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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421

林思慎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再去过王府,她甚至鲜少在外抛头露面,京城内顿时流四起,都说林思慎此前可怜兮兮的跪在王府门前就是故作痴情,这才吃了几天苦头,连戏都懒得演了,看来所谓的有情人也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另有新欢也是早晚的事,只可怜了至今还昏迷不醒的青阳郡主。

流越传越光,不仅是林思慎的声誉,就连威远将军府的声誉也因此受损,柳卿云气不过那些妄自揣测散播流的人,不得不出面放话,说林思慎积郁成疾大病了一场,是她看不下去这才逼着林思慎留在家中静养,不准许她出门。

正所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流蜚语又哪能轻易被堵上,柳卿云听着服侍的婢女说起如今外头正传是林思慎派人刺杀郡主,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恨不能去找那些人当面对质。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柳卿云也觉得林思慎这段日子有些奇怪,沈顷绾刚出事时林思慎成日失魂落魄沉默寡,无论旁人怎么安慰劝说始终不发一,整个人更是消瘦的不成样子,柳卿云担心她这样下去迟早出事,只得每日寸步不离的守着。

可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林思慎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偶尔在鎏光阁的院子里盯着梨树发呆之外,就是埋头进书房里,也不知她在干些什么。

咋眼看林思慎像是想开了振作起来了,可她却仍是终日少寡语,原本面上时刻挂着的温和笑意,以及那双曾熠熠生辉的明亮眸子,一同变得阴沉而又冰冷。

她越是这样,柳卿云就越是担心,她隐约察觉到在林思慎平静的表象下,是汹涌的危险暗潮。再结合她这些日子的异常,让柳卿云不得不怀疑她暗中在策划着什么。

这日一大早,柳卿云抱着向今日必要林思慎问个明白的心思,匆匆跑去了鎏光阁,可她才一踏进大门,就瞧见墨竹正端着早膳心事重重的站在书房门前发呆。

柳卿云一见墨竹这模样,心里猜到了七七八八,她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墨竹的肩膀,轻声叹了口气无奈问道:“慎儿一大早就钻进书房了?”

墨竹回过神来,犹豫片刻后苦笑道:“公子哪里是一大早就钻进书房,她是昨儿个在书房待了一夜未曾歇息,连早膳也不想用,吩咐奴婢放在门前。”

“简直胡闹,她怎么这么能折腾。”

柳卿云闻气的发抖,抬手重重的叩响房门,提高了音量喊道:“林思慎,赶紧给老娘开门。”

话音落下,书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响动,柳卿云又用力推了推房门,可房门落了栓纹丝不动。柳卿云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生怕林思慎一个人躲在屋里做傻事,也顾不得斯文抬腿一脚狠狠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场面,林思慎也没有做什么傻事,她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后,合着的掌心里揣着一只被吓坏的小翠鸟,她看上去似乎并未被柳卿云的莽撞惊吓到,神色极为平静。

见林思慎安然无恙,柳卿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旋即她又更加气愤,便瞪着一双杏目冲着林思慎连声质问道:“你在书房做什么?方才为何不开门?”

林思慎瘦了许多,下巴愈发尖瘦,镶在面上的那双眸子也变大了许多,只不过没了往日的灵动清澈,变得更加深邃幽静,还有平日那本就略显宽大的衣裳,如今也是松松垮垮的耷在身上,掩住了她消瘦的身形。

面对柳卿云的质问,林思慎漫不经心的解释了一句:“娘,孩儿正忙着呢。”

柳卿云气极反笑,她缓缓走到书桌前,微伏下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直视着林思慎的双眼,咬牙一字一句道:“忙什么忙的夜里不歇息早膳也不用?”

林思慎指尖轻抚着翠鸟的小脑袋,淡淡开口道:“孩儿昨夜伏在案上歇息方才醒来,正打算洗漱过后再用早膳。”

都说越是大悲大喜就越是不会喜形于色,柳卿云不怕林思慎又哭又闹,最怕林思慎如这般平静,平静的让她心惊胆战。

柳卿云红了眼,看着这样的林思慎,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该说的话她早就说尽了,可却没有安慰到林思慎分毫,这天下大抵再没有像她这样无用的母亲了。

来时的匆忙昂扬悄然沉寂了下去,柳卿云只觉得实在累了,她扯开唇角笑了笑,心灰意冷之下干脆撂下一句话:“林思慎,沈顷绾她醒不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也给折腾死?好,要死大家都一起死,你急着,你要敢前脚走娘后脚就来陪你。”

说完,柳卿云转过身一把抢走了墨竹手中提着的食盒,背对着林思慎又放下狠话:“既然不想吃那就别吃了,从今日起,你饿着全府的人就都陪你饿着,直到饿死为止。”

墨竹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柳卿云竟然会这么说:“夫人”

柳卿云别开头去,忍着鼻酸打断了墨竹的话,她颤声道:“小竹,日后你也不必管她了,就由她去吧,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墨竹闻赶紧转头看向林思慎,使了个眼色催促道:“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可林思慎并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柳卿云一闹别扭就好好语的哄,而是默默的低着头一不发,像是在出神,直到柳卿云悲愤失望而去,她也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夫人。”

墨竹看着被气跑的柳卿云,抬腿想要追上去,可想了想又转头焦急的看向无动于衷的林思慎,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愣愣的唤林思慎。

“公子!”

林思慎抬起头来冲着墨竹勾唇笑了笑,无奈一摊手,示意自己也没有办法,而后又平静吩咐道:“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不必在意,将门关上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置。”

看着柳卿云都这般难过了,林思慎还是这么半点不着急的样子,墨竹心一沉。

不过墨竹也明白,林思慎如今一意孤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心疼林思慎,心疼到感觉自己似乎明白林思慎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转身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伴随着房门逐渐关上,最后一丝明亮的光线从林思慎脸上消逝,就如同她唇角的笑意,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柳卿云和墨竹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林思慎垂下头去放出手心的翠鸟,而后从它腿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筒,这她倒是没说谎,她的确还有事要尽快处置。

自从上次林思慎设局将那险些揭穿二皇子谋反的州官擒住,当着刘策的面将他秘密处决后,二皇子和刘策对她就愈发信任,交给她办的事也越来越多。

如今京城外的荒山野岭里已经集结了数万叛军,虽然他们一直躲藏着,小心谨慎不敢让任何人发现踪迹,可他们毕竟人数众多,一不留意就会被人发现,所以起兵一事已是迫在眉睫。

且这数万人吃喝拉撒也是一桩难事,刘策自己不想为这事操心,索性将这事丢给了林思慎。林思慎不仅要派大量人手在叛军周围布防警戒,还要派人暗中送去干粮给他们饱腹。

林思慎原本以为,既然刘策和二皇子如此有魄力,敢让数万叛军在城外集结,必定早已考虑周全,却没想到他们竟匆忙到如此地步,连那些人吃穿用度都还没下落。

这也难怪刘策会不遗余力的在二皇子跟前替林思慎说好话,想来就连他都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迫不及待的想要丢给林思慎。

除了要替二皇子排忧解难助他早日起兵之外,林思慎还得紧锣密鼓的将自己人手安排妥当,且还要时刻注意四皇子的动向,所以她才会忙的整夜整夜没法歇息。

不过就算林思慎真的有时间歇息,恐怕她也睡不着了,眼看着二皇子起兵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而沈顷绾却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要让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碌,劝慰自己需以大局为重,此事不了结,只怕沈顷绾和她都没法安生立命。

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没日没夜心如刀绞的想着沈顷绾。

林思慎趴伏在案上奋笔疾书,直到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蝇头小字才终于停下来笔,将纸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入翠鸟腿上的竹筒里,起身走到了窗边。

“去吧。”

林思慎抬起指尖,摸了摸翠鸟的小脑袋,然后轻轻一托将它放飞,她眼看着翠鸟越飞越高,转瞬便在天际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不见,这才松了口气。

时机已到,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如今她就只等二皇子起兵。

是非因果谁胜谁负,也许很快就有分晓了。

天色依旧阴沉着,林思慎靠在窗边出神,过了许久后她才勾起唇角苦笑摇了摇头,抬手抚上了心口,痛苦的将身子蜷缩起来。

果真是要让自己忙起来,否则一有空闲她就会想起沈顷绾,痛的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

第422章

时光飞逝,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距沈顷绾遇刺昏迷不醒也已足整月了,晋国各地的神医九王爷都请了个遍,却没人能医治好沈顷绾,如今揭榜前来的大夫寥寥无几,就连九王爷都快心灰意冷了。

沈顷绾胸前的创伤已经痊愈,只留下一道浅浅疤痕,可她却始终没有转醒,九王爷几乎每日都会来两趟,抱着居安陪沈顷绾说会话。

他每日都会向沈顷绾说起近日发生的事,刺客至今没有抓捕归案,皇帝连换了好几个查案的官员都没人查到头绪,皇帝近日来身子每况愈下,如今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地里却涌动着不安分的湍流,就连他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九王爷自顾自絮絮叨叨许久,每次说完这些又悔恨当初哪怕违抗圣旨也不该让沈顷绾和林思慎成亲,悔恨自己当初若没有带沈顷绾回京,如今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怀里的居安在九王爷的低语下睡着,他这才沉默了下去,良久后突然长叹了口气,眼眶一红不忍的偏开头去,轻声道:“如今来府上看你的人越来越少了,就连林思慎也许久没来,虽说当初是父王不让她见你,可谁能想到她竟如此狠心……”

说到这九王爷似乎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便抹了抹泪故作轻松道:“说来也只有询儿每隔两日会来看你,他为替你搜罗灵丹妙药费了不少心思,都说患难见真情,也不妄当初你与他交好一场。”

九王爷正与沈顷绾说着话,席浅突然端着刚刚熬好的药推门而入,见到坐在床榻边默默垂泪的九王爷席浅丝毫不感意外,想来这等场面她也是习以为常了。

倒是九王爷还有些别扭,他偷摸抹去了眼角的泪,照惯例向席浅道了声谢,然后守着她喂沈顷绾喝完药,这才抱着居安离开了。

九王爷一走,席浅就摸了摸沈顷绾的脉象,然后疑惑的皱起眉头,沈顷绾的脉象依旧虚弱不堪,只迟缓的跳动着,不多不少正好吊着沈顷绾的一口气,不见半点好转。

席浅愈发觉得奇怪,照理来说她这段日子一直尽心尽力的替沈顷绾调养,哪怕沈顷绾伤势过重一直昏迷不醒,不管怎么说身子也应该养好了一些,又怎会像如今这样没有一丝变化,这其中实在蹊跷。

蹙着眉头思量许久都没有半点眉目,席浅只能回到侧屋继续翻看医术,一直到天色暗下她这才起身离开去熬药,守在门外的兰青绿荫也去后厨帮忙。

也就在这一炷香的空档,沈顷绾的闺房突然来了一位蒙面不速之客,她驾轻就熟的推开虚掩着的木窗翻身而入,进了屋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床榻边,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思虑片刻后倒出了最后一粒指甲盖大小的漆黑药丸,小心翼翼的塞入沈顷绾口中。

说来也奇怪,王府的暗卫无处不在,就在庭院不远处便藏着一个盯梢的暗卫,他分明亲眼看这到那黑衣人偷偷潜进了沈顷绾房内,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喂沈顷绾吃下最后一粒药丸后,黑衣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抬手扯下了蒙面,露出了一张清丽素净的面容,镶嵌在面上的那双漆黑幽冷的眸子,正微微闪烁着复杂光芒。

恐怕没人能想到,来人竟然就是刺杀了沈顷绾的黎洛。

原来当初沈顷绾和黎洛曾私下达成协议,由黎洛假意刺杀沈顷绾投入四皇子麾下,然后在四皇子身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搜罗情报,同时也能试探张珩查明自己的身世。

而至于沈顷绾是如何在席浅和御医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的,靠的就是她那日交给黎洛的这瓶药,每隔五日黎洛都会来一次,看准空档潜入屋内喂沈顷绾吃下药丸。

其实黎洛也不知这药究竟有何功效,她只知当初沈顷缩特意嘱咐过她,这药丸必须每隔五日喂她吃下一粒,倘若当中形势不变,喂她尽数吃完瓷瓶里的药便可停下。

为了便于黎洛进出王府,沈顷绾还交给她一件信物,就是她此时腰间正坠着的一块玉佩,凭借此玉佩,府上的暗卫哪怕见到她也不会出手阻拦。

黎洛近来一直藏在四皇子府中,虽然四皇子派人看管着她,但那些乌合之众压根就拦不住黎洛,哪怕跟着黎洛也很快就会被黎洛甩开。

四皇子倒是对她颇为放心,知道手下拦不住黎洛,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耍个小心思,想以此笼络黎洛已示信任,可他殊不知这却正好落了沈顷绾下怀,不必再借他人的手,放心将这事交给黎洛来办。

喂沈顷绾吃下药后黎洛就打算离开,免得撞上席浅,可她才一翻窗站定,天空之中竟是下起雪来,犹如春日里的点点细雨,盘旋着飘扬着轻轻落在她身上。

黎洛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仰头怔怔望着,出神间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一片雪花在半空中盘旋着落在她指尖,瞬间又被体温融化,成了一点细碎的冰凉水珠。

恍惚间,黎洛突然想起去年京城大雪纷飞时,她昼夜不停千里迢迢的赶到安庆城外,只为看一眼在率军攻城的林思慎可还安好。

只为了那一眼,她就甘愿流连在冰天雪地之中蛰伏等待,那时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如今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她仍记得的,是在看到阔别许久的林思慎时,心底突然涌上的那股欢喜和暖意。

不过短短一年,又是一场雪,也不知倘若她再看到林思慎时,可还有当初那般欢喜。

正当黎洛这般想着时,耳畔突然听到了一细微的喘息声,她警觉的偏头询声望去,竟是看到了不远处双眼瞪大怔怔盯着自己的林思慎。

林思慎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雪白的狐毛围拢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容,衬得她愈发的憔悴,她望来的眼神有震惊有错愕有茫然,那般复杂却偏偏看不到半点怨恨和杀意。

才一个月不见,林思慎瘦了太多,瘦得几乎让人险些没认出来。

对视一眼后,黎洛抿了抿唇脚尖轻轻点地,没有丝毫停顿身形一掠径直外墙外飞去。

“黎洛……”

凛冽冷风之中传来林思慎略显急促的呼喊,林思慎下意识的抬步便要追来,可没追几步后她突然神色一变停下来脚步,望着黎洛消失的背影,她咬紧牙关转过身,匆匆奔向沈顷绾所在的厢房。

不过短短几秒,林思慎就遍体冰凉呼吸急促,直到她看到躺在床榻上安然无恙的沈顷绾,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可旋即她便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

黎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难道是四皇子放心不下派她来杀沈顷绾?可为什么她没有得手?

难道是林思慎来的及时她来不及下手,不……黎洛方才分明是站在窗外愣神,倘若她是来杀沈顷绾的,短短一瞬就能取了沈顷绾性命?

还有沈顷绾留在王府的暗卫,他们怎么丝毫没有察觉就让黎洛进了王府?

不对劲,这其中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林思慎心跳猛的加速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开始倒流,她盯着沈顷绾的面容,突然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扶着身后的木桌才勉强站稳。

林思慎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要找人问个明白,想到这林思慎夺门而出,然后径直跳上了房顶,在檐角她找到了一个黑衣暗卫,那人一动不动的趴伏在瓦砾之中,若不走近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林思慎一把揪起那人衣领,颤声质问道:“方才你难道没发现有人闯入府中?为何不出手阻拦?”

黑衣人神情冰冷,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在林思慎的怒视之下眼珠子微微一转,闭着嘴一言不发,任凭林思慎百般质问,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回答我!”

林思慎愤怒至极,她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这人脖颈,可这人没有丝毫的惧怕,没有出手反抗始终一声不吭,林思慎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这些暗卫都是沈顷绾精挑细选的,他们只忠于沈顷缩一人,且只有沈顷绾能让他们开口,哪怕是林思慎,哪怕他们知晓林思慎和沈顷绾是何等关系,只要没有沈顷绾的吩咐他们绝不会开口对林思慎说一个字。

林思慎似乎也明白自己绝不可能逼这人开口,她有些失望的松开了手,那人理了理衣领看了林思慎一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头越来越疼了,好像有无数的困惑和疑问一股脑的涌来出来,林思慎有些痛苦的抱着头蹲下,雪又下的大了些,在空中盘旋飞舞落在她身上。

林思慎只要一个答案,她必须要一个答案,她忍着难受跳下来屋顶,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房中,再次回到了沈项绾身旁。

沈顷绾的面容那般苍白,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在安睡,林思慎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她望着沈顷绾,然后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伸手触碰她,可是就快碰到她时又迅速的缩回了手。

她的手太凉了。

林思慎如蒲扇般细密的睫毛颤抖着,她的眼神悲伤还绝望,沉默良久后,她薄唇翕动带着哭腔轻声问道:“这次,你不会再骗我了?对吗?”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林思慎神色一黯,是啊,沈顷绾又如何会回答呢。

林思慎呆呆坐着,像是自问自答般摇头肯定道:“不会,你不会忍心这么骗我。”

屋外飘着雪,床榻边的铜炉内炭火烧的通红,林思慎俯身轻轻拥住了沈顷绾,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在沈顷缩耳边低语了一声,然后猛的站起身来,最后深深看了沈顷绾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思慎必须要找到黎洛,她要从黎洛口中问出答案,而她似乎……知道怎么找到黎洛了。

林思慎走的匆忙而决绝,她不知道沈顷绾是不是能听到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也许吧,如果沈顷缩尚有一丝意识,她应当能听到林思慎最后的乞求。

“求你让我相信你,求你……别让我恨你。”

第423章

在王府撞见林思慎是黎洛始料不及的事,匆匆逃走后她并没有即刻回到四皇子府邸,而是去了当初林思慎替她买下藏身的那个小宅院,就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这。

自从沈顷绾在这遇刺后,宅院就被官府的人封了起来,原本住在附近的几户人家很快搬走了,如今此处一片寂寥空荡。

黎洛从昏暗的墙角缓缓走出,在院门前站定,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眼,然后翻过院墙进入了宅院。

院子空了许久无人打理,墙角那几棵梧桐树光秃秃的,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枯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叶味道。

黎洛径直走向了厢房,推门走了进去,屋内的陈设倒是没变,只是家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门旁的地上是大片干涸的黑色血印,还有周遭遍布的杂乱脚印。

看来前段日子这里来了不少官差,他们反反复复的在这里搜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找到。

黎洛爱清静也爱安静,虽说屋子陈设简陋,可她却总会打扫的一尘不染,干净到没有留下半点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就如同她此人一样,明明存在却仿佛找不到半点痕迹。

也不知是不是张珩的突然出现,让黎洛死寂一片的心突然泛起了一点涟漪,她原本不过是一片漂浮不定的浮萍,没有归处也似乎没有来处,不过从林思慎身上汲取到一丝温暖,就妄想紧抓着不放。

可张珩却说她也曾有过一个家,一个在意她爱她,拼死也要生下她的母亲。

黎洛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家,但她清楚的知道这里并不是她的家,这里不过是她暂住的归所,虽然住了许久,但她依然可以随时享不犹豫的离开。

从小长大的暗影门也不是她的家,那里只有无尽的肃杀和死寂,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死亡的气息,她从未将暗影门当做自己的家。

无根的浮萍又哪来的家?

可她若真的这么以为,那又为何要回到这?

黎洛站在屋内有些走神,过了许久她突然垂下头勾唇一笑,而后讽刺的摇了摇头,果真是张珩口中的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触动了她么,竟让她变得如此软弱。

短暂停留片刻后,黎洛转身便打算离开,可她才踏过门槛便察觉到不对劲,果然下一秒,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她不远处的院中央,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

“黎洛。”

来人披着厚重的狐裘,将瘦弱挺拔的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昔日俊美的面容如今清减的不成样子,一丝不苟束起的乌黑发间落着几片白雪,一眼看去像是夹杂着几缕白发。

林思慎定定的望着黎洛,深邃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晦暗的光芒,她站在原地没有走近,只是唇角微微一动,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你果然在这。”

林思慎的出现让黎洛惊诧,她分明已经甩开了林思慎,这一路上也没人跟着她,为什么林思慎会找到这,她有些费解的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林思慎垂着眸子,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她语气格外的平静:“说来也奇怪,冥冥之中我总感觉今夜你会来这。”

也许是方才看到黎洛在窗外望着飘雪怔神,不知为何,林思慎竟隐隐预感到黎洛逃走后应当会来这,所以她来了,也真的在这见到了黎洛。

林思慎的话让黎洛神情愈发复杂,她偏头躲开了林思慎的目光,稳住心神后蹙紧眉头低声问道:“你是来杀我替沈顷绾报仇的么?”

她话音才落,林思慎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倘若我是来找你寻仇的,又怎会独自前来。”

黎洛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被悲,喜她哪怕重伤了沈顷绾林思慎也不忍恨她,悲林思慎被蒙在鼓里受此折磨她却狠心袖手旁观,她不忍再看林思慎一眼,心中甚至起来一丝想逃走的念头。

“你知道的,我若要走你拦不住我。”

“我没想拦你。”

林思慎向黎洛走近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启唇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黎洛脚步往后撤了半步,她蓄势想要离开:“你想问我为何背叛你?”

林思慎发现了黎洛的意图,她眉头瞬间蹙紧,一边快步逼近一边连声质问:“我想问你今日为何要去王府?分明近身,你又为何不对郡主下手?为何王府的暗卫没有对你出手?你究意瞒着我什么?”

林思慎果然起了疑心,黎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答非所问的敷衍道:“这恐怕不止一个答案。”

林思慎脚步一停,她望着黎洛的目光瞬间黯了下去,她仍在怀疑仍不敢确定,她只能死死的盯着黎洛,妄图从她神情中窥探到一丝端倪:“也许,只有一个答案。”

此话一出,黎洛心下顿时一惊,难道林思慎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沈顷绾设的局?

不过哪怕心中思绪纷乱,黎洛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她不确定林思慎一直这么逼问下去,自己会不会因不忍将真相告诉她,她答应过沈顷绾,所以她只能逃走。

念及此,黎洛身形迅速暴出,自林思慎身旁似阵疾风般掠过,林思慎早有此准备,所以就在黎洛动身的那一瞬,她转身便追了上去。

林思慎心中挤压已久的愤怒和痛苦似乎通通转化为力量,放在平日她压根追不上黎洛,可这次她的速度快了许多,以至于黎洛明明好几次差些甩开她,却又很快被她追上。

寒风凛冽天色暗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在京城街巷间纵跃飞驰,时而穿街而过,时而翻墙跳檐,身形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冷风夹杂着雪花,像是刀子似的割在脸上又疼又痒,林思慎目视前方黎洛的身影,拼尽全力追赶不敢有半点松懈,但凡一不留意,她就会跟丢黎洛。

就这么追了许久,林思慎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堵住了黎洛,不过与其说是她堵住倒不如说是黎洛自己停了下来,她微微颔首背对着林思慎,双手一点一点的攥紧。

黎洛没想到这次林思慎居然能跟的上她,而她之所以会停下来其实是迫不得已,方才闹的动静有些大,有人已经察觉到她们的追逐,她能感觉到就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躲在暗处盯着她们。

好不容易博得了四皇子的信任,黎洛决不能功亏一篑,她必须要逼林思慎放弃。

林思慎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巷子里,她面上满是汗水眼前阵阵发黑,勉强撑着靠在墙边,她的体力本就比不得黎洛,再加之这段日子身子越来越弱,她几乎就快到极限了。

喘息了一会儿,林思慎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她努力平复了下来,望着黑暗中黎洛那一动不动的背影,颤声道:“黎洛,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是我不会放弃的。”

黎洛没有转身,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冷漠:“解释?我为何要向你解释?”

林思慎闻言怔了怔,她有些困惑的望着黎洛,正当她想要开口发问时,黎洛缓缓转过身来,她神情冰冷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耐,一字一句开口道:“林思慎,你别忘了你我不过是互相利用,这些年来我替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我从未欠过你什么。”

黎洛此时的神情和语气是林思慎从未见过的,她一时有些愣在了原地,耳畔除了风声便只有自己一点点弱下去的喘息声。

黎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心将这些话说出口的,可她只能撂下狠话免得林思慎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她盯着林思慎那苍白的面容,死死的攥着手,指甲几乎快要掐进肉里。

“我的确利用了你的信任背叛你,可归根结底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有半点信任。”

虽然说出口的话这般伤人,可她却从未向今日这般,想让林思慎明白自己的不得已,林思慎既然能与她心意相通,知晓她今日会去故居,想必应当会明白她的口是心非。

可是这次她似乎想错了,林思慎这段日子一直在折磨自己,她快疯魔了,只能凭借着心中的执念在苦苦支撑,她脆弱的一击就碎,又哪能像以往那样冷静沉着。

黎洛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扎在林思慎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从林思慎知道是黎洛背叛自己,险些杀了沈顷绾起,也许有那么一刻她曾怨过黎洛,可很快她便将所有的错都归咎自己,她怪自己没有早日发现张珩接近黎洛,她甚至会担忧黎洛的安危,她怕黎洛被四皇子利用,怕黎洛会被四皇子杀人灭口。

她始终都那么在意与黎洛之间的情分,无关情爱,如高渐离与荆轲,是知音更是知己。

黎洛在林思慎心中的分量,更是连沈顷绾都曾吃味过的。

其实若换做是以往,也许林思慎会从黎洛的反常中窥得端倪,可惜如今的她已经脆弱不堪,黎洛的话落在她耳中,只会将她的心割的支离破碎。

林思慎的面容苍白如纸,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茫然的望着黎洛,像是乞求又像是解释,声音轻的几乎快被风声掩盖:“那我们之间的情分呢?我从未……我从未责怪过你,我知道你有苦衷……”

黎洛又怎会好过,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心如刀绞,心口传来阵阵钝痛,天知道她不想再伤害林思慎分毫,可实在该死……那人还在暗处盯着,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露馅。

黎洛有些急切的转过身背对着林思慎,最后咬紧牙关撂下了一句话:“别再找我了,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我不会对你出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黎洛便匆匆飞上房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转眼就没了踪迹,只留下林思慎独自一人站在漫天飞雪之中。

林思慎神情僵硬茫然,她静静的靠在墙角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失去力气一点一点的滑落,最终栽倒在地。她疼的要命,是看不见伤口的疼,几乎快要破开她的胸膛将心给掏出来。

雪越下越大了,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林思慎侧躺着蜷缩在墙角,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雪花落在她脸上,落在她身上,可她却感觉不到半点冰冷,反倒觉得有些暖意。

光线越来越暗眼皮越来越沉,林思慎缓缓闭上眼,她已经不想再爬起来了,就这么躺一会吧,也许过一会就好了。

恍惚间林思慎感觉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在靠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眼看向巷口,仿佛看到了一道白色身影,正打着红色的油纸伞向她走来。那人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雾,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把油纸伞在飘零的雪花中显得分外鲜红刺眼。

林思慎努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可她眼皮太沉了,身子也沉甸甸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她身旁。

阴影覆盖住她的面容,那人蹲下身来面目逐渐清晰,印入眼帘的是一双温柔狭长的眸子,仿佛总是蓄着一层潋滟清波,挺直秀气的鼻梁,嫣红纤弱的薄唇,面容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慎儿……”

那人在林思慎耳边轻唤了一声,熟悉的声线,连语气中若有似无的宠溺和无奈都分毫不差,她缓缓伸出手,白皙的指尖悬停在林思慎眼前,似乎是在等她抬手牵住。

“郡主,是你吗?”

林思慎呆呆的望着眼前人,似是不敢相信,过了许久她才拿动薄唇,说着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话,沉寂的希望突然死灰复燃了,郡主她醒过来吗?

还是说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这一切都虚幻的有些不真实。

林思慎的目光落在了沈顷绾向她探出的指尖,然后挣扎着抬起颤抖的手,不顾一切的靠近,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紧紧的握去。

没有肌肤相贴的真实感,仿佛抓了个空,林思慎的手重重的砸在地上,指节磕在石板上擦破了皮,血染红了雪,一点嫣红在她手下蔓延泛开。

眼前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消失了,林思慎沉沉的闭上了眼,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浅浅笑意,眼角却有一滴泪划过,她就这么在雪地之中睡去了。

第424章

“咳咳……”

喉咙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咳嗽时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上来,林思慎从黑暗之中逐渐苏醒,她掀开沉重的眼皮,还没等看清状况,就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额头,然后耳边传来墨竹欣喜的声音。

“公子,您终于醒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像是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提不上半点力气,眼前的一切更是天旋地转,林思慎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身旁坐着的墨竹,以及周遭熟悉的陈设。

昏过去之前,林思慎只记得那个昏暗的小巷,黎洛决绝的背影,以及……半梦半醒间沈顷绾那如幻梦般的身影,之后她就没了半点意识。

林思慎脑子一片空白,她勉强在墨竹的搀扶下半坐起来,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右手,指尖轻轻一动,牵连的整个臂膀都一阵钻心刺痛,她有些搞不清当下的状况了,沙哑着声音问了句:“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话音才落下,角落里突然传来柳卿云的声音:“你还好意思问发生了什么。”

林思慎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柳卿云正环臂靠在门后,神情肃穆眼神幽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一旁的墨竹赶忙回道:“前几日公子出了门许久未归,一直到深夜才被人发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那人认出了公子,赶紧叫了几个人抬着公子送回了将军府。这天寒地冻的,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公子恐怕都快冻死在外头了。”

林思慎扶着脑袋,别的没怎么听清,倒是很快抓住了墨竹话中的重点:“前几日?”

墨竹点了点头,没等开口就听到身后的柳卿云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她无奈叹了口气:“是啊,公子已经昏睡了整整三日。”

林思慎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墨竹的手,急声问道:“郡主她怎么样了,她醒了吗?”

墨竹神情一证,偏头躲开了林思慎急切的目光,轻声道:“郡主……郡主她还是老样子,一直没有动静。”

果然只是一场梦而已,林思慎扯开唇角讽刺一笑,方才亮起的眸子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墨竹犹豫片刻,斟酌着用词正想安慰林思慎:“公子……”

“小竹,你该去熬药了。”

柳卿云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墨竹,她缓步走到床榻边,一张脸阴云密布仿佛正酝酿着怒火,墨竹不得已只能起身,看了林思慎一眼后无奈走出了房门。

林思慎没反应似的呆果坐着,柳卿云也一改往日,冷冷开口道:“我已经让小竹替你收拾好了衣物,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回庆州。”

林家的祖籍就在庆州,很早以前林将军便在庆州修建了宅邸买了田地,打算等年纪大些辞官归田,带着一家人回庆州定居。

林思慎有些费解的望着柳卿云,不明所以道:“我们回庆州做什么?”

柳卿云语气果断的不容拒绝:“让你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静下心来好好调养身子,我和小竹会一直陪着你,至于别的事你不用再管了,你父亲会替你料理好。”

可林思慎偏开头去,轻声道:“娘,你可以带着大哥和墨竹回庆州,我还不能走。”

柳卿云难得摆出了当家主母的气派,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思慎,咬牙道:“这由不得你,马车我已经备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林思慎偏开头去,喃喃道:“京城要变天了,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但娘和大哥可以。这样-来也好,我和父亲也能安心些。”

她早就打算要把柳卿云墨竹还有大哥二哥送回庆州,庆州现如今还是林家的地盘,哪怕京城乱成—锅粥,只要他们待在庆州就不会被殃及。

柳卿云闻言有些恼怒,她厉声道:“你是个女儿家,这些事不该也轮不到你来管……”

话说到一半,柳卿云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林思慎之所以会被牵连进这些乱局之中不正是拜她所赐吗,她如今又有何资格让林思慎别管这些事。

因此柳卿云话音一顿,有些懊恼的蹙紧眉头,不过她必须要逼林思慎跟自己回庆州,因此她最终仍是丢下了一句话:“总之,你明日必须跟我一起走。”

林思慎一直没开口,柳卿云望着她那消瘦憔悴的苍白面容,幽幽长叹了口气,她缓缓在林思慎身旁坐下,双手捧起林思慎的面容,带着一丝央求道:“慎儿,你听娘一次劝,回庆州之后你什么都不必管,娘也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再也不会拦着你了。”

柳卿云到底还是太过单纯了,她以为只要带着林思慎离开京城就够了,可别说林思慎根本就不想走,如今就算她想走也已经走不了,更何况沈顷绾还在这,她更不会离开。

林思慎没有据理力争,也根本不想用别的理由劝说柳卿云,她只是淡淡开口反问:“娘,您觉得我会甘心放弃一切一走了之吗?”

林思慎的话让柳卿云愣住了,对啊,林思慎怎么可能甘心,就算林思慎现在无力反抗被她强行带回来庆州,林思慎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她总不可能日日夜夜一刻不停的守着林思慎,她压根就守不住。

当初林思慎女扮男装是迫不得已,她为了将军府甘愿隐瞒身世当个男人,给自己套上枷锁,那时的她没得选。可如今的她就算有选择,就算有办法可以脱身,她也不会走了,这一次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林思慎有太多的不甘心,这些年来的隐忍,让她恨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水为雨的当权者,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能剥夺她在意的一切,而她却只能不断的隐忍不断的逃避,她受够了。

她没有沈顷绾那样的远见和雄图大志,想要择一明君庇护天下苍生,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介蝼蚁,天下苍生又与她何干?这么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守护她所在意的人,单纯却也自私。

所以他们抢走的,她要亲手夺回来,他们亏欠她的,她要他们百倍奉还,仅此而已。

林思慎缓缓躺下,她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神色平静的闭上眼:“既然马车已经备好了,那明日娘就带着大哥和墨竹启程吧。”

柳卿云望着林思慎,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眼前女儿变得有些陌生了,以前哪怕她无理取闹发脾气,林思慎都会向林铮一样温声软语的哄着她,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哄开心了,虽然林思慎背地里做什么都瞒着她,却从未在明面上忤逆她。

现在就算是她发脾气也好,好言好语的劝说也好,林思慎也懒得再多说一句话,就如同……不在意了。

柳卿云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林思慎,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她颓然的闭上眼,只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无力迷茫过。

就在柳卿云不知所措之际,一直闭着眼沉默的林思慎轻声开口了,她主动握住了柳卿云的手,然后翻身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埋头在她怀里,像是一个脆弱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依靠。

柳卿云反倒是愣住了,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思慎,短暂的犹豫过后她俯下身回抱着了林思慎,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的瞬间,林思慎的声音闷闷传来。

“娘,我会带着爹平平安安的回庆州,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

“好,我信你。”

柳卿云鼻子一酸,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轻轻抚摸着林思慎那瘦的能摸到骨头的背脊,不过很快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林思慎说会带林铮平平安安的回庆州,说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可她却反常的没有提到沈顷绾,这就有些不寻常了,明明方才她还在问沈顷绾有没有醒来。

依柳卿云对林思慎的了解,她就跟她爹林铮一样是个情种,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算死也不会放手,所以哪怕沈顷绾今后都不会醒来,林思慎也不会放弃沈顷绾。

可为什么,她说的以后没有了沈顷绾。

柳卿云眼神快速闪烁,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犹豫片刻后她忍不住轻声问道:“慎儿,那那主她呢?”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埋头在柳卿云怀里,许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声喃喃了一句:“我不知道。”

柳卿云竖着耳朵,林思慎话音才落,她便急忙问道:“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开了?不想跟她纠缠下去了?”

林思慎又沉默了良久,而后她抬起头来默默躺下,伸手轻轻摸索着按在心口,感受着掌心平缓的跳动,她眼神空洞而茫然,启唇喃喃自语:“我也许已经……没那么确定了。”

………………

席浅这段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埋头在沈顷绾书房研读各种医术,这些都是沈顷绾天南海北找来的医术孤本,其中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医术蛊术,其中许多就连席浅都未曾见过,不得不说让她大开眼界了。

从医多年席浅从未见过沈顷编这样的状况,她本意是想多翻看医术,从中找到沈顷缩的症结所在,说不定能找到沈顷绾为什么迟迟没有醒过来的原因,从而唤醒她。

这日晌午,席浅又翻了半日的医书,看的有些头昏眼胀,她无奈合上手中的残书随手放在桌角,一边闭目沉思,一边抬手揉着酸痛的太阳穴。

正当她思绪发散之际,书房外远远传来兰青的呼声:“席浅姑姑,席浅姑……哎哟。”

接着便是一声闷响,接着是瓷器摔地破裂的声音,兰青像是被绊了一跤,小小声的啜泣飘入席浅耳中,让她无心沉思冥想。

“这个冒失鬼。”

席浅无奈睁开眼,口中轻嗔了一句,站起身往前走的瞬间,不小心将桌角的医书撞落在地,正巧将医书夹层里一张薄纸摔了出来。

“咦?”

席浅盯着纸张,疑惑的蹙紧了眉头,方才翻看医术时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书中还有夹层,这般想着席浅俯下身去,将残本和摔落的纸张一同拾起。

纸张薄如禅翼,上头写着一排排蝇头小字,因为太过久远纸张已经泛黄破裂,看上去极为易碎,就连上头的墨迹也有些看不清了。

席浅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放入掌心展开,然后走到窗边举起,借着窗外的亮光折射,开始逐字辨认

门外兰青一路呜咽着,手上还抓着半边碎碗,一瘸一拐的推开了书房,一瞧见席浅就忍不住大哭起来,口齿不清的委屈解释道:“席浅姑姑我方才……方才摔了一跤,药碗摔碎了,药汤都……都撒出来了。”

席浅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的举着手,盯着薄纸上的字,面色时而疑惑不解时而恍然大悟,眸中光亮也随之一点点阴沉下去。

兰青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旁,可怜兮兮的拽了拽她的衣角,举着还在淌血的手啜泣道:“席浅姑姑,我的手被瓷片割破流血了。”

席浅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将手中的壁纸夹入医书中,而后转过身来,沉重的神色间还夹杂着丝愤怒,面对着委屈巴巴的兰青,她只撇了眼伤口,平静道:“一会给你上药。”

兰青抹着泪点了点头,有些局促的垂下头去,望着另一只手上抓着的半边破碎药碗,眼泪又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可……可是郡主的药撒了。”

席浅眸光一暗,抿了抿唇冷冷道:“撒了就撒了,我想她应当也不必再喝了。”

兰青闻言先是不解,证了许久后脸色顿时煞白,她不顾伤口一把拽住席浅的袖角,将血都蹭在了席浅衣袖上,口中惶惶问道:“不必再喝了?席浅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郡主她……”

席浅垂眸看着她还在流血的手,一言不发的将医书放在窗台上,然后不顾兰青的声声询问,拉她到门边,用清水将她的伤口洗净,然后涂药包扎一气呵成。

替兰青上完药后,席浅一拂袖,蹙眉低声道:“一会你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今日就回威远将军府。”

兰青一听当即不依,她拽着席浅不肯松手,口中还恳求道:“不行啊,席浅姑姑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郡主怎么办?”

席浅轻轻一扯就将衣袖扯了回来,她转身往门外走去,踏过门槛后又停下脚步,她背对着兰青。眉头紧蹙神色愤怒,胸口剧烈的起伏,看上去她此时心绪似乎极为不平静,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

在兰青急切的注视下,席浅没有转身,只是撂下了一句冷言冷语。

“你们郡主的病,我治不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径直往院外走去。

第425章

夜凉如水,林思慎伏在书房案上翻阅着从暗格内取出的密信,身上披着厚厚的裘衣,手边是墨竹方才熬好的姜汤一旁是烧的正旺的火炉。

虽然昏睡了整整三日,不过好在一切仍在有条不紊的部署,林思慎心下松了口气,正待要站起身之际,喉头突然一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她捂着唇剧烈的咳嗽起来,滑腻温热的鲜血从指缝溢出,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桌上。

盯着掌心猩红的鲜血,林思慎有些愣了神,正当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林思韬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慎儿,你可在屋内?”

林思慎来不及多想,急忙从衣袖中掏出丝帕抹了抹唇角,将桌上手上的血迹通通擦于净,然后讯,速将染满血的丝帕又塞回来袖中。

而后她一拂衣袖端正坐下,清了清嗓子道:“我在,大哥你进来吧。”

林思韬闻言推门而入,一见林思慎他便愣住了,转身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林思慎身旁,他蹙眉端详着林思慎苍白的脸庞,担忧问道:“脸上怎么没有一点血色,我昨儿个见你时,你可还没这般焦悴啊。”

一边说着,林思韬伸手就要摸林思慎的额头,可他还没碰到林思慎就推开了他,笑笑平静道:“不过是染上了风寒而已,过两日就养好了。”

说完,林思慎也不能林思韬再问下去,就快速的转移了问题,问起他的来意:“夜深了,大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林思韬被打断,下意识的回道:“方才娘来找我,让我今夜收拾一番明日随她一同回庆州,你可知道此事?”

“嗯。”

林思慎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林思韬见状又急忙道:“可我听娘说你不与我们一同走?你要和爹留在京城?。

林思慎握紧袖中揣着的那方染血丝帕,低声道:“是啊,爹还未辞官不能擅自离京,至于我……我还有些是要办,我走不了。”

林思韬闻言一屁股坐在林思慎身旁,蹙眉道:“慎儿,我知道如今京城形势危急,你和爹留在京城势必会卷入其中,明日让娘和二弟回庆州吧,我与你们一起留下。”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