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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401

是夜,墨竹在林思慎的吩咐下,张罗着在林思韬的院子里摆上了座椅,又端来几碟可口的下酒菜。

趁着林将军尚未到场,林思慎便与林思韬先落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了几句。

没等一会儿,林将军就提着几坛酒姗姗来迟,林思慎和林思韬不约而同的起身迎了过去。

林思韬接过林将军手中提着一坛酒,凑到近前嗅了嗅,面露讶异随口问了句:“父亲一向喜饮烈酒,怎得今日还特意绕去东市买了两坛柿子酒?”

林将军先是看了眼一旁低垂着眉目的林思慎,而后轻咳一声偏开头去,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慎儿她身子骨弱,喝些果酒也不至伤身。”

林思韬今日心情不错,听林将军这般说竟是一挑眉,半是感慨半死戏谑道:“当真难得,父亲也知心疼慎儿了。”

许是念及过往心下惭愧,林将军闻脸色微微黯淡了些,一旁的林思慎见状急忙搭腔,语气轻松的揶揄起林思韬:“大哥难不成是皮痒想讨父亲打了?竟敢调笑父亲。”

林将军也不想坏了气氛,接过话没好气的白了林思韬一眼,轻哼一声道:“他如今是翅膀硬了,为父哪里还打得动他。”

林思韬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似乎失了,便也顺着话俯身,笑声奉承道:“哪里的话,父亲老当益壮雄风不减,若父亲想管教孩儿,只怕孩儿是插翅也难逃。”

调笑几句后,气氛瞬间融洽。

好酒上桌,林将军率先落座,林思慎和林思韬跟着坐下,先是各自替林将军斟上一杯酒敬上。

两杯酒落肚后,林将军开怀不少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他望着陪伴在身侧的一双乖巧儿女,心中一片柔软。

恰逢今日月色皎洁,院内又有徐徐秋风,三人就这么坐在树下,闲适惬意的敞开心扉痛饮。

酒过三巡,林将军和林思韬眉飞色舞的提及当年他们父子三人齐上阵,打的寮军闻风丧胆的威风事。

那时林思慎尚未出生,自然是插不上话,她在一旁唇角含笑的静静听着,手上捧着酒坛不停的往林将军杯盏中斟酒。

提及那段往事当然也绕不开林思略,当听到林思韬说起二弟时,林将军顿时沉默了,他脸色黯然的紧握着酒盏,仿佛要借酒浇愁般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往肚子里灌。

林思慎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仍旧不停的替林将军斟酒,而一旁的林思韬察觉林思慎似乎是有意要灌醉林将军,他虽不知林思慎这是何意,不过也没出手阻拦。

就这么被灌下肚好几坛烈酒,林将军逐渐身形摇晃眼神迷离,动作也跟着迟钝了不少,神色多了几分醉意。

似乎是见时机差不多了,林思慎面上神色一肃,放下手中的空酒坛,深吸一口气后望向林将军,小心斟酌着字句道:“父亲,其实今日孩儿与大哥想向父亲坦白一桩事,一桩瞒了父亲许久的事。”

酒意上头,林将军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他并不知晓自己将会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懒懒散散的抬眼扫了眼前的儿女,打了个酒嗝问道:“你们要向为父,坦白何事啊?”

转眼已是深夜,院内的桌边满是狼藉,许多空了的酒坛摆在地上,还有被摔碎的酒盏碎片零散各处,泼洒在地酒液还未干透,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林思慎与林思韬二人合力,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林将军拖到了床边,安置他躺下歇息。

就在林思慎替林将军夜好被角想要起身之际,林将军突然伸手紧紧的攥住林思慎的手腕,力道之大,痛的林思慎忍不住蹙眉轻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林将军紧闭着双眼,面上噙着一丝释然开怀笑意,眼角却隐隐有泪痕未干,他并没有意识,只是抓着林思慎的手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句。

“儿啊,爹对不住你。”

待听清他说些什么后,林思慎神色一怔停下了挣扎,可很快林将军抓着她的手便松开了,又含糊的喃喃几声后,就翻身沉沉睡去了。

一旁的林思韬望着睡去的林将军,突然幽幽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父亲醉的如此厉害。”

林思慎神色凝重的盯着林将军,咬了咬唇角,伸手摸向袖中藏着的兵符,头也不抬的低声道:“大哥,今夜就劳烦你照料父亲了,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林思韬答话,林思慎就心事重重的转身离开,林思韬蹙眉望着她的背影,迟疑片刻后快步跟了上去。

就在林思慎匆匆走到院子门口时,林思韬追上前去出声叫住了她。

“慎儿。”

林思慎脚步一顿,站在院门前缓缓回过身来,瞧见林思韬就她身后几步远,沐浴在月色下的俊朗面容上,挂着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林思慎垂眸,轻声问了句:“怎么了大哥?”

林思韬摇了摇头,迟疑良久才自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你多加小心。”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太轻,林思韬又踌躇着补充道:“慎儿,大哥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何事,无论你要做什么,大哥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林思慎闻怔了怔,紧绷着的面色逐渐柔和了起来,她重重点了点头,露齿一笑道:“我知道了大哥。”

林思韬松了口气,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林思慎离开:“去吧,这儿有我在,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告别林思韬后,林思慎回到竹院,她将从林将军身上偷换下的兵符藏在书房暗格之中,然后换上了一身夜行服,趁夜离开了将军府。

虽有依仗虽有把握,可林思慎心下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

二皇子剑走偏锋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正所谓狗急跳墙,一个被快被逼疯的皇子会做些什么,就连林思慎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二皇子本就对林思慎极为不满,尤其林思慎还在四皇子府上待了好几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二皇子一无所知,只怕以他的疑心,会对林思慎更加的怀疑。

但凡他不安计划行事,林思慎此行只怕是危险重重,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只能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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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402

此行来见二皇子,林思慎发觉二皇子身旁的护卫增多了不少,不过一个个小小天井就站着七八个神色肃穆的持刀护卫,更不论暗中还藏了多少人。、

从林思慎进门的那一刻起,那些护卫就不约而同的转头直勾勾的顶着她,指腹悄无声息的按在剑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剑出鞘。

二皇子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尤其是私下面见林思慎这等事,生怕太过张扬惹人怀疑,通常都是身穿便服,身旁至多带上两三个护卫,趁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着实有些罕见。

林思慎跟在开门的老妪身后,在一众护卫们的虎视眈眈之下,垂着头一不发的穿过了天井,径直来到了后院。

才一踏过门槛,早就等候在此的刘策就迎了上来,他面无表情的在林思慎跟前站定,一句客套话也没说,就开门见山道:“殿下已在厢房等候多时,还请林大人随我即刻移步厢房面见殿下。”

见刘策这般,林思慎便也没开口,点了点头和随手扯下蒙面巾塞入袖中,在刘策的领路下,跟他一同进了厢房。

厢房内只点着一支烛台,光线有些昏暗,林思慎一进屋就瞧见了桌边的二皇子,他正一动也不动的端坐着,摆在他面前的烛台火光忽闪,映照着他的面容忽明忽暗,莫名中透出一丝阴冷诡谲的气息。

林思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俯身行礼:“下官林思慎见过殿下。”

话音落下后,二皇子迟迟没有开口,林思慎不敢起身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隐隐中察觉到二皇子似乎抬起头来,如利箭般冷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打量。

身后的刘策缓缓关上了房门,伴随着木门合拢时发出的刺耳吱呀声落下,房内彻底的陷入了一片压抑死寂之中。

林思慎垂着头一动不动站着,虽说她心底有些忐忑,不过到底是有恃无恐,不管怎么说她对二皇子都还有用,想来二皇子应当不会对她下手。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林思慎脖子都有些酸了,二皇子才终于开了口,冷冷吐了三个字:“起身吧。”

“多谢殿下。”

林思慎闻站直了身子,不过仍是微垂着头,没有直视二皇子。

二皇子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道了句:“林大人好大的架子啊,带着满身的酒气让本王在此苦等了你半个时辰。”

因要灌醉林将军从他身上偷换下兵符,林思慎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因此晚来了半个时辰,也就让二皇子在这多等了她半个时辰。

二皇子本就对林思慎失了信任,林思慎今日才从四皇子府上离开,二皇子不知二人私下密谋了些什么,可是要暗中结盟联手对付自己?

这些年林思慎虽说替他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可那也是在他的胁迫下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恐怕她早就与四皇子勾搭成奸了。

二皇子原以为林思慎只是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可这棋子已经慢慢失去掌控,隐隐有跳脱棋局的迹象,此等人若是留着,恐会后患无穷。

设局对黎洛下手时,他就想将林思慎除去,偏沈顷绾横加插手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又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可他手下那群不中用的废物压根近不了林将军的身,只能让林思慎动手,如此一来,又要让她多活上一段时日。

对林思慎诸多不满,今日又被怠慢,二皇子对林思慎可谓是恨上加恨,不过兵符尚未到手,他也只能继续忍耐。

林思慎佯装惊色,忙不迭惶然解释道:“还请殿下恕罪,下官今日收到密令一刻都不敢耽搁,可临出府时却被父亲他老人家拦下。父亲近日心思烦闷,要下官陪他小酌几杯消愁解愁,殿下也知他的性子,若下官执意要走,他恐会刨根问底,下官不得已这才”

听林思慎提到林将军,二皇子眸光微微一闪,他而后一拂袖沉声道:“既有缘由,本王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林思慎俯身喟然道:“殿下如此宽厚,下官着实惭愧。”

二皇子有些不耐烦的冷哼一声,也懒得与林思慎绕弯子,径直开口道:“林思慎,本王今日叫你来是有事交给你办,你不必跟本王闲扯其他。”、

到底是说回正题了,林思慎神色一肃,正色道:“殿下尽管吩咐,能替殿下分忧,无论是何事下官都义不容辞。”

“稍后本王自会与你详说。”

二皇子意味深长的勾唇笑了笑,而后冲着垂手站在门边的刘策使了个眼神,刘策当即心领神会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而后当着林思慎的面打开。

木盒之中装着一粒鹌鹑蛋大小的白色药丸,嗅不出什么味道,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见林思慎盯着药丸发愣,二皇子饶有兴趣的抬手撑着额角,而后盯着她拂袖做请状,笑吟吟道:“林大人,请。”

林思慎盯着药丸觉得头发发麻,心下暗嘲这些人就没了别的招式了吗,不是用她亲近之人的性命要挟,就是想要下毒控制她,来来回回都是这几招。

一脸茫然的看了刘策一眼,又看向二皇子,林思慎犹豫着指着木盒中的药丸问道:“殿下,不知这究竟是何物?”

二皇子闻笑而不语,反倒是刘策接过话头,面无表情道:“林大人不必问,只管吃下就是。”

林思慎知道自己这是逃不过,她若不自己吃,只怕要等人塞进去了,可她仍是犹犹豫豫好半晌也没动手:“可”

刘策眉头一蹙,冷哼一声讥讽道:“方才林大人不是说只要是殿下的吩咐就义不容辞?怎得殿下让大人吞一颗药丸,大人就如此犹豫?”

“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林思慎挽起袖子,抬手拈起木盒中的药丸,打量了好几眼后面露难色道:“先生,这药丸着实有些大,可否将它掰碎吃下?”

刘策轻轻摇了摇头,沉声提醒道:“草民奉劝林大人莫要弄破药丸,还是完整吞下为好。”

刘策的话外之意林思慎还是听得出的,只不过在刘策和二皇子的注视下,她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将药丸塞进嘴里,硬逼着自己将药丸给咽下去。

那药丸足有鹌鹑蛋大小,既难吞咽也难动马脚,也不知二皇子是不是刻意为之,总之林思慎吞了许久倒是吞下去了,只是觉着喉咙一阵生疼,像是吞了火炭下去似的,难受的紧。

林思慎吞下药后面色发白,几欲作呕,二皇子和刘策看戏似的顶着她,两人面上皆是挂着戏谑的冷笑。

而林思慎却在心中暗骂了二皇子几百遍,这二人实在阴损,他日若有机会,她非要逼着他们生吞下一颗鸡蛋不可。

见林思慎吃下了药,刘策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林大人方才吞下的药丸,外边是一层特制的蜡纸,确保三日之内不会融化,而内里则另有乾坤。”

不用想都知道里头是什么,林思慎面如死灰长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四皇子道:“为表忠心,下官已经药吞下了,殿下就开门见山吧,究竟要让下官做什么?”

二皇子端起茶壶自斟了一杯茶,面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望着林思慎悠悠道:“本王要你父亲身上的半块兵符。”

林思慎闻惊的面色一白,可心下却是一喜,她今日来此就是等二皇子这句话,且兵符她已经到手了,只需再等上两日将兵符送到二皇子手上即可,诱其入局。

“偷盗兵符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殿下这是在为难下官。”

“你只有三日的时间,若是不想死三日之后你将兵符奉上,本王自会给你解药。”

二皇子冷冷撂下了一句话,就摆了摆手起身走到窗边站定,没再开口。

而一旁的刘策则是乘机从袖中又摸出了几封书信,塞到了林思慎手中,低声道:“林大人,这也是殿下特意给你准备的大礼,你好好权衡吧。”

林思慎犹豫着打开了书信,书信上的字迹似曾相识,她似乎见过但并不是很熟悉,而写着的内容像是一个寮国细作在晋国探听到的军情布防,甚至还有谈及威远将军府的内容。

刘策观察着林思慎的脸色,低语着提醒道:“这字想来林大人应当认得,若是林大人认不得就拿回去给林大公子或是林将军瞧瞧,他们一定认得。”

经由刘策这么一提醒,林思慎终于想起来了,她快速的将书信收入袖中,而后恨恨的盯着刘策,咬牙切齿般的从齿缝中吐出了一句话:“这果然是一份大礼啊。”

刘策闻偏头看了眼窗边负手的二皇子,而后笑了笑,徐徐拱手道:“林大人慢走不送,草民三日之后恭迎大架。”

林思慎脸色苍白,看上去万念俱灰,她颓然的闭上眼,自嘲般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下官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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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403

从刘策处离开后,林思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待走远后她寻了个僻静角落,取出了刘策交给她的书信,借着吹亮的火折子和微弱的月光,粗略的又扫了眼书信的内容。

其实方才在刘策的眼皮子底下,林思慎一眼就认出了这信上的字迹,正是她二哥林思略的亲笔,她不过是装作困惑罢了。

想来这应当是当初林思略失忆时,在寮国丞相的指使下混入晋国,刺探回禀情报的来往书信。

稍加思索后,林思慎用火折子点燃了书信,火舌贪婪的在她指尖跳跃,她的面容在昏黄闪烁的光亮下忽明忽暗,神色却不见丝毫忧虑。

林思慎正等着二皇子让她盗取军令,如今军令被她偷换在手,只需静静等上两日,再乖乖听话把军令交到二皇子手上即可。

自以为没了后顾之忧,二皇子才会安心的发兵京城逼宫造反,如此一来他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被二皇子胁迫多年,林思慎一直暗自隐忍至今,倒也不差这么最后一回。林思略这看似通敌的书信,其实压根就威胁不到林思慎,她料到会有今日,因此早有了应对之策。

而至于她吞下肚的蜡丸,只怕就算她乖乖把军令交给二皇子,刘策也不一定会将真的解药交给她,正好借机杀人灭口,免得林思慎泄露风声,坏了他们的大事。

所以林思慎只能自己先想办法将蜡丸给吐出来。

若有所思的回到将军府,林思慎一推开房门就瞧见正温着茶等她回来的墨竹,她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墨竹,想问问她有何法子能将自己肚中的蜡丸完好无损的取出来。

墨竹听闻此事又急又气,林思慎才在四皇子那吃了苦头,好不容易平安回府,这才不到一日又被二皇子喂了毒。

纵使恨其不争,墨竹还是先给林思慎把了脉,不出所料林思慎的脉息并无异样,毒药被蜡丸包裹的严严实实,尚未在体内渗透,她此时自然无恙。

最为棘手的是,墨竹并不知林思慎吞下的究竟是何毒药,所以压根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她眉头紧蹙来来回回的询问着细节。

可关于蜡丸之中有何毒药,刘策半句没提及,被蜡丸裹住,林思慎压根嗅不出气味,就更别说尝出味道来。

墨竹急的团团转,林思慎倒是临危不变,不慌不慌的褪下了夜行衣,用清水洗漱过后,打了个哈欠径直钻入了被窝。

见她这般,墨竹气不打一处来,她直勾勾的盯着林思慎,咬着牙正色问道:“事关性命,公子怎么就半点不着急,还有心思歇息?”

林思慎靠着床榻,抬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低声道:“反正急来也无用,我倒不如好好歇息一晚再做打算,近日疲倦的很,我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说完见墨竹神色依旧沉着,林思慎无奈耸了耸肩:“再者说不是还有两日么,咱们再慢慢想法子也不”

这回话还没说完,林思慎便瞧见墨竹唇角一撇,眼中隐隐有泪光在打转,她当即吞下了口中的敷衍之词,安抚着半开玩笑道:“若实在没法子,你便给我喂些泻药,让它顺其自然拨云见雾。”

墨竹偏开头去,绷着脸抿着唇低声道:“公子不必为了逗笑奴婢,而说些没用的馊主意”

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墨竹犹豫着思忖了片刻,而后眸子一亮,转头望着林思慎道:“虽是公子出的馊主意,不过奴婢觉得倒是可以一试。”

林思慎闻哭笑不得:“墨竹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你怎么还当了真。”

墨竹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公子,奴婢方才细细思忖过了,既然二皇子还依仗着公子替他办事,在事情没办成之前,他自然不会让公子出事,所以那蜡丸必定封的极严密,不会轻易被挤破的。”

“挤破”

林思慎身子一抖,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她急忙冲着墨竹摆了摆手,又比划道:“你是不知晓那蜡丸有多大,它足有这么大一颗,我一口吞下时险些被噎死”

听林思慎这么说,墨竹反倒更加安心了,她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林思慎:“正因如此,所以奴婢才说那蜡丸封的极严密,就是以防时辰未到毒液渗出,既然不会轻易破损,那公子为了活命,就忍着委屈吃些苦头吧。”

本是玩笑,却无意给自己挖了坑,林思慎面露难色,又急又慌的求饶道:“不行墨竹,这万万不行,我可吃不消这苦头。”

墨竹丝毫不为之所动,正色道:“若公子执意不肯,那奴婢也别无他法,只能将此事告知姨娘,求她想法子替公子解毒。”

席浅如今正在九王爷府上,若墨竹真去找了席浅,恐怕这事就瞒不住沈顷绾,如今她尚在养伤,林思慎怎忍心让她再为自己担忧。

墨竹正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才以此逼着林思慎同意一试。

林思慎耷拉下脑袋,闭上眼幽幽长叹了口气,纵使百般别扭万般不情愿,还是不得已的答应试试:“既然如此,我答应就是。”

墨竹是有分寸的,也知晓林思慎的身子骨弱,所以她特意改了方子,为林思慎量身调配了一款药效温和了不少的泻药。

当夜,林思慎就不情不愿的被迫喝下了掺着泻药的茶水,又惊又恐的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她一边暗骂这是个馊主意,却又静静等着药效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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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404

平日不见人,今日难得人在府上,柳卿云一大早就跑来寻林思慎。

她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想着她们母女二人许久未曾谈心,来找林思慎说些体己话,也旁敲侧击的问问她与沈顷绾的近况。

才一踏进院门,柳卿云就正巧瞧见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林思慎,她身上穿着的亵衣有些凌乱,脸色发白的捂着肚子,也不知对着守在门外的墨竹嘟囔了一声什么,就急匆匆的往后院跑。

“慎”

柳卿云才抬起手来,没等打上一声招呼,林思慎就像是身后被狗撵似的,一溜烟绕过东厢跑没影了,连抬眼看她的功夫都没有。

柳卿云一头雾水的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这是何状况,直到墨竹迎上前来请好,才茫然的伸手指了指,疑惑问道:“这一大早的,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墨竹垂眸轻声解释了句:“回禀夫人,公子昨夜着了风寒,今早起来腹痛难忍,急着跑茅厕去了,奴婢已经给公子备了药,歇息一会便好不碍事。”

柳卿云闻幽幽叹息了一声,既无奈又有些心酸道:“瞧她这身子骨弱的,似阿娘那般年纪,也不像她这般隔山差五的染病。”

说着说着,柳卿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垂下头去,郁郁道:“说来这事也怪我,当初若不是我动了胎气,不足月份就诞下了她,她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见柳卿云这般自责,墨竹出安慰道:“夫人怎能将罪过通通往自己身上推,依奴婢看,公子受罪都怪她自个儿。哪次染病受伤不是她自个儿折腾出来的,就拿这次来说,她昨日夜里非拉着将军和大公子彻夜饮酒,酒意上头还四处闲逛,染了病痛反倒要劳烦夫人替她担忧心疼。”

柳卿云心知墨竹这般说,不过是想让她心里好受些,可她也难得听墨竹絮絮叨叨的抱怨这么多,便也忍俊不禁的顺着话头抱怨了句:“劳烦我担忧是其次,次次劳烦你照料她替她操心才是。”

她此话一出,墨竹却恍然惊觉自己失:“奴婢并非抱怨公子,照料公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小竹,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

柳卿云眉头一皱面露愠色,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乖巧老成的有些过了分的丫头,心下涌上一阵怜惜之情,她一字一句的正色道:“谁说这是你的本分,若不是你一直不答应,你早便是咱们威远将军府的小姐,是慎儿的妹妹,照料她又如何是你的本分。”

墨竹闻垂下头去,眸光闪烁着低语道:“夫人如此抬爱,奴婢实在”

柳卿云有些不满的打断了墨竹的话:“小竹,你别总是将奴婢挂在嘴边,也不知说了你多少次,你这孩子还总是奴婢长奴婢短,你又不是我们府上的奴仆,你是我们林家人,和慎儿一样都是我和老林的女儿。”

如此这般的话,其实柳卿云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可墨竹从未答应过,也从未改口过。

旁人若有此机会能成为林将军的义女,成为将军府的小姐,只怕是求之不得,可墨竹偏偏恪守本分,一如既往的将自己视作将军府的婢女,从未有过半分僭越,让人实在不知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柳卿云望着垂头一不发的墨竹,眼中只有满满的怜惜和疼爱,她倒也并非一点也猜不透墨竹心中所想,可也正因窥见一二,才会更加心疼她。

二人沉默良久后,柳卿云突然幽幽开口道:“小竹,其实阿浅曾与我说过,待到新皇登基动荡平息之后,她便会带你离开将军府,去游走他方行医赠药。”

一直垂着头的墨竹听闻此话猛的抬起头来,有些惴惴不安的望着柳卿云,薄唇踌躇半晌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柳卿云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无奈摇了摇头,牵起墨竹的手柔声询问道:“阿浅还说,你一直都未曾应下此事,可也从未与我和老林提起过,你可是怕我与老林不肯答应放你走?”

墨竹指尖发凉,她心中忽的涌起一阵酸涩,也不知是惊还是怕。

柳卿云不知何时红了眼,她轻柔的抬手摸了摸墨竹的头,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如同一个温柔的母亲不忍苛责女儿,却又止不住委屈的哽咽出声:“倘若你当真这么想,可知我何等心寒。”

不舍让她离开是一回事,不肯放她离开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柳卿云才会心痛如斯。

饶是一直不肯透露心事半分的墨竹,此时见柳卿云如此难过,也终于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她眸中逐渐泛起一丝泪意,薄唇轻颤开口道:“夫人,奴墨竹自记事起,便知自己不过是个生身父母都置之不理的弃儿,若非姨娘心生怜悯,墨竹恐怕不识人世便早早夭亡,蒙姨娘救命之恩,又受将军和夫人养育之恩,墨竹已是三生有幸。”

“多年来,墨竹在将军府长大成人,将军和夫人待墨竹犹如亲女,老夫人大公子亦是待墨竹不薄,还有公子”

“墨竹虽伴随她身侧服侍,可由小至大却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我,当初她怕姨娘教我习医是因她而为,怕我心中其实不喜,便想着法子的捣乱,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我若犯了错,她笑嘻嘻的抢着认罚,我若喜欢什么物件,她便天南地北的去寻。”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大小小的恩情,墨竹都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早已在心中暗暗许下誓,今生今世都要陪在公子身侧,福祸不离至死不弃,只有如此,墨竹才能报了将军和夫人还有公子这天大的恩情。”

一番剖心之,墨竹的神情平静的不起半分波澜,柳卿云反倒是哭作了泪人,她将墨竹拥入怀中,神色分明悲戚失望却还是不忍苛责:“你这孩子如此聪慧,可怎么就看不透呢,所谓恩情不外乎是生分之,你若当真将我们视作亲人,又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柳卿云哽咽的话不成音,也不知是太过失望还是太过难受,她抹着泪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一句话便匆匆转身离开了,徒留下同样红了眼眶的墨竹不知所措的呆立原地。

她感念恩情,为何夫人却为此悲戚心痛,难不成她心中所想皆是错了?

墨竹失落的站在院中,红着眼久久也未曾回过神来。

而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林思慎正环臂靠在墙边,也不知听了多久,不过想来答案应当从她越蹙越紧的眉头,和面上的一丝惆怅无奈间窥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写给墨竹的,本来一直想深挖书中每个人的埋藏心底的细腻情感,但是文笔不够,总是觉得浮于表面,抱歉。感谢在202110151851472021101621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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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405

柳卿云落泪奔离,徒留墨竹一人落寞矗立院中,心中思绪翻涌实难平复。

直到身后传来林思慎一声咳嗽,墨竹这才慌忙抹去眼角的泪,面上神情迅速恢复平静,循声转头望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林思慎正穿着略显宽大凌乱的亵衣,环臂靠在廊下,清晨雾大,她的身影在白雾中朦胧了几分,却又显得身形更加单薄修长。

许是晨雾的缘故,又许是方才哭过的缘故,墨竹瞧的有些不真切,只隐约看清林思慎苍白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浅浅笑意,以及她那双黑亮干净的眸子,正带着一丝审视和思忖,远远落在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间,林思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墨竹的强装镇定,而墨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垂下头去,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思慎她站直了身子,负手悠悠踱步到墨竹身旁,微垂着头望着她,笑声嗔问了句“你方才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墨竹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回答林思慎的问话,而是顾左右而他的回禀道“启禀公子,方才夫人来寻公子,不过听说公子身子不适便离开了。”

林思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那娘亲可有留下什么话?”

想着柳卿云离去前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墨竹有些恍惚的怔了几秒,而后摇头答道“夫人并未留话,离去前只嘱咐奴婢悉心照料公子养病。”

她到底是不肯跟林思慎说真心话。

林思慎闻蹙紧了眉头,她深深的凝视着墨竹,轻声开口道“墨竹,你”

“算算时辰药效应当要过了,公子可有所获?”

墨竹似有所感提前打断了林思慎的话,抬头望着她追问起。

还没问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林思慎只能无奈长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在茅厕里受的罪,她便有些不愿提起的摆了摆手,郁闷道“哪有这般容易,到底是馊主意,又怎能指望它有奇效。”

墨竹闻有些失望,她紧锁眉头道“若是如此,当下之计恐怕就只能去找乳娘了。”

“也好。”

林思慎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答应下来,不过她还是担忧此事会被沈顷绾知晓,便特意嘱咐墨竹“你一会儿去见见祖母,而后再去王府一趟,就说是祖母身子不适,想请乳娘去瞧瞧,万不能让郡主对此事起疑。”

墨竹点头应下,又不免有些犹豫的问林思慎“公子当真觉得此事能瞒得过郡主?”

“瞒不住也得想法子瞒着,她如今的处境我又怎忍心再让她替我担惊受怕。”

其实林思慎心里也没底,沈顷绾如此神机妙算深谙人心,她知道自己会去见二皇子,也许也能猜到二皇子为确保万无一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胁迫自己。

墨竹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道“奴婢这就着手去办。”

说罢便转身欲走,可没走几步,林思慎却又突然的叫住了她。

“墨竹。”

墨竹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时,面上还挂着疑惑的神情“怎么了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林思慎望着她,欲又止的蹙紧了眉头,不过犹豫半晌后,她垂眸低声道“罢了,等事情皆了,我再与你细说。”

墨竹闻神情有些复杂,不过她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望着林思慎青丝发梢那被雾气氤氲出的一层绒绒细露,迟疑半晌后,略带埋怨的轻声提醒道“公子还是快去添件衣裳吧,风大露重,莫要真着了凉。”

林思慎颔首淡淡一笑,挥了挥袖道“我知晓了,你去吧。”——

墨竹走后,林思慎回屋换了一身衣裳便取出藏在暗格中的兵符,她本打算出门去与黎洛见一面,可没等出门,林思韬又急匆匆的找来了。

见林思韬眉头紧锁欲又止,林思慎也猜出了他的来意,不等他开口便率先问道“大哥此来,可是因父亲?”

“不错。”

林思韬长叹了口气,无奈苦笑道“父亲今早一起身,一人独自呆坐许久,与他说话他也不理会。等清醒过后,他就一直追问我二弟的事,好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再三确认后,他便执意要我带他去见二弟,我劝他二弟如今的身份不能暴露,还需稍事忍耐一段日子,可他实在等不了,冲着我发了脾气。”

林思慎闻亦是一脸无奈,她叹息道“果然如此,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自责自己没有护住二哥,他虽没有提起此事,但你我都心中肚明,他从未原谅过自己。如今得知二哥死而复生,想来父亲也只是想尽早见到二哥。”

林思略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迫切想要见到二弟,可你不是说二皇子盯得紧么?现下恐怕不是好时机,倘若让二皇子窥知二弟踪迹,恐怕二弟会有危险。”

这事倒的确有些难办,林思慎沉思许久,而后道“现下的确不是好时机,二皇子的人盯得紧,就连你我都要避免与二哥碰面。”

林思韬到底还是铁不下心来,他试探着问林思慎“不如还是让二弟与父亲见上一面吧,谨慎些便是,如此也免得父亲忧思成疾,他今早那急切的模样你是没瞧见,我实在有些不忍心”

林思慎闻在屋中踱步许久,她明白林铮如今迫切想要见到林思略的心境,可二皇子在城外部署了不少人手四处搜寻林思略,此时让他们相见恐有风险。

一番天人交战,林思慎还是摇了摇头狠心拒绝“恐怕不行,大哥是不知如今我的处境,我一步也不能走错。”

见林思慎这般说,林思韬当即颔首安慰道“慎儿,父亲本就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想来只要我将此事的利害耐心讲给他听,他应当不会再闹着见二弟,他只是方才知晓此事,有些心急罢了。”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气“大哥,稍后你去见父亲时,便将二哥如今的处境据实相告,倘若父亲仍是闹着要见二哥,你便托他将二哥还活着的事告知娘亲。”

林思韬闻眉头越蹙越紧“告知娘亲?那这不是乱上加乱么?”

“我反倒觉得不会。”

林思慎摇了摇头,扶额苦笑道“我本就没想好如何让娘亲知晓此事,让父亲去与她说再好不过,父亲向来对娘亲小心翼翼疼爱有加,让他去传话,他怕是会踌躇好几日不知如何开口。”

林思韬闻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便玩笑道“瞧你出的馊主意,我本还想让父亲先瞒着娘亲,你倒是好你就不怕父亲一回去就向娘亲托盘而出,回过味来,两人一同寻上门来找你兴师问罪,毕竟这件事你可是瞒了我们多年。”

原本林思韬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可林思慎却突然神色一黯,偏开头轻声道“我并非有心瞒着你们,这些年来,我也曾几次想要开口,可”

林思略见状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抬手按在林思慎肩头,定定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慎儿,大哥知晓你的难处,你丝毫没有做错。父亲常年行军打仗,脾性刚烈鲁莽,有时做事不计后果,娘亲又被他娇惯多年,孩子似的心性,而我我自从断臂后就一蹶不振只顾着自怨自艾,也就委屈你一人隐忍,替将军府操持了这么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父亲和娘亲倘若知晓你多年来的苦心,心疼都来不及,怎会真的兴师问罪。”

林思慎闻眸光一闪,黯然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笑道“所以,等到事情了结后,只怕就要让大哥和二哥来替父亲和娘亲操心了。”

“你”

林思韬起先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兀自茫然,忽见林思慎笑的一脸狡猾,这才恍然大悟,他朗声一笑,抬手便在林思慎脑门弹了一指,宠溺又心酸的叹了声“你呀。”

“嘶,疼。”

林思慎捂着脑门哀嚎了一声,可待林思韬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俯下身扯开林思慎的手慌忙察看时,林思慎却突然抬手,趁他不备,在他脑门清脆回了一记脑瓜崩。

偷袭得手后,林思慎也不等林思韬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开了房门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得逞的笑语。

“我还有事出门,就劳烦大哥待我向父亲请罪了。”

林思韬摸了摸脑门,转身望着敞开的房门,和不远处瞬间就跑不见的身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口中还故作不满的念了句“都这般年纪了,也不见稳重些。”

可话一说完,林思韬又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起来,其实比起苦大仇深稳重沉闷的慎儿,这样的慎儿才更让他觉得灵动真实,也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第406章 406

出府后,林思慎悠哉悠哉的在市集闲逛了几圈,上次派黎洛杀鸡儆猴还是有用的,她身后盯梢的眼睛果然收敛了不少。

市集上有不少伪装成商贩乞丐的罗网中人,在林思慎的暗中授意下,他们故意闹出些动静吸引注意,而林思慎趁乱甩开了尾巴,闪身进了街边小巷中,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林思慎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转了几圈,而后停在了一栋不起眼的小宅前,她揣着方才在集市上顺手买下的一个瓷偶,眼角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瘫在地上的老乞丐,而后上前叩响了院门。

院门很快应声敞开了一道缝隙,林思慎侧身钻了进去,才一站定,大门就被落栓关上。

林思慎扭头一看,只见黎洛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怀中抱着长剑,正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对她的到来似乎没有丝毫的诧异。

许久未见,黎洛见她第一句话,便是淡淡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林思慎勾唇笑了笑,倒是习惯了黎洛待她如此冷淡,她握着鼓囊囊的拳头在黎洛眼前晃了晃,神神秘秘的问了句“你先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黎洛闻眉头一蹙,目光扫了眼林思慎的拳头,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开合,冷冷吐出了两个字“无趣。”

林思慎失望长叹了口气,也不知悄摸嘀咕了一声什么,而后不情不愿的摊开了掌心。

只见她掌心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瓷偶肥猫,看上去圆滚滚胖嘟嘟,身上的毛发雪白剔透,正半眯眼享受的舔着爪子,看上去憨态可掬颇为可爱。

“像不像踏雪?”

林思慎在黎洛跟前晃了晃,邀功似的挑眉得意道“我方才在集市上瞧见,觉得与踏雪分外神似,特地买来送你。”

“不像。”

黎洛瞥了一眼,一边面无表情的否认,一边却又伸手接了过来,握在手心端详,唇角悄无声息的勾起了一丝浅浅弧度。

饶有兴趣的把玩片刻后,黎洛将肥猫握在掌心,一抬眸开门见山的问道“说正事吧,你来找我是要我替你做什么?”

林思慎无奈耸了耸肩,不满埋怨道“许久未见,你就不能容我说上几句客套话?”

黎洛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定定盯着林思慎,语气平静的撂下两个字“不能。”

“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开门见山了。”

见黎洛如此,林思慎也无计可施,只能正色说起来意“我今日来,是想托你替我办一件事”

“进屋去说。”

黎洛抬手打断了林思慎的话,而后下巴微微一扬,率先一步领着林思慎穿过了院子,径直走向了厢房。

才跟着黎洛踏进房门,林思慎便听到一声咚的落地声,紧接着一个雪白的影子在窗台上跳了下来,在她眼前一掠而过,一溜烟似的钻进了床榻间没了动静。

就在林思慎有些呆愣之际,一旁的黎洛拎起小火炉上正煮好水的铜壶,轻声解释道“秋日凉爽,踏雪爱趴在窗台嗮太阳。”

林思慎点了点头,一拂袖坐下,笑着调侃道“你还说日后要带它去浪迹江湖,就它这胆子,只怕是连门都不敢出。”

黎洛将温水倒入早已备好的茶壶之中,面无表情一针见血道“它只是怕你。”

林思慎闻面上神色一僵,有些不甘心的瞥了眼床榻,却也不得不承认的嘀咕着“何止是它怕我,我也怕它呢。”

正说着话,一股茶香扑面而来,林思慎眉尖一挑抬头看向黎洛,有些惊讶道“碧螺春?你怎知我今日会来?”

黎洛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紧,她并未回话,只是替林思慎斟了杯茶,而后面无表情道“还是说正事吧。”

林思慎眸光一闪,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用丝帕包裹着的小木盒,以及一封书信,一并放在桌上,轻咳一声后正色道“黎洛,我想托你今夜将这木盒和这封书信送去四皇子府上。”

黎洛放下茶壶,望了眼那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木盒“这是”

林思慎也并未隐瞒,她轻声解释道“这木盒内装着的是我父亲的兵符,见到四皇子后,你只需将兵符交给他过目即可,待辨清真伪后他自会交还与你,到那时你再送回我手中。”

听闻木盒之中装的是兵符,黎洛面上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她有些犹豫的问林思慎“兵符之重,可是关系将军府的存亡,你就不怕我出什么差池?”

丢失兵符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凡让旁人知晓兵符不在林将军身上,皇帝一追责恐怕将军府就大难临头了,所以黎洛才会这般诧异林思慎竟会将兵符交到自己手上。

林思慎闻淡淡一笑,望着黎洛道“所以此事交给旁人去办我放心不下,只有交给你去办我才能安心。”

黎洛眉头微微一蹙,颔首应下“我明白了。”

林思慎舒了口气,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轻声嘱咐道“黎洛,你若见到四皇子不必与他多,只需将东西交给他,倘若他有什么东西交给我,你也一并带回来就是。”

黎洛收起了兵符和书信,坐在了林思慎身旁,她神情有那么一丝恍惚“就连兵符都动用了,看来京城很快就要陷入乱局。”

林思慎自顾自的端起茶盏把玩,凑近嗅着茶香笑道“乱起来才好,不乱又怎会有机会拨乱反正。”

黎洛没说话,只是垂下头去,看上去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心事。

她向来如此,比起墨竹还要沉默寡,想来就算林思慎追问,她也会同往日一样决口不谈。

林思慎有些无奈,亦有些心酸,墨竹也好黎洛也好,她们的心事终究是她们的心事,她似乎永远也无法替她们开解。

两人沉默半晌后,林思慎突然垂眸轻声道“前两天我收到了一封书信,没有落款,不过听说从玉山寄来的,我想你应当也猜到是何人寄来的吧。”

听到玉山之时,黎洛抬起头来,神色有那么一丝茫然,不过她很快就想起,孟雁歌便是来自玉山。

孟雁歌,这个名字如今听来竟是有些陌生了,黎洛眉头紧紧蹙起,想当初她被惹怒时,还时曾冲着那个女人指名道姓的呵斥,如今物是人非,细细算来距孟雁歌离京也过了半年之久。

书信是林思慎被四皇子困住的那几日收到的,夹杂在其他密信之中一同送到林思慎书房的暗格,这两日得了空闲翻阅,林思慎才发现这封千里之外寄来的书信。

说起此事,林思慎便又取出了临出门时藏在身上的信,放在了黎洛跟前,她兀自笑道“我没有拆封,想来这封信应当也不是给我的。”

书信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确如同林思慎所说没有落款,亦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只是火漆封口的地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镶进了一片淡粉泛白的山茶花,小半边露出的花瓣已经风干的几乎看不出模样了。

黎洛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一次孟雁歌曾与她提起过玉山,她说在她居住的小木屋外有一片山坡,种了遍地的山茶花,每到冬末初春,推门一眼望去遍地姹紫嫣红直连天际。

见黎洛似乎有些出神,林思慎暗暗长叹了口气,一拂袖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黎洛低垂着眉眼,波澜不惊的应了声“我送送你。”

林思慎摇了摇头,望着那书信笑道“不必了,这封信不远万里寄来,兜兜转转又在我手中耽搁了几日,想来她若知晓怕不是要气急骂我了,你还是早些拆开看看吧。”

不得不承认,收到这封信时,林思慎倒真有些想念起这位与她有些纠葛的老友了。

“不差这一时半刻。”

黎洛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执意要送林思慎,林思慎实在拗不过她,便与她一前一后踏出了房门。

两人一走,一直藏在床榻上的踏雪就悄摸冒出头来,它从床榻上跳了下来,颇有灵性的径直走到桌边,悄无声息的一跃跳上桌,低头贴着书信好奇的嗅了起来,似乎从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它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巧碰倒了一旁还剩半盏的茶水。

茶盏中的茶水倾泄,正巧将桌上的书信浸湿,而茶杯咕噜噜滚了几圈摔在地上,伴随着突兀清脆的碎裂声,踏雪被吓了一跳,知道闯了祸灰溜溜的躲回了床榻。

而听到响动的黎洛正好送走了林思慎,便快步走了回来,才一踏过门槛便瞧见了桌上被茶水打湿的书信,她眉头一蹙捡起书信,正欲擦去水渍,却不经意瞥见那被水浸湿的地方,正悄然浮现出了几排字迹。

黎洛凑近看了眼,随着水渍蔓延开,书信封页上的字迹也逐渐扩散清晰起来,似乎是涂涂改改的几个称谓。

坏女人

黎女侠

黎姑娘

黎洛

负心人

辨清上头被药水隐去又被水浸泡浮现的字迹,黎洛唇角微微一颤,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低声喃喃了句“幼稚。”

第407章 407

从黎洛处离开后,林思慎在集市磨蹭到了傍晚,才返回将军府。

一回府,林思慎就从墨竹口中得知,席浅已经回府,并且现下正在竹园书房等着她。

林思慎闻大喜过望,当即急匆匆的便往书房赶去,却并未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墨竹欲又止的复杂神情。

跑进院子,林思慎一眼就发现书房门正敞开着,她一路小跑过去,才一踏过门槛,果然瞧见席浅正端坐在桌边。

可不等开口,林思慎眼角余光便瞥见了屋内窗边,那一抹白衣胜雪的倩影,面上的笑意猝不及防的僵住了。

踏过门槛的半只脚迅速的又缩了回去,林思慎一转身躲在门外,懊恼的暗骂了一声,无奈冲着跟来的墨竹低声问道“墨竹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要瞒”

话没说完,便听屋内的席浅幽幽接过话“我都瞒不来过,你还指望墨竹这丫头能瞒过去?”

林思慎叹口气,踌躇了好半晌才挪到门前,望着站在窗边背对着她的那道消瘦身影,心下又喜又惊,更有种难以说的心疼。

恰在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顷绾时,沈顷绾缓缓一转身,白衣青丝出尘脱俗,美的犹如画中谪仙,不过比起往日多了一丝病弱的倦懒,也更显清冷动人。

沈顷绾淡淡瞥了林思慎一眼,风轻云淡的嗔了句“前辈此差矣,她若想瞒着便瞒着,我也只好当作什么也不知晓。”

“郡主”

林思慎望着沈顷绾挪不开眼,虽说还有些心虚,可见到沈顷绾的喜悦足以盖过所有思绪,轻唤一声郡主都让她心驰神游,无心再去挂念其他。

席浅好气又好笑,她白了林思慎一眼“没出息,躲得了初一你也躲不了十五,还不进屋说话。”

可席浅的话落入林思慎耳中却犹如石沉大海,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见她这般,沈顷绾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笑意,柔柔嗔了句“你还傻站在那做什么?”

直到沈顷绾开了口,林思慎这才快步进了屋,可她才站定,沈顷绾却一挑眉缓步走到席浅身旁,颔首欠身道“有前辈在此,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林思慎诧异抬眼,急忙伸手抓住沈顷绾的衣袖,追问道“告辞?郡主这是要去哪?”

沈顷绾轻轻甩了甩衣袖,却没甩开林思慎的手,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林思慎,淡淡开口道“既然不该来,我又何必留下惹人不满?”

林思慎唇角一撇,她尴尬的看了眼若无其事的席浅,低声嘀咕道“你别你分明是故意曲解我的用意嘛。”

见她们如此旁若无人,席浅有些坐不住了,她轻咳一声正色道“好了,说回正事吧,我听小竹说她昨夜替你调了一副泻药喂你吃下,可却并未见效?”

林思慎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这蠢事她想起都觉得可笑,她尴尬抬头的看了眼沈顷绾,果然见沈顷绾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当即有些羞愧的偏开头去,又看了眼身后同样一脸尴尬墨竹,垂着头轻声解释道“这是我想出的馊主意,本想着此法若能有奇效,就不必去打搅乳娘和郡主。”

席浅闻气极反笑,她望着墨竹蹙眉道“小竹,她犯傻你怎么还跟着她犯傻,这蠢法子想想便觉得可笑,你们倒是一个敢配药一个敢服药。”

沈顷绾唇角笑意深了几分,她若有所思的一挑眉,望着林思慎道“我倒觉得这法子有趣,之所以不见效,只怕是墨竹下的药不够重,既然你敢试,不如让我亲自配药方,再由你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