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九十一章 ……
大殿上, 天子高坐龙椅之上,看着底下人,似笑非笑……
着急吧?心慌吧?
这就对了!
看着底下大臣一个个搔头捉急的模样, 天子心里真是太爽了!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往常大家都拿这话教育天子, 现在风水轮流转,大臣也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回其威力!
民心的力量, 朝臣们头一回知道的这么透彻、清晰, 这其中还有国丈和国舅的大半功劳。
毕竟, 声名赫赫、权势滔天的两家估摸着谁也没想到自己会倒在一场天雷的流言中!
所以, “天雷长眼劈人”这个人形大杀器是绝对不能留。
“臣启奏:请陛下派人去民间澄清流言,清明民心, 以保我朝朝政安稳太平!”
“臣附议——”
“臣附议——”
……
眼看着朝臣个个都想把悬在自个头上的利剑清理掉,天子微微一笑:
“澄清?为什么要澄清?难道天雷它劈过好人?”
朝臣们抓了把脑袋:“这……”
流言、虚言要澄清,不是流言, 好似……是用不上“澄清”二字。
天子脸上又冒出个十分欠揍的笑容:
“再说, 朕昨日做梦, 梦见祖宗, 说这天雷是他寻来辅佐朕, 帮朕惩治小人, 还我大盛一片政治清明、百姓赞颂的盛世的。”
呃呃呃……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从彼此脸上看到震撼:
皇上这脸皮真是绝了!
这么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真的好吗??
天子一脸得意:
有这等上好的利器,他不牢牢把它握在手里,难道还能由着它跑了?
他又不傻!
要是时迁在大殿上,天子可能还会微微红一下脸,但是时迁这官职不是不够嘛, 于是天子毫不羞愧地就把天雷的出处安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针对这种妨碍自己“发家致富”甚至可能攸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杀器,朝臣们也毫不相让、据理力争,说天雷这事也许就是巧合。
毕竟,本朝至今天雷劈人的事情也没发生几起。
数量太少,不具备代表性!
便是天子的梦,同样只能做参考,作猜测的依据,而不能当成铁证!
大臣们全都不肯退让,最后奋力一搏,仗着人多势众,哗啦啦跪了一地: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
搞“人多势众”这套,确实好用,天子要是想做一个明君,肯定要听称职的谏言。
天子: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一人退一步……
朕证明不了“天雷长眼”的真实性,毕竟劈人这种事哪怕是老天爷也不会随便动手,如此一来,数量必然稀少,也就是你们说的样本数量太少,不具备参考性。
真实性不可考,但是若它不是事实,是妄言,那么假以时日肯定能证明。
等你们证实它确实是假的,是妄言,那么朕必定如各位爱卿的心意,派人去民间澄清。
这样可好???
众大臣:好……好个屁!
皇上摆明在行拖字诀。
证明?怎么证明?就如皇上所说,劈人这种事多少年才有一例,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要它劈错人,时间更久。
退一万步,人无完人,人身上总会有点毛病,总会做错事,劈错人的标准又是什么?
这一桩桩的到时如何去掰扯?
朝臣们连着在朝上跟天子扯了三日,谁也没再从天子身上讨来便宜,天子咬死了就这个条件不松口。
你再仗着人多势众跪一片地闹,他就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拿祖宗、先皇说事,毕竟祖宗托梦,你敢不遵重先帝?先先帝?先先先帝?
我团结本朝历代先皇一起,谁的人更多?谁的势更重?
不言而喻。
天子摆明耍无赖,朝臣就是拿他没办法,只得认了下来,日日盼着那遥不可及的天雷能赏脸光顾哪个好人家里一回。
好早日把他们头顶的大杀器摘去。
倒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现在,在这一波天雷的冲击下,朝臣们只能暂时收敛己身,谁也不想做那个以身试道的“道友”。
***
不单单是朝臣,民间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之事都少了很多,以京城为甚,哄抬物价、气压百姓的无良商家都少了。
时母这几日打算搬家,挨个去跟她处的那些老姐妹闲话告别,就见那些小姐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说是近来不少商家搞活动,米粮成衣日用品啥的全都降价。
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一降价她们生活就好过很多,可不高兴嘛!
时母听得也高兴,跟老姐妹们吹吹牛,歌颂歌颂老天爷和天子之后,回来又把话给儿子、儿媳学了一通。
时迁跟锦欢听了都很高兴。
堪堪高兴没多久,就听时母跟着说道:
“如此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合该造个孩子出来。”
“知道你们疼阿九,疼她就给她早点儿生个弟弟,将来好给她撑腰,你两可都得给我加把劲儿!”
时迁&锦欢:“……”
***
催生这种事儿,急是急不来的。
锦欢按部就班生活,白天跟婆婆一起带小阿九,晚上时迁回来,跟时迁学一个时辰的字,夜里再努力个把钟头造人。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腰力且好着呢,时迁每日把锦欢滋润得跟朵娇花似的,明媚鲜妍。
小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家里气氛轻松愉悦,时迁公务上也顺畅很多。
许是因为之前糟了尚书大人一顿骂和敲打,叫人生了同情或是拉近了距离,反正时迁的人缘相比一开始倒是好了很多。
冷板凳还是照坐,但是偶尔忙的时候也会有人叫他帮忙,入了秋后,人要请他帮忙,顺带也会指点他一二。
总之,户部的那点儿事情他是渐渐上手了。
*
不但是户部,皇宫里,时迁也一样混得开。
天子感念时迁在扳倒国丈和国舅这事儿上的功劳,想升他官,但无奈时迁资历太浅。
于是,隔上五六日天子便宣他进宫说话,以示恩宠。
可怜状元和榜眼如今还在翰林院,偏生还不如时迁这个鸿胪发展的好,如今倒霉还是他们倒霉,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李朝历代翰林都是极好的去处,偏今朝惹了天子眼,被发配冷落,连带着状元跟榜眼都不受待见。
状元和榜眼心里能福气?
被个家世学问等等处处不如自己的人比了下去,状元跟榜眼心里简直气死,日日在心里给时迁扎小人、盼着时迁在御前失仪出错,被皇上苛责。
可惜,时迁并不叫他们如意。
许是出生的原因,时迁哪怕受再多恩宠,从不骄傲,不张扬,在天子跟户部的同事跟前都一如既往。
时间一长,时迁非但没出错失宠,反而越发受天子喜爱。
且天子尤其爱跟时迁唠嗑,谁叫天子寂寞又碎嘴,而时迁偏偏嘴紧又知分寸呢!
***
这不,因着近日朝臣总上书说“圣上无子,无继承人,恐朝廷不稳!”
这叫天子很有吐槽欲望,时迁刚进宫坐下,茶都没抿一口,天子就开启了群嘲技能:
“切,当朕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就是看不惯朕,又干不掉朕,于是想让朕给他们生个好拿捏的儿子罢了。”
时迁:“……”
皇上给臣子生儿子……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呢?
“这其中数闵大将军蹦跶的最欢,当谁不知道他就是为她妹闵贵人上蹿下跳一样。”
“还有那韩老头,朕既没纳他家闺女,也没纳他妹,生不生子跟他有一文钱关系?要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
天子一张嘴巴拉巴拉,将朝中催生厉害的给吐槽了个遍。
跟天子相处久了,时迁渐渐发现皇上脾气还是挺好的,可能是忽然天子多了生出来的后遗症,反正如今他跟天子相处状态自然很多。
一问一答的,不再跟当初一般战战兢兢的,反倒是有些像普通朋友聊天一般说话。
天子说起朝臣催生,时迁在这方便跟天子非常有共鸣,说家里爹娘也催他再要个儿子。
“虽然微臣爹娘也疼微臣的闺女,但是还是想要个孙子好继承血脉家业,这是他们心里的寄托。陛下你要把催您生孩子的那群朝臣想象成爹娘为您家业继承着想,心里是不是就好过多了。”
天子心说有些道理,但是眉头还是忍不住微皱:
“那史书上可是有记载过一个境遇特别悲催的皇帝,也是被大臣逼着生孩子,最后为了生皇子……他油尽灯枯。”
时迁:“……”
时迁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半晌他来了一句:
“皇上,您是怕……担心……您……不行……吗?”
时迁他心中疑虑是不是皇上身体生了什么毛病?不然皇上怎么会说出来这话?
天子好半天叫时迁这话雷住,没回过神。
时迁心中疑虑更深,生怕天子是讳疾忌医,误了看诊的时机,又张嘴要劝。
天子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便跳脚,跟身上被点了火似的大声喊道:
“谁不行啊啊~啊?”
“有本事,咱两比比谁大?”
时迁:“……”
时迁道:“行就行吧,行是好事,圣上不必如此激动!”
天子:“什么叫行就行吧?”
“本来就行好嘛!”
时迁一脸无奈,好似在说: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却不知他这副敷衍的态度更加刺激了天子,直言要跟时迁比赛。
比什么呢?
这不是两人都正在被催生嘛,就比谁先.生出儿子?
天子一脸自信对时迁放狠话:
“爱卿竟然怀疑朕的能力?”
“朕一定叫你好好瞧瞧,朕到底能不能行!”
时迁:“……”
天子信誓旦旦跟时迁立下赌约,后二日,时迁再被天子宣召时候,也不说话,只不住抬眼看向天子,神情:……怪怪的!
92. 第九十二章 ……
时迁那神情, 怪的很,天子很难不注意到。
好半晌,时迁仍不说话, 天子却叫时迁看得头皮发麻,幽幽出声:
“时爱卿?”
“臣下在!”
“有事?”
时迁抿嘴, 控制了一下心中的欣喜和自得,这才道:
“陛下果然金口玉言。”
天子:“???”
时迁以手抵唇, 轻咳两声, 道:
“昨日下官下值回去, 刚巧, 臣的夫人被诊出有了身孕,臣怕是要领先陛下一步了。”
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这个赌约是他自己提的, 天子都要怀疑是时迁下套子给他钻的了。
哪有昨天才立下赌约,今儿就诊出有身孕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过,天子肯定不会轻易认输, 嘴硬道:
“爱卿这话言之过早, 便是早早怀上了, 谁知道你这胎会不会……再生个闺女?”
时迁怨念脸:“陛下~”
虽然明知道时迁爹娘想抱孙子, 咒人家生闺女不厚道, 可是天子一想到头回打赌就要输给时迁、心里头便过不去, 只好缺德一回。
“不是朕说晦气话,毕竟你就一个媳妇, 生男生女五五开,指不定又是个毛丫头!”
时迁:“……”
天子再说话时,脸上隐隐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朕就不一样了——”
“朕可是有三宫六院的人,朕卖力些,多耕几块田, 到时总有一片田里能出个男娃,可比你只守着一块田保险多了。”
时迁:“…………”
***
等时迁从皇宫回来,便跟锦欢提起宫里这事。
他本意是想跟锦欢分享一下在皇宫的日常,让媳妇知道天子还是很平易近人、好说话的。
所以,平日他要进宫,不用太紧张。
谁知媳妇抓错重点,险些将自己坑进去。
只见锦欢蜷了蜷手指,目光淡淡:
“陛下坐拥后宫,享齐人之福,美丽的、大方的、温柔的、骄矜的、体贴的、明艳的……各色美人……”
“你就不羡慕?不想纳几个美人回来~过过瘾?”
时迁:“……”
他一拍脑袋:哎呦喂,他把这茬给忘了,男人跟男人之间口花花几句是常事,跟媳妇……还是不能太老实。
时迁求生欲爆棚,情话信手拈来:
“我才不羡慕,陛下纵使佳丽三千,在我心中也不及我媳妇一人。”
锦欢但笑不语。
时迁啄了下她眉心:
“真的,纵使陛下有整个后宫,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喜欢陛下,跟陛下心贴心的呢?”
“——没有。要有这样的,她在后宫也活不下来。跟妃嫔的所有的亲密中都藏着利益纠葛,所以我不羡慕陛下。”
后宫历来如此,锦欢听了也有些怅然。
时迁顺势拢她在怀里:
“老天爷是公平的,大概我前生所苦,所以才等来媳妇你这一颗蜜糖,护佑我,让我的人生从此变甜、发亮,我有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时迁求生欲挺强,情话说的极为动听。
锦欢环着他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语气软糯:
“不知怎的,最近总不由自主想发脾气,相公你见谅些。”
时迁眼睛随着锦欢转悠,锦欢软了下来,时迁长吁一口气,说他前头问过大夫,女人怀上孩子情绪的确容易起伏不定,不怪她。
她是为他生儿育女,要怪也是怪他。
说着话呢,时迁放低身子,脸颊凑过去:“咬一下?出口气?”
锦欢真就抬头,好似咬苹果般,扑上去啃了一大口。
糊了时迁一脸的口水。
糟蹋了时迁一张俊脸后,锦欢高兴了,趴时迁怀里,把玩着他头发,随口问道:
“那我怀阿九那会儿,怎的没怎么生气,情绪大变?”
时迁:“……”
感情那会儿动不动嘤嘤哭的讨债媳妇人都忘了,就他印象深刻?
当然,这会儿小媳妇正娇嫩,需要悉心呵护,时迁就不翻后账了,反而费心替她想理由:
“那不是咱闺女乖巧听话,舍不得你受罪嘛,这回这么闹你,指不定就是个皮小子。”
“要真是小子,我跟圣上的赌约可就赢定了,媳妇你得是大功臣,到时战利品归你……”
从天子那赢得的战利品,这诱惑很大,锦欢很快就被时迁思路带跑偏了,一场家庭纠纷就此消弭于无形……
***
不过,想赢天子的确不大容易。
虽然天子后宫没有夸张到七十二妃,但是三四十总是有了。
平时,天子对女色不大上心,所以至今天子膝下只有两个小公主。
但是,因跟时迁这回打赌,天子想赢,终于对他的后宫上了心,加倍宠幸美人,勤奋耕耘,狂撒雨露。
不单如此,他还给妃嫔们画了块大饼,说是谁能诞下子嗣,便给她抬位份。
就不信他后宫这么多快地,在生儿子上,还能输了他时迁?
这旨意一下,后宫里跟过年似的,噼里啪啦热闹了起来。
要知道,当今天子在对待女人身上,着实是个小气鬼。
*
至今,宫里除了皇后,也就两妃子,余下一大片皆是美人、才人这等子不入流的位份。
难得天子大方一回,妃嫔还不趁机牟足了劲儿努力一回?
尤其皇后娘家才刚被贬,哪怕天子并没有要废后的意思,架不住皇后自己心虚、势颓,在后宫里立不起来,后宫佳丽还不逮住机会指望翻身?
一时后宫花样百出,使劲浑身解数压榨天子。
最难消受美人恩。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前头还洋洋得意于自家地广的天子,经了月余,险些没哭出声来!
地广但奈何人稀啊!
天子只得把宠幸妃嫔当民间种地一般辛勤: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为了这赌约,他真是委屈大发了!
***
天子这边辛勤耕耘,盼着后来居上。
而锦欢在金桂飘香的中秋把出有身孕后,一家人高兴之余,搬家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
因永乡县素来有孕妇不宜搬家的忌讳,哪怕搬来京城,时母也牢牢记着,生怕她大孙子或二孙女有什么不妥当。
一家子仍旧还住在租赁的院子里。
原本时母还担心说好的要退房搬家,现在不搬了,房主会趁机涨价。
结果,等她跟人商谈时,房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您家这是要添个大孙子,大喜事,这房子您家照旧住着,价钱也跟之前一样。”
因着时迁成了官老爷,故而哪怕秦大人家臭名昭著离了京城,人房主也没涨价。
叫官老爷住过,往后他的房子定然升值,何必为了暂时那点蝇头小利凭白得罪人去?
要不说商人会算账呢!
时母想得很明白,这就是身份地位拔高带来的变化,要搁从前时迁没当官那会,哪有这等好事?
但叫她更高兴的还在后头。
九月初,时迁给他娘和媳妇请封的诰命下来了。
两人荣获天子钦赐的六品安人。
原本按照官家女眷获赠诰命的程序是没这么快的。
现在就能下来,全因时迁在扳倒了国舅和国丈两方势力上面的功劳,原本天子是想给他升官的,但是现在时迁才刚入职几个月,资历还不够。
天子准备再叫他熬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哪怕显眼,但是到底不出格。
现在的话,就先给个恩裳,知道时迁孝顺,疼媳妇,便如了他心意,颁旨赐封诰命,外加给了一份赏赐。
**
宫人带着天子的赏赐还有六品安人的诰命服饰去了时迁家中。
时母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处的都好,大家见她家来人也都跟着瞧热闹。
传旨的太监、端着赏赐物品的宫女,还有左右围过来的邻居,一大帮子人扎堆一处,那叫一个热闹。
时母领着儿媳跪着,听那传旨太监读那圣旨,用了很多词语卖力夸她和儿媳,总之就是她和儿媳哪哪都好,配得上安人这个诰命。
因着时迁没跟婆媳两通过风,是故,这个惊喜,真是十分惊喜!
锦欢还好,仙女她都做过,不过是个诰命,高兴归高兴,但还稳得住。
但是时母可就绷不住了,当场喜极而泣。
以前,看她三儿从秀才考到举人、进士、当上六品官,时母替儿子高兴,但总归不如实实在在的诰命加深来的震撼。
往后,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六品的安人,这种母凭子贵带来的身份上的转变、跳跃比什么都叫她开心。
从前,因供着时迁读书所遭受的那些质疑、委屈这一刻真真正正的成了过眼云烟。
时母接过圣旨,小心地护在怀里,语气哽咽:
“这都是我三儿带来的,我没白供他。”
周围的邻居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常跟时母打交道,如今见人家婆媳两个摇身一变,都成了诰命,那叫一个羡慕。
也都上前道喜,偶有一两句酸话,搁在平时,时母哪怕不骂人也得刺回去。
今儿她高兴,便不在意,家里的瓜子瓜子花生十分舍得拿出来给这些道喜的一人抓一把。
婆婆爱风光,难得有这等子叫她炫耀、开心的时刻,锦欢十分有眼色的往后撤,将主场让给婆婆。
直到了晚上,把人送走,将家里打扫干净,时母还是咧着笑脸。
“老头子,我觉得咱住这边挺好的,邻居多好、多热情啊!”
时父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能不晓得她的想法?
不就是因着如今周围就她身份高,不管是乡下还是这边,她鸡头做惯了,若是去了繁华处,品级又低,还不得憋着呢!
时父笑她眼皮浅,时母也不反对,她就是不爱憋着过日子。
再说,看那些大家夫人、老太太规矩礼仪板板正正,还有说话藏三分露三分的,她就浑身不自在。
这儿挺好。
行吧,爱住就住着呗!
时母风光又高兴,暗暗可惜,老家还不知道,不然……她给通知一下,一起高兴高兴?
93. 093 ……
时母一脸跃跃欲试地跟时父商量:
“老头子, 你看咱们是不是给老家去封信,也说说咱们在京里的生活,好叫他们放心?”
时父:“……”
跟这人多少年的夫妻了, 时父哪里还不了解她?
让人放心是假,想在老家炫耀一番才是真吧!
时母也不否认。
“我儿子出息又孝顺, 我炫耀一番不应当?有能耐她们也炫耀啊,要没能耐就洗好耳朵听我说道——
看她们一个个脸上露出羡慕又嫉妒的表情, 我心里比吃了蜂蜜还要愉悦。”
时父:“……”
他家老婆子光是在这儿随口说说, 信都还没写、还没送呢, 就高兴得要飞起来, 时父能忍心拒绝?
而且他们一家来京城也有几个月了,对于乡下的两个儿子以及叔伯兄弟, 时父也是十分惦念的。
按道理说去封信也是应该。
时父袖手,迟疑地道:
“不然……写一封信过去说说?”
时母兴奋地点着头,时父话音一落, 她就急不可耐地去时迁书房, 把墨给儿子磨上。
这样她儿子回家立马就能动笔。
一点儿不耽搁时间, 完美!
这个心急的劲儿, 哎呦, 可叫人怎么说呢!
锦欢找过来时候, 看见婆婆那犹如“捣蒜”一般的磨墨手法,认真而卖力。
“咚~咚咚, 咚~咚咚~”
锦欢:“……”
锦欢眨了眨眼睛,然后面无异色地从婆婆手里接过墨条。
“娘,我正好闲着没事,这墨就交给我来磨吧,爹带着阿九去灶屋烧水了, 阿九调皮爱作乱,娘你去给爹帮把手吧?”
时母压根没发现媳妇是故意支开她的,还推辞呢,说老头子烧个水而已,哪里就用人帮忙了?
倒是媳妇你这边,怀了身子的人爱打盹儿,你不如去床上眯会儿?
锦欢:“……”婆婆太体贴了有时也难为人。
可书房的活,像是磨墨,它多有讲究,婆婆这捣蒜一般的手法……真心不合适啊!
而且,往砚台里倒的清水明显多了,磨出的墨汁色泽也不好。
哪怕瞧出不好,锦欢还是笑,一点儿没说婆婆做的不对不好,只推说她馋嘴了,想吃婆婆炒的豆芽。
这才将婆婆给支走。
怀着身子的儿媳嘴馋,时母非常能理解,然后兴冲冲就奔去杂物房洗豆子发豆芽去了。
锦欢摇摇头,手上按着时迁教过她的法子,细细地磨出墨汁。
为了相公的好墨不被糟蹋,她容易嘛她!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惊心动魄,更多还是细水漫流,家常过日子。
磕磕绊绊、做错事都是难免,但不能逮着错误就大声呵斥争吵,这样小事也变大了。
适当的看破不说破,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长辈也是要面子的嘛!
***
将豆子泡好,时迁还没回来。
眼看已经差不多到时迁下值时间,时母没忍住,牵着阿九便去院子外头迎他。
望眼欲穿。
好容易盼到人回来,时迁他东西还未及放下,就被他娘抓去书房,信纸都给他铺好,然后递了根毛笔过来:
“诺,笔给你,给老家写信,说说咱们在京里的情况。”
似是担心时迁说不到点子上,她赶紧又补了句:
“我说,你写。”
时迁:“……”
行吧,您请好嘞!
时母嘴巴一通扒拉,十分认真地将来京后的跌宕起伏描绘了一遍,包括时迁的官职、遇到的不靠谱的事,媳妇又有身孕了,当然重点还是……她跟媳妇已经是诰命夫人了。
品级比老家的县令还有高一级。
就问棒不棒?
余下的时光全看老太太一人手舞足蹈地发挥了。
只偶尔话太糙时,时迁会略微修饰一二,毕竟老家人都不识字,以防到时他兄嫂请人念信时太过尴尬。
既然要写信回老家,那肯定锦欢娘家那边也要交代一下。
只是,轮到锦欢时候,她对爹娘有一万种的担心想诉说,又想尽可能打消爹娘对她的忧虑。
话到嘴边,倒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迁握了握她的手。
锦欢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提笔,将她想说的话亲自诉诸笔下。
旁边时父时母都惊呆了!
两人是都知道儿媳一直有跟儿子读学习念书识字的,但是……这才多久,都能写信了??
?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老两口是不认识字,看不出媳妇写的好坏,但是看媳妇那拿笔姿态……跟老三是一模一样的。
下笔时候,手也稳。
面不改色的。
等媳妇写完,时迁接过信来看了一眼,就直接塞进了信封。
这就是没问题的意思了。
时母笑得又佩服又自豪。
果然,不愧是她家媳妇,就是比一般人能耐!!!
看时迁要将信封了,时母感觉补了一句:
“三儿你再给信里添一句解释一下,告诉她们这信是你媳妇自个儿写的,不是你代笔的。”
时迁:“……”
他想说不用补这句,画蛇添足,人只要眼睛不瘸,哪个能将这……这矮胖不匀的字认成他的笔记?
眼瞎啊?
只是,等时迁望了望媳妇被他娘夸的亮晶晶的眼睛,他就老实闭嘴了。
许是有人真……眼瞎呢?
***
信件写好之后,就在时母的催促下寄去了老家。
跟着信件一起的还有几个包裹,装了京城的一些特产。
还有封诰命时天子赏下的料子锦欢也匀了两匹给她娘。
时母心说就这个给亲家,最有面子了,她自己也匀了一匹给闺女,再多她就舍不得了。
至于两个儿媳那边,那是想都不想,寄点吃的喝的就不错了。
东西跟信件寄走之后两天,时母整天寻思,猜老家人收到信后是个什么反应?
晚上躺床上跟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的,自己不睡还搅和老头子一起陪她唠。
把个时父给烦的,眼睛还眯着呢,嘴里哼哼:
“老家离咱们这儿多远你不知道啊,谁知道啥时候能到?”
也是。
时母一个翻身,闭上眼就将事情丢到脑后,还早着呢,该干啥干啥去吧。
时母这边放下了,旁人更没心思惦念了。
时迁在户部当差,冷板凳终于热乎了,还不抓紧时间学习?
下值回来也有事,督促媳妇……练字!
之前他眼睁睁看媳妇写完亲笔信,他就意识到:
有些事儿……真的真的……不能再拖了!
平时媳妇学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写的哪怕不端正,但是针对新学写字的人来说,也还行。
但是,当媳妇用他教过的字写信,将信堆一起时候,那效果……对时迁这样受过科考检验的人来说,那就有些不忍直视了。
练字,走起!
时迁当晚就将他当初用过的字帖从箱子里全给翻了出来,送了锦欢。
锦欢给他原地表演了个翻白眼。
时迁:“……”
哪怕媳妇翻白眼,时迁也顶住了,亲自看着锦欢哈哈拿起笔临摹。
媳妇要宠……字……也要练。
没的商量!
***
家里头,小夫妻打个嘴拌也是常事,日日仍旧蜜里调油地过。
工作上,时迁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前头好几个月他不是在坐冷板凳,就是跟着前辈屁.股后头打下手,帮忙。
总归忙也有限。
等进了十月,户部主事负责的那堆事情他终于混熟,刚好年景已过大半,顺势忙了起来。
平日时迁大多数负责管理土地相关的事务,要是有出差,他也会领着底下人去办理或者是别人领头,他跟着协助办理。
跟着十一月他又去了一趟京畿巡查,花了十来天的功夫,回来后人都瘦了一圈。
所幸,他经手的账册那都是十分细致,细致到对应的人口流通、土地税,以及是否有发生天灾人祸。
如此下来,他手底下的活那是又细致又精准,一点儿出入没有。
天子看过户部报过来奏折,他自己也翻了几回,心里十分满意。
这才几个月?
眼看着本届状元、榜眼、探花还老实猫在翰林院里混日子的时候,时迁在户部揽的这一摊子事已经做的有模有样!
真不愧是他挑中的人!
天子摸着下巴,模样贱兮兮的。
不过,时迁人再优秀,也丝毫不影响天子对两人立下的赌约(谁先生儿子)抱有必胜的信心……还有决心。
毕竟,天子他也是人,还是男人。
男人的尊严不能丢!
何况,他可是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对比时迁这个老婆奴,耙耳朵,只耕一块田的人……稳住,他肯定能赢。
三宫六院必胜!
于是,等晚膳时候,敬事房的小太监端来膳牌,跪在天子面前让他挑拣,天子那是非常之用心。
他眼睛盯着大银盘里面的绿头牌,一边伸手挑拣,看牌子上的刻字,一边在脑子中回忆名字所对应的人……的身材。
这个……瓜子脸,小细腰……不要。
这个……桃花眼,瘦竹竿……不要。
这个……大脑门,丰.乳.肥.臀……妥了!
小太监:???
陛下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
可不是嘛!
陛下的心思也太难猜了些。
从前陛下不留连后宫,不热衷于房事,她们着急,逮着机会就往宫外的娘家送信,让好好劝劝陛下,为子嗣计,多去后宫转转。
现在呢,陛下肯进后宫了,还对房事十分热衷。
夜夜要召美人陪不说,十晚上起码要八天是要宠幸美人的。
但是,宫里的女人还是急!
甚至,比早前更着急。
只因陛下这选的人……它……
以往得陛下恩宠的都是非常经典的美人,柳叶眉、杨柳腰、容颜魅惑、身段妖娆。
或是妩媚动人,或是性感热辣,或是天女下凡,或是超然脱俗。
再不济也是性子讨喜,天真烂漫,温婉可人。
现在呢?
家世高低不一,容貌美丑不一,只有一点儿相通……屁.股丰满……这可叫人怎么办?
难道要叫她们努力去长屁.股?
一时之间,宫外各个大臣家里不约而同地收到宫里女儿的来信,说是近来皇上他喜欢臀部丰满的女人,叫家里想法子搜集一下非臀的古方或是偏方也行。
不然,她们在宫里就要旱死了!
众大臣:“…………”
大.胸细腰的美人她是不好看还是不好摸?
从来只听说丰胸瘦腰以邀宠的……丰臀……闻所未闻,真是好大一朵奇葩!
陛下这审美……绝了……
底下大臣嚼舌根子归嚼舌根子,非议几句之后还是十分上心地给女儿四处寻摸丰臀方子。
毕竟,如今陛下还没有皇长子,女儿要是得宠,生下皇子……皇长子……几辈子的富贵许就有了!
有那机灵的,还做两手准备。
一边给女儿找方子;另一边,也做好找不到方子或是女儿用方子没用后应对的法子,私底下悄悄寻找屁股丰满的女人,预先给养在府里。
就等下次宫里女儿传信来说她还是没宠之后,家里就把人给送进宫里,献给皇上。
宫外很多大臣派人找秘方,找那丰满美人,动静闹得很大,风都吹到了时迁耳朵里。
旁人许是都以为天子是嗜好特立独行,只时迁依着他对陛下的了解,心中猜到了始末。
想到天子为了一个赌约,不计美丑地宠幸美人,这么牺牲他自己,时迁不由哈哈笑出声来。
他不厚道地瞧天子笑话的时候,也有人刚好在惦记他一家。
***
原来,是先前她娘口述他代笔的那封信终于送到了老家。
时迁他作为他们村里几十年礼唯一的当官的,他的信引来了很多人瞧热闹。
时宗跟时勇被地里叫回来时候,他两家门口已经被……包圆了。
见他两到门口,人家还问两人咋才回来……墨迹死个人,他们都等他两老半天了。
两兄弟:“……”
94. 第九十四章 ……
兄弟写信回来, 人家比他们这个当事人还热情,这叫人怎么说理去?
时宗是老大哥,他领着时勇拨开人群, 走到最里头送信的旁边。
人家确定兄弟两都到了,这才将信取出。
一边的妯娌两没顾上信, 先将三房寄回来的包裹拆了,看看那边送了啥东西。
结果, 翻半天把包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一钱银子, 赵氏那脸色就不好看了。
孙氏脸上的失望也很明显。
她两这样, 旁边时母的几个堂妯娌就看不过眼了, 说得亏她们两婆婆不在,不然就凭她们两这眼里没人、只知道要东西的媳妇……叫她们婆婆知道了, 只怕当场就能将东西提走。
还给个屁啊!
女眷这边正叫嚷着呢,那边信也念上了。
时宗跟时勇兄弟两还在小声嘀咕,上次人老三在信里还是刚考中进士, 也不知现在他当上官了没有?
这个可以说是所有人最想知道了, 免得出去出去吹嘘说他兄弟/堂兄弟/一起光屁股蛋长大的兄弟/其他各路亲戚在外头当了大官, 却连个官职名都说不出来。
那多尴尬。
人都竖耳朵仔细听着, 便听送信的刚念了几句就提到了这个, 说是朝廷给的任命下来了——户部主事。
底下哄的一下就七嘴八舌问开了。
“户部主事是个什么官?”
“这官职管什么的?能断案嘛?”
“比咱们的县令怎么样?”
……
送信的也就是普通的商队上的人, 哪里晓得这户部主事具体管啥的,被问的一脑门子虚汗。
好在, 他眼神好使,偷着往下瞥了几眼,发现下面有写一点简单介绍,他长吁一口气。
“咳咳咳”他装模作样咳嗽几声把人稳住,这才继续给大家科普, 说这户部主事主要就是跟钱打交道。
朝廷收上去的各种税收不都要人管嘛,而有收钱必然还要有出钱的地方,户部就是总管这些的地方,时迁也是在这里头干活。
那既然跟钱打交道,那肯定跟断案没什么关系啦。
至于跟县令比?
县令当然比不上咱们的时大人啦,人家这户部主事可是六品。
“啧啧啧,六品官啊,那是厉害!”
有人砸吧着嘴叹呼。
他们本县的县里也才是七品官,这等于说时迁他比县令还大!
虽说官职不能这么比,哪怕是六品官,遇上本地的事情那肯定还是要听县令的,县令跟在户部任职那性质也不一样。
但是,跟乡里人掰扯那么开他们也弄不名白,单纯按品级来比确实没毛病,成吧,念信的给点了点头。
本来对时迁这官职没什么概念的众人一下子就惊叹起来。
乖乖,时迁这可真是了不得了。
上回在家里这边时候,他还只是个举人老爷,如今人家已经是六品的大官了。
老时家的祖坟这是冒青烟了啊!
时宗那眼里的光晶亮晶亮的。
站在这儿的时迁本家那头全都扬的高高的,十分骄傲的模样。
时勇站在他哥旁边,他哥眼睛带光,他学不来,就跟着咧着嘴笑。
然而,大嫂赵氏却黑着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都当官了,还是管钱的官,都不舍得给家里兄嫂寄来一钱一厘?”
赵氏这么诘问,孙氏心里十分赞同,面上只作个委委屈屈不说话的样子。
“我呸,人家凭什么要给你们当兄嫂的寄钱啊?你给人家立下了什么功劳,人家要孝敬你?”
一个本家嫂子忍不住就呸了两人。
“就是,向来只听说过当儿子的孝敬父母,还没听说过做兄弟要孝敬兄嫂的。”
“再说人家时迁管的是公家的钱,想让人给你们怎么寄?贪赃枉法?查出来你是能顶罪还是能去坐牢啊?”
赵氏嘴唇翕动,想小声哔哔一句,却被旁边婶子气势给压倒过去。
“何况,就凭当初人时迁病的躺床上动不了,你们妯娌两却怕小叔子花钱闹分家这事,人家哪怕不认你们都是应该的,还委屈个什么劲儿?”
当初时迁病的那么重,谁不晓得?
兄嫂两家却在这当口分家,骂骂咧咧的,不许给他花钱请医问药,这跟害命都没两样了。
村里都当他这回可能要熬不过去了,结果人家命好捱过去了,这种情况,也就当兄弟的心胸宽广,又念着兄弟从前的情分,这才没结仇罢了。
这种情况下,还敢四六不分,得寸进尺地要东要西?
因着张口骂人的都是本家的婶子长辈,赵氏忍着不服,没跟着对骂。
孙氏红着脸、缩着脖子往后退。
念信的见没人吵嚷了,这才又接着往下。
听说时迁他媳妇又怀上了,大家倒是没多大感觉。
女人嘛,谁不会怀?
也就是跟着道一句喜罢了。
等听到说时母跟锦欢成六品的诰命夫人,哇,大家那反应可比方才听到时迁当上六品大官还要大。
“咕噜咕噜”的跟滚沸的水似的。
简直不敢相信,时迁那个炮仗性子大嗓门的娘还有他那个小媳妇就这么容易地当上诰命夫人了?
就是人家戏文里唱的一杯清茶能喝个把钟头,一个花园子还是能赏个把钟头,每天闲的就吃茶看花混日子的那种?
对比她们这些还在乡下地里刨食的女人,农忙时候那是直接能当男人使,农闲时候也得上下伺候一大家子。光伺候人还不算,还得精心伺候牲口。
人家那日子现在是掉进福窝窝里去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话委实不假!
往后时家三房要再回来,那人家身上都是香味,她们身上却是猪粪味。
这老天也忒不公平了!
这下,连刚才挺身而出的时母那些堂妯娌们心里都泛酸了。
怎么人家就这么命好呢?
想想时迁她娘从前也没比她们高强在哪里啊,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喂猪养鸡样样来。
认真讲起来,人家就是生养了一个好儿子。
好儿子啊……好儿子啊……这些女人抬头望望自家这边不成器的儿子。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好气哦!
*
羡慕时母的其实还是偏少,更多的还是羡慕锦欢。
时母好歹是乡下苦日子熬过来的,现在顶多算是苦尽甘来,锦欢呢,人家年纪轻轻就成了诰命夫人。
成了她们仰望的存在。
再想想她这一路,打小在娘家时候就十分得宠,宠的没边了,家里头连地都不舍不得使她扫一下。
每天只要负责漂亮、高兴就行。
嫁到婆家,人都想着亲爹娘宠她,婆家总不能再惯着她了吧?
结果人陪嫁多,腰杆子硬,婆家这边还真就供着。
这也就罢了。
然后呢,乡下婆娘还没当几天,一朝夫荣妻贵,成了她们羡慕的诰命夫人。
人家这命才真真是老天爷亲闺女,一点儿罪没受,好日子专门朝奔着她去的!
***
眼看着信念完了,后头都是分派东西。
赵氏和孙氏两人虽然嫌弃东西少,但是拿的时候那是一点儿不客气。
多是一些吃的,像是点心,蜜饯,干果之类。
时母寄回来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好叫两家平分,只有天子赏的一匹缎子是单单给她闺女时夏的,这个在信上时母还特地给写了。
好些媳妇大娘听说了之后,眼睛都变得十分热切,有几人伸手就要摸上一把稀罕稀罕。
孙氏想也没想嗖的一下就将那匹宫缎抱在怀里,不叫人碰。
笑话,这种好东西再叫人给摸脏了咋整?
人家媳妇大娘摸了个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也能理解,东西珍贵嘛!
但是里头有一个特别爱脸面、爱计较的,见孙氏这样觉得失了面子,她脸子就挂了下来,语气咄咄:
“时勇家的,咋的,咱没那命用这个,连摸一把过过瘾都不成?”
孙氏面色悻悻:
“瞧婶子说的,这要是咱自己的东西,您想咋摸就咋摸,我肯定不带多说一句废话的——
可这不是婆婆特地交代给我家小姑子的东西嘛,别给她弄坏了,回来再怨我们当嫂子的!”
赵氏难得聪明了一回,跟着帮腔弟媳妇。
旁边人也跟着劝了几句。
人家搭理都不搭理,冷哼一声走了。
孙氏撇了撇嘴,小声骂了句老虔婆,就将人丢在了脑后。
***
跟着热闹瞧完了,人也散了。
时宗跟时勇兄弟两被几个堂伯叫去祖坟烧纸,把好消息告知先人。
余下赵氏跟孙氏将京城寄来的东西分开。
两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盯的死紧死紧,生怕不小心叫另一家占了便宜。
只是最后那匹宫缎,妯娌两人谁也舍不得送去给小姑子。
那可是皇上的赏赐,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更何况那料子本身质量也好,颜色亮堂,摸起来溜光水滑的。
要能有这么一件料子做的衣裳,那回娘家该多有面子啊!
便是能再裁一块回去给娘家侄女,那侄女的婚嫁都要好很多,嫂子还不得将她们供着?
妯娌两个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贪心,一合计,干脆就一分为二给裁了。
小姑子那都是出嫁的人了,凭什么还想占娘家的便宜?
反正只要她们不说,小姑子在隔壁村里也不晓得这事。
这么一想,赵氏跟孙氏索性一二做二不休,裁了一人一半直接给分走了。
兄弟两烧纸回来,问起那缎子,都说已经给妹妹送去了。
孙氏心眼多些,想到她小姑子在家里时候性子就霸道,万一要是从同村人嘴里听到有她的东西,过来闹咋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她就直接裁了一小块回娘家去了。
***
事实证明,孙氏她未雨绸缪得很及时。
时夏第二天中午就从村里人口中知晓她娘给她的料子。
就是那天想摸一摸缎子去叫孙氏撅了面子的大娘,人家第二天中午特地跑到邻村走亲戚,“顺带”从时夏婆家门口绕了一圈,说时夏她娘大老远给她送了好东西。
宫里皇上赏出来的缎子。
时夏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连带她婆婆都对时夏态度好了很多,当天都没喊她干活。
可是,在家等了三天也没等到兄嫂把那宫缎送来,时夏心态就有点崩了。
大嫂跟二嫂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会将她东西昧下去了吧?
不能吧?
应该……不能……吧?
心急的不独时夏一个。
时夏她婆婆也心心念念盼着见见人家皇帝赏的宫缎呢,等了三天她心痒的厉害,就拐弯抹角地打听,问她那两对兄嫂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送过来呢?
时夏打起精神,笑着应付说他三哥寄过来信件,族里还有亲戚肯定都要上门问的,家里兄嫂这几天估计忙着呢吧!
时夏她婆婆“哦”了一声,没再说了。
到了第四天下半晌,还是没人过来。
时夏彻底捱不住了。
饭都没吃,她换了身新衣裳,想了想又装了几个果子放篮子里提着,跟着她对婆婆打了声招呼,说是娘家村里有人来说她哥嫂叫她回去拿东西。
跟着人就往娘家去了……
95. 第九十五章 ……
时夏突然回娘家, 打了大嫂子赵氏一个措手不及。
“小姑子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找你大哥有什么事吗?你看你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你大哥不知道你要过来,已经下地去了。”
大嫂脸上没个笑意, 嘴巴吧嗒吧嗒个不停。
时夏将篮子里的几个果子递给大嫂,说她就是听说她爹娘写信、寄东西回来, 来看看的。
赵氏心里一咯噔:
小姑子在隔壁村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哪个大嘴巴特地跟她说公婆寄东西回来的?小姑子应该……不知道婆婆给她的……绸缎……吧?
“大嫂,爹娘给拿什么回来了, 京城的东西那肯定都好, 叫我也开开眼呗?”
赵氏讪笑, 说没什么, 就寄了点吃食,几包糕点, 待会走时,我给小姑子你拿一包。
赵氏心虚,就想分一包糕点给时夏好安心。
也是搪塞她。
时夏心眼子多少啊?
一听大嫂这话音就知道, 她大嫂子是真想将她娘给她的东西私吞了吧……二嫂子既然也没说, 那肯定就是两家一起将她东西昧下了。
想明白关节以后, 时夏也不绕弯子了, 直接就张口问大嫂要:
“大嫂你不用瞒我, 我知道娘给我寄了缎子, 东西呢,你拿给我吧, 也省了我大哥再大老远跑一趟送去我们村?”
大嫂还想挣扎,死活不肯承认:
“什么缎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姑子你这态度对长嫂那可不对,等你大哥回来我可得好好说说!”
时夏冷哼一声,将谁谁谁去她们村里说的什么全给交代了出来。
“我婆婆也听着了,现在正等着我将东西拿回家呢, 嫂子你要还不承认,咱们就去找人对峙,要是我误会你了,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跟你道歉,要是没误会你……那你就是贪墨小姑子的东西,叫人知道了,不仅你没脸,就是我哥还有孩子的脸面也都叫你丢光了。”
小姑子要找人对峙?
大嫂她不敢。
前几天念信的可是一大堆人在,出去找人对峙,那一准露馅。
时夏将话说的这般清楚,连威胁也上了,大嫂知道她瞒不下去了,由不得她不承认。
大嫂索性将话摊开:
“婆婆她是说要把那宫缎给小姑子你,那又怎样?这东西既然寄到我们家,婆婆又不在,那自然是由我们当儿媳的分配,小姑子你一个出了门的闺女,凭什么占娘家的便宜?”
这话摆明就是占着嫂子的身份耍赖。
时夏跟她讲道理,大嫂死活不听,就认她自己的道理,小姑子就是不能占娘家的便宜,婆婆不在,那匹绸缎就得由她们当嫂子的分配。
不单这样,她还朝二房孙氏的屋子喊:
“二弟妹,小姑子来了,你躲屋里干啥?”
孙氏原本躲在屋里装睡,想避一避小姑子叫大嫂去得罪人的,现在被赵氏叫喊,也只得出来,当好人拉架调和,但是对于东西的归属权,那肯定一样帮着大嫂的话说。
谁叫东西已经被她们瓜分了呢!
眼看两个嫂子蛇鼠一窝,昧下她东西不肯还,时夏气坏了。
要只是一包点心,几封红糖什么的,时夏少不得就忍下了,可这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皇上赏的东西,那多珍贵?
时夏坚决不能让。
两个嫂子又也不肯将东西退给她。
***
时夏多泼辣啊,直接自己上嫂子屋里去翻去了。
大嫂扯着她胳膊不叫她动,时夏一把甩开,打开衣柜,将衣服往地上扔,一点一点往下扒拉,果然在衣柜的最底下找到了。
只有裁开的半匹。
果然是被两个嫂子瓜分了,时夏眼眶都红了。
她抱着那半匹绸缎就跑,一下子溜去了她二嫂那屋,同样一通翻腾。
先前看时夏翻腾大嫂那边孙氏还悠哉地看笑话,现在轮到自己身上,看着屋子里跟进了贼似的,孙氏脸上渐渐涌起怒气来。
她一把抓住时夏胳膊,手上用力掐着。
时夏不顾被掐被捏的痛,疯了一般在屋里扫荡。
衣柜里,被子底下,碗橱上面,吊篮里……最后在枕头罩子里面找到了比大嫂那边还有小的缎子。
时夏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被她二嫂给用了,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孙氏要夺,时夏嗖地一下躲开,抱着两块缎子撒腿就往外跑,头发都叫两个嫂子给薅掉几撮。
等两个嫂子追到大门外,就见时夏指着她脸上的伤口叫大家伙评理呢!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有一点儿动静,左邻右舍的都能听见,赶着上来瞧热闹。
时夏抱着两块绸缎,在大家跟前诉苦,说嫂子多坏,昧下她娘给她的东西,她亲自上门来要,嫂子非但不给还打她……
人家看赵氏跟孙氏两个眼神就不对了,一个个的仿佛跟正义使者似的,逮着两人开始一通数落。
这个说当人嫂子要有嫂子的样,出门的姑子那就是客,可不兴这么欺负人的。
那个说抢人东西可不对,眼皮子不能太浅,丢你家爹娘的脸。
……
把个赵氏跟孙氏给臊的,恶狠狠地瞪着小姑子,又不敢出声。
将两嫂子面皮全给揭了开来往地下踩,时夏在人群中那叫一个趾高气扬。
可回了婆家,刚进屋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后悔了,当初没在娘家跟她三嫂子处好关系,婚后她可算是知道婆媳关系了,那大概真是前世的仇家,有空没空就想搅合她日子。
偏她爹娘跟三哥去京城了,留下的娘家哥嫂屁用不顶,她多少还是受了委屈的。
要这样她还没这么难受,叫她心里过不去的是,她三嫂给她娘家那边据说分了两匹宫缎。
可她作为她娘的亲闺女,却只有一匹。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在她娘的心里肯定是没三嫂重了。
时夏心酸不已。
却也明白,人心都是相处出来的。
到底她出嫁了,不能经常陪在她娘身边,而她嫂子却在跟前照顾着,只怕她嫂子如今在她娘跟前比她讨喜多了,往后情分比她这个闺女肯定要越来越好的。
要是当初她能跟三嫂好好相处,哪怕两家相隔距离再远,那肯定还有情分牵系,她自己就不说了,她的孩子以后肯定能沾他舅舅的光。
而不是现在这样,心里空落落的,除了她娘给她点东西,余外只言片语都无。
时夏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就没出去。
外头她婆婆可还等着见一见、摸一摸皇上赏的缎子呢,见儿媳妇一直不出来,她干脆直接进门去,问时夏娘家那边怎么样?
亲家可是有什么交代?
时夏她婆婆一边问,眼睛一边在屋里四处瞥,找东西呢!
时夏擦了擦眼睛,对婆婆来意心知肚明,赶紧将缎子拿出来给婆婆看看,又说她娘很关心她,她两个兄嫂家里都没有,独她有。
极力表现她爹娘对她的重视。
时夏婆婆听了就很满意,频频点头。
儿媳妇爹娘重视好啊,她爹娘跟有出息的三房在一起住,她爹娘越重视她,她们家这门亲戚才越牢靠,将来她孙子也能借个助力。
时夏见婆婆摸着缎子不松手,忍着心疼,还是将从二嫂屋里搜出来的那一小半的缎子给了婆婆。
如今跟娘家大嫂二嫂那边算是彻底闹掰了,往后更是一点儿指靠都没有了,虽然道理上是大嫂跟二嫂理亏,她大哥跟二哥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数落嫂子几句。
可是男人嘛,她嫁人之后总算是了解了,只要女人哭上几句,说说家里的艰难,说也是为家里着想,他两哥哥肯定就顺着□□往下爬,事情就揭过去不提了。
所以,她现在可不能再得罪婆婆。
得说,一物降一物,当初任性骄纵的小姑娘嫁了人之后也终于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家务,学会了曾经她爹娘教她怎么也教不会的道理……
这就是生活。
***
当时家这边为了一匹宫缎闹得好大一通笑话时候,锦欢娘家那边气氛要温馨的多。
盖因收到亲闺女的信,听到了女儿一达通的贴心慰问,魏三跟米氏心情那叫一个美。
还有魏旭也是,他姐夫给他从京城寄了不少书过来,说要是学得好,等明年就写信推荐他去县学读书。
魏旭一时豪情万丈。
再有,知道闺女又有身孕,亲娘米氏可算是放下一桩心事了。
虽然她跟她男人不在乎闺女有没有儿子,但是架不住时下就是谁家都要儿子传宗接代,女人得生了儿子在婆家才算站稳脚跟。
余下女婿升官……哦,也还行。
等晓得闺女成了诰命夫人,魏三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呦呦,我闺女就是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魏三夫妻两个在这边吹上了女儿。
锦欢她弟魏旭瞧着父母这样吹嘘他姐有些看不过眼,好歹说了句实诚话,说她姐能当上诰命夫人那是他姐夫给力。
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都是人家姐夫考的,厉害也是姐夫厉害。
他姐能当上诰命夫人算起来那就是命好。
功劳大半是姐夫的,不兴这么欺负人家啊!
魏三白了儿子一眼,说他闺女命好那就是顶顶厉害的啊!
命好,旺家,又旺夫!
要不时迁只怕坟头都长草了呢!
魏旭:“…………”
*
自家欢喜完了,魏三就拿着信去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找人吹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