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屋内,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的林思慎,正气鼓鼓的穿上外衣,一边束着腰带,一边幽怨的瞥向已经穿好亵衣坐在床榻边的沈顷绾。
沈顷绾的神色似有些古怪,她轻咬着薄唇,好气又好笑的望着林思慎,她还真没料到气急败坏的林思慎,居然未曾发现父王就在门外,甚至于会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来。
见沈顷绾的神色不会,林思慎也很快警觉了起来,可却是为时已晚了,她才正好衣冠,一脸狐疑的打算开口问,房门就被重重的叩响了两下。
紧接着,就是九王爷压抑着怒气一字一句的低吼。
“林思慎,给本王滚出来。”
第377章 377
门外,九王爷的低吼声传入耳中,把林思慎惊的身子一抖,她先是盯着房门怔了半晌,而后很快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顷绾,低声哀求道:“郡主,快救我!”
岂料听闻她求救,沈顷绾竟是微勾薄唇,缓缓掀眸瞥了她一眼,清波潋滟的双眸中满是戏谑笑意,她柔声细语的提醒道:“莫要让父王等太久。”
林思慎闻神色一僵,知道沈顷绾这是打算袖手旁观了,她满眼幽怨的盯着沈顷绾,可怜巴巴的问道:“郡主当真狠得下心肠?”
沈顷绾眉尖一挑,饶有兴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轻轻一眨眼道:“你怕什么,父王他又不会吃了你。”
“王爷的确不会吃人。”
林思慎皮笑肉不笑的扯开唇角,眼角余光瞥向房门,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道:“可他会扒了我的皮。”
门外,九王爷面色阴云密布,他焦躁愤怒的在房门外来回打转,几次想要抬腿踹门,可顾忌着沈顷绾在屋内,怕惊扰到她,又怕动静太大,会惊动旁人惹来非议。
因此他只能硬生生憋着一肚子的怒气,又抬手拍了拍门,从齿缝中恨恨挤出一句话来:“林思慎,本王知道你在里头,你若是个男人,你若是有种,就敢作敢当痛快的给本王滚出来。”
听着九王爷那咬牙切齿的话,林思慎几乎能想象的到他此刻的脸色,不禁心生畏惧。她悄摸往窗边走了两步,转头看向沈顷绾,狡黠一笑道:“好在我不是男人,我也没种,我惹不起可我躲得起。”
话音落下,林思慎脚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瞬间荡向窗口,抬手一拂窗门便应声而开,迫不及待的想要从窗口一跃而出逃之夭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思慎俯身微微屈膝,打算纵身跃去之际,一双雪白的玉手自后揪住了她的后领。
原本应当是潇洒的越窗而过,可林思慎却被沈顷绾硬生生给拽住了,徒劳一蹦又落回了原地,姿态颇为滑稽可笑。
林思慎又气又恼的转头盯着身后的沈顷绾,面上是掩不住的气急败坏,她低声幽幽唤了句:“郡主。”
沈顷绾倒是风轻云淡,不过眸中的那抹狡黠笑意却来不及掩饰,不待林思慎恼羞成怒,沈顷绾便启唇柔声细语的提醒道:“慎儿,你可要想好,父王已经知晓你在我屋内,你今日若是避而不见,他日父王就绝不会再让你踏入王府半步。”
林思慎闻顿时泄了气,也顾不得气沈顷绾将她拦下,她耷拉下眼皮,闷闷道:“可九王爷一向对我有偏见,现下他又在气头上,我若撞上去怕不是真要被他扒去一层皮。”
沈顷绾神色一正,循循善诱道:“父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他之所以对你有偏见,皆因你过往所作所为,他不知内情,亦不了解你的本性,难免会听信他人对你的诟病。而你只怪他对你严苛不善,平日见了他不是避开便是埋头敷衍了之,他如今这般待你,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沈顷绾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若是真心想与我长相厮守,总不能次次见了他就一味躲开吧。”
林思慎思忖了片刻,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有些惭愧道:“郡主说得在理,是我思虑不周。”
九王爷对林思慎的确没有过好脸色,自从林思慎与沈顷绾成亲之后,只要看到林思慎,九王爷必定是绷着一张脸,从未对林思慎露出过半分笑颜。
可九王爷对林思慎的不喜似乎也就仅此而已,他从未真正为难过林思慎。
有时在朝堂上,林思慎被有心人针对为难时,林将军碍于性子也为了避嫌,通常不会替她出面,但九王爷丝毫不在意这些,他会站出来替林思慎出头说话,从不惧旁人道他徇私。
哪怕林思慎与沈顷绾和离后,九王爷就算气极,也并未刻意刁难过林思慎,依旧会为林思慎说公道话,好几次都替她解了围。
这些林思慎都记在心底,她自然也想与九王爷和睦共处,可奈何九王爷一向见到她便是满脸的嫌弃不耐,连句话都懒得与她说,她又如何厚得起脸皮前去自说自话。
沈顷绾说得句句在理,于情于理,林思慎都不该对九王爷这般避之不及,她若次次躲避,不对九王爷坦诚相待,九王爷对她的偏见只怕不会减少分毫,只会越积越多。
见林思慎垂头沉默许久,沈顷绾柔声问她:“我方才说的这番话,你可想明白了?”
林思慎抬起头来,面上神色一片坦然,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都想明白了。”
沈顷绾薄唇微勾,又问道:“既想明白了,那你可还想逃?”
“不逃了。”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挺起胸口,用那慷慨就义般的语气,昂头道:“一会九王爷要打要骂,我就乖乖站着等他打骂完,再好好与他解释。”
九王爷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等到林思慎出门,他一遍一遍的在门前打转,几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就在他做好打算,想要强闯进去把林思慎揪出来时,房门突然悄无声息的自内打开,满脸尴尬笑意的林思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林思慎衣冠整齐,她不慌不忙的的理了理衣袖,缓缓俯身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思慎见过王爷。”
九王爷一见她,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他死死的盯着林思慎,咬紧牙关问了句:“绾儿呢?”
林思慎心里有些发虚,自然不敢直视九王爷,她眼神闪烁强装镇定的回道:“郡主正在屋内梳妆。”
九王爷闻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斜眼扫过林思慎后,他抬手轻轻叩了叩半敞开的房门,阴沉的脸色顿时柔和了不少,语气也极为温柔:“绾儿,你可在屋内?”
屋内,沈顷绾的声音柔柔传来:“父王,孩儿还未梳妆,不便上前请安,还望父王莫怪。”
九王爷摆了摆手,隔着林思慎,柔声细语的嘱咐道:“无碍,近日有些炎热,为父听兰青说你又食欲不振,特意吩咐后厨备了些消暑的冰镇银耳羹,一会便差人送来,你多少也该吃些。”
九王爷对林思慎和沈顷绾的态度,差别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方才还对林思慎怒目相对,恨不得扒了林思慎的皮,一转头与沈顷绾说话,又是柔声细语又是关怀备至。
哪怕林思慎与沈顷绾已经毫无关系,却依旧暧昧不清的牵扯在一起,惹得不少人闲碎语,他也没有丝毫苛责沈顷绾的意思,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不忍说。
林思慎夹在中间不敢开口,甚至都不敢动弹一下,她打量着九王爷现下与沈顷绾说话时温柔的神态,再想起方才望着她的目光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九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
嘱咐过沈顷绾几句后,九王爷才终于看向了碍眼的林思慎,他盯着林思慎那张苍白阴柔的面容,皱着眉头嫌弃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又是重重的冷哼一声,猛然一转身负手抬步往外走去,冷淡的撂下了一句话:“你跟本王过来,本王有话与你说。”
林思慎哪敢拒绝,亦步亦趋的跟在九王爷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暗自思忖着一会该怎么对九王爷解释。
九王爷一路上一不发,紧绷着一张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领着林思慎在王府内东拐西拐,去了王府西苑。
林思慎虽然也常来王府,可却从未来过王府西苑,她曾听人说起过,王府西苑僻静处有一座庭院,是早年王妃病重时,九王爷特意派人修建,给王妃居住静养的地方。
但自从王妃病逝后,这西苑就闲置了下来,许是怕睹物思人,九王爷再也未从踏足过西苑,也不许府上的仆役再提及。
带着沈顷绾去了青州后,九王爷回京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外头的人都说,这西苑是王府的禁地,也是王府最荒凉破败的所在。
林思慎对这些有所耳闻,所以当九王爷领着她去西苑时,她满心的疑惑不解,她不知九王爷为何会这么做,也不知九王爷究竟要与她说什么,竟还要带她来此处。
西苑的确久无人居住,有别与富丽堂皇迎来送往的王府正殿,它更像是一座孤立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宅邸,没有一丝生气。
不过也并不像外人传闻那般荒凉破败,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远远望去便能看到那朱红色的大门没有一丝斑驳。就连门前的石板路,也没有一片落叶,干净的一尘不染。
九王爷放缓了步子,停在了西苑的大门前,一向不苟笑脾气暴躁的他,突然收敛了身上咄咄逼人的威严,温顺的像只被驯服的狮子。
在林思慎复杂不解的目光下,九王爷缓缓踏上石阶,他勾起唇角温柔的笑了笑,略带着一丝哽咽的望着西苑大门,低声喃喃了一句:“青儿,我来看看你。”
见九王爷如此,林思慎还来不及暗暗感慨一声,九王爷就猛然一转头,死死的瞪了她一眼,语气极不耐烦道:“一会你随本王进去,里头的东西一件都不许乱碰,听清了没?”
林思慎被九王爷的一惊一乍吓得又是一抖,急忙垂头应了一声是。
九王爷闻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转头推开了大门,领着她走了进去。
林思慎跟着九王爷踏过门槛,抬眼望去时却被惊呆在了原地。
只见高墙之后的西苑前,有一大片院子,绿树环护着红墙,院内流水潺潺,有山石点缀有凉亭矗立,青绿的石子在院中铺出一条绿茵小路,两旁是修剪精致的珍贵花草。
曲折的游廊连接起西苑的房舍,廊下是掏出的水池,纵横通连起院内的流水,水面上有长势甚好的睡莲,水底偶尔游过几尾锦鲤,悠闲的在四通八达的水池中躲迷藏般来回穿过。还有用山石堆砌而出的小瀑布,溅落的水滴正好滋润了地上那大片的绿地。
传闻之中被荒废的西苑,却比王府的后花园还要雅致清幽,无人居住,却又费了这么多心思打理。
林思慎还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树下的石桌上还摆放着没有下完的一盘残棋,一只茶壶两杯茶盏,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此居住,且方才还在此与人下棋。
九王爷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有些恍惚:“青儿走后,本王吩咐府中的下人,西苑所有物件的摆放,都不可移动分毫,这些都是青儿生前留下的。”
林思慎闻默认不语,心中颇为惆怅的叹息一声,不免为九王爷的这般痴情有所动容。
九王爷收回了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抬步继续往前走:“走吧,本王要带你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林思慎跟在九王爷身后,两人穿过西苑来到了后院,经过长廊来到了僻静的角落,一栋被绿荫环绕的小小院落前。
那院子很小,只有三间小舍,院门前是一条爬满了藤兰的小径。
院内种满了花草,清幽而简陋,九王爷带着林思慎径直推开了房门,一进门,林思慎便看到了供奉在屋内的牌位,正是沈顷绾的生母,九王妃的灵位。
这就难怪,林思慎从未在王府内发现她的灵位,原来她的灵位竟是被供奉在此。
九王爷神色极为平静,只是在背对着林思慎时,似乎悄摸抬袖在眼角抹了抹。他先是点了三支香闭眼默然一阵,插入香炉后又点了三支,随手递给了站在门前不敢说话的林思慎。
林思慎忙不迭接了过去,她虽不知九王爷的意思,却也毕恭毕敬的俯身鞠躬,好歹是自己的岳母大人,礼数可不能马虎。
待林思慎奉上香后,九王爷站在王妃的灵位前,自顾自柔声细语道:“青儿,我已将绾儿抚养长大了,咱们的小丫头如今出落的越来越像你了,模样像极了你,性子也像你。”
林思慎望着王妃的灵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曾见过王妃两面,一次是在宫廷晚宴上,一次是在王府里。她隐约记得,那是个温柔安静的女子,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破碎的记忆依稀串联了起来,林思慎怔怔的出了神,脑海之中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声温柔急切的呼唤。
孩子,你没事吧。
那一声陌生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呼喊,瞬间就将林思慎拉入了回忆之中,让她意外的想起了一桩被她早已遗忘的往事。
记忆中,是像今日这般燥热的一个午后,年仅四岁的林思慎被林将军带去了王府,给九王爷庆寿。
小小年纪的林思慎对王府的一切都倍感好奇,趁着林将军不注意时,偷溜了出去,独自一人在王府闲逛。
在后花园时,她被树上的一窝嗷嗷待哺的幼鸟吸引了,就这么一直站在树下看着,直到一只还不会飞的幼鸟被挤出了窝,啪嗒一声掉在草地上。
小林思慎急忙跑过去将它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护在掌心,她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又看着在手中扑腾啼叫的幼鸟。竟是大着胆子将幼鸟揣在胸口,自己爬上了树,想要送它回家。
她费尽吃奶的力气,才好不容易爬到树上,把幼鸟塞回窝,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还来不及得意,脚下就传来断裂声。
小林思慎从半空中结结实实的摔在草地上,被摔的头晕眼花,没等睁开眼,不远处突然传来女人急切的呼声。
脚步声靠近后,小林思慎被拥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她皱着眉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了一双温柔好看的眸子,正带着一丝关切上下打量着自己。
孩子,你没事吧?
女人长的很是漂亮,声音也温柔的不像话,林思慎几乎瞬间就对她有了亲近感,她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指着手臂喊疼。
女人牵着小林思慎的手去了一个漂亮的大庭院,轻声细语的与她说话,询问起了她的身份。
在得知她的名姓后,女人似乎很是欢喜,她蹲下身子爱怜的摸了摸小林思慎的头,说了一句当时林思慎听不懂的话。
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很安心。
女人对小林思慎很好,温柔的替她上了药,替她搽干净了脏兮兮的小脸蛋,还给她吃了很好吃的糕点,甚至还教她下了棋。
那时林思慎太过年幼,她记得的事不多,她只记得自己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女人,与家中性子急躁的母亲不一样,那个女人似乎有无限的温柔和耐心,会对林思慎喋喋不休甚至于荒谬的询问,一一认真解答,不会有丝毫的不耐。
在听到小林思慎赌气的说自己不喜欢母亲时,女人将她抱在膝上,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脸。
我有一个女儿,她与你年纪一般大,我爱她胜过爱自己,你的母亲也一定同我一样。
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等你们长大后,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真的吗?
当然,因为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一定会保护她,不会让坏人欺负她。
那就说定了哦。
拉钩。
被唤醒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入了林思慎脑海之中,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原来自己真的曾经见过沈顷绾的生母,还曾与她有过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小约定。
只可惜王妃早已过世,若是她在世,想必就算知道林思慎是女子,她应当也会尊重沈顷绾的选择吧?
毕竟,她是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就在林思慎怅然若失出神之际,摆放在灵位前的蜡烛突然闪了闪,屋内瞬间亮了几分,就如同王妃在肯定林思慎的暗想一般。
九王爷像是已经忘了林思慎还在似的,仍旧在自顾自的嘀咕着什么,林思慎回过神后,恰好听到他正苦恼的抱怨着:“绾儿似你,什么都好,偏就是眼光不像你,竟被一个混小子花巧语给哄骗了。”
林思慎听清了九王爷的话,顿时忍不住撇了撇唇角,她真不知九王爷这话究竟是在贬低她,还是在抬高自己
九王爷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法子,谁让绾儿她喜欢,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只要是她打定了主意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哪怕是和离了,她还是对这混小子痴心一片,成日与这混小子腻歪在一起”
说到这,九王爷苦涩一笑,沉默了半晌后,他转头脸色一变,突然冲着林思慎瞪眼道:“还傻站在这做什么,还不跪下。”
林思慎没有半点迟疑,当即一拂衣角,毕恭毕敬的跪在了王妃灵位前。
九王爷见状脸色缓和了一些,又对着灵位道:“青儿,你可别怪我今日跟你絮叨这么多,实在是绾儿认定了这个混小子,我也是时候带她过来给你瞧瞧了。”
听着九王爷的话,林思慎心念一动,抬眸看向了他。
九王爷有所感觉,当即扭头瞪向她,吹胡子瞪眼道:“你别以为本王这么说,就是想把绾儿托付给你,没门!”
林思慎闻搓了搓手,讪笑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九王爷很是别扭的冷哼了一声,鄙夷的打量着林思慎瘦弱的身形,忍不住道:“真不知绾儿怎会看上你这么不中用的男人,连寻常人都比不过”
林思慎红了脸,知道九王爷这是误会了什么,犹豫着想要解释:“王爷,我”
九王爷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长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别解释了,想当初本王花了不少功夫替你寻了神药,你依旧是不中用。”
林思慎垂下头去,抿着唇一脸的无所适从,九王爷却当她这是无以对默认了,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说这些也没用,谁让绾儿相中了你,随你们去吧,晚些时候你回府,与你父亲母亲好好准备一番。”
林思慎闻眸子一亮,只待九王爷继续说下去。
岂料九王爷神色尤为复杂,他转头看了眼妻子的灵位,又看向林思慎,负手道:“等过些日子,本王会带着绾儿去你将军府提亲。”
第378章 378
去将军府提亲?
听了九王爷的话,林思慎呆了好一阵后,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问九王爷:“王爷方才是说,要带郡主去将军府上门提亲?”
九王爷神色有些古怪,他眸子微阖,看向林思慎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玩味,他沉声反问道:“怎么,你这是怕丢了面子不愿意?”
依晋国的婚嫁习俗,都是男方家人带着聘礼和生辰八字去女方家提亲,如果八字契合,女方家人很满意,便会留下男方的生辰八字,请媒婆回帖,表示应允了这门亲事。
鲜少会有女方上男方家提亲,若是如此,通常都是女方招上门女婿,这在晋国可不是件什么体面的事。
想来九王爷应当还记恨着林思慎此前与将军府婢女私通一事,他不知其中内情,便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刻意来刁难林思慎。
若林思慎要脸面不答应,就正中了九王爷下怀,他大可跑去跟沈顷绾告状,他说已经同意了她和林思慎的婚事,反倒是林思慎顾忌着面子不肯答应。
倘若林思慎答应了,那便证明她心中的确有沈顷绾,那九王爷也就无话可说了。
望着垂着脑袋,似乎很是纠结的林思慎,九王爷有些洋洋得意。
可他并未得意多久,就见林思慎抬起头来,一张白皙的俏脸红了红,她姿态有些扭捏的扯着衣角,很是羞涩点头应了一声:“好。”
见林思慎扭捏的像个小媳妇,九王爷震惊当场,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林思慎:“你你红脸做什么?”
真是见了鬼了,就连宫里阴柔的太监,姿态都没林思慎这么扭捏。
林思慎腾的跳了起来,不顾一旁盯着自己一脸震惊的九王爷,像是怕他会反悔似的,欣喜万分的撂下一句话:“王爷可要说话算数,我这就回将军府与父亲母亲商议此事。”
说罢,她冲着王妃的灵位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与九王爷打了声招呼,一脸狂喜兴冲冲的往外跑。
一脸错愕的九王爷呆呆站在灵位前,看着林思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九王爷僵硬的脸色终于动了动,他转头望着妻子的灵位,痛心疾首道:“青儿,你这回可瞧清楚了吧,可不是我对她有偏见,这就是咱们宝贝女儿相中的货色。”
林思慎离开后,并未急着先回将军府,而是兴致冲冲的跑去找了沈顷绾,想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沈顷绾。
只可惜她晚了一步,只在庭院里见到了居安和兰青,听兰青说,沈顷绾一炷香前才被二皇子派人请去了府上。
如此一来,林思慎就只能先回将军府了,考虑着回去后先央着柳卿云答应,再让柳卿云与自己合力一同说服林将军,想来说服林将军也只是时间问题,林思慎对此颇为乐观。
回到将军府时,林思慎发现了停在府门前的一辆马车,一眼就认出那是四皇子的车驾,当即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的认为四皇子现下就在府上,忍不住暗骂了几声晦气。
进了府后,林思慎本想可以绕开厅堂,以免撞见四皇子,岂料她绕路时正好迎面撞上了府上的一个仆役,那仆役告诉林思慎,林将军今日找了她许久,没见她踪迹便吩咐下人,一旦见到林思慎,便立即让她去厅堂一趟。
看来想避是避不开的,林思慎不得已只得又转身走回厅堂。
只不过出乎林思慎的意料,虽然四皇子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口,可四皇子却并未在厅堂,远远望去,待客的厅堂就只有林将军一人。
他独自一人一动也不动的端坐在主位,看上去似乎还真是在等她。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进去。
林将军心事重重的发着呆,目光茫然涣散的盯着地面,哪怕林思慎已经走到他近前,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林思慎打量了林将军几眼,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她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当林将军回神望来时,她便徐徐俯身,毕恭毕敬道:“父亲,听下人说您今日有事找孩儿。”
林将军怔怔的看着林思慎,茫然的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一改往日的精神抖擞,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莫名的有些颓唐。
“你来了。”
林将军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垂下眼心不在焉的问了句:“你今日没去上朝,我回府后也不见你身影,你这是去了何处?”
林将军眼也不眨的望着林将军,如实答道:“孩儿是去王府见了郡主。”
自从知晓林思慎是女子后,林将军自然不会怀疑她们二人的关,他点了点头道:“你与郡主有过一段交情,常去见见她也好。”
林思慎觉得今日的林将军有些古怪,便试探着问道:“父亲这般急着寻孩儿,可是有什么要事交代。”
“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将军想也不想的便应了一声,说完后又皱了皱眉头,头疼的抚额道:“不过为父的确有事找你。”
见林将军如此心神不宁,林思慎心中越感不妙,她正色又问道:“父亲,你可是有什么难之隐?”
林将军眉头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焦躁的站起身来,在林思慎身旁不安的来回踱步,犹豫再三后,才终于开口道:“慎儿,一会你让墨竹替你收拾几件衣物,去四皇子府上小住几日吧。”
林思慎闻先是怔了怔,而后意味深长道:“孩儿回府时瞧见了停在门前的马车,认出是四皇子的车驾。孩儿原以为是四皇子莅临府上,却不想那原是来接孩儿的。”
林将军转身背对着林思慎,神色尤为疲惫,他低声解释道:“你今日没去上朝,为父便以你昨夜染上风寒卧床不起为借口,替你搪塞了过去。可四皇子说他府上来了个巫医,有意请你去他府上调养几日,陛下也应允了。”
林思慎这才知晓此事,她耸了耸肩,一脸轻松道:“原来如此,这事倒也好办,孩儿明日上朝当面谢过四皇子好意就是。”
可听林思慎这么一说,林将军竟突然开口劝道:“慎儿,四皇子只是让你去他府上小住几日罢了,你正好也有空闲,不如去就去一趟吧,免得拂了四皇子的好意。”
林思慎闻神色一僵,她有些疑惑的打量了林将军的背影几眼,轻声问道:“听父亲的意思您是想让孩儿去?”
林将军神色复杂的闭上眼,却是默然不答。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幽光,略微思忖过后,她试探着问林将军:“父亲今日可是与四皇子私下见过?”
林将军猛然一睁眼,有些诧异的看着林思慎:“你怎会知晓?”
果然如此。
林思慎并未多说,只是笑笑道:“并不难猜。”
林将军眉头紧蹙,犹豫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慎儿,你可是见过你何叔父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迟疑,当即就承认了:“是的,孩儿早些时候已经见过何叔父了。”
林将军神色愈显复杂,他幽幽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老何果然没骗我,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说完,林将军又反问道:“你既知晓了,为何又要一直瞒着我?”
林思慎正色解释道:“孩儿并非有意瞒着父亲,只不过孩儿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何叔父还活着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将军并未因此不满,反倒是露出了几分赞许:“你说的对,知道那件事的人越少约好,你当初瞒着为父也是对的。”
林思慎已经猜到了四皇子今日找林将军的目的,她追问道:“父亲,何叔父是不是已经落在四皇子手上了?四皇子也知道了当年那件事?他可是用何叔父威胁了父亲?”
林将军闻先是一愣,他并未回答林思慎的追问,反倒是噗呲一声,突兀的大笑了起来,神色又悲又喜。
他喜的是,林思慎的聪慧和敏锐超乎了他的意料,悲的是原来在他不知情时,林思慎就已经为了将军府,被牵扯进了这场风波之中。
笑着笑着,林将军又红了眼眶,他望向林思慎的目光悲悯而疼惜,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你说你母亲当初何苦要瞒着你的身份,就算你是女子又如何,你也是为父的骨血啊。能有一个如此懂事聪慧的女儿,为父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因你不是男子而不满。”
林思慎还是头一回见到林将军如此悲恸,一时之间心中也有些发酸,她上前一步想要安慰林将军:“父亲,你”
可话还未说完,林将军突然倾身小心翼翼的抱了抱她,像是抱着一件价值连城却易碎的珍宝,动作生硬而轻柔。
林思慎僵在了原地,由小至大,她还是第一次被林将军这么疼惜的抱上一回,她足足楞了大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轻轻一抱后,林将军很快就转过身背对着林思慎,他仍是不太习惯在旁人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
林思慎深深的望着林将军的背影,垂眸笑了笑,而后郑重其事道:“父亲,孩儿会去四皇子府上。”
坐在四皇子安排来接的马车上,林思慎一动也不动的闭目养神,神色颇为平静。而一旁的墨竹却是满脸的不安焦虑,她不时的打量着林思慎的神色,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怕打搅了林思慎养神。
四皇子此时费心邀林思慎去他府上,显然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林思慎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四皇子不会对她不利,因为不管怎么说,她和林将军对四皇子来说,都还有利用价值。
至少现下这时机,他绝不会冒险得罪了林将军。
况且,还有沈顷绾在。
想到沈顷绾,林思慎悄无声息的睁开眼,她看向一旁欲又止的墨竹,轻声问了句:“墨竹,那封信你可差人去送了?”
墨竹点了点头:“女婢已经差人把信送去了王府,想来过不了多久,信就会落在郡主手上。”
“很好。”
林思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又打算合眼,可墨竹实在忍不住,便追问道:“公子为何答应去四皇子府上,四皇子居心不良,公子分明是知晓的。”
林思慎神色坦然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墨竹蹙眉道:“就算是陛下的意思,公子应当也有法子婉拒了。”
林思慎看出了墨竹的担忧,她冲着墨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安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其实我倒真想看看,他沈忻询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墨竹仍旧放心不下,她忧心忡忡道:“奴婢只怕,他会对公子不利。”
林思慎笑了笑:“你放心吧,这天还没变,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其实林思慎的想的没错,四皇子再怎么大胆,也不会公然在自己的府上对林思慎下手。林思慎是光明正大的进了他的府,但凡林思慎在他府上出了什么事,他都难逃其咎。
相比林思慎的乐观,墨竹就显得格外心神不宁,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一颗心在胸膛狂跳,像是预感到了危险正在靠近林思慎,可仅凭直觉,她又劝不动林思慎。
墨竹有自己的担忧,可林思慎也有自己的打算,她答应去四皇子府上,其实有两个目的。
其一,何钦还在四皇子手上,他如今正得意自己能用何钦口中的秘密控制林将军,也许他这么做是想要试探林思慎,所以林思慎不能引起他丝毫怀疑,只能装作受制于他,不得推脱。
其二,她需要离开,以此给二皇子一个偷梁换柱的机会。
离京城最近的庆州有两万羽林卫,虽然他们都是林将军手下的兵,可要调动他们就必须将两块兵符合二为一,否则只有其中一块,根本调动不了全部兵马。
一旦二皇子起兵,那两万羽林卫就是二皇子的唯一威胁,二皇子不会想不到,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扰。
而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窃取林将军身上的半块兵符,可林将军一直随身携带着兵符,从未离身过,要想从他身上偷走兵符,恐怕难于登天。
其实只要林思慎动手,就能成功的窃取兵符,可二皇子并不信任她。
所以二皇子不会让林思慎出手,而是会动用留在将军府的暗棋,林思慎这一走,正好也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毫无顾忌的出手。
林思慎想要引蛇出洞,杜绝日后二皇子兵变时,将军府内部可能会有的隐患。
林思慎并非意图阻止二皇子窃走兵符,反而是主动离开,给二皇子创造机会,暗中助他窃走兵符,这样一来,二皇子就能彻底安心,一心去筹划兵变。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四皇子的府邸前,管家一早就站门前候着,马车一停下就热切的迎了上来,将林思慎和墨竹给请进了府内。
四皇子料到了林思慎一定会来,一早就备好了酒菜,也正巧是用晚膳的时辰,他便先行在厅堂等着林思慎。
一见林思慎露面,四皇子便徐徐起身,亲自上前迎接。
四皇子对林思慎依旧是亲昵的有些过了分,不仅一口一个慎儿,用膳时还亲自替她夹菜,那嘘寒问暖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林思慎皮笑肉不笑的应和着,倒也没有过分抗拒。待用过晚膳后,四皇子亲自领她去了早就替她备好的厢房。
替林思慎准备的厢房,是在府邸的西侧,只一墙之隔,便是四皇子豢养妾室歌妓的宅院。
四皇子此举实在恶心,也更让人觉着他居心不良,林思慎虽然面上神色淡定,可心中却早已暗骂了他不知多少遍。
四皇子领着林思慎走到门前,还故弄玄虚道:“慎儿,本王费了不少心思布置这间厢房,你应当会住的欢喜。”
说罢,他伸手缓缓推开了房门,屋内的陈设顿时映入林思慎眼帘。
只一眼,林思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她偏头盯着那一脸得意笑望着自己的四皇子,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点一点死死攥紧。
墨竹也很快发现了林思慎不对劲,她抬起头装作不经意的瞥上一样,也被惊在了当场。
只见那厢房内的陈设,竟与将军府琉光阁,林思慎和沈顷绾曾一起居住过的寝房一模一样,就连看似随意摆在房内的云榻,位置也与琉光阁摆放着的那张不差分毫。
四皇子意味深长的扫了屋内一眼,故作讶异的问道:“怎么,难不成慎儿不喜欢这屋内的陈设?”
林思慎脸色阴沉,她强扯着唇角笑了笑,拱手一字一句沉声道:“殿下如此费心,下官倍感荣幸。”
四皇子勾唇一笑,柔声道:“喜欢就好,那今日慎儿就好好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本王再叫那巫医过来与你把把脉。若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办就好,慎儿可莫要见外。”
安置好林思慎后,四皇子作势要走,可走到不远处他却又停下了脚步,直到看着林思慎进了屋关上房门,他才满意的领着管家离开。
亦步亦趋跟在四皇子身后的管家,见四皇子好似要往书房走去,便恭敬的开口道:“殿下可要去书房,奴才这就去让人备好茶水点心。”
四皇子闻脚步一顿,抬手指了指西侧的亭台楼阁,阴翳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不了,本王今日有兴致,去西宅留宿。”
林思慎站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屋内,不仅没有丝毫的安心,反倒是觉得坐立难安,她阴沉着脸盯着眼前的云榻,恨不能一剑劈成两半。
一旁的墨竹在屋内转了一圈,也被惊吓到了,她皱着眉头望向林思慎,轻声叹了口气道:“公子,奴婢就说您压根不该来这。”
林思慎也有难之隐,哪怕心中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暂时迎合四皇子,其实这也是她早前就与沈顷绾谈论过的事。
林思慎紧绷着的脸稍稍放松了一些,她一拂衣角小心翼翼的坐在云榻上,而后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
都已经身处虎穴,墨竹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蹙眉一脸不安道:“公子,四皇子说的那个什么巫医,奴婢此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而且通常只有苗疆精通练蛊奇术的人,才会被称作是巫医。”
林思慎闻深吸了一口气,喃喃了一声:“练蛊奇术?”
墨竹点了点头,猜测道:“公子,您说四皇子是不是想让那巫医给您种什么操控人心的奇蛊。”
说完,墨竹便有些焦急道:“奴婢学的是医术,并不懂什么蛊术,姨娘倒是懂一些,可姨娘她人又不在。”
林思慎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好了墨竹,你可别胡思乱想了,什么操控人心的奇蛊,这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墨竹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幽幽反驳道:“这世上连断情草这种奇物都有。”
林思慎面上笑意一点点敛去,她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那就小心为上,等过两日咱们就能回去了。”
正说着话,一股凉风突然拂面而过,林思慎转头看了眼身后敞开的木窗。她缓步走上前去,探头环顾四周后,反手便将木窗关死了。
而就在不远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缝隙,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方才经过的窗户。
屋内突然亮起烛光,依在窗边窥探的妖娆女子回过头来,扭动着水蛇腰走向那执着火折子,点燃烛台的四皇子。
四皇子脸色冰冷,眼中却闪烁着一丝炙热幽光,他眯眼盯着走来的女子,压低嗓音问了句:“可看清楚了?”
女子搔首弄姿的勾弄着一缕发丝,娇声一笑道:“看清楚了,好生俊俏白嫩的一位公子呐。”
四皇子冷冷一笑,负在身后的手突然一挥,将一件衣裳丢在了桌上,挑眉命令道:“把衣裳换上。”
女人用指尖挑起那丢在桌上的男式长袍,一眼就发现这衣裳的样式,与方才看到的那位俊美公子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
女人会心一笑,意味深长的看向跃跃欲试的四皇子:“原来,殿下还有此等癖好。”
第379章 379
身处四皇子府邸,林思慎可无法安心入睡,她一直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终于稍稍合上眼歇了小半个时辰。
墨竹原本应当在一侧的厢房歇息,可她实在放心不下,生怕夜里有人会对林思慎不利,便彻夜站在门外守卫。
一直到天光大亮,墨竹也没有叫林思慎起身,她知道林思慎夜里睡不着,待天亮兴许还能歇一会,怕叫门反会惊扰了她入眠。
约莫过了辰时,靠在门边歇息的墨竹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铃响,她缓缓掀眸看向不远处的院门。
伴随着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道身影逐渐映入墨竹眼帘。
走在前头的正是四皇子,他负手而行,身后有二人跟随,一行人径直往林思慎落脚的院落走来。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中,其中一位是墨竹见过的王府侍卫,一位是打扮略显怪异披头散发的杵拐老者,他跟在四皇子身后,又垂着头佝偻着身子,压根瞧不清面容。
不过想来他应当就是四皇子所说的那位巫医了。
墨竹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头,趁他们还未走近,侧身轻轻叩了叩房门,低声屋内的林思慎:“公子,四皇子来了。”
屋内林思慎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而后就没了什么动静。
四皇子越走越近,只见他头戴金冠,身着一袭墨黑长袍,袖口襟侧皆有繁琐精致的金丝绣纹,将他衬的愈发矜贵非凡。
其实四皇子的相貌极为俊俏,面容犹似刀削般硬朗英气,身形又修长健硕,因常年在岭南风吹日晒,使的肌肤被晒成小麦色。
比起林思慎这等孱弱的玉面公子,四皇子相貌更讨得城女子欢心。
不过墨竹没有多看他一眼,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扫在他身后,打量着那个穿戴异服的老者。
老者杵着的拐杖上,挂着一串雪白的骨铃,行走间不时发出略显沉闷的铃声,这便是方才墨竹听到的奇怪铃声。
而最让墨竹觉着奇怪的是,这人身上挂满了各色鼓鼓囊囊的布袋,也不知到底装着些什么。
稍不留神,四皇子便走到了近前,墨竹上前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面上噙着一丝温和笑意,他抬手虚虚一扶,和颜悦色道:“墨竹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身。”
说完,四皇子看向墨竹身后那紧闭的房门,笑问道:“墨竹姑娘,时辰已是不早,莫非慎儿还未起身,仍在酣睡之中?”
墨竹低眉顺目,毕恭毕敬的答道:“昨夜风大,公子被凉风吹的有些头疼,因此睡得晚了些。”
“原是如此。”
四皇子瞬间收敛了笑意,眉头一蹙面露忧色道:“倒是本王照顾不周了,若是让慎儿在本王府上受了寒,本王又如何向林将军交代。”
跟在四皇子身后的那名老者闻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他径直望向一直暗暗打量着自己的墨竹,突然露齿一笑。
只见他面上不知用什么粉末,涂出几抹白痕,口中牙齿漆黑一片,犹如含了一口墨似的,就连舌头都被染黑了,看上去颇为显眼骇人。
墨竹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吓了一跳,不过也只是神色稍显异样,转瞬便恢复了静默。
那古怪的老者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与四皇子并肩,而后嘿嘿一笑开口道:“殿下不必如此忧心,若是那位大人受了风寒,老朽只需点上这一支熏香,便能替那位大人驱寒正神。”
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片老树皮互相摩擦发出闷响,听着莫名的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颤颤巍巍的从身上取下来一个布袋,拉开束带后,从里头取出了一个瓷瓶,往手心倒出了半截香。
墨竹留神望去,只见那所谓的香不过拇指长短,且是怪异的幽绿色,上头遍布着芝麻大小的黑点,若是凑近一些看,就能发现那些芝麻大小的黑点,是被揉捏其中的虫子。
墨竹自然不会让林思慎去试这古怪的熏香,她垂眸恭敬道:“有劳殿下忧心,公子夜里起身已经吃了奴婢备好的药丸,此时已经无碍了。”
四皇子闻一抚掌,叹道:“本王早就听闻,墨竹姑娘精通医术,慎儿由小至大有什么病痛,都是由墨竹姑娘诊断施药的,看过传闻果然不虚。”
说完,他转头看着一旁的老者,笑道:“先生,看来您这香应当是用不上了。”
“原来这位小姑娘也懂医术,看来是老朽眼拙了。”
老者收回瓷瓶塞入布袋之中,饶有兴趣的盯着墨竹,他随是笑着说了这番话,可面容上却难掩鄙夷之色。
果然说完这番话后,他又兀自笑道:“伤寒头疼都是小病小灾,就是不通医术的人照着方子抓药都不会出错,想来小姑娘用药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差池。”
见老者多,四皇子眉头一蹙,似有所不悦的望向他。
老者察觉到四皇子面色有异,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是失,惹得四皇子不快,当即神色一变默然垂下头去。
可墨竹却对他那番讽刺之没有任何反应,仍是毕恭毕敬的垂着头,仿佛并未听到那番话。
正当几人沉默之际,屋内突然传来林思慎冷淡的声音。
“墨竹自小便专研医术,虽说在外名不见经传,可也得宫中御医交口称赞,也不知这位老先生有何本事名头,竟能说出此番话来。”
话音落下,房门应声而开,穿戴整齐的林思慎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她面色冷淡,目光淡淡的扫向站在四皇子身侧的老者。
四皇子见林思慎出门,先是勾唇一笑,而后扭头看向老者,语气沉了几分:“先生语有失,冒犯了墨竹姑娘,惹得慎儿不快,还不快快赔礼道歉。”
老者闻当即俯身致歉:“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这位姑娘,得罪了这位大人,还望大人海涵不计小人过错。”
林思慎似有些不依不饶,她瞥了那老者一眼,冷哼道:“先生乃是殿下的贵客,我怎敢计较先生之失。”
四皇子见状忙上前一步,行至林思慎身旁,俯身哄孩子似的,柔声哄道:“慎儿,这位先生乃是本王特意请来替你调养身子的巫医,他虽有眼不识泰山,可也的确有些本事,不如你先消消气,让他先替你诊断一番?”
第380章 380
林思慎不知四皇子请来的这位巫医究竟有什么本事,不过单凭他方才狗眼看人低,冲着墨竹说的那一番讽刺之,就绝非什么良善之人。
不过到底是寄人篱下,林思慎也不好当面拂了四皇子的好意,皮笑肉不笑的与四皇子客气了几句后,便也只好让巫医替自己诊脉。
林思慎端坐在桌边,撩开了衣袖放在桌上,显露出了雪白纤细的手腕,她微阖着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眼前的巫医。
“老先生请便。”
“那老朽就得罪了。”
巫医踱步靠近,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并未急着替林思慎把脉,而是从身上的布袋之中,取出了一个盏陶土油灯,掏出火折子点燃。
陶土油灯倒没什么稀奇,里头盛着半盏凝固的焦黑灯油,中间的灯芯则是通红似血。点燃之后,一股略显苦涩的焦香味当即在空气中泛开。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屏住了呼吸,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四皇子,却见他面上含笑呼吸平缓,神色未见异样,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墨竹悄然往林思慎身旁挪了挪,目光警惕的盯着那被点燃的灯油,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头。
点燃灯油后,巫医口中念念有词的低唱着什么,出口皆是晦涩难懂的古语。他一边念着古语,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拐杖,绕着林思慎转起圈来,每走三步,便将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
雪白的骨铃纠缠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又古朴的铃声。
他这一番装神弄鬼,也不知究竟是何仪式,不过林思慎并未出声打断,而是微阖眸子默然的盯着他,想看看他要耍些什么把戏。
别的不说,这铃声倒是颇为催眠,林思慎昨夜本就没有歇息好,头脑还有些昏沉,听着这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一股困意竟是袭来。
正当林思慎还有些昏昏沉沉之际,四皇子突然抬手轻轻的搭上她的肩头,林思慎猛的回过神来,肩头一躲闪开了他的手,目露警惕不满的盯着他。
一旁的墨竹也随之侧目望来。
在两人不善的目光下,四皇子先是一怔,而后无奈笑了笑,摊开掌心将那一小撮雪白的棉絮呈在林思慎眼前,而后摇头叹道:“慎儿不必如此紧张,本王不过是见你肩上有此物,觉着有些碍眼,这才擅自取下。”
而就在林思慎和墨竹正被四皇子吸引了注意力时,那站在油灯前的巫医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快速的往灯油之中滴入了几滴漆黑如墨的液体,待墨竹再回首望来时,他已是若无其事的拢袖而立。
四皇子收回手,抬眸看向巫医,沉吟吩咐道:“先生还是先替慎儿诊脉吧,那些繁琐仪式若能免去便免去吧,慎儿昨夜还未歇息好,早些诊脉也好早些让她歇下。”
巫医听了四皇子的吩咐,替林思慎诊过脉象后倒也没说别的,也是说她身子根基不稳气血虚浮,若不悉心调养,只怕日后会积成大病。
说着,便又给了林思慎一些丹药,嘱咐她每日服上两粒,待明日他会送来别的丹药给林思慎服下。
送过丹药又叮嘱一番后,四皇子便领着他一同离开了,两人并未多做停留。
他们二人一走,墨竹便急忙关上房门,折返回林思慎身旁,她还未开口,林思慎便将手中把玩的瓷瓶递给了她,轻声道:“虽也不知是什么药,不过他们送来的东西我定然不会入口,你每日取两粒暗中丢了便是。”
墨竹应下,小心翼翼的将瓷瓶收入袖中,然后望着林思慎有些发青的眼圈,柔声问道:“公子可还要小憩一会,待到用午膳时,奴婢再将公子叫醒?”
林思慎点了点头,抬手揉着太阳穴:“如此也好,我现下有些头疼欲裂,睡上一会儿应当也会好些。”
说罢,林思慎站起身来,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了桌上那仍点着的油灯,蹙眉问道:“墨竹,这油灯可有没有蹊跷?我嗅着这味道倒是有些奇怪。”
墨竹端起油盏,细细端详其中的灯油,又凑近嗅了嗅,若有所思道:“应当只是艾草再加了些安神香料,倒是没什么蹊跷。”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待转身可犹豫一想,还是一口气将油灯给吹熄了:“以防万一,还是熄了吧。”
在云榻上躺了没一会,林思慎就昏昏沉沉的睡下了,朦胧之间她似乎做了个旖旎的美梦,周身上下一片舒畅温暖。
而在她沉睡之中,桌上那已经熄灭的油灯灯芯,却仍散出一道青白色的细烟,缓慢的漂浮在她身旁。
从林思慎落脚处离开后,四皇子就领着巫医一路往宅邸东侧而去,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皆是沉默不语。
直到踏入一个小院子,四皇子才终于放缓了脚步,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巫医,下巴轻轻一昂,冷声问道:“如何,可是办妥了?”
巫医谄媚一笑,俯身道:“这还多亏了殿下,否则老朽还不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动手。”
四皇子若有似无的勾唇淡淡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那便是事办成了?”
巫医犹豫应道:“倒不能说办成了,不过算是成了一半。”
“是么?”
四皇子沉吟一声,蹙眉问道:“你我一走,依慎儿待本王的警惕之心,她势必会将那油灯熄灭,若是如此那先生的计划岂不落空了?”
巫医阴恻恻一笑:“殿下有所不知,老朽要的就是林大人把油灯熄了,她若是不熄反倒是麻烦。”
四皇子闻心下松了口气,却仍是问道:“哦,先生为何这么说?”
巫医摆了摆手,意味深长道:“灯火虽灭,可屋内的青烟却是经久不散,林大人现下疲惫万分,她定会在屋内小憩一阵,如此便正好合了老朽的意。”
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墨竹姑娘也通医术,她可会看穿那油灯之中的蹊跷?”
巫医满脸鄙夷道:“中原的大夫向来不屑巫蛊之术,她年纪尚轻,又从未离开过京城,就算她再怎么天资聪慧,也绝认不出那味药。殿下安心等待就是,不出三日,那位林大人势必会对殿下听计从。”
四皇子闻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亮,他一抚掌满意的瞥着巫医:“如此甚好,那本王就等着先生给本王传来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