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闪过,那剔透的白玉之内,竟是隐约浮现出金色纹路,林思慎心生好奇,凑近一看,才发现白玉之中仿佛长出了一缕一缕的金丝,随着细微的转动,和光线的变化,逐渐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林思慎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待她翻手换了一面再定睛看去,却见那金麒麟一点一点隐去,金色纹路仿佛活着一般,又复而勾勒出一只展翅仙鹤。
林思慎从未见过此等精妙绝笔的工艺,她愕然抬眸望着沈顷绾,有些难以置信道:“这?”
沈顷绾勾唇淡淡一笑,轻启檀口柔声道:“这是你送居安的礼物,想来她定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感谢在2021-03-30 20:30:06~2021-04-08 21: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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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356
望着手中的玉佩, 林思慎不禁面露讶异,惊叹于玉佩精妙的同时,她也愈发为此前自己对林居安的忽视而愧疚难安。
念及于此, 林思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巧瞧见趴在九王爷肩头的那个小团子, 正忽闪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天真无辜间带着一丝好奇,定定的望着自己。
见被林思慎发现后, 她还掩耳盗铃般用一双小短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又缩回了九王爷怀中,害羞的将脑袋给埋了起来。
林思慎怔了怔, 神色复杂的长叹了口气, 看到居安这般模样, 她不知为何竟突然想到了自己。
她如居安这般大的时候,林将军常忙于军务, 鲜少会陪伴在她身旁, 哪怕偶有空闲待在府上,也是一头扎进书房闭门不出, 要么就是在校场陪家将侍卫们练武。
就算破天荒的抱了她一回,也像是抱着木头似的僵硬,眉头总是紧蹙着, 神色威严肃穆, 鲜少会绽露笑意, 通常没抱上一会,便会不耐烦的将她放下。
虽然林思慎心知,林将军其实很在意她,可林将军能给予她的关怀还是少之又少。他在林思慎心中, 就犹如一道矗立着纹丝不动的背影,高大而伟岸,虽不会走远,却也不会靠近。
林思慎不想在居安心中,也留下那么一个离不远走不近的背影,毕竟从她决心收养居安的那一刻起,她与这个孩子之间,就有了割不断的紧密联系。
也不知沈顷绾是否察觉到了林思慎此刻所想,她抬手轻轻扳过林思慎的脸,清冽却又不失温柔的眸子,深深望入了她眼底,一字一句轻声道:“慎儿,你也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至少现在,你是居安的爹爹。”
林思慎定定的望着沈顷绾,在她的注视下,缓慢却郑重的点了点头。
沈顷绾的心思没白费,当林思慎将玉佩送给居安时,这小丫头果然很是喜欢,爱不释手的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好奇的盯着那若隐若现的麒麟仙鹤,就连一旁的九王爷都甚为惊艳。
这礼物不仅讨了居安的欢心,连九王爷也难得的神色缓和,出言夸赞她几句,说她这回倒是格外有心,替自己的小外孙寻了这么一份好礼。
林思慎蹲在一旁有些心虚,她装作咳嗽一声,眼角余光偷摸瞥了眼站在身侧的沈顷绾,却见沈顷绾笑而不语的望着,低垂眉目浅浅一笑。
林思慎望着坐在九王爷膝上的小居安,越是看越是喜欢,尤其是她那白皙的小脸蛋,白嫩的像是刚刚破壳的鸡蛋,她忍不住伸出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戳了戳,果然像是在戳一团棉花。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轻声细语的笑问道:“居安,你可喜欢爹爹送你的礼物?”
居安闻言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因年纪尚小头重脚轻,这一点头险些栽倒,好在一旁的林思慎眼疾手快,迅速的将她护在了怀中,猛然站起身来。
居安窝在林思慎怀中,虽有些惊慌,不过却没哭也没闹,她握着玉佩贴在林思慎肩头,乖巧的用小手环抱住林思慎的脖颈。
林思慎抱着她不敢动弹,抱着这小家伙,真就如抱着一团香香软软的糯米团,又轻又小,仿佛一不小心加几分力道都会被捏碎一般。
就在林思慎不知所措之际,耳畔突然传来奶声奶气还带着一丝含糊不清的低语。
“爹爹。”
那一声软软绵绵的爹爹,犹如一道潺潺淌过心头的暖流,能将人心最坚硬的部分都软化。林思慎瞬间心头一软,彻底被这个小团子俘虏了,抱着居安情不自禁的咧开嘴,笑着应了一声:“哎。”
沈顷绾见状勾唇一笑,缓步走到林思慎身旁,才抬起手来,居安就轻车熟路的用小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眸子弯成一道月牙,咯咯的笑了起来。
九王爷望着这其乐融融的三人,有些欣慰的负手笑了笑,不过一笑过后眉眼间又有些黯然惆怅,他没出声打搅她们,而是冲着沈顷绾点头示意,然后缓步离开了,让她们三人好好相处一番。
也不知是沈顷绾教导有方,还是居安生来就这般乖巧,她不爱哭闹,甚至有些不好动,一直这么安安静静的,用好奇而又灵动的眸子,打量着周遭一切新奇的事物,就像一只慵懒乖巧的小猫咪。
甚至连表达对一个人的喜欢,也甚是安静温柔,当她喜欢某个人时,她的表达便是静静的窝在那人怀里,环着那人的脖颈,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惬意和安心。
这无疑让人对她愈发怜爱,就连一向对孩子敬而远之的林思慎,都喜爱万分,抱着她不肯撒手。
她抱着居安在院子里玩了没一会,居安就有些困了,睡眼朦胧的在林思慎怀中小声的打着哈欠,不时轻轻揉一揉眼睛。
沈顷绾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转头望向一旁的兰青,柔声道:“居安困了,你抱她回房歇息吧。”
兰青点了点头,才走到林思慎跟前一伸手,林思慎便紧紧搂着居安后撤了两步,扬眉自告奋勇道:“我来,我送她回房哄她睡觉。”
说完便撇下兰青和沈顷绾,轻车熟路的快步往沈顷绾的闺房走去,推门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被冷落在一旁的沈顷绾有些怔住了,回过神来后,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只能安抚了忿忿不平的兰青,让她暂且退下,然后缓步往厢房走去。
才一踏进房门,沈顷绾就听见林思慎温声细语的在问居安。
“小居安,你可喜欢爹爹?”
沈顷绾眉尖一挑,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转身走到了床榻边,一眼就瞧见林思慎正躺在她床榻上,背对着她撑着脑袋,满眼温柔喜爱的垂眸看着居安。
小居安还不太会说话,可她听懂了林思慎的话,她打了个哈欠,在枕头上蹭了蹭,眯着眼奶声奶气的回道:“喜欢,爹爹。”
林思慎闻言笑的眼睛都快不见了,她学着居安的语气,轻声追问道:“那你有多喜欢爹爹啊?”
小居安没说话,黑亮清澈的大眼睛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时不时微微合上,虽然困的快睁不开眼了,她却还是不厌其烦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
林思慎摸摸下巴想了想,又问:“那你有多喜欢娘亲?”
一听到娘亲二字,居安快要合上的眼睛又迅速睁开了,她眨了眨眼努力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几乎快要大大的圈。
林思慎见状唇角一撇,轻哼了一声不满嘟囔道:“偏心。”
沈顷绾有些哭笑不得,她上前一步,曲指在林思慎头上轻轻一敲,柔声嗔怪道:“好了,你就别折腾她了,没瞧见她困了吗?”
林思慎闻言回过头来,脸上的委屈还未敛去,一见沈顷绾她便扬起唇角,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沈顷绾两眼后,伸手拽住了沈顷绾的手,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道:“好好好,我不闹她了,那咱们一同陪她睡吧。”
沈顷绾无奈轻叹一声,柔声嗔道:“你呀,别胡闹了。”
话音才落,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小居安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泪眼朦胧的冲着沈顷绾张开双手,软声软气的唤道:“娘亲。”
沈顷绾闻言眸光一闪,缓缓俯下身来,满眼温柔宠溺的望着居安,抬手将她拢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细语的问道:“可是要娘亲陪你睡”
居安埋在沈顷绾怀中,将脸贴在她脖颈上轻轻蹭了蹭,清脆的应了一声:“嗯。”
此话一出,沈顷绾便当即推了推林思慎,示意她让出位置,然后和衣抱着居安躺下,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脊,哄她安睡。
林思慎侧躺在床榻里侧,撑着脑袋望着那紧紧抱着沈顷绾,将整个脑袋都埋在她心口的软糯小团子,又抬眸看了眼低垂着眉眼,温柔望着居安的沈顷绾,原本欣喜雀跃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眯着眼盯着这母女情深的二人,酸溜溜的从鼻孔中哼出了两个字:“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本来是要双更的,但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回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才赶出来一章,下次更新一定补回来。感谢在2021-04-08 21:05:25~2021-04-10 00: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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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357
入夏的微风和煦凉爽, 窗外偶尔传来三两声蝉鸣,略显燥热的天气使的人有些疲软无力。门外的回廊下,兰青正侧身靠在红漆木柱旁耷拉着眼皮, 有气无力的打着瞌睡。
而在屋内,落下的白纱笼罩着床榻, 只隐约能瞧见里头似乎正淌着人影。
林居安躺在床榻正中间,一手牵着林思慎,一手牵着沈顷绾,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安静的酣睡着,如蒲扇般浓密的睫毛, 随着平缓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林思慎撑着额角躺在最里侧, 目光在居安白嫩泛着一丝红晕的脸颊上划过, 而后看向了对面的沈顷绾,一双眸子满满皆是惬意柔情, 她扬起唇角冲着沈顷绾笑了笑, 轻声开口道:“她睡的真香。”
沈顷绾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抬手轻柔的替居安掖了掖被角, 遮住她的小肚皮,而后阖眸柔声道:“你若无事,可时常来陪陪她。”
今日再见, 林思慎对乖巧非常的居安颇为喜爱, 她沉吟了片刻, 突然想起今日二皇子交代她的事,微微蹙紧了眉头,长叹了口气犹豫道:“我倒也想,只是”
“只是什么?”
沈顷绾反问了一句, 抬眸望着她紧蹙的眉头,眸光一敛启唇悠悠问道:“看来你今日来还揣着满怀心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笑道:“果然瞒不过郡主。”
沈顷绾勾唇浅浅一笑,望着林思慎神色一肃,正色道:“你不妨说来听听,兴许我还能替你排忧解难。”
林思慎点了点头,将二皇子今日召见她的事,告知给了沈顷绾:“今日二皇子秘密召见了我,他想让我替他刺杀一人。”
不必林思慎开口,沈顷绾便猜到了二皇子的目的,她启唇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想让你杀了孙文谦?”
“正是。”
林思慎蹙紧眉头道:“孙文谦已经露了破绽,二皇子为防孙文谦落入他人手中沦为把柄,想让我动手替他除掉孙文谦。”
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皇兄的心思不难揣测,孙文谦追随他多年,知晓他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况且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上嘴,永远不会将他秘密揭露。”
说到这,沈顷绾话音一顿:“不过他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除了不想惹人怀疑之外,恐怕还想牢牢将你掌握在手中。”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不错,只要我替二皇子杀了孙文谦,无疑于又留下了把柄落入二皇子手中,如此一来,我日后便再不能与二皇子撇清干系。”
沈顷绾眸光微微一闪:“孙文谦此人的处境颇为微妙,二皇兄想除掉他,四皇兄则是想要从他口中撬出二皇兄的秘密。杀也好,不杀也罢,你终将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二皇兄此举是想一石二鸟,既能利用你除掉孙文谦,又能将四皇兄的怒火引到你身上来。”
林思慎断然道:“所以孙文谦觉不能死,至少现在,他不能死在我手上。”
沈顷绾闻言勾唇浅浅一笑,又问道:“二皇兄这回,又是用了什么把柄要挟你?”
林思慎冷哼一声道:“这回,他是打算用二哥恩人的性命要挟我,他一直与寮国的司徒丞相有勾结,当初我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寮国找寻二哥,都被人刻意阻挠,除了二皇子派去的人马外,少不了司徒丞相暗中帮衬。”
沈顷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眸光一暗道:“为夺皇位他早已部署多年,私下屯兵勾结异党,看来他是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她眼神闪烁的盯着沈顷绾看了许久,而后轻声试探道:“当初我去奉旨去陇右查案时,郡主也在吧。”
沈顷绾面上笑意敛去,她薄唇微微一颤,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思慎,轻启檀口幽幽问道:“你可是想起来什么了?”
“并非如此。”
在沈顷绾带着一丝期盼的注视下,林思慎无奈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自从服下断情草后,我脑海之中那些有关郡主的记忆,都会出现错漏紊乱,但凡是有些朦胧模糊的记忆,我都可以此推断出与郡主有关。”
沈顷绾闻言勾唇勉强笑了笑,无声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虽然近来两人一直没有再提起过此事,可林思慎终究是丢失了许多有关沈顷绾的记忆,哪怕如今她们之间看似恢复如初了,但沈顷绾却仍旧有些介怀。
林思慎抿了抿唇,望着阖眸一言不发的沈顷绾,犹豫着问道:“郡主可是很在意我是否想起了那些往事?”
沈顷绾黛眉微蹙,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她又摇了摇头,柔声道:“倒也并非如此,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又如何会在意。”
林思慎隐约察觉到沈顷绾这番话并非真心,可见沈顷绾并不想提及此事,林思慎也只能作罢,她眼神一闪轻咳了一声道:“二皇子只给了我半日的时间考虑,今日天黑之后,我势必要给他一个答复。”
沈顷绾回过神来,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淡然:“那你可想好了对策?”
“嗯。”
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定定的望着沈顷绾道:“我的确想到了一个对策,不过只怕需要郡主的帮衬。”
沈顷绾神色虽风轻云淡,可望向林思慎的一双清冽眸子,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她眉尖一扬道:“你但说无妨。”
林思慎偏头看了眼安睡的居安,沉吟道:“我不想在此时对孙文谦动手,可又不能让二哥的恩人因我牵连而死,只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记得郡主此前与我说过,要想打破二皇子和四皇子指尖的僵局,就是要将二皇子逼到绝境,让他退无可退。”
沈顷绾眸光一动,似笑非笑的阖眸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林思慎缓缓抬眸,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她勾唇冷冷一笑道:“受制多年,我也该反客为主,让他们来尝一尝被人扼住喉咙的滋味。”
沈顷绾意味深长道:“牵一发动全身,一旦他们二人退无可退,恐怕那只藏在暗处的老狐狸,也会忍不住伸出利爪。”
“那就一并剪去他的利爪。”
林思慎的声音掷地有声,她定定的望着沈顷绾,阴柔俊美的面容是不同寻常的坚毅和决然,她面上浮现了一丝灿然笑意,轻声反问道:“这难道不是正合了郡主心意么?”
沈顷绾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思慎,缓缓抬起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面容,一字一句柔声道:“慎儿,你只需谨记一件事,无论你要做什么,哪怕你与世人为敌,我都会护你周全。”
林思慎闻言一怔,眼中的锐利寒芒逐渐散去,她安心的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沈顷绾抚在面上的玉手,一寸一寸流连的划过她的眉目鼻尖。
“郡主若护我周全,那我便还郡主一世安稳。”
——
林思慎在王府待了大半日,直到天色渐晚,她才依依不舍的和沈顷绾林居安话别,独自一人回到了将军府。
简单用过晚膳,填饱肚子之后,她就让墨竹守在门外,自己则是待在书房寸步不出。
夜色降临,皎洁的月色被乌云遮蔽了光辉,换上了夜行服的林思慎摸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将军府,一路赶往了城西刘策藏身的草庐。
草庐内不见二皇子身影,只有等候多时的刘策迎上前来,请林思慎落座相谈。
林思慎没有与刘策兜圈子,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决定和盘托出,刘策闻言思忖一阵,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林大人是答应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神色似有疲倦之色:“我与刘先生共事多年,先生应当早已摸清了我的性子,我并非胸怀大志之人,只愿在这多事之秋,能竭力护佑亲人周全。”
刘策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神色,口中悠悠叹道:“林大人果然是重情之人呐。”
林思慎摆了摆手,无奈苦笑道:“先生就不要讽刺我了,这重情二字看似赞誉,实则牵挂大多,我便是受苦于此,遇事不决优柔寡断,终究难成大器。”
刘策倒是不认同林思慎的自嘲自怨,他宽解道:“林大人又何苦自嘲,仕途亨通加官进爵乃是大志,护佑亲眷同享安乐又何尝不是,不过是人心抉择之差罢了,大人切莫妄自菲薄。”
不等林思慎开口,刘策又朗声笑道:“只要今次大人办成这件事,替殿下了却后患,殿下定当会器重大人,只要殿下一朝得势,大人亦能高枕无忧,威远将军府自然也会在大人的护佑下安然无恙。”
林思慎神色一动,试探道:“可若是不成呢?”
刘策闻言面上笑意一僵,神情顿时冷了几分,他漫不经心的抬手掸了掸袖口的灰尘,口中幽幽道:“殿下对大人委以重任,是相信大人的本事,若是大人连这件小事都办不成,恐怕”
刘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的瞥了林思慎一眼,没再接着说下去了,可他的话外之意却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林思慎心下了然,她眸光一暗,缓缓起身拱手笑道:“先生大可放心,三日期限之内,我必定会办成此事。”
刘策闻言肃然起身,徐徐拱手道:“那在下就静候大人佳音。”
虽然二皇子不想惹人怀疑,才迫使林思慎去暗杀孙文谦,可他终究对林思慎不放心,暗中派了不少人手盯紧林思慎,还往她身旁安插了两个人,美其名曰是帮手,供林思慎差遣,可实则是派他们来监视林思慎,以免她暗中动手脚。
林思慎答应三日之内除掉孙文谦,可却迟迟没有动静,前两日她都是按部就班的上下朝,除了去兵部处理公文之外,就是待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刘策倒也沉得住气,他没有派人提醒林思慎,也没有自己动手,而是默默蛰伏在将军府周围,观察着林思慎的动向。
就这么一直到了第三日,按兵不动的林思慎才终于有了动静,这日深夜她悄然出府,才一翻出高墙,两个神秘黑影便悄然落在了她身后。
“林大人。”
那二人裹着黑袍蒙着黑巾,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他们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行礼,虽无敌意杀心,可垂下的双眸却冷彻透骨。
“走吧。”
林思慎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二人,并未多言,只一挥袖轻点脚尖,身形顿时飞掠而起,身轻如燕的落在了屋檐之上,几个纵跃便悄无声息的飞过几间民宅,径直往京兆府衙方向而去。
那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的追随她而去,不远也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自从来到京城后,孙文谦就显得格外小心谨慎,和林思慎这两日一样,他除了上下朝外,就一直待在府衙内,除了不得已出门处理公事外,能不出门他就绝不踏出大门半步,从陇右就跟随他而来的几个侍卫,也不分日夜的守在他身旁。
除了深居简出外,就连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有手下为他层层把关,怕的就是有人暗中投毒。
想要在府衙内对他下手,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能将他给引出来,就算他出了府,也要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时,悄然对他动手,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无疑是难于登天。
林思慎停在府衙后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就没了动静,一直躲藏在暗处按兵不动,那随同监视他的那二人,也就只好静静守在她身旁。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深夜,林思慎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二人似乎起了疑心,不过哪怕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仍旧陪着林思慎继续等下去。
又是等了大半个时辰,空荡荡的府衙后巷,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一个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老乞丐,他若无其事的靠在府衙墙外,东张西望了好一阵,直到没有异样,才上前三长两短的敲了敲门。
很快后门就被拉开了一道缝隙,老乞丐灵巧的侧身钻了进去,待后门被关上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林思慎靠在巷子口偏头看了一眼,然后在那二人的注视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环臂开始闭目养神。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府衙紧闭的后门终于有了动静,早些时候被人放进门的那个老乞丐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黑衣人。
被护在其中的一人披着黑袍看不起面容,可从他的身形举止来看,正是那小心谨慎寸步不出的孙文谦。不知为何,他竟是被那老乞丐引出门来,一行人悄然跟随老乞丐离开。
待他们走远了一些,一直按兵不动的林思慎才终于起身跟了上去,那二人自然也形影不离的随同一起。
孙文谦跟着那个老乞丐一直到了鱼龙混杂的城西,东兜西转的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破败木屋停下了,那老乞丐恭敬的站在孙文谦身前,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屋,“大人,卑职亲眼看到那个女子进了屋。”
孙文谦闻言抬眸,盯着木屋看了几眼,而后眼神示意一旁的随从先去打头阵,自己则是在几个护卫的围拢下,焦急的站在树下等待。
就在等待的同时,他隐约听到了几声嗡嗡蜂鸣,他抬眸看了一眼,借着月光瞧见树上似乎悬挂着一个蜂巢,便不以为意的挪开了几步。
不远处的木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以孙文谦为首的几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与此同时谁也没留心发现,一只再寻常不过的蜜蜂,正慢悠悠的从树上飞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孙文谦的肩头,悄然钻进了他领口。
被孙文谦派进木屋打探的侍卫空手而归,急忙向他回禀,木屋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乱窜的黑猫。
孙文谦闻言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眼老乞丐,那老乞丐神色一变正待解释,就听孙文谦突然吃痛闷哼一声,抬手在脖颈上猛的拍了一把,脸色极为难看的从肩头拈起了一只被拍死的蜜蜂。
一旁的侍卫急忙小心翼翼的从孙文谦掌心抓走蜜蜂尸体,小心观察几眼后,摇了摇头回禀道:“大人,这只是一只寻常的蜂虫,并无毒性。”
孙文谦松了口气,抬眸望着树上的蜂巢,目露凶光咬牙恨恨道:“该死,连一只小小的蜂虫都要跟本大人作对。”
说完,孙文谦又谨慎的东张西望了几眼,当即下令道:“将这蜂巢烧了,以防有诈,随本大人速速回府。”
躲藏在不远处的林思慎眼见孙文谦的手下烧了蜂巢,一行人正转身打道回府,突然轻声笑了笑,扭头看着身后盯梢的两人,满眼轻松的是耸肩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歇息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神,冷声回道:“林大人,事情还没办完,可还不到回府的时候。”
林思慎闻言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放心,他活不过今晚了。怎么,你们还有耐心继续等下去?”
说完不等他们回话,林思慎便摇了摇头,转身无奈道:“既然你们非要等,那好,本大人也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们再等上一会,免得你们回去后,在刘先生跟前嚼舌根。”
林思慎领着那二人又回到了府衙后门,继续等候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约莫到了天色微微亮起时,原本平静的京兆府衙突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时有官差从府衙内跑出,拍马奔向城中各处,寻来京城内有名的看诊大夫。
可没一会,那些匆匆被官差请来的大夫们便结伴而出,各个摇头丧气面露无奈惋惜之色,在府衙门前攀谈商讨了一阵,而后各自逐渐散去。
那监视林思慎的二人见此情形,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一直跟在林思慎身旁,分明没见林思慎做什么奇怪之举,可孙文谦却好似真的丧命了。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任林思慎离开,急匆匆的去向刘策复命。
而林思慎安然回到将军府,脱下夜行衣后就换上了朝服,就和林将军赶去皇宫内上朝,果不其然就听闻朝臣们正议论着才收到了消息。
才从陇右调任京城的孙文谦孙大人,今早在府衙内离奇身亡了。
孙文谦好歹是个二品大员,这般无故惨死,势必会成为上朝时热议之事,皇帝对此也颇为震惊,责令刑部彻查孙文谦死因,在四皇子的力荐之下,还特派太医院院首史大人偕同勘察。
只是这个案子不到两天就查清了,先是当日院首史大人亲笔在卷宗上写下孙文谦死因,寥寥几笔,便断定孙文谦死因无异,乃是旧疾复发,胸闷气竭而死。
第二日上朝,四皇子先行发难,指明史大人年老眼昏,恐怕勘验尸身时有所错漏,气的史大人当堂老泪涕横,要请辞告老还乡,好不容易才在皇帝的安抚下息了忿忿怒火。
而二皇子为避嫌疑,竟也极力上谏,奏请皇帝下旨另派经验丰富的仵作剖尸检验。皇帝采信两位皇子谏言,另派了两位勘破不少大案的仵作,皇权特许,剖开孙文谦尸身验明死因。
于是第二日,仵作再次剖尸检验,两人商讨过后,斟酌再三的写下孙文谦死因,印证了此前院首史大人的推论。
京兆府牧孙大人尸身勘察,体内无毒身无外伤,死于胸闷心衰。
这回就连四皇子也不得不信,而二皇子听闻此事后,更是大喜过望。孙文谦不仅死的毫无异常,甚至就连尸体都被剖开了,他也能以此断定,林思慎的确没有从中捣鬼,而是完美的替他解决了后患。
就在这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关头,受了二皇子赞誉赏赐的林思慎,却在某日夜里悄然带着南厢琴离府出城,暗中赶往了城外林思略藏身的木屋。
而躺在一张简陋木床上的孙文谦,在胸口一阵刺痛后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隐约瞥见一个貌若天仙神情清冷的白衣女子,正从他心口拔出一根细长尖锐,足有一指多长的银针。
孙文谦甚至还来不及迷茫恐惧,他费力的盯着那女子朦胧的面容,艰难的自口中吐出几个字:“你你是何人。”
话音才落,他便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一旁悠悠响起,用那如潺潺流水般轻柔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让他惊恐万分浑身颤栗的话语。
“楚姑娘,任你如何折磨,只需留他一条性命便可。”
正当孙文谦迷迷糊糊,努力的回想着那声音的主人时,细微的脚步声走近,一个女子的面容径直撞入他眼底,分明是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可望向他的目光,却狠毒怨恨的犹如啃食人心的毒蛇。
冷彻透骨,令人胆寒的声音随之响起:“孙文谦,你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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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358
孙文谦在迷迷糊糊之中, 隐约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与他有杀父灭族大仇的南厢琴,他脸色当即惨白一片, 心中顿感不妙。
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后, 孙文谦抬起眼来,目光一一扫过屋内三人,果不其然瞧见几步开外, 那穿着一身便服,负手悠然而立的林思慎,以及站在她身旁, 素手执针清冷如霜的青阳郡主。
孙文谦仍记得自己昏迷的那晚,收到了一个探子传回的消息, 说是亲眼瞧见南厢琴趁夜独自一人离开了将军府, 偷偷藏进了城西的一处木屋里。
自从知晓南厢琴的身份后,孙文谦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即将南厢琴除之而后快, 可奈何林思慎早已将南厢琴藏在了京城, 他费尽心思也没找到南厢琴的踪迹。
更可恨的是, 林思慎还在二皇子跟前揭露南厢琴的身份,坦诚南厢琴和楚司马遗留的血衣都在将军府,还出言奚落他。这无异于当着二皇子的面,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让他丢尽了脸面。
孙文谦如何能容忍自己的把柄握在林思慎手中, 他更不想让二皇子觉得他真的是个没用的废物, 因此他一直派人暗中蹲守在将军府外,只要南厢琴露了面,就想方设法的将她掳走。
所以在得知南厢琴私自离开将军府的消息后, 孙文谦觉着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他也怀疑过这是个圈套,可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京兆府牧,堂堂的二品大员,林思慎应当不会蠢到在京城内当街对他下手。就算林思慎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他身旁的那几个侍卫也不是摆设。
想来,林思慎就是料定他会这么自负,所以略施小计就把他给引了出来,至于林思慎究竟是怎么下的手,孙文谦就无从得知了。
他只记得,当夜自己只被一只蜂虫蛰了一口,回府衙没多久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胸闷气短,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当场。
之后发生的事他全然不知,等再睁开眼,便落得这般境地了。
孙文谦神色几经变化,明白自己是落入了林思慎的圈套之中,此时恐怕就是想逃,应当也逃不掉了。他一改往日的高傲跋扈,平静的望着林思慎,问出自己的疑惑:“林思慎,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我从府衙掳来的?”
林思慎狭长清亮的眸子微阖着,白皙的有些病态的面容上,始终噙着一丝温和浅笑,她缓缓竖起修长的指尖,简短的自口中吐出了一个字:“毒。”
孙文谦闻言恍然大悟,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原来那是只毒蜂?想我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还是被你钻了空子。”
林思慎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孙大人既如此镇定,想来应当早就料到会落的今日这般田地吧。”
孙文谦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牟足了力气勉强坐起身来,口中幽幽道:“不错,自接到圣旨的那一日起,我就料定京城此行凶多吉少,只是我没料到是,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林思慎眸光一闪,似笑非笑道:“世事难料,想当初我也没料到,在陇右时孙大人竟会毫不留情的对我下死手。”
孙文谦冷冷一笑:“当初你若识趣,我又如何会对你动手。”
林思慎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反声讥讽道:“识趣?怎样才算识趣?与孙大人同流合污,不顾陇右万千灾民死活?”
孙文谦倒没有阶下囚的狼狈,反倒是盘腿一坐,斜眼望着林思慎讽刺道:“林大人在意的是百姓的死活?恐怕不是吧,林大人端着这一副大义凛然悲天悯人的姿态,骗得了别人可却骗不了我。”
林思慎眉尖一挑,不以为意轻声笑道:“是么?看来孙大人是自以为看穿了我。”
孙文谦垂眸理着凌乱的衣领,瞥了眼一旁的南厢琴,继续讽刺道:“你若在意的是灾民的死活,那从陇右回京后,你大可在陛下面前揭发检举我,你手上不仅有账本,还有活生生的人证。渎职贪污陷害忠良,就凭这几桩罪证,足以将我抄家问斩,可你却没这么做,你不仅没这么做,还亲自替我找了几个替罪羔羊,让我逍遥法外继续快活。”
说完,孙文谦意味深长的望着林思慎道:“我的确栽在了你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认了。可你也莫要装出这么一副清高模样,你我根本毫无分别,我若是贪官佞臣,你也好不到哪去。”
孙文谦这番言辞,并未让林思慎有所动容,她浅浅一笑,不卑不亢答道:“孙大人这番话说的在理,我的确算不得什么清白之人,可若与孙大人比,我还真算得上清白。就算当初我揭发检举了孙大人又如何,你一个孙大人走了,还有李大人张大人。如孙大人这样的人,官场上太多太多了,我自认没本事澄清玉宇,还天下百姓一片青天,可至少,我从未搅浑这片天。”
孙文谦闻言眯了眯眼,他敏锐的从林思慎这番言论之中嗅到了什么,他冷冷一笑道:“你果然不是真心辅佐二皇子殿下。”
林思慎居高临下的看着孙文谦,眸光一敛,意味深长道:“孙大人倒是真心,可却沦落到如今地步。”
孙文谦面上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甘,不过瞬间就被绝望笼罩,他缓缓闭上道:“是殿下让你杀我灭口的吧,可你却留了我一条性命,可见你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
林思慎偏头看了一眼南厢琴,勾唇笑道:“孙大人还真是高估了自己,我并非想要从孙大人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孙大人死的这般痛快。”
“你”
孙文谦闻言猛然睁开眼,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反倒是凶相毕露,他恶狠狠的等着林思慎,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绝不会如了你的意。”
“不必如我的意,如了楚姑娘的意就好。”
在孙文谦恶狠狠的注视下,林思慎勾唇淡淡一笑,一拂袖转身望着一旁的南厢琴,徐徐一拱手轻声道:“楚姑娘,这几日孙大人就劳烦姑娘照料了。”
南厢琴缓慢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盘腿而坐的孙文谦,口中幽幽答道:“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照料他的。”
明明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可她眼中的阴冷怨恨,却让孙文谦忍不住浑身战栗脊背发冷,他僵硬的转头看向南厢琴,待四目相对间,他清楚的瞧见了南厢琴那不加掩饰的恨意。
沈顷绾犹如看热闹般,环臂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直到林思慎走到她身旁,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这才与林思慎一同离开了木屋。
两人前脚才踏出房门,后脚屋内就传来孙文谦一声闷哼,林思慎头也不抬的快速关上房门,抬眸看向沈顷绾,勾唇笑了笑,轻声解释道:“我想,楚姑娘应当也不想让我们留在屋内。”
沈顷绾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他这般,也算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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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359
留下南厢琴和孙文谦两人独处后, 林思慎带着沈顷绾来到木屋不远处的溪流烫,两人悠然的沿着潺潺溪流漫步。
微风拂面而过,清可见底的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 荡漾着层层叠叠的金色波纹,若是定睛凝神望向水底, 还能瞧见那些成群结队,在石子间来回穿梭嬉戏的小鱼。
鸟语花香,流水青山, 目之所及生意盎然, 一派宁静致远。
林思慎难得的觉着舒畅,她惬意的眯着眼,在微风之中绷直了背脊,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十指交叉掌心朝天,尽可能的抻长了身子。伴随着骨头几声咯吱脆响, 她口中随之哼出了一声慵懒悠长的低吟。
沈顷绾站在她身旁,笑而不语的侧头望着她,清冽的眸中满满皆是似水柔情, 一如那条清可见底的潺潺溪流,眼底的温柔如此静谧, 却又源源不断的流淌着。
林思慎伸完懒腰,转头冲着沈顷绾笑了笑,半是戏谑半是感慨道:“每回一出城, 我便觉得通体舒畅, 看来与京城相比,外头果然处处是桃源。”
沈顷绾闻言眸光一闪,自然明白林思慎这话是何意, 只不过她并未说些什么,而是似有所感的抬眼,遥遥望向了远处,轻启薄唇柔声道:“他们来了。”
“他们?”
林思慎闻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巧瞧见最前方的一片树林之中,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钻了出来。
虽然隔的远看不清面容,但林思慎一眼就认出那二人的身份,正是那出门闲逛的林思韬与林思略。林思慎双眸一亮,抬手远远的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看着迎来的二人,林思慎偏头往沈顷绾身旁凑了凑,轻声笑道:“听大哥说,二哥近来想起了一些零碎的往事,大哥借机时常带他溜进京城,去以前二哥去过的地方多走走看看,寄望他能想起更多事。”
沈顷绾颔首,若有所思的望着越走越近的林思略,轻声问道:“慎儿,那你打算何时将二哥的事,告知你爹娘和老夫人?”
林思慎闻言蹙了蹙眉头,抬手摸着光滑的下巴,沉吟道:“我原本想等所有事都了结后,再将二哥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们,可如今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我想或许我该趁此机会领他去见爹娘和祖母,说不定见了他们,二哥会想起更多。”
沈顷绾知道林思慎迫切的想要让林思略和家人相认,不过她似有些担忧,轻叹了口气道:“也许此事不能急于一时,毕竟人多口杂,知晓他身份的人越多,走漏风声的几率也越大。”
让林思略回将军府并不是一件简单事,毕竟林思略曾在寮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不仅在寮国参过军,还是寮国派来晋国的暗探。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一旦让有心人知晓他在寮国的身份,死揪着不放,恐怕只会给林思慎和将军府招来祸事。
当初林思慎正是深谙此事危害,才处处受制于二皇子。
哪怕如今林思慎脱离了寮国,甚至就算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单凭他曾经在寮国的那段过往,就注定他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到将军府和亲人相聚。
林家为晋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御敌于外百战不殆,他不仅仅是一位出色的将领,更是百姓们心中的大英雄。而威远将军府也不仅仅是一座府邸,它成为了立在百姓心中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牢牢的矗立在国门之前。
前有林将军和林思韬林思略两兄弟,让寮国人闻风丧胆,后有林思慎在安庆城一战成名,坑杀二十万寮军。
林将军也好,林思慎和两位兄长也好,他们都是垒起城墙的砖块,所以这座城墙万万不能倒,哪怕一块砖块松动,后果就是墙倒万人推,落得个不万劫不复的下场。
越是高高在上,越是殊荣加身,就越是不能有一丁点过错。
想当初林思慎不过是纨绔浪荡一些,便被百姓们鄙夷谩骂,觉着她不配当林将军的儿子,觉着是她毁了将军府的名声。
换做林思略,死而复生成为寮国人的林思略,他的下场,将军府接下来的下场,林思慎几乎都不敢想。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林思慎自然再明白不过,可她也有苦衷。
林思慎亮起的眸子逐渐黯淡了下去,她无奈苦笑道:“我知道郡主在担忧什么,其实父亲和母亲倒还好,只是祖母她年事已高。前几日娘亲同我说,祖母近来似乎有些痴了,才出门便忘了自己出门要做什么,同她说的话转头她就忘了。原本年纪大好忘事也不怪,我并未多想,直到昨日祖母一人跑去竹院看我,临走却忘了回去的路”
想起昨日祖母站在院门前怔住,如孩子般茫然失措的模样,林思慎便止不住的鼻酸泛泪。
沈顷绾静静的望着她,眼底的怜惜担忧不加半点掩饰,她无声的长叹了口气,而后温柔的执起林思慎的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仿佛要将她还未落下的泪水和心底的神伤一同拭去。
林思慎侧头贴在沈顷绾掌心,略带哽咽道:“所以我想早些将二哥带去见她,如此也算了却了她心中的遗憾。”
沈顷绾轻轻点了点头,清冽的眸子泛着点点温柔光芒,却似乎又带着一丝笃定和默许。她上前一步侧身挡在林思慎跟前,唇角含笑故作无奈的嗔道:“慎儿,一会若是大哥二哥瞧见你这般,怕不是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林思慎闻言“那我便与他们说,我是心甘情愿给你欺负。”
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她侧身挡在林思慎跟前,唇角含笑轻声嗔道:“慎儿,一会若是让大哥二哥瞧见你这般,怕不是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林思慎闻言长呼了一口气整理好心绪,而后扬起笑脸握着沈顷绾的手腕道:“那我便与他们说,是我心甘情愿给你欺负。”
她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声:“慎儿。”
“大哥。”
林思慎闻言急忙从沈顷绾身旁探出头来,瞧见满脸笑意的林思韬正扯着林思略,快步走近前来,站定在两人跟前后,忙不迭冲着沈顷绾行礼:“见过郡主。”
沈顷绾唇角微扬,撤步让出林思慎,一拂袖柔声道:“大哥不必多礼。”
林思慎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林思略身上,她试探着轻声唤了句:“二哥。”
林思略微垂着眉眼,面上依旧带着那副冰冷的银铁面具,他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很快就眼神闪烁的偏开头去,从喉咙里哼出细微的一声嗯,头一回应了林思慎二哥的称谓。
林思慎喜出望外,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求证般看向林思韬,只见林思韬满脸欣慰笑意,冲她点了点头,而后拍着林思略的肩膀,故意笑声调侃道:“方才你一口一个慎儿叫的欢,怎么真的见到慎儿,却不叫了?”
林思略闻言身子一僵,被当场揭穿的局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藏在面具后的脸顿时白了又红,他忙不迭低声找了个借口:“失礼,我先去换身衣裳。”
说罢,便不等三人反应,转身快步往木屋走去。
林思韬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分明欣喜却又暗自红了眼:“方才他随我唤你慎儿,见了你却又叫不出来,我愈发觉得他像从前了,同你一样看似沉稳冷静,实则别扭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60章 360
林思略借口离开后, 林思韬留在原地和林思慎沈顷绾闲聊了几句,林思慎便正好把孙文谦被自己藏在此处的事,告知给了林思韬。
林思韬也听闻了孙文谦的死讯, 因此当得知屋子里藏着的是孙文谦后,顿时愕然道:“我今早来此便发现了异样, 猜想你定是在那屋里藏了什么人,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已死之人。”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沉吟道:“其实说是死人也没错,他如今的确与死人无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思韬惊疑未定的望着林思慎和沈顷绾, 忍不住追问道:“近几日孙文谦的死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 听闻陛下下旨让太医院院首勘验孙文谦的尸体,还准许两个仵作验尸,他怎么就死而复生了?”
林思慎耸了耸肩, 如实的解释道:“很简单, 我先先要让他假死,然后用一具尸体以假换真, 将他给偷了出来。”
孙文谦假死后,院首史大人勘验的的确是孙文谦的“尸体”,只不过就在当夜, 林思慎就趁机用一具与孙文谦体态相似的尸体,易容过的尸体, 将孙文谦给换走了。
之后仵作剖开的尸体,并不是孙文谦,而是一个突发顽疾而死, 身份不明之人。
至于怎么让孙文谦假死, 又怎么让他死而复生,自然就是沈顷绾的功劳。
得知此事后,林思韬不明白林思慎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让孙文谦假死, 林思慎便借机将孙文谦二皇子四皇子,三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以及南厢琴的身世一并解释给他听。
只不过林思慎隐瞒了一些事,包括龙岭,她只用孙文谦手上有二皇子的把柄一带而过。
林思韬虽然久不理窗外事,可却一直心思通透清明,他很快就明白了林思慎的用意,却也因此愈发担忧起林思慎的安危。
他忧心忡忡的望着林思慎,蹙眉道:“慎儿,孙文谦这一死,势必会引得四皇子不满,我只怕他会暗中追查此事,一旦查到你身上来,恐怕”
林思慎闻言勾唇一笑,偏头看向身旁笑而不语的沈顷绾,冲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我不怕他纠缠不休,反倒是怕他放弃追查。”
林思韬闻言思忖了许久也没明白过来,他犹豫问道:“慎儿你这是何意?”
林思慎并未回答林思韬的疑问,而是一笑而过,提起了另一件事:“大哥,我打算将二哥的事告诉父亲和母亲。”
林思韬怔了怔,神色一喜,有些难以置信道:“当真?”
林思慎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我想也是时候了,近来祖母精力每况愈下,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思韬眉头一蹙,点头应和道:“你说的不错,此事决不能在拖下去了,不过我们先知会二弟一声,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这件事就让大哥与二哥提吧,若是二哥应下了,改日我们再找个时机带二哥回府。”
——
林思慎遵照承诺替二皇子了却孙文谦后患,拉拢也好安抚也好,二皇子也打算信守诺言,将林思略的恩人从寮国丞相手中保下来。
只不过为了能继续掌控林思慎,他并未将老妇人放走,送老妇人回乡后,二皇子又派了不少人严密看管,美其名曰保护,是怕寮国丞相会暗中对那老妇人下手。
他的心思林思慎如何不知,只不过至少面上,林思慎并未露出半分不忿,而是恭恭敬敬的谢过二皇子,还真心实意的表了一番忠心。
至于四皇子,自从沈顷绾将龙岭的秘密告诉他之后,他便不停的暗中派遣人马赶往陇右,势要查清那龙岭所在,找到二皇子私自屯兵的把柄。
孙文谦一死,暗潮涌动的京城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剑拔弩张的二皇子四皇子,在朝堂也没向以往那般针锋相对,而是在皇帝有意调和之下,看似偃旗息鼓。
只不过林思慎心知,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她倒也情愿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每日按部就班的上下朝后,就匆匆赶往王府,去见沈顷绾和居安。
这段日子林思慎来王府来的格外勤,比待在将军府的时间还多,简直要将王府当做是自己的家。对此,九王爷极为不满,若林思慎只是来见居安倒也罢了,毕竟她是居安的爹爹。
可九王爷怀疑林思慎是别有用心,借着来探望居安的借口,赖在沈顷绾那。留在王府用午膳也就罢了,还要留下来用晚膳,用过晚膳后还磨磨蹭蹭不肯走。
好在九王爷留了个心眼,每日一到戌时就拍忠伯去打探,若见林思慎还没走,他便亲自出马黑着脸来赶人,一路护送着林思慎出府。
不过九王爷不知道的是,林思慎通常出了王府拐个弯,就从王府后厨翻了进来,又偷偷溜进了沈顷绾的闺房。
王府的暗卫早就见怪不怪,不仅不会拦林思慎,还会给林思慎打掩护,见巡卫来了,还会悄摸提醒林思慎,让她规避开。
这日午时,下人正有条不紊的往厅堂上菜,九王爷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主位,看似一本正经的翻着账本,可实则一直斜眼偷偷盯着不远处,那正抱着居安之玩闹的林思慎。
这一大一小两人,正轻声细语的交头接耳,不时暗暗偷笑,看上去倒是开心异常。
可这却苦了九王爷,林思慎此前没来王府之前,除了沈顷绾之外,居安便最黏他这个外公。自从林思慎常来往王府,居安就对她日渐亲昵了,有事无事口中便嘟嘟囔囔的喊着爹爹,让一把年纪的九王爷,好好体会了一把醋海翻涌的滋味。
越是看着抱着林思慎脖子笑的眼睛都快不见的居安,九王爷就越觉得坐立难安,他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将林思慎和居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便将手中的账本往地上一摔,责问起一旁的管家忠伯:“平日王府的花销一并归于你管,本王从无过问,可今日本王随意这么一翻就发现了端倪,为何府内这一月的吃穿用度翻了好几番?难不成是被你这老奴中饱私囊了?”
忠伯闻言慌忙跪下,大喊冤枉:“王爷冤枉,老奴一向都将府内所有的花销开支,分门别类详尽记录在账,哪怕一文钱也不敢私拿。”
王爷怒而起身:“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奴才还不说实话,若不是你中饱私囊,这一月来的吃穿花销,为何比以前翻了好几番。”
眼见此情形,林思慎也不好无动于衷,她轻咳了一声将居安放下,站起身来就扬起笑脸,想要打个圆场:“王爷”
可才喊了声王爷,那跪在地上的忠伯就转头望着她,抬手一指,一脸冤屈道:“王爷,这恐怕就要问林大人了。”
林思慎笑意僵在脸上,一脸茫然道:“啊这”
九王爷眉头一挑,负手盯着林思慎道:“这如何能怪林大人?难不成是她中饱私囊?”
忠伯闻言急忙摆手:“倒也不是,只是这一月林大人常留在府中用膳,大人胃口太刁,鱼从要从洞庭打捞连夜送来,糕点得去玲珑斋现买刚出笼的,就连最寻常不过的青菜都要去城外采摘得新鲜沾着露水,还有”
听着忠伯竖着手指算账,林思慎简直满头雾水,她急声打断了忠伯的话:“忠伯,你可莫要冤枉了我,我何时这般与你交代过?什么鱼啊糕点啊,我都不知它们产自何处。”
忠伯抬眸看了眼捋着胡须的九王爷,低声解释道:“这这都是郡主嘱咐的。”
果然,听到这九王爷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他醋意大发,冷哼了一声后不满的盯着林思慎道:“林大人的胃口果然刁,本王这小小王府都快养不起你了。”
原本趴在檀木椅上,歪着脑袋一脸茫然望着三人的居安,一听到养不起这三字,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九王爷跟前,踮起脚尖扯了扯他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外公~”
九王爷一垂头看到跟前的小团子,黑着的脸顿时绽露出和蔼笑意,他俯身将居安抱在怀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问道:“怎么啦,本王的小居安,可是饿了?”
居安摇了摇头,在九王爷怀中比划了一会,而后一本正经道:“爹爹好多好多金子,养得起娘娘和居安。”
九王爷闻言眉尖一挑,瞥着林思慎:“是么?你爹爹还说过这样的话。”
林思慎有些尴尬的扯开唇角笑了笑,掩饰般垂头轻咳了一声:“玩笑话而已,王爷莫要当真。”
居安认真的歪头想了想九王爷说的话,懵懵懂懂间甚至还顺口补充道:“爹爹和娘娘在榻榻上躲猫猫说,有好多好多金子。”
此话一出,厅堂内的空气瞬间凝结。
林思慎僵在原地不敢抬头,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她只觉无形之中,眼前那道目光犹如刀剑,直勾勾死命的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给削皮扒骨了。
“王爷,童言无忌。”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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