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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291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外茂盛的枝叶, 在地上洒下细碎的斑驳光影,屋内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清脆虫鸣。

夜里的山风冰寒刺骨, 林思慎在门外站了没多时, 便冻得受不住了, 只能又灰溜溜的敲门进了屋去。

进屋后,林思慎自觉有些尴尬, 垂着头也不敢看沈顷绾一眼, 寻了个离她最远的墙角靠着坐下, 环臂阖眸佯装歇息。

冷风无孔不入的钻进破败的木屋,顺着林思慎的衣领袖角灌入, 吹的浑身皮肉都僵在一起, 她哪里还真能睡得着。

不过被冷风刮了一阵, 林思慎的思绪倒是很快平复了, 冷静下来后,她很快想起沈顷绾还中毒在身,暗骂自己一身后,急忙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沈顷绾。

沈顷绾在她不远处, 依靠在窗下微仰着头, 双眸紧闭眉头深锁,半边精致的面容被一片月光笼罩, 时而苍白如雪,时而又红艳似霞。

她的身子犹如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坠入极寒之地,一半又像被丢入烈焰焚烧,仿佛坠入了冰火两重天的炼狱,搅的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

身体里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让沈顷绾忍不住蜷缩起修长的身子,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的克制忍受着。

因咬的太过用力,她娇嫩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泛白的齿痕,逐渐冒出了几滴细碎血珠,又瞬间将苍白的薄唇染的嫣红。

见沈顷绾神色如此痛苦,林思慎心下一紧,暗道了一声不妙,急忙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她身旁,俯身蹲在她身前,迅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肌肤相贴的瞬间,林思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贴在指尖的肌肤冰寒刺骨,比起屋外的凛冽冷风,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这般脉象,哪里像是中了.药,分明像是中了剧毒。

林思慎面色一白,探着沈顷绾的脉息,急切唤了一声:“郡主。”

她呼喊才落,沈顷绾便悄然睁开了眼,她打量着林思慎略显慌乱的面容,细软微卷的睫毛一颤,薄唇微微上扬,低声软语的问了句:“你在担忧我?”

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心力问这些。

林思慎摸着沈顷绾那微弱的几乎快要消失的脉搏,神色一凛,沉声急切道:“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带你赶回京城,找人医治”

“得知我已逃脱,四皇兄必定会派人守在城门,你无法带我入城。”

沈顷绾打断了林思慎的话,不等林思慎开口,便又思忖着道:“其实,我倒是有法子解毒,只不过我一人无法动手,恐怕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林思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一脸正色道:“郡主且说,我应当怎么做。”

见她答应的如此干净利落,沈顷绾却是微微一怔,而后挑起眉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倒也不难,你只需要替我办三件事。”

——

沈顷绾说的有法子解毒,其实倒也颇为简单,只需用银针刺穴,再将体内的毒血逼出来,这样便能缓解不少。

只不过施针的穴位在后背,所以沈顷绾无法亲自动手,只能让林思慎代为落针。

而她要林思慎办的三件事,便是点火取水施针,对林思慎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依着沈顷绾的吩咐,林思慎先是去门外树林之中捡了一堆枯柴,在屋内烧了一堆篝火。而后翻出一个被屋主遗落的木盆,循着来时听到的水声,在附近找到一潭干净的泉水,打了些水回去。

做完这一些后,林思慎默默站在沈顷绾身旁,只待她吩咐接下来该怎么做。

跳跃的火舌舔舐着枯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灼烧声,将屋内的寒意驱散了不少。

沈顷绾端坐在火堆旁,苍□□致的面容仿佛也笼罩上了一层朦胧暖意,她抬眸似笑非笑的瞥了林思慎一眼,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可林思慎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的问了句:“郡主还在等什么?”

“无事。”

沈顷绾垂下眸去,眼角眉梢间好似有些羞色,她抿唇淡淡应了一句,而后当着林思慎的面,抬手缓缓抚上腰间,白皙纤细的指尖轻扯衣带。

衣带一落,衣襟便随之敞开大半,露出了内里单薄贴衬的中衣。

沈顷绾衣衫不整的低垂着眉眼,不慌不忙的宽衣解带,还不忘含羞带嗔的扫了林思慎一眼,眸中仿佛荡漾着一层朦胧湿润的雾气。

引的林思慎心下一颤,这才反应过来沈顷绾要做什么,她面上一红猛的背过身去,慌乱之间暗骂自己忒没眼力。

虽说心中有些慌乱忐忑,可林思慎倒是细致的想起了一件事,稍稍犹豫后,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沈顷绾:“郡主稍等片刻。”

“嗯?”

身后传来沈顷绾慵懒酥软的一声轻哼,林思慎忍不住身子一抖,面色愈发红润慌乱,她急急忙忙的垂下头褪下外衣,而后头也不回的递到身后,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郡主若不嫌弃,还是用我衣裳铺上吧。”

“多谢。”

似乎等了那么一瞬,身后才传来沈顷绾的声音,清浅温柔,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一丝戏谑笑意。

话音落下,林思慎手心一空,沈顷绾取走衣裳的瞬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微凉柔软的指腹竟是自林思慎掌心轻轻划过。

林思慎急忙缩回手去,垂眸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掌心,而后紧紧攥拳,圆润白皙的耳珠也已经悄然涨的通红。

虽然沈顷绾没有明说,墨竹和柳卿云又遮遮掩掩,可林思慎已然猜想到,自己若真与沈顷绾有过一段不寻常的纠缠,那她们必定有过肌肤之亲。

可猜想到是一回事,设身处地又是一回事。

曾与沈顷绾缱绻缠绵的往事,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如今的沈顷绾在她看来,不过是个与她有过两面之缘,聪慧漂亮的女子罢了。

纵使面对着沈顷绾时,她心中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异样之感,可碍于多年来的循规蹈矩礼数教化,她就如当年初遇沈顷绾时,心有杂念却又丝毫不敢多想。

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正当林思慎不知所措之际,身后沈顷绾突然幽幽开口:“公子转身吧,银针已经备好,只需按穴位施针就是。”

林思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踌蹴着迟迟没有转身,可她心下也知晓,若多拖一些时日,沈顷绾就会多遭几分罪。

念及此,她下定决心咬了咬牙,猛地一转身,可当眼前那一幕映入眼帘时,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当即楞在了原地。

已经tui去衣裳的沈顷绾俯在草席上,身下铺陈着林思慎的外衣,而她中衣松散的搭在纤细柔软的腰间,雪白光洁的玉背一览无遗的tan露在林思慎目光之中。

她的姿态慵懒而平静,在火光的映照下,肌肤仿佛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玉背上勾勒的每一道曲线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林思慎楞了好半晌,直到沈顷绾似笑非笑的抬眸瞥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竟是有些魅惑神采:“你还在等什么?”

林思慎这才回过神来,她心下有些起疑,可又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移开了目光,便缓步走到沈顷绾身旁跪坐下。

沈顷绾将备好的银针放在身侧,林思慎随手取来一根,在火上稍稍炙烤后,终于在沈顷绾的指示下,在她背上先落了一针。

林思慎沉心静气,每落一针都全神贯注小心谨慎。

细针挑破光滑的肌肤,刺入穴位轻轻一旋便又即刻取出,一滴猩红的血珠随之便在沈顷绾肩背上溢出。

只是林思慎并未留意到,从沈顷绾背上渗出的血珠,在火光色升温下,竟是化作一股淡到几乎嗅不到的冷香,飘入了自己的口鼻。

直到银针刺入最后一个穴位,林思慎取下银针放在一旁,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突然觉着一股热气自体内蔓延开来。

其实并不难受,只是身子有些发热,还有些口干舌燥。

林思慎只以为,自己是离火堆太近,这才感觉到燥热,于是她急忙转身在木盆之中取了一捧清水扑在脸上时。

可奇怪的是,身体里的燥热感不仅没有减少,身子反倒是越来越热,一股热浪自瞬间就席卷了全身。

这感觉实在太过奇异,林思慎忍不住低吟了一声,蹙眉双手撑在木盆上,轻轻摇了摇头。恍惚间,她不经意瞥见水面上,正倒映着自己通红的面容。

正当她发愣之际,一只微凉的玉手突然搭在肩上,林思慎身子一颤,急忙转过头来。却见沈顷绾虚掩着中衣,将身子遮掩住了,目露担忧的望着她,柔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沈顷绾面上,竟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我没事。”

“当真?”

沈顷绾闻言似乎有些不信,黛眉轻蹙的抬手覆在她额头。

林思慎的身子越来越烫,而沈顷绾覆在额头冰凉的手,似乎能缓解那股灼烧感。她不受控制,迫切的在沈顷绾掌心蹭了蹭,眼神迷蒙的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沈顷绾望着林思慎通红的面容,眸光一闪,薄唇不动声色的上扬,口中却无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我竟是没料到”

林思慎眼中跳跃着火光,她的理智几乎要被身体里满眼的热浪焚烧殆尽了,除了眼前的沈顷绾,她眼中几乎再装不下别物。

四皇子下的毒药性极猛,饶是沈顷绾都险些抵御不住,更何况如今的林思慎。

林思慎怎能想到,自己不过是替沈顷绾施针解毒,竟也能着了道,现下她就是后悔都已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不会被吧

第292章 292

夜色幽静火光炙热, 木屋之内早已悄然升温。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林思慎体内那股奇异燥热感并没有消退,反倒是愈烧愈烈, 所到之处燎起连绵不熄的熊熊大火。

耳畔只有自己如雷似鼓的心跳声, 还有那急促紊乱的喘息声。

林思慎浑身轻颤, 双目迷蒙湿润,面上肌肤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瞳孔之中满满倒映着的, 皆是沈顷绾的面容。

沈顷绾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 柔软的丝绸包裹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微敞开的领口处, 那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火光的闪烁下, 泛着温润光泽。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衣衫不整的沈顷绾竟倾身靠近了些, 贴衬在林思慎额角的柔荑一点一点下滑,自林思慎通红滚烫的面庞上柔柔抚过。

她黛眉紧锁,神色忧虑上下打量着林思慎,薄唇微张间口吐兰香, 柔声浅语的关切问道:“慎儿, 你可还好?”

林思慎哪里还听得清沈顷绾在问什么,她只觉沈顷绾抚在面上的手似有魔力一般, 肌肤相触划过的瞬间,那丝丝缕缕的凉意, 竟能让焚身的燥热感稍稍减退。

在本能的驱使下,林思慎有些迫切的抬手按住了沈顷绾的手,目光划过沈顷绾那温柔含情的潋滟双眸,划过她温润如玉的雪白肌肤, 而后直勾勾的落在她嫣红娇nen的双唇上。

也不知是谁先贴近,恍惚之间,眼前沈顷绾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她身上那股淡淡幽香,也随之飘入林思慎鼻腔。

沈顷绾望着林思慎的目光温柔湿润,又隐隐带着一丝凄凉,她倾身主动贴入林思慎怀中,幽幽叹谓了一声:“慎儿,我终究是放不下,你可愿原谅我。”

话音落下她缓缓抬眸,温柔深情的注视着林思慎,阖眸在她唇角落下浅浅一吻。

这浅尝辄止的一吻,却如同火上浇油,让林思慎滚烫炙热的身子猛的一颤,她终是压抑不住本能,顺势便将沈顷绾压在了身下。

一切都被抛诸脑后,所有举止都仅凭心中的本能,林思慎逐渐在这月色春光间,再次深深沉沦。

——

等林思慎幽幽转醒时,已是第二日天色大亮,睁开眼的那一瞬,她还有些懵懂恍惚。可很快,昨夜的记忆突然排山倒海的灌入脑中。

林思慎当即脸色一变,猛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后,却发现沈顷绾不知何时以及离去了,身旁唯留下了一堆烧成了黑灰的火堆,以及一旁木盆清水上,飘着的不少饱满鲜红的果子。

她面色僵硬的缓缓垂眸,却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就连昨夜褪下的外衣也不知何时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

林思慎无法欺瞒自己,昨夜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场荒唐梦,因昨夜的温香暖玉销魂蚀骨,都清晰的镌刻在她脑中。

许多细节她都能清晰的想起,她甚至记得缠绵之时,沈顷绾的双手在她发间穿过,口中不断的低泣呢喃着她的名字,模样是何等的柔弱动人。

念及此,林思慎突然回过神来,径直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脸上的痛意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心乱如麻的爬起身来,在屋内急躁的来回踱步。

昨夜发生的一切,如今想来都太过异常,似乎她所做的每一步,都被人有意牵引,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否是沈顷绾有意为之。

可沈顷绾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与她一夜春宵?然后一走了之?

林思慎头脑一片混乱,不过也好在沈顷绾已经离去,否则她若是留下了,林思慎都不知该以何等表情面对她。

在木屋内又待了许久,林思慎这才终于心思沉重的离开。

回去的这一路上,她仍是有些神情恍惚,她也想过回京后是否要寻沈顷绾,问她讨要一个答案,可她怎好意思开口去问。

偏这事还无法与旁人诉说,她只能憋在心中,像个受人轻薄的小娘子般。

正当林思慎心事重重走在官道上时,身前突然迎面走来两个男子,只见他们神色颇为慌张,口中不停的低语议论着什么。

林思慎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擦身而过时,正巧从他们口中听到闻行任的名字,这才警觉了起来,她轻咳了一声转身叫住了那二人,上前去搭话。

那二人是来往京城做些小本买卖的商人,并未认出林思慎,只不过见林思慎面善又颇懂礼数,犹豫了一会后,便将今日出城时听闻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从他们二人口中,林思慎得知今早城门大开后,久病未愈的皇帝偕两位皇子前往洗尘寺祈福。

途径城西枫树林时,皇帝突然一时兴起,下了车撵在枫树林闲庭信步闲逛了一会。却不想,竟是亲眼在枫树林发现了重伤的闻大将军。

听人说,闻大将军是遭人行刺,拼死才捡回了一条命,只是那行刺之人不知是何人。

原本要去洗尘寺的皇帝大为震怒,当即打道回宫,还下令让人彻查此案,定要将那胆大包天的刺客揪出来。

如今枫树林外围着许多官兵,不许有人靠近,就连城门外都守着御林军,听说是抓捕形迹可疑之人搜查。

昨夜四皇子对沈顷绾下毒,将她引去枫树林与闻行任见面,今日一大早皇帝就出宫去洗尘寺祈福,途径枫树林还停下了车辇,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昨夜她将沈顷绾带走了,要让闻行任得逞了,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难不成四皇子是想借此,让皇帝亲眼见到沈顷绾和闻行任苟合,促成他们二人大婚,如此一来,闻行任势必会和九王爷沈顷绾死死捆在一起。

林思慎目光闪烁,正当她暗自思忖之际,那两人竟又开口问了她一句:“公子,瞧你这衣着气度不似寻常人,你应当听说过威远将军府的那位小将军吧?”

林思慎心念一动,当即一脸疑惑的问道:“自然听说过,怎么,这位小将军也被人行刺了?”

那二人相视一笑,摆手道:“非也非也,他不是被人行刺,而是那行刺闻大将军之人。”

林思慎面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又问道:“两位大哥,你们为何说那小将军是行刺之人?难不成她人赃并获,被官兵抓了个正着?”

“这倒不是,不过闻大将军和小将军可是有深仇大恨得,前不久他们二人为了青阳郡主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闻大将军将小将军打的重伤。小将军要是咽不下那口恶气,买凶行刺闻大将军,这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今日四皇子奉命查案,头一个查的就是那位小将军。听说威远将军府称小将军重病在床闭门谢客了。就连四皇子都敢拒之门外,她分明是心虚害怕了,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下的手。”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正兴起,林思慎却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她没再与这二人闲聊,而是出言打断了二人,自称有急事回京,道谢过后匆匆离去了。

待林思慎走到城门远处,遥遥往了一眼,果然瞧见不少官兵正守在城门口,一一盘查进城出城之人。

林思慎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城,若是让人知晓她昨夜也在城外,她又说不出昨夜自己为何出城,又出城做了什么,到时她恐怕就是百口莫辩了。

昨夜她的确出手刺伤的闻行任,若真算来,她还真是行刺闻行任之人。

只不过她是为替沈顷绾解围,这才将自己置身如此尴尬境地,偏那沈顷绾穿上衣裳就悄然离去,将她一人置于此处。

林思慎心下有些怨念,却又不得不先想法子替自己解围。现下她不能回城,城外又有不少官兵,看来只能折返回那木屋之中,待天黑之后在伺机潜回京城。

正当林思慎原路走回木屋时,却不想远远竟瞧见了门前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林思慎心下一惊,走进几步定睛一看,才认出那女子正是沈顷绾。

她竟是折返了回来。

沈顷绾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背对着林思慎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好似正悠然等着林思慎回来。

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林思慎心中就说不出来的复杂。她踌躇着不敢走近。

直到沈顷绾似有所感,缓缓一转身,四目相对间林思慎这才避不开,她鼓足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轻咳了一声,当做无事发生般,随口问了道:“郡主怎又回来了?”

沈顷绾清冷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浅笑,她居高临下上下打量了林思慎一眼,见林思慎眼神闪烁,几次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便勾唇一笑戏谑道:“自当是舍不下林公子才折返回来。”

林思慎面色一红,心中暗骂了一声,偷偷抬眸瞥了沈顷绾一眼,好死不死竟是看到她雪白的脖颈上赫然有几道暧昧的红印。

她当即偏开头去,做贼心虚的急声道:“你我二人曾是夫妻,那等事我自不会放在心上。”

沈顷绾闻言眉尖一挑,似笑非笑道:“可我若放在心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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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293

沈顷绾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如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林思慎心头轻轻挠了一下,那酥酥麻麻的感觉甚是奇怪。

尤其昨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就算林思慎有意逃避, 可一见沈顷绾, 她脑海之中便控制不住的,浮现起那些缠绵旖旎的画面。

林思慎偏头避开沈顷绾的目光, 如今连自己的心思都无法控制, 她愈发心烦意乱了, 她轻咳了一声,沉声将话题引开:“郡主倒还有闲情逸致说这些, 今日陛下出城撞见了重伤的闻行任, 现下正令人满城搜捕刺客。”

虽说昨晚是闻行任先对沈顷绾欲行不轨, 林思慎是为了救她才对闻行任下手, 可说到底还是她刺伤了闻行任。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林思慎与闻行任是有大仇的,如今尚且没有真凭实据,都有人怀疑是她派人行刺闻行任泄愤, 一旦让人知晓她昨夜也在城外, 她恐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奉旨前来查案的人又是四皇子,他与闻行任是一条船上的人, 还是他对沈顷绾下的毒。让他来查案,他定是乐得将罪名都扣在林思慎头上。

偏这事又事关沈顷绾清白, 林思慎也拿捏不准沈顷绾会否出面替她作证,刻意这般说,其实也是想要试探试探沈顷绾的口风。

沈顷绾怎会不知晓林思慎的小心思,她薄唇微微一勾, 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昨夜之事你不必忧心,但凡四皇兄有所为难,你只需说与我在城外私会就是,让他来寻我问个明白。”

闻她此言,林思慎心中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私会”

她与沈顷绾已经和离,一双和离的男女夜半三更约在城外私会,这等荒唐的理由,也不知谁会傻到相信。

沈顷绾眉尖一挑,不动声色的轻声道:“你若不喜欢私会这等用词,也可说昨夜与我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吟诗作对把酒言欢?这吟的是哪门诗,作的又是哪门对。

林思慎轻咳了一声,一语双关道:“如此也好,昨夜之事我权当未曾发生过。若有人问及,我便说是与郡主在城外相会。”

这话林思慎说的有些心虚,也不敢与沈顷绾对视,她的话外之意便是想与沈顷绾撇清关系,昨夜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沈顷绾闻言面色不改,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一拂袖转身,径直往屋内走去。

林思慎见状犹豫了一阵,而后上前跟在沈顷绾身后,若无其事的问道:“说来,四皇子与闻行任合谋对郡主下手,难不成郡主就咽的下这口气?”

“看来林公子很好奇此事。”

沈顷绾踏过门槛,头也不回的轻声应了句,她语气平淡的不起丝毫波澜,显然是为林思慎方才那句话心生不满了。

林思慎脚步一顿,心下莫名有些慌乱,可话已经出口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正色道:“郡为四皇子筹谋划策多年,助四皇子回京又助他在京城立足,可谓是费心尽力。四皇子如今能与二皇子分庭抗礼,其中少不了郡主功劳。可如今四皇子却恩将仇报,竟与闻行任合谋设计郡主,难不成郡主心中就没有丝毫愤恨不甘?”

正说到这,走在前头的沈顷绾猝不及防的突然止步,林思慎一时不察险些与她撞个满怀,她踉跄一步站稳后,急忙抬头望去。

却见沈顷绾转了身,正似笑非笑的勾唇玩味的望着她,一针见血的问道:“你这般说,莫不是想要拉拢我?”

林思慎本就有此意,她没有丝毫犹豫,笑了笑试探着反问道:“我与郡主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难道郡主不是这般以为?”

沈顷绾敛眸一笑,意味深长的戏谑道:“你我又岂止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话从沈顷绾口中说出来,当即变了意味,林思慎神色一僵,装作没听出她话中深意,一本正经道:“如今京城形势愈发严峻,要想在新帝登基后全身而退,你我二人不如联手。”

且不论其他,只论林思慎与沈顷绾成亲这些年来,两人一直都相安无事,这便充分说明,林思慎与沈顷绾合作颇为融洽。

哪怕林思慎如今已然忘却,当年自己与沈顷绾之间发生的一切,可她心中也明白,若能继续与沈顷绾合作,必定是利大于弊。

对外宣称病重的皇帝,看似有意放权,实则却一直牢牢把持朝政,储君之位也始终空悬。此前林思慎还以为,皇帝是游移不定,不知该任何人为储君。

可随着皇帝年纪越来越老迈,林思慎突然觉着这事没那么简单,四皇子和二皇子之所以明争暗斗不断,其间似乎少不了皇帝的推波助澜。

皇帝一直精于帝王心术,他平衡着四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权利,但凡有一方得势,他便扶持另一方以之打压。明面上是要从二人之中挑一位立为储君,实则故作游移不定堵住文武百官的口,哪里像是要放权的意思。

林思慎心知肚明,四皇子与二皇子皆非明君,要从他们二人之中挑一位辅佐依附,还不如继续在他们之间斡旋,而与沈顷绾联手便是最好的办法。

沈顷绾与她一样,看似都是局外之人,可却深深牵涉其中,亦都是四皇子和二皇子想要拉拢却又提防的人。更何况,皇帝与沈顷绾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牵扯。

只要林思慎与沈顷绾联手,说不定她还真有机会全身而退。

林思慎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沈顷绾却眸光一敛,没有丝毫犹豫的满口答应了下来:“好,那从今日起,你我二人便同进同退。”

见沈顷绾答应的如此干脆,林思慎反倒是怔了怔。

沈顷绾不动声色的勾唇一笑,转身缓步走入屋内:“想必你也饿了,不如坐下与我一同用膳吧。”

“用膳?”

林思慎回过神来,定睛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块精致柔软的绢布,上头摆放着一个漆木食盒。

沈顷绾一拂袖施施然坐下,亲自从食盒之中取出了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美酒佳肴饭菜汤羹,一应俱全。

醒来后,林思慎原本以为沈顷绾是丢下她一走了之了,却不曾想沈顷绾竟会折返回来,竟还精心准备了美酒佳肴亲自送来。

林思慎粗略扫了一眼,惊喜的发现这些饭菜大都合她的胃口,显然是沈顷绾费心准备好的。

由此倒也能瞧出,沈顷绾平日对林思慎颇为留意,极为了解她的喜好。

今早起身后,林思慎便觉得有些饿,来回赶了两趟路后,更是饿的饥肠辘辘。她也没再客气,走上前便盘腿坐在了沈顷绾对面。

她才一落座,沈顷绾便亲自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送到了她手边,柔声道:“先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郡主有心了。”

林思慎犹豫了一会,也不好拂了沈顷绾的面子,便伸手接了过去,闷头喝了小半碗汤后,她忍不住抬眸看了沈顷绾一眼。

却见沈顷绾并未动筷,而是一直静静注视着她,清冽的眸中盛满了缱绻柔情。

林思慎咽下口中鲜美的汤羹,避开沈顷绾的目光,好奇问了句:“郡主沐浴更衣又送来饭菜,难不成郡主回了趟京城?”

沈顷绾闻言摇了摇头,轻启檀口吐出三个字:“忆仙楼。”

原来她是去了亿仙楼一趟,林思慎心下了然了,可又忍不住问道:“郡主这般用心替在下备好饭菜,可就不怕折返回来后我却不在?”

“城门四处都是官兵,我料想你碰壁后必定会折返此处。”

说完,沈顷绾又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今早我之所以独自离去,是怕你醒来后难为情。”

“咳”

林思慎闻言耳珠一红,她不想再提昨夜的事,便又急忙转移话题:“那郡主打算何时回京?”

沈顷绾倒也识趣,见林思慎不愿提,便也没刻意让她难堪:“晚些时候你随我去忆仙楼,小住一晚明日再回京。”

她邀林思慎去忆仙楼住上一晚,免不得让林思慎胡思乱想,她当即婉拒:“这倒是不必了,我一夜未归,想必娘亲甚是担忧,更何况四皇子”

沈顷绾最是知晓如何拿捏林思慎的心思,见她要拒绝,淡淡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想知晓,我打算如何对付四皇兄和闻行任么?”

林思慎心念一动,可仍是有些犹豫,不知怎得一想到要与沈顷绾独处,她便有些心慌。

见她一直犹豫,沈顷绾只勾唇一笑,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我不过是想与林公子共商大计,若公子不情愿,那便罢了。”

要与沈顷绾联手,自然有不少事需与她商议,林思慎犹豫再三后,一脸凝重的答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好,今日我便随郡主去忆仙楼。”

瞧她那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沈顷绾忍不住轻声一笑,嗔了句:“瞧你这模样,我又不是那虎狼,还能吃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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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294

饱餐一顿后, 沈顷绾邀林思慎同行去往忆仙楼,因沈顷绾是独自前来,身旁未带随从车夫, 所以两人只能步行前往。

要从木屋走到忆仙楼,需翻过一座山头,再步行半个时辰,路途颇为遥远。

一路上, 林思慎反客为主的走在前头引路, 而沈顷绾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相比林思慎的心事重重,沈顷绾看上去要悠哉不少,她负手而行步履轻盈,一双清冽的眸子不时掠过林思慎的背影, 望向一旁的青山绿水, 颇有兴致的打量着。

走了没一会, 林思慎额头便冒出了一层细汗,她停下了脚步,一边抬袖擦拭着面上的汗水, 一边眯着眼抬起头, 长呼了一口气道:“这才春日,怎得天气就这般闷热,一会怕不是要下雨了吧?”

沈顷绾缓步走过林思慎身旁, 停在了林思慎前方的一块青石旁, 这才转身悠悠道:“若累了,不如你我坐下歇歇, 我瞧这的景色倒是不错。”

林思慎的确有些累了,她应了一声便走到沈顷绾身旁。正要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下,可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了眼沈顷绾身上, 那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裳。

也没多想,她当即从袖中取了块丝帕,铺在了青石一侧,彬彬有礼的一拂袖示意道:“郡主请坐。”

沈顷绾看着铺在青石上的丝帕,笑而不语的抬眸瞥了林思慎一眼,而后才缓缓屈身坐下,林思慎也寻了个角落暂且坐下歇息。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坐,耳畔只有鸟语虫鸣流水潺潺,难得的有些清净自在。

沈顷绾没开口,林思慎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低头思忖了片刻,偷偷摸摸的用眼角余光打量了身旁的沈顷绾一眼。

沈顷绾正阖着眸,好似在静心养神,头顶上那炙热的光线透过枝叶空隙,在她面上投下大片金色阳光,竟衬得她雪白的肌肤在闪闪发光般。

她就如同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眉眼五官精致的不似凡人,每一笔的勾勒都是不差分毫的完美,美的让人窒息。

林思慎看的有些出了神,直到沈顷绾那细软密长的睫毛一颤,睁开眼偏头望来,将她抓了个正着,她这才不知所措的急忙偏开头去。

沈顷绾漆黑清冽的眸子在光线的照耀下,瞳孔仿佛泛着丝丝缕缕的琥珀色,她望着故作镇静的林思慎,目光轻飘飘扫过她通红的耳廓,薄唇微勾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

林思慎暗自慌了神,想也没想的便脱口而出:“自然是看这湖景山光。”

沈顷绾闻言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环顾四周,又戏谑问道:“这荒山野岭,哪来的湖景?”

林思慎听出沈顷绾是有意逗弄自己,她哪还敢在纠缠此事,慌忙站起身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看这天色似乎暗了不少,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见林思慎神色有些羞恼,沈顷绾垂眸轻声笑了笑,而后缓缓抬起手,宠溺的轻嗔了句:“依你,不过你先拉我一把。”

林思慎闻言一动不动,她狐疑的盯着沈顷绾看了好一会,生怕她是又要使什么小手段戏弄自己,可见沈顷绾神色似乎有些倦怠,她便将信将疑的伸出手,握住了沈顷绾柔软纤细的玉手,轻轻使力一拽。

待将沈顷绾拽起身后,林思慎没有片刻停留,当即缩回了手。

沈顷绾轻拂衣袖,笑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多谢林公子搭手,昨夜折腾许久,今日还真是有些疲累。”

“你”

又听沈顷绾重提昨夜之事,林思慎脸色顿时僵住了,苍白的面容上很快就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她就该知晓沈顷绾不怀好意,只要她一开口,就非要让自己心下别扭不可。

林思慎一转身,心中又乱又羞,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懒得再理会身后那恼人的女子。

沈顷绾缓步跟在林思慎身后,面上眼中皆是染着几分浅笑,她目光定定望着前头那越走越急的林思慎,看似步履不改悠哉自在,可却始终落在林思慎三步左右。

忆仙楼前有一片连绵数里的竹林,只需穿过竹林便可抵达忆仙楼。

待林思慎和沈顷绾好不容易走到竹林前,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突然暗沉了下来。

才踏上直穿竹林的青石板路,一滴雨水突然砸落在林思慎肩头,她扬起头来盯着那阴沉的天色,蹙眉嘀咕了一声:“还真落起雨来了。”

她和沈顷绾身无一物,身旁又无避雨之处,恐怕这回是要冒雨前行了,正这般想着,林思慎徐徐一身望向沈顷绾:“郡主”

“郡主。”

几乎同时,耳畔突然远远传来一男子的清朗温柔的低唤。

林思慎怔了怔,下意识的回身看向远处,果不其然瞧见了一道快步走来的身影。

那人着一身白色长袍,手中打着一把红色油纸伞,身形清瘦挺拔,在满眼青绿的竹林之中尤其显眼。

随着他步步逼近,他的面容也随着映入林思慎眼帘,的确是个玉树临风俊美儒雅的青年男子,剑眉星目明眸皓齿,唇角噙着一丝柔柔浅笑。

这人瞧着有些似曾相识,林思慎笃定自己应当见过他,可不知为何她却想不起这究竟是哪号人物。

正当林思慎挖空心思想着这人的身份来历时,男子却走到了近前,他望着林思慎的目光似有那么一瞬的复杂,不过转瞬便恢复平静,他颔首冲着林思慎点头示意。而后毫不停留的快步掠过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顷绾身旁。

林思慎眉头一蹙,疑惑的转身看去。

只见那男子站在沈顷绾身前,将手中油纸伞倾向她,护着她不受雨水侵扰,旁若无人般柔声开口语带调侃:“郡主,今日瞧见亭山可有些许惊喜?”

亭山?白亭山,原来这人是青州太守家的公子,那位传说中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惹得无数女子为之倾慕的多情公子。

林思慎心下了然,也难怪她瞧着他有些面熟,想来她当年应当与白亭山在忆仙楼有过一面之缘。

沈顷绾的目光越过白亭山的肩头,在林思慎身上一扫而过,而后落在白亭山身上,似有些讶异:“亭山,你不是应当明日才到?”

白亭山朗声一笑,正色道:“一接到郡主书信,亭山就马不停蹄的赶路,不敢有片刻停留,这才提早一日赶到忆仙楼来见郡主。”

沈顷绾闻言点了点头,唇角虽噙着一丝笑意,可却让人觉着有些疏离:“倒是辛苦你日夜赶路,三日便从青州出发抵达京城。”

白亭山眸中闪着亮光,他定定的望着沈顷绾,似玩笑般轻声道:“得见郡主,亭山这一身风尘便不洗而空,只余满心的欢喜,又何来辛苦一说。”

站在两人身前的林思慎,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她盯着白亭山的背影,面无表情的撇了撇唇角。

还说青阳郡主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她瞧见白亭山倒颇为欢喜。

林思慎这般暗自思忖着,闷闷的转过头去,不再看两人一眼,也权当没听见二人的对话。

沈顷绾闻言本有些不悦,可抬眸瞧见林思慎面无表情的转头,当即眸光一敛,轻声笑道:“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轻佻浮薄,明日就回你的青州去。”

白亭山闻言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未见郡主这般对自己柔声细语,可一思及林思慎在此,心下又便有些苦涩,他已然猜想到郡主对他的态度因何转变。

纵使心下了然,可白亭山仍是欣喜万分,他当即徐徐俯身,轻笑着认错:“亭山知错,还请郡主殿下饶恕。”

沈顷绾无奈摇了摇头,启唇淡淡道:“你这轻佻性子若再不改改,日后谁家敢将女儿许去你白家府上。”

白亭山就仿佛忘了身后还有个林思慎,旁若无人的幽幽道::“亭山早已心有所属,如若能得佳人首肯,又怎会如此放浪形骸。”

沈顷绾笑而不语,目光却始终落在林思慎身上。

白亭山这般深情款款的望着沈顷绾说出这番话,林思慎都不用细思,就知他心中的佳人是究竟是谁。

沈顷绾邀她来忆仙楼,分明是说要共商大事,如今倒好,将她冷落在一旁,看她与一个风流公子郎情妾意?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又酸又涩,她沉着脸转过身来,望着沈顷绾和白亭山,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道:“郡主既有贵客款待,那我不如自行回城免得打搅郡主待客。”

沈顷绾闻言却突然勾唇一笑,她伸手轻轻拂开白亭山撑着的纸扇,缓步走向林思慎,口中柔声道:“林公子亦是贵客,又何来的打搅一说?”

林思慎也不知为何,心中憋着一股气,瞧着白亭山就觉着讨厌,尤其是他对着沈顷绾那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模样。

她环臂而立,撇着唇角阴阳怪气道:“我怎能称的上是郡主的贵客,不过是个曾与郡主有过一段姻缘的旧情人。”

许是连带着对沈顷绾也有气,林思慎将旧情人这三个字咬的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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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295

沈顷绾被林思慎那一句旧情人生生呛了回来, 她望着满脸不耐的林思慎,并未气恼,只是淡淡开口道:“先回忆仙楼避雨吧。”

见沈顷绾面不改色神色冷淡, 林思慎突然有些烦闷,她蹙眉偏开头去没再开口。

一旁的白亭山见状快步走来,目光扫了林思慎一眼,而后落在沈顷绾身上, 柔声笑道:“郡主, 亭山这次从青州赶来,特意捎了两坛青梅酒,我们三人一同席地而坐品酒赏雨,岂不快哉。”

说完他又笑望着林思慎, 神色倒是颇为温和谦逊:“在下往日便从郡主口中得知, 林公子也是爱酒之人, 今日不妨试试在下亲手酿的青梅酒。”

虽然林思慎有些讨厌白亭山,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冷言冷语, 只能勉强掀唇笑了笑:“多谢白公子好意, 以前我倒的确好酒,不过如今身子弱,恐怕只能对美酒敬而远之。”

白亭山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 轻叹了一声道:“看来这美酒, 林公子今日是无福消受了。”

白亭山这话略带调侃,其实倒也正常, 可不知为何落在林思慎耳中,却多了几分意有所指。

她眸光一敛,扬起下巴盯着白亭山, 突然勾唇一笑改变了心意:“既然白公子一番好意,想必我小酌一杯应当也无妨。”

白亭山闻言似乎怔了怔,下意识的偏头看了沈顷绾一眼,却见沈顷绾正定定望着林思慎,清冽的眸中噙着一丝浅浅笑意。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沈顷绾却徐徐一转身,语气平淡道:“莫要多作停留,还是先赶路吧。”

眼见天色越来越阴沉,恐有暴雨将至,三人也不好再停留,当即沿着青石板路,加快步子赶回忆仙楼避雨。

一路上,白亭山亦步亦趋的伴在沈顷绾身旁,替她打着伞,不时闲谈几句。

而林思慎则是负手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白亭山是否有意,他与沈顷绾攀谈的都是往日青州发生的一些趣事,林思慎根本无从插嘴。

林思慎眉头紧锁,神色颇为冷淡,她抬眼望着身前,那伞下低声交谈的一对才子佳人,只觉他们瞧上去极为相衬。

市井传闻常有传闻,但凡是见过白亭山的女子,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就连林思慎也不得不承认,如白亭山这般俊朗儒雅风流不羁的青年才俊,的确很讨女子的欢心,就连沈顷绾与他交谈时,都时不时的盈盈轻笑。

不知为何,见沈顷绾与白亭山举止颇为熟稔自然,林思慎心中突然有些酸涩之感,可她又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

昨夜她和沈顷绾的确发生了一些越轨之事,可今日也是她当着沈顷绾的面亲口说,权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更何况她与沈顷绾已经和离,两人已经互不相干了,就算沈顷绾在她跟前与旁人卿卿我我,也轮不到她来管。

哪怕她这般爱抚自己,心下却仍是有些酸楚,她心不在焉的跟在两人身后,不知不觉间,便随他们抵达了亿仙楼。

才一踏上石阶,耳边突然炸响一声雷鸣,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洒而下。

豆大的雨滴才砸落肩头,林思慎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便一紧,被人轻轻一拽便撞入了一个微凉柔软的怀中,耳畔响起一声温柔却又无奈的轻嗔。

“当心些,你身子弱,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沈顷绾半拥着林思慎,从袖中取了一块丝帕,温柔的替她擦拭着肩头发间的雨点。待林思慎回过神来,从沈顷绾怀中怔怔一抬眸,正巧对上了白亭山望来的目光。

白亭山紧攥着纸伞,眉头紧锁的望着亲昵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似乎正极力克制着心中的痛苦,修长的手指紧紧收拢,似乎要将伞柄折断。

林思慎将白亭山眼中的嫉妒看的分明,她原本想要挣脱的手,竟也悄无声息的垂落了。许是在白亭山跟前占了上风,她心中竟是有些雀跃,扬眉略带挑衅冲着白亭山笑了笑。

她只顾着得意,却没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顷绾微微勾起了唇角。

白亭山深吸了一口气,黯然的偏开头去,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两人身旁等着。

细致的将林思慎发间的雨点擦拭干后,沈顷绾缓缓退开了两步,望着林思慎柔声道:“一会我让人备好温水,你先去沐浴更衣。”

林思慎没有丝毫犹豫,爽快的应了下来:“好。”

白亭山见状没再言语,只静静跟随在沈顷绾身侧,与她们二人一同走进忆仙楼。

沈顷绾唤来下人替林思慎备好温水,自己则是领着林思慎去挑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余下白亭山一人在大堂等着。

穿过曲折蜿蜒的长廊,这一路上,这偌大的忆仙阁空无一人,除却林思慎见过的两个侍从外,似乎再无旁人。

林思慎瞧着有些狐疑,便开口问道:“上回来忆仙楼倒是热闹非凡,怎得如今却这般冷清?”

走在前头的沈顷绾脚步一顿,缓缓转身望着她:“黎公长居京城,偶尔来忆仙楼小住,这里只留了几个下人打理。”

林思慎闻言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忍不住叹道:“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可若没了人气,倒真显得有些空荡萧索。”

沈顷绾勾唇一笑,戏谑开口道:“你可是怕了?”

林思慎不解反问道:“我为何要怕?”

沈顷绾也不知哪来的兴致,眸光一敛,竟是幽幽开口道:“荒山孤楼狂风骤雨,又无人知晓你在此处”

话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笑而不语的盯着林思慎。

林思慎见状有些想笑,她心情大好的学着沈顷绾说过的话,反驳道:“郡主又不是那豺狼虎豹,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沈顷绾缓缓抬手,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耳畔,勾起一缕垂落的青丝,潋滟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笑意:“对此,我倒是颇有几分兴致。”

林思慎心尖一颤,急忙轻咳一声道:“白公子还在大堂等着郡主,他可是郡主的贵客,郡主就不怕怠慢了他?”

沈顷绾闻言勾唇一笑,徐徐一转身道:“说的倒也是。”

话音落下,她便没再理会林思慎,径直往前走去。

林思慎被晾在原地,楞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她唇角一撇,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忍不住又问了句:“郡主在青州时,似乎与白公子交情颇深?”

沈顷绾轻声一笑,脚步慢了一些,她头也不回的嗔笑道:“你若心生醋意,直说便是,何须拐弯抹角的盘问。”

林思慎快步走到沈顷绾身旁,与她并肩而行,口中不满道:“我何时心生醋意了,郡主倒真会多想。”

沈顷绾闻言笑而不语,只顾领着林思慎一路往前走,可林思慎瞧着她这般模样,心下颇为不满,便又开口问道:“郡主今日该不会是刻意将白公子引来忆仙楼?”

沈顷绾目视前方,口中幽幽道:“我为何要这般做,你倒真会多想。”

林思慎又被沈顷绾堵了回来,当即轻哼了一声道:“我看那白公子似乎对郡主有意,一封书信,便快马加鞭仅三日就从青州赶来,怕不是半刻都没停歇过。”

沈顷绾偏头轻飘飘的扫了林思慎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既看出他对我有意,那你可看出我对你有意?”

此话一出,林思慎竟是垂头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的抬眸盯着沈顷绾,其实有些事她早就该问,只是她不曾问过而已,又或许,她忘了自己可曾问过。

沈顷绾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转身,只是柔声问了句:“你可想问什么?”

林思慎望着沈顷绾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蹙眉沉声道:“既然郡主对我有意,那当初又为何要与我和离?”

这个问题,林思慎一直都想知道答案,只是此前她有所顾忌,一直没有清楚明白的开口问过,她只想等着沈顷绾亲口告诉她。

如今倒好,她将沈顷绾忘了个一干二净,却能问出口了。

沈顷绾眸中掠过一丝黯然,她缓缓转身望着林思慎,薄唇微启:“你当真想知道答案?”

“自然。”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有些困惑又有些犹豫:“那日醒来后,我唯独忘了你,我其实知晓你我之间的感情不假,你对我也很好。可墨竹娘亲,甚至黎洛,她们都道我忘却你是好事。如若当初的确是我选择忘却你,那我想知晓你究竟瞒着我什么,才至我对你如此失望。”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轻声开口道:“你怨我,是我咎由自取。”

林思慎闻言定定的望着沈顷绾,上前一步道:“你如今口口声声说在意我,既然在意,那你可还要瞒我?”

沈顷绾颔首,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她长叹了口气,回望着林思慎的双眸,轻声道:“当初与你和离,我是迫不得已,为了护佑你周全,我只能如此。”

林思慎神色微微一变:“是何人要至我于死地?非要你与我和离才能护我周全。”

沈顷绾抿着薄唇,无奈闭上眼:“其实你早已猜测到了,不是么?”

的确,林思慎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普天之下,能同时得罪沈顷绾和威远将军府,且有魄力有手段置林思慎于死地的人,还能有何人?

自是那拥有无上权力的君王,才能一伸手,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碾死林思慎,碾死威远将军府。

林思慎面色几经变化,到底还是强忍着颤抖,轻声问出口:“可是为何,他为何要这般做?”

沈顷绾垂落的指尖悄无声息的紧攥,她轻声问道:“你可知,当年那一战,你父亲兄长因何落得险些身死的境地?”

一股寒意,自林思慎后背升起,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脸色煞白道:“我自然知晓,当初那一战是军中有寮国细作,将军情布防透露给了寮国统帅”

林思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她隐约猜到了答案,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年,父亲曾亲手揪出那细作,陛下还曾下令诛他九族挫骨扬灰,已告慰战死的将士。”

当年的那一战,是威远将军府的禁忌,同时也是一切的起点。

虽然如今的威远将军府,在京城依旧威风显赫,可却丝毫不比当年。

林铮为国征战沙场多年,御敌于国门外,屡战屡胜未尝一败,不到四十便被封为一品大将军。是晋国百姓心中屹立不倒的常胜将军,所有百姓都笃定,只要有林大将军在一日,晋国便绝不受外敌侵扰。

而他膝下的双子,林思韬林思略更是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年纪轻轻便继承其父雄风,智勇双全为人刚正,犹如京城冉冉升起的耀眼双星。

那时的威远将军府是何等的风光。

直到那一战过后,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变了,林铮重伤回京后,从此再未披甲上阵,林思韬断臂成了一个废人,林思略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一坯黄土一座衣冠冢。

也因那一战,老夫人病重垂死,若不是柳卿云生下林思慎,抱到病榻前说她是位小公子,老夫人有感林府后继有人,又怜爱林思慎生来没了父兄,拼死吊着一口气,恐怕早就郁郁而终了。

这么多年来,林铮对当年的事绝口不提,但凡有人提及便暴跳如雷,林思韬更是郁郁寡欢画地为牢,将自己牢牢锁在屋内,仿佛仍留在当年的战场。

将军府没落后,林思慎战战兢兢的护着将军府,生怕一念之差害的将军府万劫不复。

她只是担忧新帝登基后,会对将军府不利,却不曾想过,从始至终想要害将军府的人,根本就不是旧太子二皇子,亦不是四皇子。

林思慎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悲愤屈辱,她面色苍白如纸的抬眸望着沈顷绾,颤声问道:“当真当真是他?”

沈顷绾偏开头去,她有些说不出口,可她也知晓不能再瞒下去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细作,那人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难怪。”

林思慎突然笑出了声,她垂着头一字一句道:“难怪当年那些经手过军情布防的人,要么销声匿迹,要么永远都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