驿内,林思慎却还安心的坐在桌边用晚膳,瞧那模样,像是丝毫不为外头的动静所扰。
今日林思慎破天荒的留在大堂用膳,还让孟临等人都围桌而坐,就连南厢琴也在。不仅如此,她还让人温了几壶酒送来桌前,打算同众人小酌几杯。
除了林思慎外,墨竹孟临等人皆是忧心忡忡,哪里有心思吃饭。他们默默望着林思慎,却只见林思慎风轻云淡的夹菜送入口中,还不是夸赞几声手艺。
孟临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拍下一口未动的碗筷,压着怒火道:“公子,您就真不打算出去管管,那官吏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在外头败坏公子的名声呢。”
林思慎咽下口中的饭菜,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急不急,且让他闹腾去吧。你们怎么不动筷,今日这后厨的手艺还真是好,都快赶上皇宫御厨的手艺了。”
坐在林思慎身侧出神的南厢琴闻言,突然转头看着林思慎,勾唇微微一笑,欠身道:“多谢大人夸赞。”
林思慎怔了怔,指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饭菜,诧异问道:“这这一桌的饭菜,都是琴姑娘的手艺?”
“嗯。”
南厢琴点了点头,有些涩然的抿了抿唇垂眸道:“官驿之内也就只有小女子是个无用的闲人。”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温和笑道:“琴姑娘如何算是闲人,且就说你这一桌的好手艺,便胜了这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
说完她又指了指孟临,不满道:“就拿上回孟临下厨来说,他做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孟临闻言脸色涨红,急忙反驳道:“这下厨做饭本就是女子该做的事,卑职是个手持刀剑定国□□的武将,若不是公子将厨子赶跑了,那锅勺卑职岂会去碰?”
不等林思慎开口,墨竹便瞥了他一眼:“谁说下厨做饭事女子该做的事?孟大哥难不成忘了,就连将军都几次三番下厨给夫人烧菜炖汤。”
“这”
孟临被墨竹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脸色更是红了又白,尴尬的僵在那.
林思慎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开口调侃道:“孟临,你刚刚这话若是在秦大嫂跟前说,恐怕日后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了。”
在座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暗笑,就连南厢琴也听出林思慎话中深意,掩唇轻声一笑。
孟临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一听林思慎提起他家中妻子,竟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见众人都在笑话自己,他憋红了脸挺直腰杆,半是羞恼半是正经:“公子就别笑话我了,现下哪里是打趣的时候,还是先想想如何脱身吧。”
第237章 237
平凉城内, 离官驿不远的一家客栈厅堂之中,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正垂头恭敬地站在一个干瘦的白发白须的老者身后, 一言不发的听候吩咐。
老者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佛串,一双阴翳的眸子透过木窗的缝隙,看向前方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官驿, 沉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一个黑衣人上前一步, 拱手道:“启禀严老, 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 如今城内的百姓都堵在城门口与官兵对峙,街巷上空无一人, 正是咱们下手的好时机。”
“很好。”
严鹤蹙眉点了点头, 神情不见丝毫放松, 他沉吟了一声:“倒真是有些奇怪了,咱们这位钦差大人究竟还留了什么后招,竟然到了此时还没有半点动静。”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猜测道:“那姓林的, 许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打算退守官驿再垂死挣扎一回?”
严鹤冷哼一声, 有些不悦的瞪了那黑衣人一眼:“他林思慎若真有那么蠢, 都护大人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黑衣人讪笑着挠了挠头, 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道:“严老姓林的身旁也就那么几个人,趁着现在城中百姓都聚在城门口, 不如咱们即刻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先不急。”
严鹤抬手一挥,神色已露出几分不悦,他紧蹙眉头摇了摇头道:“指不定这姓林的还有什么诡计没使出来, 否则她怎会如此镇定自若,城内闹的鸡犬不宁,他却没有半点动静。我们若此时贸然出手,恐怕正中他下怀。”
黑衣人有些急迫,仍是继续劝道:“严老,依我看他这就是在虚张声势做戏给咱们看,官驿里头撑死了也就那么几个人,只要您一下令咱们一拥而入,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几次三番被质疑,严鹤已然不忿,他恶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沉声呵斥道:“既然你说的如此轻松,那老夫便成全了你。”
说完,他大手一挥下令道:“老夫派你即刻领几人打头阵,潜入官驿之中查探查探,那林思慎究竟在搞什么鬼。”
黑衣人闻言似有畏惧,可严鹤已经下令,他也只能垂头听令,无奈随意挑选了几人,跟他一同走出了客栈。
严鹤盯着那人离开,待那人离去后,严鹤却突然眯着眼冷冷一笑,面上不悦神色随之舒展了不少,反倒隐隐有些得逞爽快之色。
打头阵的那几人趁着四下无人,偷摸自官驿后院翻墙进入,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严鹤眼前。
紧接着,官驿之中亮着的烛火突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之中。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后,烛光又突然闪了闪亮了起来,一切恢复如初。
只是那几个潜入官驿的黑衣人,似乎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再没了半点动静。
见此情形,跟在严鹤身旁的另一个手下上前一步,忙不迭恭维道:“严老果然神机妙算,那官驿之中的确有蹊跷。”
严鹤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满意道:“林思慎不会那么容易坐以待毙,他身旁虽然人手不多,可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更何况,他身旁还有个神秘的白衣女子”
说到一半严鹤突然噤声,他半惊半怕的深吸了一口气,一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神秘女子,他便觉着背后仿佛升起了一阵寒意。
与那女子交手时,绕是他使尽了全身解数,却仍不能伤那女子分毫,还险些一不小心将命丢下。那女子瞧上去岁数不大,却招式精湛功力深厚,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隐世高人。
严鹤沉吟了半晌,紧盯着官驿沉声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断不能轻易动手。林思慎的来历不是你我招惹的起的,就算是都护大人,都不敢在明面上对他动手。一旦让他逃脱回到京城,别说你我,恐怕都护大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手下神色一肃,拱手道:“大人放心吧,卑职已经派人将官驿团团围住,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只待时机成熟,咱们就一拥而入,料他林思慎身旁那些牛鬼蛇神如何了得,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严老宰割。”
严鹤点了点头,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很好,聪明的人就应当审时度势,而那个蠢货,既然那么急着邀功,就让他去地府跟阎罗邀功吧。”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拖家带口,还在与守城的官兵对峙。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好几个冒头的百姓已经被官差痛打了一顿,吊在城门前示众。
官吏站在城门上,气势汹汹的叉腰对着城下的百姓呵斥道:“钦差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城门,你们这些刁民若再敢闹事,本官便要治你们谋逆之罪。”
正在说话间,人群之中又有两人面色铁青头冒虚汗倒下,不过瞬息间便口吐鲜血死不瞑目。见状,聚众的百姓纷纷四散躲开,形势愈发惊恐慌乱。甚至还有人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去,可却又被官差用刀给逼了回来。
一个壮实的男子冒出头来,踩上一旁的一辆马车,居高临下的环顾四周,声嘶力竭的喊道:“乡亲们稍安勿躁,还请听我一言。”
就这么喊了几句之后,人群终于安静了起来,纷纷看向那男子,想听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男子暗暗满意一笑,清了清嗓子道:“乡亲人,如今城内瘟疫横行,眼看着都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也都瞧见了,这些染上瘟疫的人死的有多惨。可钦差大人到如今,却仍关着城门不让我们出城避难,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往死路逼。”
人群中有人出声附和:“说的没错,那个什么狗屁钦差大人压根就不会理我们这些寻常百姓的死活。”
男子闻言愤然一拍大腿,继续煽动道:“说的没错,那狗官是不会理我们的死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官驿门前,将那狗官逼出来,问他讨个公道。”
这男子三言两语便将百姓们煽动,跳下马车牵头要将百姓们通通往官驿领去。
站在城门上的官吏见此情形,急忙拉过身旁一人,指着那男子蹙眉追问道:“等会,那人你可见过?”
“应应当是吧。”
那人踮起脚尖探头盯着那男子打量了许久,待看到他袖口隐约有一道金色纹路,当即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没错,大人瞧他左袖上绣着一朵君子兰,他是自己人没错。”
“奇怪。”
官吏有些疑惑的深吸了一口气,不解道:“严老不是说过,先将这些刁民堵在城门口,待到时机成熟再将他们一股脑放出城么,怎么又突然变了卦,将人往官驿领呢?”
眼看那些百姓在那男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官驿冲去。官吏有些摸不着头脑,思忖了半晌后,他正打算派人去问问时,一个黑衣人却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身旁。
一落地,那黑衣人便狠狠瞪了官吏一眼,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些刁民都往官驿去了。你难道不知严老在官驿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吗,此时让他们过去,岂不是让他们将严老的部署打乱。”
官吏闻言神色大变,急忙辩解道:“这这难道不是严老的指令吗,那牵头之人分明是咱们自己人啊。”
黑衣人啐了一口,急声道:“蠢货,严老何时有次指令,那人定是林思慎的手下,你即刻将城门打开,将那些刁民引出去。”
在孙文谦的计划之中,林思慎可以死于匪徒之手,也可以死于瘟疫或是暴动,唯不能死于刺杀。若是让人瞧见有人行刺林思慎,再经由那人之口宣扬出去,威远将军和九王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他们不停派遣人手来陇右查明林思慎的死因,真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再再顺藤摸瓜查到龙岭,后果将不堪设想。
只要这次行刺不露出马脚,威远将军再怎么迁怒,也怪不到孙文谦头上。到那时,二皇子再将查明林思慎死因的事揽下来,把后事料理干净,那就无人知晓林思慎究竟是怎么死的。
所以刺杀林思慎绝不能摆在明面上,知道的人自然也是越少越好,最好能悄无声息的除掉林思慎,再将她的死归于瘟疫。
百姓现下对林思慎的愤恨还未到顶点,自然不会冒着谋逆的大罪对林思慎这个钦差下手。他们若现在堵在官驿外,孙文谦的人同样也不能动手。
官吏也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不敢再拖沓,急忙假意命人保护林思慎,将城门前的官兵调走。然后再派人扮作百姓,冒死去将城门打开,好引着那些百姓出城。
城门一开又有人大声呼喊,百姓们果然纷纷回头,既然城门都开了,他们也就不必再去官驿门前找林思慎讨公道了。
眼看着蜂拥的百姓又纷纷转头出城逃难,可偏偏此时,城中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敲锣打鼓,紧接着传来更夫惊慌失措的呼救。
“走水了走水了,宗祠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第238章 238
宗祠火势蔓延的很快, 没一会功夫,一股浓浓的黑烟就在热风的的肆虐下,席卷了大半个平凉城上空, 看上去火势似乎极为迅猛。
短短一天之内,城中却几经变故,莫说那些寻常百姓, 就连那些早有准备, 藏在暗中伺机对林思慎下手的黑衣人也有些懵了, 不知此时究竟是何形势。
严鹤见此情形不仅不慌不乱, 反倒是胸有成竹的捋着胡子,笑望着一众手下, 得意道:“瞧老夫说什么, 林思慎他定不会坐以待毙, 他早便有了应对之策。说不定他早已设好圈套等着我们,若是我们贸然进攻官驿定是得不偿失”
手下连连点头称是,吹嘘了一番严鹤神机妙算,而后连忙问道:“严老, 那咱们现下该如何行事?”
“他是想趁乱使一招金蝉脱壳逃出平凉。”
严鹤抬手一挥, 沉声下令道:“你们且给老夫听着, 无论外头乱成怎样一锅粥, 守在官驿外的人都不能擅离职守, 让他们死死盯紧官驿,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还有, 需加紧搜查城中林思慎的同党,绝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众人听令正待离去,严鹤又开口叫住了他们,眸中闪过一道阴翳冷光, 他抬起干瘦的手臂,以手掌抵在脖颈间轻轻一划:“另外,若是寻到老夫那逆徒,不必听他多言,也不必手下留情,将他一同除去就是。”
城门大开,宗祠起火,百姓四处流窜,此时城内正乱成了一锅粥。
而官驿之内的林思慎却在晚膳过后,回屋小憩去了,徒留下孟临墨竹等人心急如焚的盯着门外严阵以待。
墨竹原本以为林思慎之所以如此不慌不忙,是不想在众人面前乱了方寸,这才假借回屋小憩的理由,独自一人想对策去了。
担心林思慎太过疲累,墨竹还特意为她泡了一壶茶提神,打算敲门送进去。
门敲了好一会,林思慎这才不紧不慢的打开房门,一脸慵懒睡意探出头来,见是墨竹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嗔笑道:“还是你这丫头贴心,我正睡得口干舌燥打算起身倒杯水,你就给我送来了。”
说完见墨竹愣在原地不动,林思慎还笑吟吟地曲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然后接过茶壶转身进屋,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慢悠悠地送到唇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见林思慎如此懒散,墨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名之火,她快步走到林思慎跟前,伸手一把将茶盏夺了回头,而后紧蹙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林思慎。
头一回见墨竹发这么大的脾气,林思慎一时被震慑住了,她茫然的盯着墨竹,无辜的眨了眨眼,讪笑问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墨竹眼也不眨的盯着林思慎看了半天,直看的林思慎心里发毛。过了好一会后,墨竹这才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冷不丁从口中冒出一句:“公子既然如此闲情逸致,不如让奴婢去将楚姑娘请来给公子抚上一曲。”
“这倒是不必。”
见墨竹面色紧凝,林思慎也不好再漫不经心的懒散下去,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挺直了腰背坐好,柔声解释道:“你不必如此心急,这一时半会的他们也不会杀进官驿。总绷着跟弦等着,还不如暂且放松放松。”
说完,她瞥着墨竹的脸色,提壶斟了杯茶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墨竹跟前。
墨竹垂眸瞥了眼身前,那水面还荡着波纹的茶盏,泄了气似的幽幽叹了一声:“公子若早有了对策,不妨先告知一声,免得孟大哥他们在楼下坐立难安如临大敌。”
林思慎也有些无奈,她并不是故弄玄虚刻意不讲自己的对策告诉孟临等人,而是她现下并无十成把握,这才闭口不说。
可既然墨竹一直追问,她也就不好继续隐瞒,只能娓娓道来。
之前在平凉城外遇袭时,沈顷绾及时出手救下林思慎,而罗网的手下姗姗来迟。当时,林思慎并未将罗网的人带回平凉城,而是让他们暂且藏匿在城外,等候她的指示。
而在今日之前,林思慎就已经意料到,孙文谦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她早早叮嘱过罗兴两件事,其一就是将润竹严加看管,绝不能让他遭受孙文谦手下的灭口。其二,便是城内局势一旦混乱,便伺机火上浇油,让平凉城乱上加乱。
只要平凉城一乱,那一直紧闭的城门就有打开的机会,城外罗网的余众,便也能乘机混入城中。
他们一进城,再与黎洛罗兴会面,单凭那些故弄玄虚的所谓死士,又如何有本事让她林思慎魂断平凉。
听林思慎一番讲述,墨竹这才知晓林思慎早有准备。倒也是,若不是早有准备,她又怎会如此老神在在不慌不忙。
墨竹抿着唇垂眸低声道:“公子也不早些说,害得”
林思慎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幽深的盯着她,半是调侃半是埋怨道:“我倒还没问你,怎么自从来了陇右,你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大,此前可从未见你对我发过脾气。”
墨竹脸色微微一变,欠身请罪道:“奴婢知错。”
她心中有些懊恼,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她一向从不曾怀疑过公子,可今日却有些心浮气躁,竟还发了脾气当面质问起公子来。
不过好在林思慎并不在意,她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柔声笑道:“无碍,我知你是担忧我安危,又如何会责备于你。”
说完也不等墨竹反应,林思慎突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嘀咕了一句:“看来,日后还是得让你离孟雁歌远些。”
林思慎这话说得含糊,墨竹也没听真切,便问了句:“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
林思慎扬起唇角,笑着岔开话题:“罗兴在城内放了把火,我想此时城门应当打开了,你去楼下问问孟临,问他可收到了风声。”
墨竹点头,正待下楼询问,就听门外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孟临叫门:“公子,外头出大事了。”
林思慎掸了掸肩头的灰,一抬头对着墨竹眨了眨眼笑道:“没想到这正想着,好消息便送上门来了。”
墨竹抿着唇快步走上前打开房门,门才拉开了一条缝,无头苍蝇似的孟临慌慌张张的就闯了进来,一见林思慎,张口便道:“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还不等林思慎开口问,墨竹便蹙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问道:“可是城内起火城门开了?”
孟临闻言愣住了,狐疑的看着垂眸笑而不语的林思慎,和一旁满脸淡漠的墨竹,挠了挠脑袋讪讪问道:“这难不成公子和墨竹姑娘已经知晓了?”
墨竹点了点头,将房门关上:“公子已经知晓了。”
孟临仍旧满脸疑惑,他探头紧闭的木窗,嘀咕道:“卑职这是蹲守在门前,偶然瞥见匆忙跑过的百姓念叨,这才知晓城门开了,公子在楼上又是如何知晓的?”
林思慎缓缓起身,拈指一掐故作神秘道:“自然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孟临信以为真,愈发疑惑的嘀咕道:“公子何时有了这等本事?”
林思慎淡淡一笑,也没心思再打趣了,她望着眼前两人,正色道:“墨竹孟临,一会你们将那几个打昏的黑衣人身上的衣裳褪了换上。”
说完林思慎稍稍一顿,目光落在孟临身上:“一旦门外开始交手,你们就伺机而动,我会在暗中增派人手护送你们。今夜你们几人的任务,就是务必要趁乱将墨竹居安,还有受伤的孟姑娘和那位楚姑娘,一同送出城。”
墨竹在一旁默然听着,待林思慎语音落下后,她急忙抬眸看着林思慎:“那公子你呢?”
林思慎摇了摇头,勾唇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们先脱险,至于我我还有事要办。”
第239章 239
严鹤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城门一开,那些百姓为了逃难一定会蜂拥而出,等平凉成了一座空城, 他就可以关上城门肆无忌惮的围剿林思慎。
可宗祠走水,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瘟疫的确骇人,可供奉着祖宗先贤的宗祠, 还有家中的房屋同样难以割舍。百姓匆忙逃难本就是只带了些细软, 打算等瘟疫过后再回城。
可若是房屋都被火烧了, 就算逃难回来了, 却连个家都没了。
就算城门已经敞开,也有不少百姓去而复返, 急急忙忙的跑回去救火。就连有一些原本跑出城的人, 听闻火势蔓延, 犹豫半晌后也折返了回来。
而在黎洛的安排下,罗网众人早就换上了普通的布衣,装作着急回城救火的百姓,分散开来混入人群之中。
出城的人和折返回来的人混在一起, 一时之间城门的形势难以控制。守在城门前的官吏焦头烂额, 也不知该不该将人都给拦住。
就这么趁着混乱, 罗网中人大多已经分散混入城中, 入城之后他们又在黎洛的指挥之下, 齐聚于关押润竹的那处宅邸之中,与罗兴等几人汇合。
众人一落脚便一刻不停的换上了夜行衣, 再在腰间显眼处佩上一块空白的木牌,以此分辨自己人的身份。
以黎洛为首,众人再度分散开来,各自潜入了夜色之中, 从不同的方位逐渐向官驿靠近藏匿,只等林思慎一声令下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罗网众人行事隐蔽,可严鹤还是发现了异样。若再等下去,恐怕林思慎还真有机会逃脱。严鹤咬了咬牙,赶紧派人去让官吏将城门关上,不准任何人出入。
没想到林思慎的那群手下并不在官驿之中而是在城外,若不是一直忌惮官驿之中有蹊跷,他又何至如此畏手畏脚。
严鹤暗骂自己一声蠢,拿上佩剑便从客栈之中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官驿大门前。拔剑一挥,沉声道:“不必再等,即刻动手。”
此话一出,官驿外藏匿的黑衣人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粗略一数恐有白人之多,纷纷向官驿杀去。
而与此同时,一直守在他们身后等待林思慎号令的罗网,也不再迟疑,跟着杀上前去,将那些黑衣人拦下。
一时之间,官驿外混战四起杀声震天,一眼望去皆是些穿着黑衣蒙着面的人,压根分辨不出是两拨人,看的人满头雾水,还以为是一群蒙面人内讧。
严鹤虽然不是沈顷绾的对手,可却也是个绝顶高手,他一马当先率先闯入了官驿之中。
官驿大堂内灯火通明,严鹤踹开大门,还不等四处扫视,便一眼见到身穿官服端坐厅堂之中,正端茶细品的林思慎。
与横眉提剑满身杀气的严鹤相比,林思慎神情平静体态悠然,充耳不闻门外震天的喊打喊杀,犹如茶余饭后在家中小坐温茶。
见林思慎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严鹤却突然止住了步子,他警惕的环顾四周生怕上回与他交手过的那个白衣女子正藏在暗中。
林思慎放下茶盏,揣起双手缓缓抬眸看着严鹤,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趣的浅笑:“不必看了,她并不在此。”
严鹤闻言不怒反笑,他死死盯着林思慎,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有几分胆量,竟敢一人留在此处等死。”
林思慎轻轻摇了摇头,懒懒的往椅背上一靠,眯着眼盯着严鹤缓声询问道:“你可是一直以为,我将人都藏在了官驿之中?”
入城之后,林思慎以及身旁的几个护卫加起来也没十人,官府送来的口粮也仅仅只够他们食用。可林思慎却几乎每日夜里,都偷偷派人在城中采买干粮送回官驿。
严鹤知晓此事之后,便一直以为林思慎是暗中将手下藏在了官驿之中。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林思慎在混淆视听罢了。
见林思慎如此得意询问,严鹤几乎咬咬碎了一口老牙,他恨恨的盯着林思慎:“你果然是只小狐狸。”
林思慎若无其事的摊手,眨了眨眼一脸的戏谑:“我也未曾想到,竟能如此轻松的骗过你。”
虽然被林思慎算计了一番,可严鹤很快就释然,虽然林思慎的手下如今就在门外,可那又如何。她的帮手再多,也多不过城中的死士,不过是让他们费力再多杀几人而已。
严鹤阴恻恻一笑,紧盯着林思慎道:“依老夫看,林大人似乎得意的有些过头了。等了这般久,也不见你的手下冲进来救你,可见他们已经被老夫的人缠住了。你还真以为,就凭你手下那几十号人,能挡住老夫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他们可都是些不怕死的厉鬼。”
林思慎挑眉笑而不语,她瞥见严鹤似乎正蓄力打算出手,突然轻笑出声,而后娓娓开口道:“你名唤严老三,今年六十有七,乃陇右天水人士,江湖上的名号为鬼手,尤擅暗器骨钉,传说你手上的骨钉剧毒无比见血封喉,我说的不错吧。”
严鹤不为所动,不过他倒也不急着出手了,反倒是打量着林思慎的脸色,冷冷一笑道:“就算你知晓老夫的生平又能如何,你的手下自顾不暇,饶你如何苦费心机拖延时间,都无人能从老夫手中救下你。”
林思慎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师从霹雳手石苋学艺,石苋死后你便凭借着一手好功夫,在天水当了一个捕快吃公粮。三十年前,你在天水犯了一桩大案,因你垂涎一位富家小姐的美貌,又遭那小姐父兄言语讽刺,便恼羞成怒趁夜潜入宅邸,杀了他们全家三十余口。”
“犯案后,你不慌不乱的穿着血衣招摇过市,还打家劫舍抢了不少钱财。不仅官府悬赏于你,甚至连不少江湖义士都前来讨伐。可你不仅次次逃出生天,还将那些追杀你的捕快江湖人士反杀,每次使的都是淬了剧毒的骨钉,一招毙命,因此得名鬼手。”
见林思慎能将自己的过往的风光事迹道出,严鹤这才有了些兴趣,他眯着眼冥想了一番,似乎想起当年在陇右叱诧风云的过往,心中竟是莫名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林思慎望着严鹤的神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话音一转道:“可你犯了那大案五年后,却在平凉城栽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捕快抓住,穿了琵琶骨,关押在了县衙之中。”
严鹤神色一冷,想起当年所受屈辱,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了肩头,而后恨恨道:“没错,老夫当年错信了那姓楚的,在他一番花言巧语之下,竟是与他结拜做了异姓兄弟。可没想到,他早就知晓我的身份,竟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对我下毒,还穿了老夫的琵琶骨,将老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
林思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意,可转瞬又消失无踪,她点了点头道:“你原本应当被问斩,可却有一个神秘人劫狱将你救了出去,从此你便在江湖上消声觅迹。直至楚司马谋逆一案发生后,楚家满门被杀的夜里,你出现在孙文谦身侧,化名严鹤,成了他的幕僚。”
严鹤并未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落入了林思慎的圈套之中,或许说他已经意识到了,只不过并未在意。
反倒洋洋得意的沉醉在过往之中,满脸兴奋道:“这世上没什么比让自己的仇人跪地求饶,然后再慢慢折磨死他更痛快的事了。当面杀死他的妻子父兄,让他痛不欲生,不过只可惜当时让他的独女逃脱了,否则,当着他的面□□他的女儿,该是如何快意之事。”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思忖道:“楚司马的女儿,也就是润竹的未婚妻子。我倒是有些好奇,若是润竹知晓当初是你亲手杀死了楚司马,应当不会拜你为师吧。”
“润竹”
严鹤闻言嗤声一笑,满脸不屑道:“那个蠢材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若不是看他还有些天分,对老夫又颇为敬重,老夫又如何会收他为徒。都护大人早就看出他的异心了,他还蠢到以为自己能当都护大人的乘龙快婿,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偏偏自命不凡。”
一直静坐不动的林思慎听到严鹤这句话后,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她笑问严鹤:“这么说来,就算我以润竹的性命要挟,你也不会放过我?”
严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自鼻中不屑轻哼一声:“他的性命,呵,你也实在是高看了他,从他被你抓住的那一刻开始,老夫就没打算留他性命。”
与林思慎说了那么多废话,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严鹤左手握紧长剑,右手微曲探入宽大的衣袖之间,取出一枚骨钉夹在指尖,口中幽幽道:“林大人,既然想问的你都问了,那你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林思慎眼角余光瞥了眼他的右手,突然露齿一笑道:“这该上路的,恐怕不是我。”
第240章 240
林思慎说的如此胸有成竹, 严鹤也不免有些怀疑,只不过很快有死士接二连三的破窗而入,将林思慎围堵在大堂之中, 严鹤这才暗松了口气。
他眯着眼紧盯着林思慎,兀然阴冷一笑道:“死到临头还能如此巧言令色,看来林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林思慎环顾四周, 不慌不忙的负手一笑道:“孙文谦还真是好手段, 私下豢养了你们这一群爪牙, 替自己办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也难怪这些年来, 他一直在陇右为非作歹,却无人敢去京城上告。”
刚刚被林思慎拖延了一会, 现下身旁的同党都已经赶到, 严鹤更是有了底气, 他冷哼一声,当即一挥手下令道:“不必听她废话,即刻动手杀了她。”
话音落下,围拢在林思慎四面八方的死士便手持兵器直扑了上来, 他们的进攻训练有素有条不紊, 招招下的都是死手。
林思慎眸光一冷, 脚尖轻点避开袭来的死士, 身轻如燕的掠过之前端坐的木桌, 翻手取出了桌下藏着的佩剑,潇洒的抬手一挥, 伴随着一声鋥响,闪着寒芒的长剑应声出鞘。
扑上来的死士很快就与林思慎交上了手,刀剑相撞的嗡鸣响遍整个官驿。
身穿朱色官服的林思慎置身于一众死士之中翩然起落,她青丝如瀑肌肤胜雪, 狭长微敛的双眸冷光乍现,犹如一汪冰封彻骨的寒潭。身形亦是轻盈飘忽,但凡剑光所划之处,必然溅起一道血雾。
没一会功夫,地上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
严鹤曾与林思慎交过手,他是知晓林思慎的本事。这个老狐狸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在外围不停的踱步,瞅准了机会,就发出一枚骨钉,意图暗袭林思慎。
门外的罗网中人拼死将大半的死士拦下,可仍有不少人脱离战局,涌入了官驿之中。眼看着身旁的死士越来越多,屋内单枪匹马的林思慎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些死士虽说身法功力都比不上林思慎,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且毫不惧死,哪怕林思慎的剑芒划及咽喉,他们也仍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向前扑杀林思慎,实在不愧被称作死士。
林思慎被这些死士牵制,还要留着精力警惕严鹤的暗箭,一个不留神,被一个死士划破了手臂。
伴随着嗤拉一声轻响,林思慎手臂上的衣袖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上赫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伤处竟是如何被腐蚀一般,血色很快便泛出诡异的绿光。
这些人的刀刃上都淬了毒。
林思慎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冷汗,她抿着唇倒退了两步,挥剑逼退了身旁扑来的死士。而后趁着喘息的功夫,抬眸环顾四周,沉声呵道:“你们还不出手?”
此话一出,严鹤立即发现了不对劲,他不再迟疑,纵身跃入了战局之中。双臂一挥,掌心击中的两个死士的后背,那二人当即被击飞,控制不住的撞向林思慎。
而严鹤就躲藏在这二人之中,瞬息间便对着那二人打出了十几枚骨钉,骨钉应声穿透那二人的身体,自血洞之中飞出,直逼林思慎。
就在这紧要时刻,林思慎却好似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过屋顶瓦片的声音,她身子一顿,竟是直挺挺的站在那,不避也不让。
眼见那些骨钉眨眼睛就飞到了林思慎跟前,突然一声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开,紧接着一柄巨大的黑剑从天而降,带着一股危险的劲风擦过林思慎的鼻尖,狠狠钉入了地面半尺之深。
巨剑落地时掀起的一阵风浪,不仅将那些骨钉震落在地,甚至连林思慎身旁的几个黑衣人都掀飞了出去。
林思慎沉力站稳,两眼有些发直的看着那挡在自己身前,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挡住的黑色巨剑。刚刚就差那么分毫,这柄看上去不像是兵器的兵器,就险些落在她头顶。看这力道,若真是落在她头上,还不得把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不仅是林思慎,在场的死士甚至包括严鹤都被这从天而降,看上去似乎没人能握得起得巨剑给震慑在原地。
心有余悸的林思慎缓缓舒了口气,目光一点一点的往上移,果然看到头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穿透了三层阁楼直至屋檐。
而在屋檐边上,隐约能看见一个穿着短打的高大汉子,正垂头透过窟窿盯着正下方的林思慎,他的双眸如同鹰眼般锐利,目光隐隐透出一丝明显的不悦和恼怒。
林思慎稳住了心神,而后扯开唇角,对着那汉子勉强露出了一丝友善的笑意。
可那汉子盯了她半晌,突然抬腿探入屋顶的洞窟之中,不等林思慎反应便如一块巨石般笔直的落了下来。
好在林思慎反应够快,见那汉子要往下跳,当即护住手臂往后一跃。她才一站定不来不及抬眸,便听到一声闷响,而后地面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那个高大的汉子稳稳地落在林思慎刚刚站着的地方,那柄长及林思慎胸口的巨大黑剑前。
林思慎盯着那从天而降的莽汉,心中庆幸好在自己躲闪的够快,否则就该被这汉子一脚踏死了。
严鹤惊疑未定的看着眼前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汉子,目光落在他身前的黑剑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出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那汉子面色冷凝,一动不动地站在黑剑跟前,仿佛没听到严鹤的问话一般,就那么目光幽冷笔直的站着。
因这汉子的出现,大堂之内突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沈顷绾离开前曾说过,在林思慎身旁留下了几个暗卫,不到万不得已性命攸关之际,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此人应当就是沈顷绾留下的暗卫之一,只不过这人瞧着实在古怪。就说他刚刚盯着林思慎的眼神,哪像是来保护她,倒像是要来刺杀她的刺客。
场面一度十分怪异,从那汉子自屋顶上跳下来开始便再没有动过,笔直的站在黑剑前像个木桩似的。
两个死士见状有些跃跃欲试,在严鹤的眼神示意下,他们试探性的饶过那僵立不动的汉子,持刀向着林思慎扑去。
林思慎自然不甘示弱出剑反击,瞬息间便将那二人刺死,不过其余的死士见这看上去骇人的汉子并没有出手阻拦,接二连三的越过他,继续围攻林思慎。
严鹤倒是没动手了,而是警惕的盯着这个古怪的汉子,提防他出手相助林思慎。
林思慎与那一群死士斡旋,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掠过那雷打不动的“暗卫”,心中嘀咕着莫不是自己猜错了,这人压根就不是沈顷绾留在她身旁的人。
大堂内的死士越来越多,那人又迟迟没有出手,林思慎无奈只能一人孤军奋战,没一会功夫后,她身上便多了大大小小的几道伤疤,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死士却是越战越勇,犹如见了血的苍蝇,一个接一个疯狂的扑向林思慎。
眼见林思慎快要不敌,房梁之上突然窜出来一只红眼猴子,吱哇乱叫的扑进了一堆死士之中,上窜下跳的在死士间来回纵跃,倒也绊倒了几个死士,给了林思慎喘息的功夫。
严鹤盯着那只在人群里上窜下跳吱哇乱叫的猴子,忍不住蹙眉冷哼一声:“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跑进来。”
他倒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只不小心跑进来的野猴子,抬手便以暗劲射出一枚骨钉,对准了不远处那只刚刚落地的猴子。
可那猴子身形矫健灵动,不仅避开了严鹤的骨钉,甚至一转头用通红的眼珠恶狠狠的瞪了严鹤一眼,对着他发狂似的呲牙狂吼。
与此同时,一个阴冷却娇媚的声音,在大堂之内响起:“老东西哪来的狗胆,竟敢动奴家的宝贝。”
严鹤闻言双眸一瞪,抬头望向了屋顶,果然看到之前被汉子砸穿的洞窟之中,赫然垂下一双修长雪白的长腿,旖旎的交叠在一起,慢悠悠轻晃着。
那雕塑一般一直没动弹的汉子听到女子的声音,终于有了动静,他双眸微微一亮,抬眸看向那双美腿,紧绷着的脸突然露出了一丝憨笑。
这两个怪人俨然是相识的,只是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严鹤紧蹙眉头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被死士缠住的林思慎分散了些精力,也注意到了那个惊世骇俗,未露面却先露了一双腿的女子,只不过眼角余光一瞥后,她便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目光。
神秘女子并未理会严鹤,而后低声一笑,对那汉子娇嗔道:“你再不动手,那个小白脸可就死了,他若是死了,奴家怎么回去跟那姓沈的小狐狸交差。”
神秘女子一开口,那一直纹丝不动的汉子终于有了动静,他侧头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抬手握住了身前的黑色巨剑,猛力一拔,巨剑破土而出被他单手稳稳的握在了手中,转身一步步的走向林思慎。
有死士见他要插手,当即上前阻拦,可那汉子只抬手一挥,手中巨剑狠狠砸在那几人胸口,竟是将他们胸口砸的凹陷进去,骨头断开血肉分离的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
严鹤见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看来这两个怪人果然是林思慎的同党,难怪林思慎一直有恃无恐,他还真有帮手。
见势不好,严鹤便又想要逃。同上次一样,他一边严令死士不惜一切冲上前去杀死林思慎,一边自己不动声色的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门边。
那汉子犹如一头蛮牛,挥舞着巨剑冲入死士之中。在他跟前,那些死士仿若螳臂挡车,但凡被巨剑扫中,头颅都被砸凹半个。
不消片刻,大堂之内已经遍布血肉模糊的尸体,林思慎喘着粗气站在一堆尸体之中,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就眼看一阵巨浪冲着自己的脑袋远远掀来,她当即伏身一躲,头顶上黑色巨剑一挥而过,砸断了一旁的一根梁柱。
这人怎么如同疯子一样敌友不分,眼看那汉子挥剑踏步冲来,林思慎赶紧向后避开,可体力不支的她后脚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住,身子向后倒去。
就在她险些倒地的时候,空气之中突然飘来一阵浓郁的香味,紧接着一双柔软滑腻的手自后搂住了她,随之一具温热的身子紧密的贴在了她的后背,
“哎呀,小公子可要小心些,若是摔坏了身子,人家可是会心疼的。”
女子娇媚戏谑的声音带着几丝暧昧的意味在耳畔响起,一股湿热的气息扑在林思慎雪白的耳垂之上,瞬间熏上了一层淡粉。
林思慎心中一惊,见了鬼一般急忙想要扯开腰间缠着的那一双手,可扯了好一会却也没扯开,就在她打算用蛮力时,女子松开手抓住她的衣襟往后一拽。
林思慎原本以为自己这回定是要摔在地上,却不想那女子一手按住她的肩背,一手扶住她的腰,让她以一个小鸟依人的姿势,半躺在了女子的怀中。
林思慎唇角微微一抽,仰头抬眸看去,终是看清了这神秘女子的容貌。
这女子看上去似乎年岁不大,可偏偏脸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遮盖住了本来的样貌。惨白的脸蛋,猩红的双唇,还有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看上去妖异又古怪,不像个活人,倒像个死人一般阴异。
女子见林思慎一直盯着自己,竟是忍不住抬袖遮掩住了面容,羞怯娇嗔:“小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奴家看,莫不是看上了奴家的倾城容貌?”
林思慎闻言身子一颤,急忙从女子怀中滚了出去,爬起身拍了拍衣袖,轻咳一声拱手柔声道:“请恕在下失礼多谢姑娘仗义出手相救。”
“小公子可真会说话,奴家可谈不上仗义不仗义,不过是受人所迫罢了。”
女子缓缓站起身,捂唇笑得花枝乱颤,伴随着她身子轻颤,她身上的紫衣长袍轻轻摆动,隐约露出了一双修长裸露的白皙玉腿。
虽说这二人有些古怪,可却也有真本事,尤其那挥舞着巨剑的汉子,有他在,那些涌入的死士压根近不了林思慎的身。
就真如戏言中所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林思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转头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女子,正色道:“姑娘,我们不必与他们缠斗,孙文谦很快就会领兵赶到。趁他来之前,我们还是抽身离开吧。”
女子眯着眼盯着林思慎的脸,笑嘻嘻的欠身道:“奴家领命。”
站在门边的严鹤似是猜到他们打算离开,当即大喝一声挥袖厉声道:“都给老子上,别让林思慎逃了。”
严鹤的声音传林思慎耳中,她当即眉头微蹙,眸中突然迸出了一丝厉色,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温和。
女子察觉到了林思慎那一瞬的眼神变化,她上前两步,凑到林思慎跟前轻声笑问道:“小公子可想杀了他?只要小公子开口,奴家一定将他的人头奉上。”
林思慎眉尖微微一挑,思忖着垂眸道:“此人的确该杀。”
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盯着在人群之中杀的正欢的汉子,抬手指着严鹤,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刺耳,厉声指示道:“盲僧,杀了他,将他的人头取来。”
盲僧闻言抛下身旁围着的死士,持剑向着严鹤冲去。
严鹤自知不敌,转身便要逃,可那不见踪迹的猴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吊挂在他身后,待他一转身,便呲牙冲着严鹤吐了一脸口水。
它的口水仿如毒液一般,嗤拉一声冒出一阵青烟,将严鹤的脸腐蚀了大半。
使大半生阴毒的严鹤,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中了招,当即哀嚎了一声捂住脸,痛苦不堪的在地上疯狂的滚动起来。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盲僧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他面前,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巨剑,狠狠往下一挥。
林思慎也没想到严鹤竟然那么快命丧黄泉,前一秒她还能听到严鹤鬼哭狼嚎,下一秒严鹤的人头就被那大汉丢在了眼前,死不瞑目的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张开的双唇还隐约发出了几声还未咽下的低吟。
没想到,沈顷绾留在她身旁留下的暗卫,就是这么两个诡异而毒辣的怪人。
林思慎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怔怔地看着脚边严鹤滚动的人头,而后蹙眉神色复杂的偏开头去。
这二人的手段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反倒像极了江湖上的邪门歪道,也不知沈顷绾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他们听命于自己。
林思慎满心复杂的跟着他们二人离开,一同匆匆离开平凉城的,还有余下来的十几个罗网手下。
事实证明林思慎的猜测果然没错,他们离开没多久,孙文谦就领着一大队精兵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平凉城,迅速将平凉城封锁了起来。
以防孙文谦率兵赶上,林思慎一行人赶了大半夜的路,往陇右深处走去。
直到体力不支,这才率众人在荒郊野岭寻了一处休整歇息。
疲累了一天的手下都歇息了,林思慎坐在篝火旁望着不远处依偎着的那对男女,冲着一旁也还清醒着的罗兴使了个眼色。
罗兴瞬间明白了林思慎的意思,两人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枯木丛中,默不作声的走了好一会后,林思慎终于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罗兴,垂头低声问了句:“如何了?”
罗兴拱手恭敬回道:“启禀公子,孟临墨竹等人,卑职已经派人护送他们安全离开,并未惊动任何人。而黎洛姑娘,早些时候也照计划带着润竹赶回京城。”
林思慎缓缓闭上眼,蹙眉长舒了口气:“很好,孙文谦暂且还未识破我的计划,只是接下来要想让墨竹黎洛她们安全回京,我还需刻意留下破绽,将孙文谦的注意力都引到我身上来。”
孟临闻言满脸忧虑:“公子可若是如此,那您不就将自己置身于危地了吗?孟临护送墨竹姑娘她们离开,黎洛姑娘不在,今夜咱们又损失了不少弟兄。如今公子身旁,就剩下那么十几个人,若是孙文谦追上来了,恐怕”
林思慎摇了摇头,隐晦道:“放心,不是还有他们嘛。”
罗兴想了想:“公子是说那两个怪人?”
说完他有些犹豫,而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公子,卑职实在是觉得那二人古怪的很,不像什么好人。”
林思慎沉默了一会,思忖着道:“你放心吧,他们暂且是友非敌。”
那二人虽然瞧着古怪危险,可却是沈顷绾刻意留在她身旁的,沈顷绾自然不会害她的,这一点林思慎可以确定。
若是那二人对她有敌意,沈顷绾又怎会放心将他们留在自己身旁。
罗兴没再说那二人,他仍是担忧林思慎的安危:“可是公子,就算那二人有通天的本事,那也双拳难敌四手。整个陇右都是孙文谦的眼线,稍有不慎咱们就会落在孙文谦手上。”
对此林思慎倒是没有过多担忧,她转身轻声笑道:“你暂且放心,虽然陇右的确是孙文谦的天下,可他不是神仙,若他真那般神通广大,咱们现下又如何能逃的出来。”
罗兴还想说些什么,林思慎却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先回去歇息吧,容我静一静。”
虽然有些担忧林思慎一人在此会有意外,可只要是林思慎说的话,罗兴定然听从,他领命告退转身返回,余下林思慎一人站在一丛枯萎的荆棘之前。
直到罗兴的背影消失后,一直强撑着的林思慎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手臂,她紧抿着唇垂眸看向手臂,咬了咬牙就地坐下。
林思慎手臂上的伤口又深又长,自手肘处一直划到手腕,因她官服乃是朱红色,鲜血浸透也看不出来,加之夜色迷离视线不佳,所以外人若不仔细盯着,压根就看不出来。
她盘腿而坐替自己处理伤口,好不容易忍痛将伤口包扎好后,才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听到了耳畔传来一声动静。
林思慎腾的站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望向幽暗的一角,沉声道:“是谁?”
“小公子今日还真是下了一着险棋。”
戏谑的话音才落,一个紫衣女子自黑暗之中现身,款款向林思慎走来,她行走之间衣袍摆动,露出了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让人望之心生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