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思慎的脸色难看到几乎明眼人都看出她带病在身, 不过好在她并未在大殿上出丑,在二皇子阴沉的脸色下,她将自己在陇右的所见所闻据实相禀, 不过她却有意隐瞒了孙文谦构陷楚司马, 以及他暗中派人几次行刺自己的事。
呈上去的账本的确有问题, 可也仅仅证明经手的几个官员, 有侵吞赈灾粮的嫌疑。单凭这些证据, 莫说是二皇子, 就连孙文谦都能撇的干干净净。
满殿朝臣听闻神色各异,个个心中都有了数。
二皇子此前收到过林思慎密信, 对此倒不甚意外。他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不时得意的瞥向一旁的四皇子。
四皇子面无表情的站在众人身前, 虽说他面上并未显露异样,可心中却连连冷笑了几声,眯着眼盯着林思慎的目光掠过道道冷光。
当初他极力推举林思慎任钦差一职前往陇右查案, 本就是想借着林思慎的手除去孙文谦,斩断二皇子的左膀右臂,除此之外还能将林思慎收入麾下, 把威远将军府掌握在手中。
孙文谦行刺林思慎是二皇子授意, 这事他自然也早就收到了风声, 他原本以为经此一事,林思慎定会对二皇子彻底寒了心,因而倒戈。
却不曾想,林思慎竟还在替二皇子隐瞒,二皇子的刀都举到了她脖颈上,她却仍是不愿与二皇子反目。
此人到底不过是颗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既不想得罪人又态度暧昧不明,只想在夹缝之中左右逢源。
虽然这次还是不能动了二皇子的筋骨,不过皇帝将代理朝政的事交予四皇子,已经让他在满朝百官之中拉拢到了不少人,他倒也没太过恼怒。
他攥着林思慎呈上的公文,缓步走到二皇子跟前,扬起笑脸双手递了过去:“林侍郎呈上的公文,皇兄也看看吧,这些人该如此处置,由皇兄来定夺。”
二皇子负着手,没伸手去接,他垂眸瞥了一眼,挑眉偏头朗声道:“不必了,父皇既然将朝中大小事将于你处置,本王又怎敢越俎代庖。”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暗暗讽刺道:“这陇右的事,皇兄到底是比我清楚明白,交由皇兄来办我也能放心些。”
二皇子闻言神色一冷,他直勾勾的盯着四皇子,眸子微微一眯,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这些日子上朝,他们二人少不了针锋相对暗中较劲,朝臣都已经习以为常,见状纷纷垂着头一言不发。
四皇子和二皇子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讽刺对方,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站在众人之列的林思慎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苍白的面容上满是冒出的冷汗。
胃中翻江倒海,来的路上喝下的豆浆与阳春面像是快要涌上喉咙了似的,若不是林思慎一直死死压抑着,怕不是要在朝堂之上吐了出来。
好在林将军一直注意着她,看出她神色异常,忙不迭上前一步打了个圆场,四皇子和二皇子看在他的面子上,好歹是各退一步下了台阶。
等到退朝时,林思慎已经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住了,林将军搀扶着他踏出了大殿,可没走几步,四皇子却突然叫住了她。
“林侍郎请留步。”
林思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去,却见四皇子满脸笑意的负手迎了过来,他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佯装此时才发现林思慎的异样,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开口问道:“林侍郎脸色如此看来,难不成”
不等林思慎开口,一旁的林铮便有些不耐的蹙眉,口中沉声道:“犬子身子不适偶染风寒。”
四皇子长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一脸关忧道:“原来如此,本王听说将军府这些日子不太平,林侍郎在陇右费心查案,回京了还被那等琐事缠身,实在是叫本王心疼。本王府上有一株上好的天山雪莲,晚些时候本王让人送到你府上去,你不必急着上朝,这两日就好好留在府中悉心调养身子。”
才被林思慎摆了一道,一转眼就能装模作样的对着林思慎嘘寒问暖,这四皇子与二皇子果然是一丘之貉,都是口不对心的笑面虎。
那股恶心感再度涌了上来,林思慎咬了咬牙,勉强拱了拱手道:“下官多谢四皇子殿□□恤。”
四皇子点了点头,一拂袖转头笑问林铮:“林将军,可介意本王与你们同行?”
林思慎脑子一阵混沌,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林铮搀扶着她,她恐怕都快倒地昏倒了。她迷迷糊糊的被林铮扶出了宫门,正待上马车时,却突然听到四皇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在耳畔响起。
“那不是绾儿吗?”
林思慎心头一颤,猛然抬起头来,循着四皇子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果然瞥见了那一抹清冷白影,她努力的睁开眼,想要看清,可无论怎么努力,眼前都像是蒙着一层雾气似的。
沈顷绾的身影在眼前飘忽不定,朦胧飘渺的像是梦影。
恍惚间,林思慎似乎瞧见四皇子向着沈顷绾走了过去,两人低语几声后,沈顷绾缓缓抬眸看了过来。
目光交错的瞬间,沈顷绾似乎有些怔住了,可还不待林思慎看清她的面容,她便收回了目光,对着四皇子欠了欠身,转身便坐入了轿中。
就仿佛,并未看到摇摇欲坠的林思慎一般,视而不见旁若无人的入了轿。
林思慎的心像是被钝器突兀的狠狠一击,一股沉闷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猛然出手捂住了心口,弯腰弓起了身子,像个濒死之人般无声的剧烈喘息着。
她不明白为何沈顷绾突然之间对她这般冷漠,难不成就因昨晚她的几声质问?
明明昨夜她们还在一起缠绵欢愉,可一转眼,沈顷绾就待她如陌路人。为何不甘的人分明是她,委屈的人也是她,可最后被视而不见的人还是她。
林铮被林思慎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她焦急的呼喊了起来:“慎儿?你这是怎么了?”
林思慎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她死死的抓着林铮的手臂支撑着没有倒下,她本想开口安慰林铮几句,可一句话都没说出,眼前已经是一片天旋地转。
倒地的瞬间,她似乎瞧见沈顷绾坐着的那架轿子,在眼前一闪而过,没有丝毫停留的晃了过去。
身心上的痛苦在她昏倒之后,就那么消失的无影无踪,林思慎躺在一片黑暗之中,耳边是模糊巨大的鸣叫声。
有那么一刻,她想要努力睁开眼清醒过来,可她的身子像是被藤曼死死的缠绕住了似的,死死的将她拽入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去了。
林将军将林思慎半抱在怀中,拍了拍她惨白湿润的脸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慎儿,慎儿,你别吓为父。”
四皇子见状俯下身,将林思慎的衣袖掀开些:“林将军您先别急,本王略懂医理,先让本王替她诊诊脉。”
安抚了林铮几句后,四皇子般抬手扣住了林思慎的手腕,合指轻轻按住了她的脉搏。
林将军焦急的擦了擦林思慎面上的汗珠,而后眼也不眨的盯着四皇子。
没一会后,四皇子放下了林思慎的手,眉头一蹙,斟酌着用词道:“脉象浮紧气虚血涌,林将军,慎儿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病,再加之气血攻心,身子一时承受不住这才昏死了过去。”
“有劳四皇子,我这就送她回府。”
林铮点了点头,扶起林思慎作势要将她背起,送上马车。
可四皇子眸中亮光一闪,突然伸手拦住了林将军,热情又恳切道:“林将军,慎儿的身子耽搁不得,王府离的近些,若林将军不嫌弃,还是先将慎儿送去王府。”
林将军闻言愣了愣,似乎有些犹豫。
四皇子见状,柔声殷殷劝导:“林将军放心,本王府上不仅有各种稀世珍贵药材,还有两位御医。慎儿的身子要紧,还是先送去本王府上,给御医瞧瞧吧。待慎儿醒来后,将军再带着她回府。”
林思慎从小到大,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都是由她的乳娘和墨竹照料,从未见过外头的大夫。不仅林思慎,就连林将军自己都是由墨竹诊病开药方。
将军府的人,都极为相信墨竹的医术,事实也的确如此,墨竹的医术纵观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听四皇子这么一说,林将军还是有些犹豫,他偏头看了眼背上的林思慎:“这”
四皇子闻言眉头一蹙,一跃便跳上了将军府的马车,然后伸手道:“林将军,慎儿的病来的急,一时半刻都耽搁不得,还是先送去本王府上。”
林将军借着四皇子的力,背着林思慎上了马车,将林思慎放在车厢内后,林将军思忖着本想拒绝四皇子的提议。
却不想四皇子掀开车帘,沉声径直对着车夫道:“事出紧急不必多想,快马加鞭赶往本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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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257
昏倒之后, 林思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整个身子像是被一块巨石沉沉的压在冰凉的水底,不仅动弹不得, 甚至每呼吸一下, 胸口都传来整整撕心裂肺的痛意, 仿佛胸骨被挤碎了一般。
那窒息压迫的感觉太过真实强烈, 以至于她突然之间有些惊恐, 害怕自己是不是就会这么死去。
不过还好, 那种痛苦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抽丝剥茧般逐渐消散了。她仿佛被一股暖流从水底缓缓托起, 周身被一片柔软轻盈包裹,温暖而安心。
那种感觉像极了沈顷绾在身旁时, 一言不发的轻拥着她入眠。
就这么几乎所有的痛苦都消散了, 林思慎的身体恢复了感知,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她依稀感觉似乎有一双微凉柔软的手, 轻轻柔柔的抚过她的面容。
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似的,一点一点的摩挲描绘着她的五官和肌肤。
在那轻柔的抚摸之下,倦怠不已的林思慎终于舒展了眉头, 安心的睡了过去。
林思慎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她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等她醒来时,床榻便几乎挤满了人。老夫人林将军柳卿云墨竹,甚至还有许久未见的乳娘,他们都围在林思慎身旁,老夫人和柳卿云面上甚至还能瞧见泪痕。
一见林思慎睁眼醒来,老夫人柳卿云都激动了起来, 忙不迭争抢着凑了过来,又是摸她的脸,又是攥着她的手不停揉搓。
林思慎低吟了一声,睡得太久以至她脑子一片混沌,她疑惑的望着眼前喜极而泣的娘亲祖母,疑惑低声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柳卿云抹了抹眼角的泪,哽咽道:“你倒好意思讲,让你留在府中养病你非要去上朝,前脚出宫你后脚就昏倒了,在床榻上睡了三天三夜都没动静,墨竹也瞧不出你有什么毛病,我急的连你乳娘都从城外请回来了。”
林将军见状也松了口气:“好了好了,慎儿这不是没事吗,你们别都挤在她跟前,还是让席浅再替慎儿把把脉吧。”
柳卿云和老夫人闻言赶紧退开了,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席浅垂眸一笑,上前一步坐在床榻边,轻轻扣住她的手腕。
林思慎盯着许久未见的席浅,心中阵阵发酸,她抿了抿唇轻唤一声:“乳娘。”
席浅柔柔的望着她,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而后转头道:“慎儿身子无碍,只是仍旧有些虚弱,再静养几日就能恢复。”
有她开口,几人这才终于安下心来,没一会后,林将军将老夫人和柳卿云给带走了,让她们回去好好歇息,也让林思慎能安静些养病。
墨竹怕林思慎刚刚醒来口渴,可屋内的茶水又已经凉了,便先退下去打点茶水。
转眼间,屋内就只剩下席浅和林思慎。
林思慎挣扎着半坐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安静坐在床榻边的席浅,歉意道:“乳娘已经隐世多年,如今又因我再度回京”
席浅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轻声嗔道:“怎么,几年不见,你这孩子就对我如此见外了?”
林思慎闻言连忙摆手,垂着头有些局促道:“不是见外,我这不是怕叨扰了乳娘。”
“你这孩子。”
席浅无奈的揉了揉林思慎的脑袋,神色很快又凝重了起来,她沉声道:“慎儿,当着老夫人和柳姐姐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对你我就直言不讳了。”
林思慎抬眸看着席浅的脸上,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虽然席浅还未开口,可她心中猜到席浅要说什么。
席浅幽幽叹了口气:“你一出世就气虚体弱,我当初之所以留在将军府那么多年,就是放心不下你,想要替你好好调养调养身子,教你习武剑法,亦是想让你强身健体。可如今”
说到这她话音一顿,稍稍犹豫后,满眼担忧道:“你可知这两年你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身子已经被你糟蹋的大不如前?”
林思慎默然垂下头去,她抬手轻轻覆上心口,眸光黯然的低声应了句:“我知晓。
席浅复杂的望着林思慎:“你若知晓,便应当爱惜身子,再这般下去,就是我恐怕也没法子医治你了。”
林思慎没开口,只是一动不动的垂着头。
席浅见她这般模样,实在是无奈,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问道:“身上的伤我尚且能治,可心中的伤难治,你脉细虚浮心有郁结,再这么折腾几回,命都要送了去。”
心有郁结,这四字一出林思慎身子忍不住一颤,沈顷绾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林思慎面于显露了一丝难忍的悲痛,心口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她缓缓俯下身去,终是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咽呜道:“乳娘,我我心里难受。”
席浅疼惜的伸手揽住林思慎,将她抱入怀中,一如多年前揽着在怀里撒娇的林思慎般,柔声安抚道:“傻孩子,这里也没外人,你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也好受些。”
话音落下,林思慎便闭上眼埋在席浅肩头,眼角的泪水无声滚落。她何其不想放声大哭,可多年来的谨小慎微,让她连难过流泪都显得格外的拘谨,她只敢一人默默蜷缩在被窝里垂泪,生怕被别人瞧见。
有关沈顷绾的事,她不能与旁人说,就算是柳卿云也不行。
柳卿云本就抗拒她与沈顷绾的感情,又是个憋不住的急性子,若是让她知晓了,她怕不是会气的冲去王府,臭骂沈顷绾一通,然后逼着她和沈顷绾了断。
可席浅不一样,她对林思慎来说像是师父又像是母亲,虽然林思慎成年后鲜少与她相见,可她在林思慎心中的地位,可谓是无人能替。
席浅轻抚着林思慎的肩背,许久之后待林思慎好转了一些,这才轻声开口道:“是哪家公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让咱们慎儿替他落泪?”
林思慎抽身缩了回去,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眼睛红的像兔子似的,她看了席浅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是哪家的公子。”
席浅温柔的望着林思慎:“不是贵家公子也好,就是寻常人家,只要品性好”
林思慎又摇了摇头,稍稍犹豫后,她黯然低声道:“她也不是寻常人家,她是皇家贵胄,她是这个世间最聪慧最漂亮的女子。”
席浅闻言却并未诧异,只是含笑的眉眼又生出了几分忧愁,她怜惜的望着林思慎,轻叹了口气问道:“这位世间少有聪慧漂亮的女子,可是你明媒正娶的那位妻子,青阳郡主沈顷绾。”
林思慎怔了怔,她看着席浅那平静的神色,讶异问道:“乳娘怎会知晓?更何况我是与一个女子相恋,难不成您就不觉得此事伤风败俗,为常人所不容?”
席浅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何来的伤风败俗,我们家慎儿只是爱上了一个姑娘而已。再说常人所不容,你与她之间的感情又与旁人何干。”
林思慎实在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席浅居然就毫无半点意外的,接受自己与一个女子相恋。要知道当初柳卿云知晓这事时,险些逼她立下了毒誓。
席浅抬手拭去林思慎面上挂着的眼泪,怜惜道:“她是男子也好是女子也罢,我只想知晓,可是她伤了你心?”
林思慎回过神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许是我自己想的太多,许是我误会了,她她并未伤我。”
席浅知晓林思慎这是护着沈顷绾,明明是被情所伤心有郁结,却还替自己的心上人开脱。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并未再问沈顷绾,而是问了另一件事:“慎儿,你爹送你回府之前,还将你留四皇子府上过了一夜,那位皇子可是知晓你的身份?”
林思慎闻言猛然抬起头,她抬手抓住席浅的手,震惊的失声问道:“什么?乳娘你说什么,爹将我留在四皇子府上过了一夜?”
一看林思慎的反应,席浅便明白了,她蹙眉道:“你娘昨日亲自出城将我请来的,待我替你诊脉时,你身上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之所以昏迷不醒,只是因你身子太过劳累。你爹告知我,你回府之前在四皇子府上留了一夜,一个太医替你治过伤。”
留在四皇子府上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思慎都毫无头绪。
昏倒之后的事,任她如何苦思冥想,都已经不记清。她没想到四皇子会趁虚而入,将她带去了自己府上,偏偏林将军并未设防。
不过林将军不知晓她的身份,当时又事出紧急,再加之四皇子在一旁蛊惑,此事也怪不得林将军,只能怪她自己事先并未叮嘱林将军。
林思慎无奈叹了口气,头疼的扶额道:“此事是我太过疏忽,四皇子早便知晓我的身份,而那日我留在他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我还需再问过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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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258
因林思慎的身子还需好好修养一段时日, 席浅担忧她,因此打断暂且留在将军府内,也好照料林思慎。
上回与席浅谈过后, 林思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了林将军, 问那日她昏倒送去四皇子府上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知林将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是那日抵达四皇子府邸后, 四皇子就将她送进了一间厢房, 请来一个太医替林思慎诊治。
太医入屋后,四皇子便与他一同在门外等着,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后,一个丫鬟出门传话, 说林思慎只是气虚体弱又气急攻心这才昏死了过去, 并无性命之忧。
林将军本想进屋去瞧瞧,可那丫鬟却拦下了他,说是林思慎刚刚施完针, 此时应当躺着静养,不能吵扰打搅了她。
虽然林将军也有些疑心,但四皇子一直在一旁劝说, 林将军也就只能作罢。
再后来太医开了药方让人送了出来, 四皇子遣人去抓药煎药, 直到后来药汤被送入屋内,期间林将军也没见过林思慎。
四皇子格外殷切热情,拉着林将军谈了许久,后来又请他去了厅堂用膳。
林将军猜想四皇子与林思慎无仇无怨,更何况他还在此,定是不会谋害了林思慎, 便也安下心来,跟随四皇子去了厅堂。
用过午膳之后,林将军本想将林思慎带回将军府,免得柳卿云忧心。可四皇子心情颇佳,劝了林将军几句后,非要拉着他去了自己的马场试马。
林将军本就喜马,推辞不过便又从了,见了四皇子那匹从西域送来的汗血宝马后,更是爱不释手,与四皇子在马场赛起了马来。
四皇子久经沙场,林将军与他算是相谈甚欢,消磨了一个下午后,他又留下用了晚膳,席间还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约莫天快亮时,柳卿云带着几个家将寻到了四皇子府邸,他这才被吵醒了过来,在柳卿云的怒色之下,悻悻的带着林思慎回了将军府。
林思慎几番追问那太医姓甚名谁,可林将军却说他并未见过那位太医,莫说名姓,就是连那太医的模样都没见过。
知晓此事后,林思慎心中一阵无奈,林将军毕竟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将她留在四皇子府上并无大碍,这才没有留心,这也的确怪不得他。
眼见林思慎一脸肃然,林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慎儿,你怎么同你娘亲似的,留在四皇子府上又无大碍,你们这般焦急做什么?”
林思慎摇了摇头,适时的转开了话题:“爹,你日后还是少与那些皇子打交道,这才过去几年,难不成您就忘了旧太子?”
林将军果然被转移的注意力,当即拍了拍林思慎的肩头,沉声道:“为父当然记得,可那日不是你病倒,这才凑巧去了么。你且放心吧,今后咱们将军府绝不会搅进夺嫡之战中去。”
林思慎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四皇子为何非要将她带去自己府上,她是女子,四皇子早就知晓此事。可既然他如此殷切的将林思慎送去自己府上,又有意牵制住林将军,想必这期间定是大有文章。
林思慎不知四皇子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便暗中联络了罗网的手下,吩咐他们去查一查四皇子府上的御医,若有消息后,再即刻向她禀告。
之后林思慎就回了琉光阁去见席浅,不过她只在阁内见到了墨竹,问过之后墨竹这才告诉她,席浅并不在琉光阁,而是去了老夫人的佛堂,说是去替老夫人诊诊脉。
林思慎并未多想,这几日在床榻上躺的实在是太久了,她也不打算歇息,便又出了门去找了林思韬。
林思韬这段日子实在是忙的很,成日不是与那卖豆腐的姑娘厮混在一起,就是自己偷摸去城外见林思略。
林思略一直在城外山林中的那栋木屋内,被林思慎派去的人看守着,只陪着重伤未愈的烟汀,并未有任何异常之举。
因林思韬隔三岔五的去见他,他对林思韬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偶尔被林思韬唤作二弟时,下意识的也会回应。
有了念想的林思韬神采飞扬,漆黑的双眸闪烁着欣慰喜悦的光亮,他同林思慎坐在院落之中,望着满树枯黄的叶子,感慨道:“你二哥虽然变了许多,可本性未变,依旧同当年一般温善。我有时陪着他练剑饮酒,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日子”
说完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后这才转头望着林思慎,满目期待:“慎儿,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二哥就会想起自己的身世,我们一家人重逢的日子指日可待。”
林思慎躲开了他的目光,勾起唇角笑了笑,垂眸低声应道:“嗯,快了。”
事情当真会这般轻松顺利么?
林思慎自觉不会这般容易,林思略心中还记挂着烟汀,与那在寮国丞相手中的救命恩人,他又并未恢复记忆,早晚有一日他一定还会回寮国。
或许他现下只是因重伤的烟汀还未愈合,他有求与林思慎和沈顷绾,这才表现出一副温顺的假象罢了。
只是这些林思慎不好与林思韬讲,免得让林思韬忧心,她只是旁敲侧击的提醒林思韬,还是要当心林思略。
可林思韬对此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朗声一笑摆手道:“慎儿,你实在是太多心了,他是你二哥,是与我们一母同胞的兄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我们的。”
林思慎闻言眉头一蹙,心中只觉有些不安,可她还欲劝说,林思韬却打断了她的话,问起了沈顷绾。
一提起沈顷绾,林思慎当即分了神,好半天也没开口,只是默然的垂着头。
林思韬见状轻轻锤了她一拳,安慰道:“慎儿,大哥看得出,郡主她心中是有你的。你不是说珍珠构陷了你吗,那等将事情查清楚后,你再去王府将她请回来就是。”
林思慎苦笑着点了点头,她与沈顷绾之间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事若真如大哥说的这般简单,那倒是好了。
那日在琉光阁的不辞而别,还有在宫外昏倒时沈顷绾的视而不见,都已让林思慎心寒不已,无论沈顷绾是不是有苦衷,她都始终不愿让林思慎知晓。
林思慎不相信沈顷绾会不明白,她压根就不想当那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雀儿。可任凭她如何表明心意,沈顷绾却仍是一意孤行,事事避开她瞒着她。
说到底,她在沈顷绾心中终究是比不过的,比不过那她甚至都不知晓的事物。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她不说林思慎便不问了,从今往后再也不问了。
林思韬看出林思慎不想再提沈顷绾,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拍着林思慎的肩膀让她别多想,先回去调养调养身子。
在府中修养了几日,席浅每日亲自替林思慎抓药熬药,一番调理后,林思慎的身子好了许多,也总算能提起几分精神来。
自回京起,林思慎就没去见过黎洛孟雁歌,还有那被她送来京城的南厢琴,现下好不容易闲暇了下来,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林思慎就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当天夜里,她就动身去了黎洛的住所。
昔日黎洛都只是一人住在院落之中,身旁只有踏雪为伴,旁人看来也许有些寂寥,可她自小便独身一人,早就习以为常。
如今她的小院子里多出了两个人,一个云鎏一个孟雁歌,都是林思慎吩咐她关照的。云鎏倒也还好,性子柔弱温顺话也不多,与她相处,黎洛倒也不觉厌烦。
孟雁歌实在是嘴欠的很,明明受了重伤成日躺在床榻上 ,却一刻安静不下来。本来云鎏见她伤重,实在是可怜,便好心陪在她身旁照料,端茶送水熬汤换药,又体贴又周到。
可她看出了云鎏对林思慎的痴心,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云鎏跟前提起林思慎,还非要捎带嘴提起沈顷绾,说她们二人如何恩爱如何般配,专挑云鎏的伤口撒盐。
饶是云鎏这般好脾气,也被她折腾的没两日就撂挑子不干了,见了她便要躲开。
没人照料了,孟雁歌又躺在床上哀声叹气,这院子又没旁人,更何况孟雁歌这次受伤追根溯源,还是因黎洛。
不得已,黎洛只能亲手照顾她。
可黎洛比不得体贴细心的云鎏,冷着脸丢下饭菜药汤转身就走,也懒得理会身后嗷嗷待哺的孟雁歌。
孟雁歌故意找茬,黎洛偶尔冷言冷语的回怼几句。
黎洛的性子可不像云鎏,吃了瘪的孟雁歌没办法,只能成日抱着唯一愿意亲近她的踏雪诉苦,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告状。
林思慎来的这晚,孟雁歌又闹出了幺蛾子,说是今日的药格外的苦,软磨硬泡的要黎洛去替她买些蜜饯润嘴,黎洛懒得理会她,一个人在院中的亭落盘腿静坐,心中默念着静心咒。
待林思慎□□而进时,屋内的孟雁歌正口口声声的骂黎洛负心薄情,一落地,林思慎就听了满耳的幽怨凄诉,一脸疑惑的看向了黎洛。
黎洛也没解释,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目光锐利的望着林思慎,开口就问:“她的伤好了大半,你何时将她领走?”
林思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没想到一来就碰见这场面,无奈扶额道:“也就只有你能制的住她了,若是送去别处,恐怕”
话还未说完,院子左侧厢房门突然被拉开,一个身着素朴白衣的清丽女子依门而立,满目惊喜的踮着脚尖遥遥望了过来。
林思慎话音一顿,偏头望了过去,正巧对上了一双泪意朦胧缱绻神情的眸子。
云鎏呆住了似的,深深的望着院落中,那她做梦也想见到的人,眼底盛满眷恋与深情。她薄唇微微一颤,还不等开口,眼角便滑落一滴温热的泪珠。
“林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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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259
林思慎与黎洛的对话, 被突然出现的云鎏打断了,见云鎏眼含泪光神情凝视着林思慎,黎洛神色微微一动, 稍显复杂的偏开头去。
屋内孟雁歌还在嘟嘟囔囔的喊着要黎洛去替她买蜜饯, 黎洛转头瞥了林思慎一眼, 低声道:“我暂且出门一趟, 过一会再回来。”
这夜深人静的, 做买卖的铺子早已关门歇息了, 还能去哪里买蜜饯。
林思慎心知黎洛是让自己与云鎏独处交谈,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黎洛走后, 院落里便只剩下与依在门边遥遥相对的林思慎,她迟疑了片刻后, 缓步走到了云鎏身前, 面上扬起一抹礼貌又稍显疏离的笑意,轻声道了句:“云鎏姑娘,许久未见。”
云鎏痴痴的望着林思慎, 许久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快速的垂下头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再抬眸时, 目光之中仍是抑制不住的神情眷恋, 她打量着林思慎消瘦的面容, 微微张了张唇:“公子好似又清减了许多。”
林思慎怔了怔,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颊,满心复杂的偏开头道:“许是前几日染了风寒,没歇息好,这才瘦了些许。”
云鎏闻言急忙侧身躲开,目光之中显露了一丝担忧:“夜里风凉, 公子就别站在院子里吹风了,还是进屋来吧。”
林思慎摇摇头,轻声笑道:“不必了,我不会在此久留,过会就该回府了。”
见林思慎拒绝,云鎏眸光微微一黯,她紧攥着衣角,一时不知该和林思慎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后,她这才忍不住望着林思慎,开口问道:“公子与郡主可好安好?”
林思慎神色间掠过一丝落寞,不过她很快便笑了笑掩饰过去,转开话题道:“你在此处可还住的习惯?”
云鎏瞧出了她的异常,心中猜想林思慎应当是与沈顷绾闹了别扭,她心下一阵复杂,却又不想揭开林思慎的伤疤,只能接过林思慎的话,点了点头柔声道:“公子不必担忧我,黎洛姑娘她待我很好。”
这么久没见,林思慎也不知该和这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姑娘说些什么,只能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你恐怕还要在这多留些日子,等风头过了,我再派人将你送回庆州。”
院子里的风,也实在是有些大,一阵急风卷了几片落叶刮在林思慎身上,她忍不住蜷了蜷身子。
“公子稍等。”
云鎏瞧的真切,她脸色微微一变,当即转身匆匆往屋内走去,她走的急迫,竟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在林思慎一直注视着她,见势不妙急忙跨步上前,及时出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待将她扶稳之后,无奈轻叹了口气道:“你小心些,什么事这般急。”
林思慎就站在云鎏身后,两人之间不过一拳之隔,她的双手扶在云鎏肩头,手心的温度透过衣裳,印在肌肤之上,温暖又舒心。
云鎏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颤,她咬着薄唇一言不发的垂下头去,白皙的面容上,赫然浮现了一层羞怯的红云。
虽然云鎏没有开口,可林思慎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当即快速的抽回了手,退后了两步,心中暗骂自己似乎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在林思慎暗想之际,云鎏缓步走到了屋内床榻边,自一旁的衣柜之中,取了一件似乎才刚刚绣制好的狐裘大氅,她双手捧着走到林思慎跟前。
那狐裘大氅一看便是男子的衣物,青蓝色的缎料上绣着精致的暗纹,脖颈处还有一圈狐皮,看上去不仅矜贵漂亮,还极为暖和。
“夜里风寒,公子又大病初愈,将这裘衣披上吧。”
云鎏抿着唇望了林思慎一眼,面上那还未褪去的红云,犹如刚刚抹上的一层鲜艳脂粉,衬的她温婉娇羞。
林思慎满心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云鎏,迟迟没有动手,她的目光落在那件裘衣上,犹豫了好半天后,才开口问道:“这裘衣,可是姑娘特意为我绣制的?”
云鎏有些局促,她生怕林思慎会拒绝,喃喃的解释道:“这是黎洛姑娘离京时,我央姑娘买的布料狐皮,她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实在空闲的很,便随手绣制了件裘衣。倒也不是特意给公子做的,京城一到冬日就冷的很”
听着云鎏那小声又慌乱的解释,林思慎心中却是了然,云鎏身旁又没有别的男子,这又分明是男子穿的服饰,这裘衣不用猜,都知是专程替她做的。
见林思慎久久没有动静,云鎏眸光逐渐黯然下去,她勉强扯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公子不必介怀,只是一件御寒的衣裳罢了,身子要紧。”
云鎏的心意林思慎怎会不知晓,她与沈顷绾都快成婚四年了,云鎏这个傻姑娘却仍是对她痴心一片,她又怎能毫无介怀的接受云鎏的心意呢。
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竟这么被她这个假公子,白白耗费了四年。
林思慎心怀愧疚,她甚至没脸再看云鎏一眼,心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她想自己也许不该再瞒着云鎏了,她应当告知云鎏自己的身份,免得云鎏继续在她身上,空耗满腔柔情痴念。
正当林思慎天人交战时,肩头突然一沉,紧接着冰凉的身子被一阵暖意包裹,铂脖颈处的狐皮柔软舒适,让她下意识地忍不住蹭了蹭。
虽然没有征得林思慎同意,可云鎏实在见不得林思慎受寒,便几步绕到了林思慎身后,努力地踮起脚尖,将裘衣轻轻地披在了林思慎身上。
林思慎没抗拒,她只是有些难受地闭上双眸,低声唤了句:“云鎏。”
云鎏没出声,她轻轻抚平衣裳,又走回林思慎跟前,凝神注目的将那系带系上。那模样,瞧上去像极了一个正替夫君穿衣正襟的温婉妻子。
替林思慎整理好衣裳后,云鎏这才退开两步,她望着林思慎那紧蹙的眉头,不安愧疚的神情,释然一笑道:“公子不必觉着亏欠云鎏,亦不要对云鎏心生怜惜,这一切都是云鎏心甘情愿,公子”
虽然身子被一片舒适暖意包裹,可林思慎的心却沉重不安,她摇了摇头,心下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云鎏。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云鎏的话,睁开眼定定的望着云鎏,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云鎏,是我亏欠于你。”
林思慎的神情间有那么一丝绝然的意味,不知为何云鎏突然有些不安,她摇了摇头,避开了林思慎的目光,垂眸笑道:“一厢情愿也好自讨苦吃也罢,这皆是云鎏一人之事,云鎏未曾对公子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
都到了这般时候,云鎏却还自顾自的替林思慎开脱,可这不仅不能安抚林思慎,却只能让她更加难受愧疚。
林思慎满眼复杂怜惜的望着云鎏,沉默了半晌后,她咬紧了牙关,转身将房门关上。
她站在门边背对着云鎏,藏在衣裳下的双手收拢紧握,闭上眼艰难的开口:“云鎏,是我对不住你,其实我我一直都在骗你。”
林思慎此事心中很是煎熬忐忑,她知晓自己在云鎏心中的分量,也知晓自己若真将事实说出口,云鎏该有多么的痛苦。
可她再也无法面对云鎏的满腔神情,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亲手将自己的假面开,无论云鎏接不接受,她都不能再欺瞒云鎏。
这个对她如此痴心的女子,已经为了她耗费了几年的时光与情意,她不能再堂而皇之的骗下去了。
林思慎在心中斟酌着用词,想着该怎么说出口,才能让云鎏好受一些。
可她身后的云鎏却怔了怔,突然勾唇柔柔一笑:“我知晓。”
林思慎闻言脸色大变,她转头惊愕的望着云鎏,她一时不确定云鎏口中的知晓,是知晓了何事,难不成她是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惊疑未定的盯着云鎏看了好半晌后,林思慎这才疑惑的开口问道:“你知晓什么?”
云鎏深深望着林思慎,轻叹了口气,垂眸黯然自嘲道:“公子当年流连烟花柳巷,对云鎏分外宠幸,不过是公子刻意为之。公子借云鎏身份混淆视听,实则是另有苦衷,公子未曾对云鎏有过半点爱慕之意。”
这些云鎏能猜出来不稀奇,不过林思慎将她口中的那句另有苦衷听了进去,一时不知云鎏究竟知道什么,便又试探问道:“那你可知,我有何苦衷?”
云鎏抬起头来,温柔的望着林思慎,坦然道:“公子苦衷,自是关乎性命之大事。”
林思慎闻言心中一颤,她狐疑的盯着云鎏看了好半晌,忙不迭又问道:“这般说来,那你可猜测出我所藏何事?”
云鎏摇了摇头:“云鎏无心猜测。”
听云鎏这么一说,林思慎也不知是自己是安心还是失落,她长叹了口气,思忖着问道:“那你可想知晓,我究竟是有何苦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250可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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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260
“那你可想知晓, 我究竟是有何苦衷。”
林思慎试探的问了云鎏一句,虽然她心中还有些犹豫,可她对云鎏太过愧疚, 只要云鎏开口, 她也许真的打算将身份据实相告,免得云鎏一腔深情继续错付于人。
可出乎林思慎意料的是,云鎏素净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淡淡笑意,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道:“云鎏不想问, 公子亦不必与云鎏道明。”
林思慎楞了楞,不明所以的追问道:“你就当真不想知晓?”
云鎏的目光干净而温柔,她定定的望着林思慎,勾唇柔声笑道:“既是公子藏于心中多年的秘密, 想必此事对公子来说, 定是极为重要关乎性命的大事,多一人知晓对公子来说便多一分危险”
话音微微一顿,云鎏有些涩然的垂下头去,她明知不该再对林思慎有所觊觎,可却还是忍不住道:“云鎏情愿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也不想公子冒险。”
林思慎目光复杂的深深看了云鎏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她闭上眼无奈叹了口气, 似感动又似茫然,喃喃了一声道:“你你还真是个傻子。”
云鎏闻言眸中荡过一层波澜,她笑了笑坦然自嘲道:“公子就当云鎏痴傻吧, 反正这世上的傻子又不缺云鎏一人。”
林思慎有些无言以对了,心中像是又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她别扭的偏开头去, 不想在这屋内继续与云鎏独处下去,便匆匆瞥下了一句话:“过些时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庆州,夜深了,你好生歇息吧。”
说完她便逃似的,拉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不敢再回头看云鎏一眼。
院子里的风大,可包裹着身子的裘衣温暖又舒适,将彻骨的冷风通通阻绝。林思慎站在亭落里头也不敢回,直到听到吱呀一声关门声,她这才松了口气,回身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云鎏倒真是有些奇怪,明明知晓林思慎瞒着她许多事,甚至知晓林思慎利用过她,可对林思慎却从未变过心意。
林思慎呆呆的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苍白的面容上神情晦暗不定,直到黎洛回来,站在她跟前唤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黎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披着的裘衣上,带着一丝了然却又有些许复杂的意味。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尴尬的拢了拢衣襟,偏头看向了不远处,随口问了句:“孟雁歌德伤势如何了?”
黎洛淡淡道:“好了大半,可却还赖着不愿走。你若想去探她,便顺手将这蜜饯送去,免得她夜里吵闹的惹人烦。”
说着,她将手中那用油纸包裹着的蜜饯,递给了林思慎。
油纸包着鼓鼓囊囊一大捧蜜饯,这大半夜的,不用想也知这是黎洛潜入店铺里头偷来的。
林思慎伸手接了过去,心中只觉有些异样,她抬眼看着面无表情的黎洛,笑问道:“你如今倒是有几分关心她了,大半夜还有心思去替她寻蜜饯解馋。”
黎洛闻言黛眉微蹙,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只是被她吵闹的有些心烦,花些功夫堵她的嘴罢了。”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拂袖示意道:“你不一同进去。”
黎洛握紧手中的长剑,环臂抱在心口冷冷道:“你去便是,我瞧着她实在心烦。”
林思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觉黎洛一如既往的嫌弃孟雁歌,便一个人揣着蜜饯进了屋探望孟雁歌。
一进屋,林思慎就见孟雁歌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耷拉着眼皮打盹,而踏雪那个白团子,则瘫在她肚皮上打呼噜。
林思慎一走近,踏雪便喵了一声警觉的站了起来,警觉的盯着林思慎打量了几眼,一溜烟的钻进了床底下躲了起来。
林思慎也没在意,无奈摇了摇头走近几步,还未走到床榻便,就见孟雁歌睁开眼嘀咕了一声,然后揉了揉被踏雪踩疼的肚子,转头没好气的白了林思慎一眼,理直气壮地摊开手:“给我。”
林思慎勾唇一笑,走到床榻边将沉甸甸的油纸放在孟雁歌手心,笑着问了句:“包的这般严实,你都嗅的到?”
孟雁歌还在气林思慎,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窸窸窣窣手脚利落的将油纸扒开,盯着那一大捧还沾着糖霜散发着一阵甜味的蜜饯,一双闪闪发亮的狐狸眼突然笑得弯成了月牙,得意道:“到头来还不是替我买来了,这女人果真口是心非。”
林思慎站在一旁,扫了眼她肩头,思忖着道:“瞧上去你伤养的不错。”
孟雁歌翘着兰花指,白皙的指尖轻轻捻起一颗蜜饯丢进嘴里,口中悠悠道:“留着一道疤呢,还得休养十天半月。”
瞧她这般耍无赖,林思慎也没气恼,只是轻笑几声试探道:“那日的事,你应当未曾和四皇子提及吧。”
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蜜饯,孟雁歌对林思慎的冷脸终于缓和了些许,她瞥了林思慎一眼:“将你的心安回肚子里头吧,我既许诺替你瞒着,自然不会宣扬出去,那日的事就你我黎洛,还有那位郡主殿下知晓。”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本就是进来看看孟雁歌的伤势,见她恢复的不错,便也不打算停留寒暄:“见你无恙,我的确能安心了,你且歇息吧,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说完林思慎便转身往门外走去,孟雁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眸光微微一闪,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林思慎。”
林思慎的手搭在门上,转头应了一声:“嗯?”
屋内的烛光微微闪动,林思慎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惨白黯然。没有了以往那般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做派,反倒添了几分行将就木的朽气。
孟雁歌面上的笑意逐渐敛去,她神色复杂的盯着林思慎看了好半天,脱口而出问了句:“我怎么瞧着你变了个人似的,精气被哪个狐狸精吸干了?”
林思慎闻言无奈一笑:“你又胡言乱语,我只是这些日子伤病才愈,有些提不起精力而已。”
孟雁歌盘腿坐了起来,似无心般随口问了句:“是大病初愈,还是有了心病?”
林思慎怔了怔,敷衍道:“你胡乱猜测什么,我还有事要办,懒得与你贫嘴。”
孟雁歌也没再问了,伴随着房门缓慢关上,林思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直到踏雪从床底下钻出来,一跃跳在她手边,低头嗅着她手上的蜜饯,她这才笑了笑低下头去,轻轻揉了揉踏雪毛茸茸的耳朵,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她如今这般模样,一来恐怕又要惹人挂念了。”
也不知她这一声无奈的感慨,叹的是云鎏还是黎洛。
见过云鎏和孟雁歌后,林思慎终于有机会和黎洛谈论要事,她先是问过黎洛,孟雁歌这些日子暗中可有四皇子有联络。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犹豫了一会,叮嘱黎洛盯紧了孟雁歌。
龙岭的秘密虽然只有林思慎沈顷绾和黎洛三人知晓,但是孟雁歌也知晓一些线索,她若是将线索告知四皇子,想来四皇子一定会起疑心。
林思慎虽然不知道沈顷绾的目的,但是她知道沈顷绾有意隐瞒龙岭,无论如何她也会助沈顷绾一臂之力,免得横生出的枝节打乱了她的计划。
除了这件事之外,林思慎还叮嘱黎洛加派人手监视林思略,现下烟汀的命保了下来,也能下地走动了,她担心林思略会带着烟汀返回寮国。
还有在罗网在寮国的部署也需加快,为了避免林思略自投罗网,她还需想法子,将寮国丞相手中那个对林思略有恩的老太太救回来。
至于与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周旋,黎洛并不能帮上忙,林思慎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在刀尖之上行走。
有条不紊的吩咐好一切之后,林思慎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她耐心的叮嘱黎洛,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小心,四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她,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被他们抓住了把柄,恐怕会牵连了黎洛。
黎洛静静的听着她的吩咐,落在她面上的目光,隐隐透着一丝担忧。
院子里卷来的阵阵冷风,林思慎时不时的伸手拢紧裘衣:“今夜的风,还真是凉的刺骨。”
黎洛微微一蹙眉,本想开口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林思慎猜到了黎洛想说什么,只不过她当作没察觉,垂眸踌躇了许久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包着什么东西的帕子,递给了黎洛:“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你替我去办。”
黎洛伸手接了过去,她掀开了帕子,瞧见了里头包着一串漂亮的青金石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下,紫蓝色的佛珠上闪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犹如一颗颗镌刻在上的金色星芒。
林思慎偏开头去,狭长细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的双眸笼罩在黑暗之中,瞧不见半点光亮:“这是孟临留下的 ,你替我交给柳依。”
黎洛点了点头,她知晓发生何事,并未问些什么,只是用帕子将佛珠包好,收进了袖中。
两人静默的面对面站着,许久没有言语。
半晌后林思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见黎洛正目不转睛定定的望着自己肩头,她下意识地循着黎洛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自己肩头正躺着一片枯黄的叶子。
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突然探了过来,指尖轻轻捻住了叶子取走。
林思慎怔了怔,还没回过神来,一具温热的身子突然倾了过来,轻轻的拥住了她。一股清淡的冷香,钻入了她的鼻腔之中。
不等林思慎反应,黎洛已经后退了两步,她转身背对着林思慎,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静:“别多想,好好珍重。”
黎洛的轻拥若即若离,短促的像是错觉,可那转瞬即逝的一抹温暖却是如此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20-09-22 22:23:31~2020-09-24 23:1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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