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爷爷听到了，肯定会更生气。

“这个自然。”付辞真想把她的紧张都抚平。

那还好。

这话唐明丽没说出来，但表现得很明显。

付辞轻叹了口气，对唐明丽说：“爷爷已经这个年纪，性格已经定型，是改变不了的。”

“确实。”

这道理唐明丽当然知道。

常言道三岁看老，爷爷已经是古稀之年，性格早已定。

所以他把自己拉出来，是为了说这个？

担心她因为这事和爷爷产生隔阂？

那就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唐明丽以为自己猜透了他的担心，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事就对爷爷有意见的。”

她凭什么对他有意见？

付家今日的地位，说直白点是他用血肉之躯拼出来的。

他们都沾了他的光，得了他的照拂，不能转过身就把良心丢了。

可付辞听后却是又是轻叹了口气。

唐明丽不解，她说错了吗？

付辞也看着她，眼神是平常少见的认真，问：“是不是我还不能给到你足够的安全感？”

唐明丽眨巴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还苦笑了下。

她好想反思一下自己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突然这么问。脑袋里面却像忽然有上百只小蜜蜂在飞，嗡嗡嗡作响，让认根本没法思考。

整个人也好像刚跑完了八百米，心跳如战鼓雷动，快要跃出胸腔。

好半响，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努力镇定开口：“怎么突然这么问？”

付辞没有回答，而是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应该是的吧，不然怎么我还在和爷爷谈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到了妥协。我才说一句爷爷性格改不了，你就认定我是担心你会对他有意见。”

是这样吗？

这些和他能不能给到安全感有关系吗？

唐明丽还没理顺，付辞已经又往下说。

“其实我想说的是，和你过日子的是我。其他人，即便是我的家人，有些事如果大家想法不一致，你也无需太放在心上，更不需要害怕。”

他看出了她害怕？

唐明丽嘴巴微张，下意识想否认，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同时整个人也受到了巨大震撼。

这世上会有一个丈夫对妻子说出这样的话吗？

不都是要求妻子体谅，忍耐，让步，张口闭口那是我的家人吗？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根本不可能相信。

当付辞用温柔的声音说出让她不要害怕，唐明丽的心忽然莫名有些酸酸的。

付辞今日说话好怪哦。

“我也不是什么会说甜……擅言辞的人，想对你说的大概就是这些。那些我做得还不到位的地方，以后会努力做到位的，希望以后你可以有安全感些。”

完了，现在不仅心酸酸的，就连眼睛也涩涩的了。

唐明丽连忙揉了揉。

刚刚他想说的应该是甜言蜜语吧，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虽然他确实给不了甜言蜜语，却给了她安稳的生活。

谁说这不是安全感？

是她自己防备，才会无端不安罢了。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对唐明美的吗？

才这么想唐明丽就觉得好笑。

她怎么也魔怔了，这根本就是不相关的两辈子。

哎呀，好奇怪哦。

今日付辞怪怪的，她也怪怪的。

但是有些问题她忽然想明白了。

爷爷继续生气也罢，不生气也罢，她平常怎么对他的依旧怎么对他就是。

爷爷他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感受到妻子整个人确实放松下来了，付辞忍不住，伸手轻揉了揉她脑袋。

有时候，不，很多时候，他都好想知道，这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再说引起付家这场小阴霾的唐家。

唐建国和李红从付家回去后，因为唐明丽没给个准的答复，也不敢也女儿说去付家的事。

唐明美只当他们休息日出门散心到大中午才回来，心情就莫名有些不快。

可自从回城以来，她冲父母发脾气的频率实在太高太高了。

她反思过，再活一次她本意是要活得肆意些，并非只为把两辈子积攒的不满都发泄在父母身上。

所以她克制自己，哪怕不快也忍下了，只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含沙射影说了他们。

别人的父母为了孩子在奔波，他们却不紧不慢，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出门。

李红和唐建国听了真委屈啊，可又不能解释。

为了转移话题，李红主动聊起另一件事：“和你说件事，你绝对想不到，付辞竟然把单位的工作辞了。”

“什么？”果然，唐明美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并且表现得极为震惊，追问母亲：“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听明丽说的。”

“你什么时候见到唐明丽了？”唐明美并不是傻子，立刻猜到了什么，生气质问：“你们今天去付家了？”

“我们没有。”李红怎么可能承认，咬死没有。

唐明美冷笑：“没去过付家，怎么会知道这个事？”

“我们今天见到明丽了，和她聊了一会，她告诉我们的。”李红张口就撒谎，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唐明美将信将疑。

“真的。”李红毫不心虚。

唐明美姑且信了，不再怀疑父母，而是喃喃自言自语：“唐明丽竟然没有反对？”

李红听到了，如实说：“这个就不知道了。”

她心里想得其实和女儿一样，侄女那个蠢货，怎么能容许付辞放弃铁饭碗呢。

母女连心，唐明美也说了同样的话：“真是个蠢货。”

同时，唐明美也想起了一件她几乎要忘了的事。

——上一世付辞也是动过辞去铁饭碗的念头的。

他和家人商量的时候，她以为付家人会反对，谁知道一个个都由着他，逼得她只能站出来激烈反对。

最后在她的激烈反对下，甚至以死相逼，付辞才没有辞掉铁饭碗的工作。不然真不敢想，如果连这份工作都没，徒有虚表的付家以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唐明丽怎么不反对付辞辞职呢？

或许是反对了，但态度不坚决。

真是个蠢女人，付辞现在的工作待遇虽然一般，但怎么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单位。老老实实干下去，至少饿不死。

想到很快唐明丽和付辞两人都要没工作，唐明美就有些兴奋。不敢想以后两人的日子会有多狼狈。

不行，她得抓紧催催知青办那边给自己安排工作。

说干就干，吃过午饭后唐明美就去了知青办。

李红想阻拦，可根本拦不住，又没办法说他们已经找了付家那边帮忙，只要安心在家等着就好。

她不安问丈夫：“明美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惹得知青办的人不快？”

这也正是唐建国担心的，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知青办的人是真的怕了唐明美，看到她来就想躲。

唐明美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知青办的头痛人物。

可有什么办法？如果她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工作就更遥遥无期。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次又一次追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安排她的工作。

今日过来，不等她开口，知青办的一个大姐就先发制人，厉声说她：“跟你说了很多遍，如果有合适的工作会通知你的，不用天台你过来。”

唐明美也没好气：“我心里急，在家坐不住。 ”

“那么多回城知青都在等待安排，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急吗？”

“我不管，我只知道自己没有工作，快活不下去了。”

“工作是想有就有的吗？你怎么不学学其他人，想想其他办法活下去。”

这位大姐说的其他办法是指在黑市摆地摊。

以前抓得严，没人敢这么干。最近好像松了许多，很多回城的大龄待业青年见状都去干这个了。

可这毕竟是违法的，知青办的人也不敢说太直白。

唐明美也听说过，可她是不可能这么干的。

万一被抓到，轻则罚款，重则可是要坐牢的。

想到知青办的人竟然怂恿自己去干这个，唐明美彻底忍不住了，和那位大姐吵了起来。

越吵越激烈之际，唐建国赶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女儿拖走。

理所当然的，唐明美无处发泄的怒火转而发泄在他身上，哭着问父亲：“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让我在乡下吃了两年苦，现在还连一份工作都安排不了，让我活得这么迷茫不安。”

唐建国听得心肝俱碎，忽然觉得好累，也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了。

他承认是他这个做父亲没用，才让女儿过成这样。

满腔的愧意几乎要将他击溃，红着眼跟女儿保证：“相信爸，一定会让你有工作的，再耐心等等。”

“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外人看来，她不过才等了个把月，可只有她清楚，自己等了两辈子。

唐建国也不知道，只能强调很快。

如果付家那边不肯，他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厂里同意让女儿顶替自己的工作。

两年前他不够坚决，让女儿下乡遭了两年多的罪，这错他不能再犯。

也许是父亲眼神的突然坚定是唐明美从来没见过的，她慢慢也平静下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要不就听父亲一次吧。

她不应该急的，想想唐明丽，现在才是应该焦头烂额的那个-

就在唐明美大闹知青办的几天后，知青办的人主动来找她，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唐明美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遥不可及的梦，怎么突然就实现了？

她激动到哆嗦着嘴，问：“真的吗？没骗我？”

知青办大姐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笑她：“瞧你，我都亲自来你家里通知了，还能骗你不成？”

得到肯定答案，唐明美喜极而泣。

她没想太多，只以为是终于安排到自己，心里激动叫嚣着，有工作了，终于有工作了。

两世为人，她终于要有一份工作了。

红糖厂职工，虽然还不知道这工作要做什么，但她以前说过，无论什么工作都一定会珍惜。

唐明美太激动了，哭了一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连杯水都没给人倒，连忙擦干眼泪给知青办的大姐倒了一杯白开水。

知青办大姐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这样礼貌，让唐明美都差点愣住了。

之前跑了那么多次知青办，这位大姐是怎么对她的，她可还记得。

看来还是得有工作，有工人身份后，连以前看不起她的知青办工作人员都给好脸色了。

唐明美有些瞧不起这种捧高踩低的人，但想到还没办理入职，只能选择忍耐。

知青办的大姐又和唐明美交代了下什么时候去红糖厂报道，以及一些报道要注意的事项，自认没什么遗漏了，才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好几次看着唐明美欲言又止。

只可惜唐明美沉浸在即将上班的喜悦中，完全没发现。

知青办大姐有些不甘心，都走到门口了，还是问了句：“你是不是还有个堂妹？”

唐明美回了一个是，警惕问：“怎么了？这和我的工作安排有什么关系吗？”

她想起了李大柱和自己提过一嘴的，有的工作是要做背调的。

他们不会是想找唐明丽调查她吧？

越想越紧张了，万一唐明丽见不得她好，胡乱说话，她好不容易等到的工作岂不是会没了？

好在知青办的大姐接下来的话让她又安心下来。

“没什么，就是听人说你还有个堂妹，父母早早就不在人世，是你父母把她养大的。其实你应该早说的。”

早说？说她父母帮着抚养别人得孩子？难不成这事还能优先安排工作？

在唐明美一脸狐疑中，知青办大姐又连忙说：“哎呀哎呀，是我多嘴了，我先走了。”

唐明美巴不得她快点走。

知青办大姐下到楼下，才悻悻拍了拍胸口。

“差点一时嘴快说出来了，不然真不好交代。”

这两个堂姐妹也真是奇怪，明明是至亲，一个帮忙也要偷偷的，一个有这层关系也不说开。

大姐摇了摇头，实在理解不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付辞是在临下班的时候知道唐明美的工作已经安排好的。

回到家，趁着一家人都在，他把这个事说了。

听到红糖厂时，唐明丽没什么反应，倒是这几天一直板着脸的付老爷子神情有了变化，神色有些复杂。

“红糖厂？”

付辞嗯了声。

付老爷子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唐明丽看得一头雾水。

红唐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