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勇伸手接过,读完,一样的反应。
大嫂赵氏见男人这模样就急了,偏她不识字,拿过纸来也看不懂,就问她男人怎么回事?
纸上写的什么内容
“出宗书——往后但凡再犯一次类似卖田卖地卖房舍或者是倚仗兄弟名声欺人惹出事来这般的错误,这则出宗族书就起效用,将永远逐出族里,死生不复入内!”
宗族在这个时候的重要性没人会不明白。
时宗跟时勇最怕最怕的就是被逐出族里,偏他们爹一下子就拿住了他的命脉。
从今往后,他们的身上都套上了一层枷锁,时刻被紧绷、被束缚……若有一点差错,后果将是无法承担的……
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
时宗跟时勇虽然害怕, 但是却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想着爹娘许是就是吓吓他们,应该不会真的这么狠心。
然而, 时父口中一句“一式两份,已在族里备案”将他们打入了深渊。
只在爹娘面前, 他们还能仗着父母对子女的疼爱不舍作妖、可在族里备了案,那么当他们再弄出什么事情, 爹娘远在京城, 族里就完全可以直接做主将他们赶出去。
到那时, 才是真正求助无门。
赵氏闻言急了眼, 立即就没有节操地把“主谋”给卖了。
她跪在公婆面前,声泪俱下地描述说她跟时宗两人本来没这个想法, 都是二弟妹一直蛊惑她、各种利诱,她和男人才一时昏了头。
孙氏咯噔一下,心底怒火滔天, 面上却柔弱而无助, 一副被人冤枉、甩锅的架势, 只是侧头望向赵氏的眼神里跟淬了毒似的。
她就怕大嫂招出她来才这么跟着的, 到底没拦住, 贱.人。
时父跟时母没兴趣看两个儿媳互相攀咬, 左不过利益动人心罢了。
时父摆摆手,望着跪在地上的两儿子跟两个儿媳, 面沉如水地留下两句警告,就背着手回了屋里。
时宗把他爹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圈,直接翻译一下,大意就是:
其一:出族书在族里已备案,再无更改, 哪怕是他也一样。以后若是想再作一回,先掂量自己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其二:别觉得有爹娘在怎么犯错做兄弟的都会看在爹娘的发呢上包容他们。
别说老三(时迁)是不是这么好脾性,哪怕是,做爹娘的也看不得。
真想兄弟拉拔,得先自己努力。
使劲儿登天梯,爬了九十九步脱了力,只缺一点运道跟后援的情况下,当兄弟的肯定不会放着不管,怎么都会搭把手把这最后一步迈过去。
想不劳而获、靠谱的不靠谱的也不管,只一味朝兄弟张嘴,这是最蠢最笨也最无用的做法。
时宗心思转了几转,对着他爹失望、无奈的背影张口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动,未成声。
时母瞧了瞧,摇头,然后目光对上孙氏,一如既往地看见孙氏“瑟缩、恐惧”的样子。
时勇见了心疼,就膝行上前挡在自家媳妇面前。
时母的暴脾气又被激了出来,冷笑道:
“咱们家的男人倒是都会疼媳妇。也对,你媳妇这么会哭,这么柔弱,你不护着谁护着啊?
不过,她刚刚硬拖着、按着你儿子下跪又磕头借此来逼迫你娘的时候,可没瞧见这些品质,倒是把心狠、冷血演了个十成十呢!”
赵氏想着在婆婆面前表功,赶紧也帮着作证,还将孙氏对栓子这个儿子平时不顺心就打骂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栓子以前只是身体弱了点,其他都是正常的,但是现在看着脑袋都有点傻了,被他娘硬拽着拖着脸上都没一点儿反应,指不定就是叫二弟妹给吓坏的。”
时勇听完愣在当场。
也不知道是为他媳妇的两副面孔震惊,还是为他儿子担忧。
时母由着两个儿媳互相攀扯,自顾自走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人家亲爹亲娘都能狠心,她又多管闲事干嘛呢!
***
那天之后,时宗跟时勇两家就消停下来了。
尤其是孙氏,因着栓子的事,她在时勇跟前的信任度急速下降,在老两口面前也被记了一笔,如今正拼命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对栓子顶多漠视,却不敢再过分折腾了。
而时父这边,他知道两个儿子从今往后都不敢再借着老三的名义生事了,不但不敢,他甚至比时家一般的亲戚乡邻都要更加克制。
一是有“出族书”在他们头上时时刻刻地悬着、提醒着;另一则是为了心中一直存着的那点子期望——期望万一有哪个儿子忽地在科举一途开了窍,老三能够最后推一把。
有刀在头顶吓唬着,有糖在前方诱惑着,结果毋庸置疑。
***
时夏再次来时家的时候听说了两个兄长的事,她撇了撇嘴,念了句活该。
时母就瞪她。
好歹是亲妹妹,不说帮忙说话,还落井下石,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见她娘瞪她,时夏苦着脸将这些年她的委屈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说是几年前京城给寄来的宫缎被她嫂子抢了,还打她骂她。
她那两个哥都是耙耳朵的,一点儿不帮她,还帮着嫂子一起欺负她。
这样的哥哥,指望她有什么情义?
时夏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过会儿就抹起了眼泪。
时母瞧见了就心疼,搂了她在怀里安慰:
“行了行了,娘知道你受委屈了,被抢了的东西料子娘给你补上。宫缎是没有了,不过娘手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晚上给你挑两匹带回去做衣裳穿。”
这闺女以前她跟老头子也是疼在心坎上的,虽然知道闺女性子掐尖、受不得委屈,话里肯定有水分,但是当父母的哪里会事事跟儿女要强?
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而且,许是没个几天她们就要回京城了,没必要跟女儿较真。
时母一下一下摩挲着闺女的背,时夏感受到了她娘的心疼,又得了好东西,顿时心花怒放。
只她面上不显,反而略微偏头窥视她娘的脸色,作小心翼翼状:
“娘你把料子许了我,三嫂愿意吗?你也知道我以前不讨三嫂喜欢,万一她要不同意,再叫娘你跟三嫂起争执怎么办?毕竟你跟爹现在是跟三哥三嫂过,我总要为你们考虑的。”
时母闻言面色就有些不好看,瞥了闺女一眼,才垂着眼皮道:
“你三嫂人挺好的,以前你不懂事才惹了那些误会出来,如今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说话做事都注意一些,别再不过脑子了。”
“是。”时夏得了时母的教训,只得讷讷住了口。
***
这回时夏是只一个人来的,她大儿子也被送去了私塾,二儿子跟三儿子被公婆带着,她刚好跟闺女在娘家多住几天。
也好清闲清闲,享享福。
嫁了人,有了男人孩子,天天忙个不停,也就她爹娘回来,她才能有这个机会偷偷懒,还能从她娘手里扣点好东西给闺女攒嫁妆,她当然得紧紧抓住了。
好在家里地方宽敞,住个时夏跟她闺女娇娇,也还住的下。
先前她闺女一个人在娘家,她老担心三嫂记仇再薄待她闺女,这会儿屋里刚洗漱安置下来,她把闺女搂在怀里就悄声问闺女:
“好闺女,你告诉娘,你三舅母有没有趁人不在偷偷打你、或者掐你?”
娇娇奇怪地望着她娘,说三舅母多温柔的人呢,对她可好了,给她红包、还给她拿各种好吃的,怎么可能打人掐人?
时夏望着闺女脸上真切的欢欣,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最后带着纠结进了梦乡。
***
时宗跟时勇的事情解决了,老两口回乡的目的也就算达成了。
不过难得回来一趟,老人还想在村里好好逛逛,跟亲友唠唠嗑,就跟儿媳商量了再待个十来天,赶在年前到京城就行。
锦欢当然没有不应的。
她刚好也可以回娘家多陪陪家里的爹娘,还有她弟跟她娘的关系也是个麻烦,她还得帮着缓和缓和。
想缓和她弟跟她娘的冲突,她就一阵头疼,其中关键还是在她弟看好的那个姑娘身上。
锦欢就趁着这会儿有时间约了她爹娘一起去县城。
永乡县这些年发展地越来越好了,县里多了好些商铺店面,锦欢看着都眼生,显然是她们一家去京城后才兴起的。
不过,锦欢这趟来县里主要也不是逛商铺的,也没多瞧,而是先带了爹娘去名声极好的医馆,让大夫给魏三和米氏把脉、检查身体状况。
两人一致觉得身体倍棒,不用看,却拗不过锦欢,只好挨个伸手让大夫给把脉。
听着大夫夸他们闺女孝顺懂事,心里美滋滋的,哪里还看得出一点儿不情愿?
因着要请医术最好的大夫,锦欢便没瞒着身份,医馆里的大夫们知道这里来了位四品的诰命夫人,都是争着来给夫人的爹娘看诊,且十分用心。
不过,最后结果是两人都十分健康,没有大的病症。
小毛病倒是有一点,魏三是脾胃功能在减弱,容易虚热,大夫叮嘱他别懒,多动动,适当干点儿活有益身心。
魏三:“……”
米氏是心思有点儿郁结肝火旺盛,估摸着还是魏旭死活要娶那个牙齿有问题的姑娘的事情给闹的。
行吧,这下锦欢对这事更上心了。
她让大夫给爹娘写了脉案、饮食推荐及其它注意事项,就带着爹娘一起去县学找魏旭去了。
魏旭见着他姐时一脸惊喜,看到他爹娘他心里顿时一紧,生怕她娘是在家里坐不住,来学里闹腾的。
好在爹娘来了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听到他姐问起那姑娘的时候,他脸上露出可怜巴巴地神情,哀求道:
“姐你帮帮我,从小爹娘就最听你话,你帮我跟娘说说呗,我真喜欢那姑娘!”
魏旭一贯听话懂事,这回知道他娘不喜却还这么坚持,锦欢就还是想帮他一把,便道:
“想让我帮你,起码你得叫我见见那姑娘吧!”
魏旭闻言一改之前的可怜样儿,高兴了嚎了一声,兴奋道:
“姐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也不等爹娘交代什么就乐颠颠地跑去安排去了。
等锦欢再见到魏旭心心念念的姑娘时候,她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
魏旭喜欢的姑娘名唤语薇, 很好听的名字,也很衬她的气质,温柔娴静, 如娇花照水,别有一番风姿。
初见她, 锦欢便对她生出丝丝好感。
语薇大概得了魏旭的提点,晓得锦欢这个姐姐的话分量很重, 她便端正姿态对着锦欢努力表现自己, 对着锦欢微笑示意, 行走间礼仪姿态落落大方。
锦欢望向语薇清甜的笑容,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姑娘眸色明亮,笑容清浅, 还带着些许羞涩,一颦一笑间微微露出的几颗牙齿颜色白皙、形状齐整,一点儿问题没有。
可就是没有问题, 才是最大的问题……
明明上次两家相看时候, 上排的两颗门牙还明显往外凸出, 这会儿怎么突然就齐整了?
锦欢跟语薇笑着打了声招呼, 然后找了个借口把她弟叫到外面悄声问道:
“怎么回事?”
魏旭摸了摸鼻子, 心虚道:
“那天两家相看时候, 娘没多大功夫就脸色挺难看地离开了,然后语薇她感觉出来了, 就问我,娘对她哪不满意,让我告诉她,她好及早改正叫我娘接受她。”
“然后呢?”锦欢望着她弟心虚的脸色,不敢置信地问:“你不会就真的傻乎乎地把娘嫌她牙不好的事告诉人家姑娘了吧?”
顶着自家姐姐震惊的目光, 魏旭艰难地点了点头。
说小姑娘柔弱而带着哀求地望着他,他心一软就将“娘不能接受她牙齿上的缺陷”的事说了。
锦欢:“……”。
真替她弟的智商捉急,这是生怕将来的婆媳矛盾不够深啊?
“所以那姑娘的牙?”
魏旭:“我天天在书院读书,好久没见过她了,我也是刚刚去接她时候才发现,她才跟我说——
说她那天回去之后,心里又生气又担心,然后就一直用手把上面的两颗外凸的门牙往里面掰。结果牙就掉了。然后又找大夫给补上了,还把位置给调正了。”
就自己动手掰了会儿功夫,就把两颗坚固的门牙掰掉了,这心里得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她无力地扶了扶额,对着她弟求救的目光,锦欢摆了摆手:
“把人家姑娘送回去吧,我跟爹娘先回去了。”
“姐~姐~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帮帮我吧……”
“呵”锦欢转身,离开地毅然决然。
***
屋内,时母跟时父还有语薇和她父母都在屋里静静坐着。
语薇他父亲不是不知道魏旭的爹娘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是魏旭是他找到的人里面条件最好、最合适的女婿,错过了魏旭他闺女肯定找不到再有魏旭这样条件的人了。
所以,他使了手段叫两个小儿女事先有了接触,发展出了感情。
父母总是拗不过孩子的,所以哪怕魏三跟米氏态度不热情,他也坐得住,还主动上前跟魏三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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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他儿子的老师,魏三态度不热情但是该有的礼数都还有。
而米氏,却是一言不发,脸色相较于第一次相看时候更冷。
顶着米氏冷峻的脸色,语薇整个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等锦欢魏旭一前一后进了屋里,两家人互相寒暄几句后就散了。
锦欢原本还想带爹娘去铺子里定做几身衣裳来着,瞧着爹娘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心知他们也没心情,就先回了家。
刚进了家门,魏三就问她,是不是魏旭那个臭小子把事情给人家姑娘原原本本地都交代了?
锦欢心说就凭您这眼力见儿,我否认,您信吗?
压根就瞒不住,锦欢就点头,说那姑娘禁不住那姑娘哄,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说是他弟跟人家姑娘说了牙的问题,然后那姑娘就去捯饬她的牙去了,谁知道牙齿那么不禁晃悠,就掉了,然后那姑娘就去看大夫给补上了。
果然,她就猜到是儿子告密。
米氏眉心紧蹙,心情很烦躁的样子。
魏三接受度还算良好,消化了一会儿以后转脸就朝着米氏说起了风凉话:
“你完了,就冲着咱儿子这股劲儿,这姑娘铁定要进咱家门了。然后人还没进门,你就叫人家受了这样的罪,有这笔账记着,儿媳能不记恨你?咱们以后的日子哦,哎呦呦~”
锦欢在旁边瞧见爹娘这副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至于。
“薇姑娘外表看着还是挺好相处的姑娘,娴静温婉,不至于像爹说的那样。”
魏三一摆手:“你懂什么?人家姑娘说是不小心摇晃掉的你就信了?我的傻闺女哎,你去晃晃你自己的牙齿试试,生长了十几年的牙齿,是你随便晃晃就那么容易脱落的?”
锦欢其实猜到了,应该是语薇为了让她娘满意,特意去做的调整。
但是,这不是为了帮她弟一把嘛!
魏三又道:“人家姑娘这毛病一直都有,从前一直没管多半是受不得这个苦,现在因这个被嫌弃了这才狠下心,硬是把牙齿给弄脱落了。这个苦头吃的可大了喽!”
可不是大了嘛。
锦欢是知道这矫正的法子的,只说第一关要故意将好好的牙齿弄脱落就很艰难。
想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牙齿也隐隐作痛。
且带来的生理上的疼痛不多说,还有各种生活上的不便,起码有一个月要各种忌口,只能喝点白粥、用些软糯不费牙的点心。
然而还脱落只是第一步,后面还得续接上。
配着“坚齿散方”,将熟铜末二两半,当归三分,地骨皮、细辛、防风各半两这回五味药捣碎、研成细末。之后,将摇落的牙齿重新摆正位置粘在齿槽中,配合散方使用,使牙齿逐渐固定。
约莫一个月后牙齿才可视之如常,但是这种正常也只是外观看着正常,内里肯定是不如从前牙齿坚固好用的。
这付出、这代价,不可谓不重!
从中,也能看出这姑娘想嫁进魏家门的决心。
米氏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没说话,哪怕魏三故意说风凉话招惹她,她也没反驳,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听着,面上说不清是气恼还是难过。
锦欢很少见到她娘这样,心里就忍不住骂魏旭,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情啊!
归根结底,还是怪她弟脑子有毛病,真想人姑娘进门就该管好自己的嘴巴。
况且,她娘嫌弃的不是本身姑娘的样貌,主要还是担忧将来孙辈的状况,怕将来孩子承继了母亲牙齿的缺陷。
在有很多选择的情况下,她娘想找一个健康的儿媳,完全无可厚非。
现在把人姑娘得罪了,后头要是还得娶进门,只怕她娘更反感了。
不单她娘,就是语薇姑娘那边,难道会对婆婆的挑拣无动于衷?
还有她因此吃的苦头,能做到对婆婆没有芥蒂?
锦欢只这么简单地想想都觉得一脑门的官司。
眼看她娘现在这样,也不好说,锦欢背着她娘私下问她爹怎么处理啊这事?
魏三摸了摸闺女的头发,叫她别操心了,说他心里有数。
行吧。她爹说有数那就是有安排了,她只能祝她弟自求多福了!
***
锦欢在娘家用了顿晚饭后就被她爹送回去了。
她刚走没多久,魏三的二嫂李氏又来了,当然又跑了一趟空。
“她三婶,你就可怜可怜咱们家的婷婷吧,你都不知道她都叫孙家那一家子人给作践成啥样了,你叫看在两丫头从前的情谊上,看在咱们的亲戚情分上叫欢欢帮帮她吧!”
李氏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一手粗糙的打手紧紧拉着米氏的手不肯放,苦苦哀求着米氏。
要是老宅的其她人,米氏也就硬下心肠了,可是事关的是二房的婷婷,米氏犹豫了。
她记着这丫头脾气虽然倔强,还有一股子不知从何处来的优越感,但是心肠不坏,跟自家欢欢以前的关系也确实不错。
就是两人成亲后、不对,是自家女婿一步步发迹以后,婷婷跟闺女才渐渐没了往来。
“你是不知道孙冀那一家子有多恶心,不就是考中了秀才嘛,连个举人都没中就充老爷的面子了,居然敢嫌弃我闺女,还纳了他表妹做妾。
欢欢嫁的还是当官的呢,也没说侄女婿要纳妾啊。就孙冀那个杀千刀的,仗着我们家婷婷喜欢他,就这么欺负她,我上回见到她,你是不知道她瘦成了什么样儿,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才说了几句,李氏又哭上了。
米氏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的心事了,连忙答应了下来,说是明儿就叫魏三接锦欢家来。
李氏目的达成,抬手把眼角的泪抹了去,又千叮咛万嘱咐让魏三千万记得要接锦欢过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
第二日锦欢才吃过早饭,魏三就来时家接人了。
他进到院子里那会儿,时家众人才刚撂下碗筷,只剩时夏一个端着饭碗满院子追着她闺女娇娇喂饭。
见着魏三上门,时夏就停住了脚步,对着魏三喊了声“叔”,就匆忙转身进屋叫锦欢去了。
锦欢知道她爹来了,急急忙忙搁下手里的事就出来了,等听她爹说是婷婷姐那边出了事,她二婶哭哭啼啼地求上了门,锦欢一点儿犹豫没有就应了。
因着这趟回去有正事,锦欢就没带两孩子,给他们布置了功课说是等晚上回来检查,之后就放心地跟着她爹走了。
路上,魏三就问她:“你那小姑子还在你家住着呢?”
“对啊,说是想多陪陪公婆。”
魏三想着时夏满院子追着孩子喂饭的场景,觉得时夏太娇惯孩子,都五六岁了还要大人追着喂饭。
锦欢对小姑子娇惯孩子这点特别认同。
娇娇天天就是吃喝玩乐,旁的啥事都不让干,早上一睁眼,衣裳是小姑子给穿,头发是小姑子给梳,吃饭要是不高兴了得小姑子满院子追着喂……
总之,小姑子对娇娇的事无论大小全都大包大揽,导致娇娇现在连衣裳都不会自己穿,比之清嘉更像一个娇小姐。
魏三听了,对着时夏本就没多好的印象瞬间又跌了一个度,就提醒闺女道:
“你那小姑子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人,我记得她从前就跟你不大对付,如今还天天在你家住着,小心别叫她算计到你身上。”
锦欢笑着道:“我知道,您也别把我想得太弱了,再说我公婆也不是拎不清的,您就别操心我了,还是想想我弟的终身大事怎么解决吧!”
魏旭那边显然魏三已经有了主意,只道等月底魏旭回来再说。
锦欢一算,也没几天了,就没再多说。
很快,锦欢就跟李氏碰了头,李氏拉着锦欢一通哭泣后就拉着锦欢去了孙家。
孙家比之从前房子修的更气派了。
一排排青砖围起了高高的院墙,墙上全都刷了红漆,屋顶一溜的白瓦片,在一众土屋中显得鹤立鸡群。
李氏来这边次数多,早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对这样的变化隐隐有些不喜,见着孙家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她伸出双手对着大门使劲儿地拍。
那力道,仿佛是恨不得将门拍散了的架势。
没多大功夫,就有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绸缎衣裳、装扮的十分精致的女人来开了门。
女人开门后见着拍门的是李氏,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
忽地,屋里有一个年龄更大的女声问道:“莺姐儿,是谁来了?”
锦欢就见刚刚还皱眉的人瞬间就舒缓了面色,脸上挂起温婉的笑容,脆生生地应道:
“姑母,是姐姐的娘家人来了。”
别说,声音倒是怪好听的,似幽深雅致的山涧中婉转的黄莺婉啭啼鸣,幽韵悦耳,爽静宜人。
人如其名……
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
这个叫莺姐儿的女人话音一落地, 锦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摔打声,随后里头的人一扭头,利落地转身回屋去了。
莺姐儿冲着李氏跟锦欢得意地一笑。
李氏气得上前就要推莺姐儿, 然而她手还没碰到莺姐儿的身子,就听莺姐儿“啊”的一声往后连续倒退了好几步, 跟着身子就跟扭麻花似的踉跄着跌倒在地。
“嘶~好痛啊!”莺姐儿眼里汪着泪珠,满脸伤心地盯着李氏瞧。
孙冀听到表妹的委屈声匆忙从屋里出来, 见身形单薄的表妹倒在地上, 眼神难过地望向岳母, 柔弱而无助, 孙冀的心一下揪紧,对着岳母难免也生出一丝怨怼。
他双手把表妹从地上扶起, 将人护在身后,这才转身对李氏语气不耐道:
“岳母有气只管朝我来,表妹她胆小性柔不经吓, 还想岳母高抬贵手。”
李氏单手指着孙冀, 气得伸出来的食指直发抖:
“这女人胆小?这女人性柔?放你娘的屁, 我看是你眼瞎心瘸……你不是说我朝她撒气嘛, 嘿, 我就叫你亲眼看看老娘真正朝她撒气是个什么模样?”
李氏一边对着时迁破口大骂, 另一边,她已然伸出她那双干惯了农活的粗粗的大手朝着时迁表妹的头发薅去。
表妹倚靠在时迁怀里, 吓得身子直打哆嗦,嘴上不断喊着“表哥我怕,表哥救我……”
孙冀想也不想地就把表妹紧紧搂在怀里护住,对着冲过来要欺负表妹的李氏反手就是一推,李氏瞬间屁股着地, 结结实实摔了个狼狈。
孙冀这一推,不管是李氏还是他自己,全都傻了眼!
孙冀眼底明显还带着震惊、惶恐、不安。
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时着急,顺手就推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把他岳母给推倒在地。
但是李氏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她只知道她女婿为了一个狐狸精对她这个岳母动手,她面子里子全折了。
李氏气恼、尴尬、难堪各种情绪会集,一时悲从中来,睡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哭嚎开了……
一边骂孙冀丧了良心,哭她闺女命苦;一边又眼巴巴盯着锦欢,让锦欢给她和她闺女做主。
孙冀前头眼里就顾着表妹,都没注意到婷婷的堂妹、时迁的媳妇也跟着来了,这会儿听他岳母哭嚎他这才将目光分了一些去旁边,当即眼睛就是一缩,下意识地就低下头,脸上露出羞恼来。
锦欢这会儿也头疼呢!
她这才刚进孙冀家的院子,一共就这么会儿功夫,就闹这么一出,她堂姐这日子还能消停地过嘛?
“行了,甭管谁对谁错,但姐夫你对长辈动手这事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你先将我二伯娘扶起来,好好跟她赔礼道歉吧!”锦欢对着孙冀要求道。
至于孙冀怀里的女人,她只当空气一般忽略掉了。
表妹倚在孙冀怀里,脸上的得意退了个干净,只朝着锦欢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孙冀本就理亏,又兼有锦欢这么个轻不得重不得的外人在,就放下身段给岳母道歉。又道婷婷今日去镇上赶集去了,不在家里,让她下次再来!
李氏心里本就因被女婿撅了面子而不舒坦,再听女婿这个近乎赶人的话哪里还忍得住?
她非但不起反倒更闹腾了,坐在地上唱戏似的撒泼,骂孙冀、骂孙冀他爹娘、最多的是骂表妹,骚浪贱各种难听的词语层出不穷。
声音一声高似一声,很快就将左邻右舍的人都叫来了。
这个说孙冀不对,顶撞长辈还对长辈动手是要该天打雷劈的,让孙冀被他岳母赔不是。那个又劝在地上干嚎的李氏,若小辈有再多不对,私下教训也就是了。
不当这么闹腾,叫小辈损了颜面。
还有的人单纯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里面撺掇搅火,唯恐天下不乱。
婷婷从外面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热闹”的场景。
锦欢瞧见她回来,叹了口气,跟她打了声招呼,又把刚才发生的事悄悄地给她说了下,还小声地替李氏说了句话:
“婷婷姐,你比怪二伯娘,她也是担忧你想为你出口气才这么不管不顾地闹的。而且,今天的事我一直在旁边看着,真的不怪二伯娘,是姐夫那个表妹陷害二伯母的,姐夫还为了他表妹推了二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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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听到耳里,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抬眼掀了掀眼皮,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而屋里面,原本被李氏耍泼吓地一直鸟悄躲着的孙冀他娘见婷婷回来,人立马就从屋里出来了,指着婷婷张口就骂:
“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我儿子成亲,破落户的人家能养出来什么好闺女?果然就叫我说到了吧,你看你娘这泼妇的样子,还有一点体面没有?连带咱家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我可告诉你,魏婷婷,你要是还想当咱们家的儿媳妇,往后就看好了你这个泼妇样的娘,不许她再踏我家门。”
婷婷本来还只是冷眼瞧着周围的一切,听到婆婆这一句,她忽然笑了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射向婆婆,语气轻飘飘地发问:
“不叫我娘来家里、那叫谁来?叫你儿子的小妾娘家、也就是婆婆你的娘家来吗?您是这个意思吗?您要是觉得自己有个小妾的娘家名头不光彩,想叫我给您那位下贱的上赶着当小妾的娘家侄女让位,您直说就是,不必这么拐外抹角各种找茬找借口的!”
“你——你——你反了天了你——你眼里还有尊卑吗你?”孙冀他娘手捂着胸口,脸色涨红,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尊卑?呵呵,您儿子对我娘动手的时候您咋不出来问问您儿子这句话呢?比起您儿子,我可还差得远呢,毕竟我还没朝您动过手不是?”婷婷冷不丁地凑近孙冀他娘的耳边,语气阴恻恻的道。
孙冀听不下去了,走到婷婷身边,拉了拉她衣袖,小声道:
“你够了啊,那是我娘!!我知道我有错,咱们私下我给你认错怎么都行,但你不能对我娘这样。我娘脾气是有些不好,说话不好听,但她毕竟是我娘,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看在这个份上你多让着她一些行不行?”
“不行。”婷婷脸是冷的,声音中亦满是清冷:
“你看看躺在地上撒泼的这位,不体面对吧?丢脸是吧?但她也是我娘。你对她动手的时候咋不想想,她生我养我不易,看我的份上多让着一些呢?”
孙冀低着头,由着婷婷骂,一声不吭。
仿佛在等着婷婷消气,然后赶紧揭过这茬。
然而,婷婷的一句话瞬间令他的打算土崩瓦解。
“咱们和离吧!”婷婷面无表情道。
孙冀僵着身子,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吧!”
不等孙冀回答,孙冀他娘先冷笑一声:
“呵,魏婷婷你长本事了啊,这是想拿和离吓唬谁呢?真当我儿子离不开你了是吧?儿子,你听娘的,你就休了这个女人,你休了她刚好将你表妹扶正——”
表妹眼睛忽地就亮了,仿佛刹那间绽放了成百上千束的烟花。
“娘你住嘴吧,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孙冀朝着他娘吼了一声,转后对着婷婷慌张又无措地道:
“婷婷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今儿我真不是故意推娘的。我给娘道歉,给你道歉,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别说气话,咱们两个当初多好啊,而且咱们还有文博这个儿子呢,你不想文博没娘对不对?”
眼见着婷婷脸上仍旧不为所动,孙冀心里越发着急,又求李氏帮忙说情。
孙冀他表妹见着自家表哥脸上的焦躁、急切,她眼中的光华很快消失殆尽。
表哥他还是最喜欢表嫂,还是最喜欢表嫂,她哪里不如表嫂好?为什么她来了这么久,表哥还是不肯喜欢她呢?
莺姐儿缩着身子蹲在墙角,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表哥,自己哪里不如那个表嫂?
莺姐儿的状态无人注意到,大家都叫婷婷忽然出口的“和离”吓唬到了。
乡下人家,哪里有什么夫妇两人和离的说法?
倒是有少部分女人因为一直生不出儿子被婆家休弃的例子。
而这样的女人,被休弃回家,污了名声不说,往后也基本没好日子过,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李氏早在听到女儿要和离的一瞬就被吓住了。
这会儿孙冀求她,她也顾不上撒泼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闺女小心地劝道:
“闺女,和离就算了吧?其实今儿也不怪女婿,要怪就怪那个贱丫头,就你婆婆那个侄女,一肚子鬼心眼,还诬赖我推她,女婿是误会了才会推娘的。娘知道你是心疼娘,娘懂,但是和离真的没必要……是吧欢欢?”
锦欢顶着李氏殷切期盼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其实,也不是不必要,主要还是我婷婷姐幸福最重要。如果婷婷姐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忍受不了了,那么,适当的放弃、分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嗳嗳嗳,你这丫头咋这么说话呢?”李氏瞬间就着急了,她来闹这么一通,她就是单纯想把那个小妾赶走,叫闺女日子好过点,可不是为了叫闺女跟女婿和离的。
闺女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女婿中了个秀才,往后再努力几年,也许还能中个举人老爷。她闺女好不容易才盼来这样的好日子,凭什么要给那个贱女人腾地儿?
况且,闺女离婚了对家里的名声也不好,儿媳妇肯定也不愿意养个和离回家的大姑子。若是闺女想再嫁,她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闺女,和离可不能随便说的,我知道你就是生女婿的气,娘帮你打他骂他,你可别由着性子来瞎胡闹!”李氏小心翼翼地瞅着闺女的脸色,然后朝着孙冀的背就拍了一巴掌。
孙冀也做低伏小,由着岳母捶打,对着婷婷连声认道:
“我错了,婷婷,我真的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原谅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叫你伤心了。表妹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受舅舅恩惠很多,舅舅都跪下求我了,我没法拒绝才叫表妹进门的。
我从来都没对不起你,你知道的。你要是不喜欢,往后就叫表妹一直待在西厢房,我再不见她,也不叫她碍你的眼行不行?”
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爱恋,至今回想起来仍叫人觉得心悸、回味无穷。
当初两人为了能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努力啊!那时两人午夜梦回常常都在对天祈祷,只要能在一起,付出多大代价都愿意。
可如今……怎么就将日子过到了这步田地呢?
孙冀抬手狠狠地捣了一下墙,对着婷婷近乎哀求道:“不和离,行不?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他不能没娘的……”
孩子……孩子……婷婷嘴里呢喃了两句,手下意识在腹部抚摸了两下。
孙冀瞧见婷婷脸上神情似有所松动,又接着拿孩子劝道:
“对的,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儿子,他现在跟爹正在书塾里念书呢,等他回来要是见不到你肯定会闹腾的。”
婷婷就又不做声了。
孙冀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很是松了口气。
李氏赶紧趁声要求孙冀道:“女婿你刚才可是保证了,不叫那女人出来碍婷婷的眼的,你可得说到做到。”
孙冀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氏听到了女婿的保证就放心了,难得女婿肯让步,李氏很懂得见好就收道理,加之也怕婷婷又提起和离的事不好收场,就要撤。
她才往外面走了两步,又回来将锦欢拉上了,心里直嘀咕:
欢欢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咋还帮着婷婷和离呢?
可不敢再叫她待在这儿了,真叫这丫头搅得婷婷和离了,自己可上哪儿哭去?
李氏拉着锦欢就要走,然而,她使劲儿拽了半天,也没拽动。
“嘛呢欢欢?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也叫你婷婷姐歇会儿。”
李氏念叨了一句,锦欢听见了却仍旧没什么动作。
锦欢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的眼睛先是放在了孙冀表妹身上,却见那位表妹一直瑟缩着身子,不声不响地站在角落里,安静地过分。
这反应是一个才被狠狠羞辱、被辱骂、被放弃的人的反应吗?
再看婷婷姐,手掌不自觉的动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锦欢脸色满是沉重。
她走到婷婷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句:“婷婷姐,我下月初就要走了,走之前,不管你最后如何决定,都可以去找我,我只要在就一定会帮你的。”
说完锦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锦欢神神叨叨、没头没尾的一句,李氏念了句怪话,也跟着走了。
婷婷瞧见两人的背影,耳边还回荡着堂妹最后那一句,她的心忽的就安定了下来。
***
之后几天,锦欢一直在家里,也一直都没等到婷婷姐来找她。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很快她弟魏旭旬休回来,她也就没空再想婷婷姐的事了,她还得操心她弟这个麻烦精。
别看她爹嘴上对着她娘总不客气,还总说风凉话打击她娘,但她知道其实她爹心里其实很在乎他娘,甚至连她弟这个儿子都得靠后站。
果然,还真叫锦欢猜着了,魏三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多是在为米氏考虑。
老来伴、老来伴,往后陪着他一辈子的只有自家媳妇,儿子有自己的媳妇孩子,所以他是绝对容不得自己媳妇吃苦受罪的。
媳妇跟未来儿媳处不来,那就干脆分开过。
在儿子旬休回来时候他就私下找儿子谈了一场,想娶那姑娘就娶吧,但是成亲后就分家,分开过。
他该出的聘礼会准备,另外再给两人在县里准备一套一进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足够小两口住了,再分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生活。
至于家里的田地房舍这些财产,就别想了。
魏旭也没意见,他忤逆他娘,硬是要娶语薇,如今他爹娘肯让步他就很满足了。至于家里其它财产,反正他爹又没别的儿子,要是给他姐,他也同意,反正他现在也能自己挣钱了。
能养家了,他不怕!
锦欢就看着父子两个,一个心狠,一个心大,她无奈极了,试图从中调和,就劝她爹:
“一百两虽然暂时够旭哥儿生活了,但是他成亲后就是两个人,又是在县里生活开支大,怕是日子有些拮据。往后若是再有了孩子就更难了。爹你不如再分给旭哥儿一两处田产或房产,这样旭哥儿租赁出去就可以每月都有固定收入养家,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是?”
魏旭一听也觉得阿姐分析地有道理,他自己是不怕吃苦的,但是若是柔弱的媳妇跟孩子……他就舍不得了。
爹一向听阿姐的,要是爹能再分一两处产业当然最好不过了。
魏旭偷偷抬了抬眼,有些期待地等着他爹高抬贵手。
然而,魏三却硬下心肠拒绝了闺女的建议。对着眼巴巴瞅着他的魏旭哼了哼道:
“若是你娶的姑娘你娘喜欢,跟你娘相处的也好,那想多分一点东西当然没问题。但是既然她不讨你娘喜欢,你还为了她忤逆你娘,那你们要为此过不了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也是活该!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你是我儿子也一样。想过好日子,又不肯听爹娘话,那你就自己挣去,别啃爹娘!
还有,也别觉得老子就你一个儿子就觉得万事无忧,最后家产还得交给你。老子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若是往后你跟你媳妇对长辈孝顺呢,那么等我跟你娘百年之后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孝,敢给你娘气受,呵呵……我就是把钱财产业扔河里了、捐出去了你也别想拿到一文钱!!”
锦欢:……
魏旭:……
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
哼, 不给就算了,我靠自己照样可以养家糊口,叫我媳妇孩子过好日子。
魏旭一扬头, 满脸倔强地就又回县里为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孩子”打拼去了!
锦欢只能对她爹报之以无限崇敬:狠还是她爹狠!
但不得不说,她爹这样的做法真的好像也是最好的一种选择了, 既哄了她娘开心,又给两人将来的生活留下了很大的保障。
最后, 还顺带着激将了她弟, 让她弟能够更独立, 更能担事, 更有责任感!
想通了这个,锦欢就对她爹的做法再没有异议了。
只默默对她弟报之以同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弟这只窜天猴到底逃不出她爹的五指山!
锦欢这么跟魏三说起来的时候,魏三笑了下, 解释道:
“其实我也没闺女你想的那么算不遗漏, 我就是单纯不想叫你娘受儿媳妇的气!”
锦欢:“……呵呵!”
在自家孩子面前这么秀恩爱,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啊?
锦欢撇了撇嘴巴, 心里不由地就想她家又俊又有才又疼她的亲亲相公了!
想着没几天就可以出发回京, 锦欢心里顿时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刚好公婆带着两孩子去拜访一个叔伯,锦欢就带着冯婶子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收拾了一通, 就准备过个几日就出发回京。
时母回来瞧见儿媳还在打包行李,时母叹了口气,叫住了儿媳:
“先别收拾了,等个几天看看再说吧?”
锦欢手一顿,问婆婆:“怎么了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时母瞅了眼蹲在门口沉默地抽着烟草的老头子, 她微微叹了口气,小声道:
“三儿他堂叔公怕是身子骨不大好了,我跟老头子今天去看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连话都不能说了。”
时母说着情绪也低落起来。
老人就怕见到这种情景,这难免会叫他们联想到自己的情况,物伤其类,人伤其情。
锦欢听了心里也闷闷的,虽说堂叔伯这年龄哪怕是去了也是高寿,是喜丧,但是生命的凋亡还是会叫人难受。
“请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时母:“镇上的吴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叫预备后事,就这两天的事了。”
想着现在人还在,锦欢还是想努力一把,便跟婆婆商量说要不再去县里请几个大夫一起来看看,许是能有办法呢?
堂叔伯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了,从前对时父也很照顾,如今有这个条件还是该多试试看。
锦欢说完时母尚未回答,蹲在门口的时父忽然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袋,沉声道:
“请,叫冯叔套车,我跟着一道去县里请医术好的大夫回来。”
锦欢当即就去安排了。
一家人花重金从县里请了五六位医术很好的大夫回来给堂叔伯看诊,可惜,人的寿数到了,凭是多少好大夫、好手艺都救不回来。
堂叔伯终究还是去了。
锦欢一家人要回京的步伐就彻底被打乱了。
要是一家人在京城,天高路远的不方便就算了,如今一家人就在老家,突然要走怎么都说不过去,肯定得留下来吊唁老人。
办丧事也不是当即就能办的,得找先生合算日子、摆灵堂、哭丧、下葬各种流程,等丧事结束已然十一月中了。
这会儿再走也赶不上回京过年了。
时父时母跟儿媳商量了下后,就决定干脆在老家过个年,等年后再走。
***
知道了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时夏的闺女娇娇了。
她在姥姥姥爷家里过的开心极了,吃好喝好用好玩好,开心地像只小百灵,欢快极了,连年都是在时家过的。
除夕夜,大人都在忙活着团圆饭,小孩子则一溜出去疯了,清嘉、瑾轩连带时夏的闺女娇娇全都一块儿出去玩了。
小孩子一般都特别喜欢过年,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只要家里日子过得去的人家,基本都会在过年这一天给孩子穿新衣服,清嘉几个当然也是一样。
瑾轩跟清嘉、娇娇穿的新衣裳都是年前刚做的新衣裳,连料子都一模一样,也就颜色有些差别。
清嘉身上的是亮眼的正红色,热烈而绚烂,娇娇穿的是嫩生生的粉色,活泼可爱。
娇娇换上漂亮的衣裳,心情十分美丽,只不过在看到自家表姐脚上那双串了珠子、样式精致的绣鞋时,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上的布鞋,眉眼忽地整个都垂了下来。
盖在额前的刘海下,倒也不甚明显。
过了会儿,她扬头浅笑,走近清嘉,星星眼地惊叹道:
“哇,表姐,你的绣鞋好漂亮啊!”
清嘉随口应了一句:“嗯,我也这么觉得。这是用珍珠做的绣鞋,上面的珍珠可是爹从宫里得的,整整有一盒,不过叫我做了两双绣鞋后也就不剩几个了。”
珍珠啊,娇娇眨了眨眼,心头记起娘曾无意提过说珍珠老贵老贵了,表姐居然能用那么贵重的珍珠做鞋子穿……
娇娇眼里更热切了。
“天哪,表姐你好厉害,居然能用珍珠做鞋子穿,哪像我,我长这么大却连珍珠见都没见过呢……我真羡慕你,要是我也有一双这样漂亮的珍珠做的鞋子的话,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清嘉抬眼望了娇娇一眼,笑道:
“好看吧,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哪怕路远迢迢,我还是特地把它带上了,平时我都舍不得穿,也就是过年我才舍得上脚呢!”
娇娇抿了抿唇,不舍地又瞅了好几眼鞋子,见自家表姐实在没有要送给她的打算,才艰难地挪了眼睛。
而后,她气闷地独自坐到了家里的一处角落里,直到晚饭时候才被时夏找了回去。
整个用饭时间,她都耷拉着个脸,一脸“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模样。
今儿是除夕夜,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有啥不痛快在今儿也会将之抛之脑后,独娇娇作出这怪模样,时父跟时母面上的笑意渐渐就没了。
时夏见状,紧张地在桌底下捏了好几下闺女的手。
见大家都不问她、安慰她,就连娘也“瞪”她,娇娇心里越发委屈,嘴一瘪,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时母脑门的褶皱越发明显。
锦欢安抚地看了一眼婆婆,然后拿出一串红包来,伸手在娇娇面前晃了晃:
“三舅母要发压岁钱咯,娇娇想不想要啊?”
娇娇顿时就不哭了,抽噎了两下后,她乖乖点头道:“想。”
锦欢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将用红纸包好的压岁钱递给她。
娇娇伸手接过。
才把红包握到手里,她脸上显出犹豫来,原本想把红包放进口袋的动作也就顺势停下。
锦欢偏头,问她怎么了?
娇娇先抬眼瞟了一眼清嘉表姐,而后抿了抿唇,悄声道:
“三舅母,我能拿我的压岁钱跟你换一双和表姐脚上一模一样好看的鞋子吗?”
清嘉被骤然点名,且提及的还是之前鞋子的事,她撇了撇嘴,心里对表妹这做法不甚高兴。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锦欢看了看表姐妹两个的反应,没答应娇娇,还给她解释了下,说清嘉的绣鞋是京城秀坊绣娘的手艺,用的布料也讲究,家里这边没有。
这明显是拒绝了,但是娇娇却不甘心,她提醒道:
“可是表姐说过舅妈之前给她做了两双的,她只穿了一双,另外一双不能分给我吗?”
娇娇满眼渴盼地望着舅母,又特意强调了句:我可以用我的压岁钱换的!”
说着她还将手中没焐热的红包往锦欢跟前举了举。
锦欢:“……”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是这么执着地追着人要东西真挺不讨喜的,但对孩子你又没办法过分苛责。
锦欢就朝时夏望过去。
偏时夏好似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她面上带着笑意,仿佛是在看自家小孩跟长辈撒娇说笑。
一旁埋头喝汤的瑾轩忽然插了句话,道:“表姐你的红包还是我娘刚刚才给你的呢,用我娘给你的钱管我娘换东西,没本的买卖,表姐你也太会做生意了!”
娇娇听了脸红了一下,却还是执拗地看着舅母。
锦欢就道:“鞋子是你表姐的,那就要你表姐做主,便是我也不能替她处置,所以三舅母没法答应你。不过三舅母可以答应你给你另外做一双漂亮的绣鞋,可以吗?”
“可我就喜欢表姐那样的。”娇娇失落道。
娇娇心里不确定舅妈是不是在故意敷衍她,要知道在她家,家里东西一概是大人做主的,所以她几个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她想要只要哄好她娘就可以弄到手了。
但是舅妈却不愿意直接从表姐那边要过来给她。
娇娇不高兴,但是也没办法认定三舅母是故意的,但她还是拒绝了三舅母的建议,想再争取一下重新再找表姐问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许表姐就愿意对她大方了呢?
她径直走向表姐,脸上仍旧挂着娇憨的笑容,声音甜甜的问道:
“表姐,我能用压岁钱跟你换那双鞋吗?”
清嘉直接摇头拒绝了她。
“我不换。”
“不换不换不换。问一百遍也是不换。”
娇娇双手掌心向上,还保持着托举红包示意交换的动作,就听清嘉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一通拒绝:
“我也特别喜欢我的鞋子,舍不得将它给别人。再说你这个钱跟我的鞋子价值也不匹配啊!鞋子上面嵌了那么多颗珍珠,你就这么个红包就想哄走,还拿的我娘给的红包,我又不傻!”
清嘉心里的账门清,一下子得娇娇简直都要快哭了。
又是气又羞的,她将红包往地上一丢,双手捂脸跑了!!!
120. 第一百二十章 ……
时夏见闺女哭着离开, 饭都没吃几口,她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只是,眼看着爹娘脸上的怒火都要溢出来了, 她只得忍下心疼帮着自家闺女描补,说孩子年纪还小、不大懂事, 不是故意的。
就是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嫩,没收住。
时父没吱声, 时母皱着眉叫她往后多教教, 对往后这种“在饭桌上当着一屋子长辈的面撂脸子、摔东西”的事不能再干了。
时夏不住点头称是。
时母又说了几句, 时夏乖乖听训, 一句也不分辨。
别看她面上乖巧,实际心里早抱怨开了, 娇娇多乖多好的一孩子,要不是三嫂小气,连双鞋子都舍不得给娇娇, 娇娇会闹?
小孩子受了委屈发泄一下, 就摔了个红包, 又没打人、也没骂人的, 三嫂总不能小心眼地跟个孩子计较吧?
时夏心里琢磨半天,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赖她闺女, 所以这会儿就是纯粹应付她娘罢了,压根没想过要教训娇娇, 也没想过要给自家三嫂个态度。
锦欢在一旁瞧得分明,眼中的温热逐渐褪去。
大人都顾着说话,小瑾轩则弯腰从地上把娇娇丢掉的红包捡起来,掸掉了上面的泥土后,他歪着脑袋望了他姑姑一眼。
时夏心道瑾轩这孩子还挺细心、有眼色, 便走上前伸出手等着小瑾轩把红包给她。
谁知小瑾轩头一扭,径直朝他娘那边走去,然后把红包给到了他娘手心里。
时夏伸过去的手就落了个空。
时夏睁大着眼,微微尴尬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
锦欢笑了下,然后伸手摸了摸瑾轩的头,跟着就在小姑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直接把红封拆了,然后将里面的两个小金瓜子给瑾轩和清嘉分了。
时夏原本瞄到金瓜子眼睛霎时就是一亮,跟着想到东西已经被她三嫂分了,她嘴角一垮,丧着个脸,拖着沉沉的嗓音犹豫道:“三嫂——”
锦欢头一转,左右两只手一边一个牵着两个孩子回屋去了。
时夏僵着个脸,木然地站在原地,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个啥。
时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觉得没意思,干脆摆摆手叫时夏快些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
时夏闻声跟得了特赦令似的,赶紧就溜了。
出了堂屋,时夏就跑到灶屋又重新烧了两个菜,煮了碗香喷喷的面,面上卧了两个荷包蛋。
时母从屋里往外看,就见时夏小心地端着一碗面,支着腿蹲在正在门口抹眼泪的娇娇旁边,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地裹着面条,放到嘴边吹凉后,再送到娇娇嘴边哄她一口口地吃呢!
时母见状眼皮子跳了几下,好半天才对着身边的老头子冷哼一声。
“呵,你看你家的好闺女,娇娇这孩子明显是被娇惯坏了脾气。她不说对孩子先教训一顿掰掰她的性子,反倒是先哄上了。
这样带孩子,孩子能学好?感情我刚刚跟她说的那些都白说了吧……”
时母忍不住一直跟时父絮絮叨叨,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怨念。
时父静静听她说,也不插话,只等末了时母消停了以后才轻声道了一句:
“儿孙只有儿孙福!”
“何况,娇娇姓胡,她的教养自有胡家长辈负责,你去讨人嫌干嘛?”
别看时父在京里这么些年过下来,好似思想开明了似的,其实骨子里根本就没变过。
在他的认知里,清嘉跟瑾轩都姓“时”,那就是怎么教训都行。
但是,娇娇姓“胡”,那就是旁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犯了错,那绝对不能随便张口骂动手揍,哪怕这个别人是他闺女。
时母对老头子的想法一清二楚,闻言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但是到底也没再多少说什么。
***
屋里的两老口说着娇娇被惯坏的脾性,可娇娇却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被娇惯了,非但不觉得自己被娇惯,她反而委屈大了。
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哪怕她生在乡下、还是个女孩,可因着她有个好舅舅的缘故,加之她娘偏疼她,故而家里人人都疼她让她。
家里的好东西她肯定是头一份,她多幸福啊!
但是打表姐回来,一切就不一样了……呜呜呜……
娇娇心头难过极了,眼角余光瞥见她娘追出来,她眼睛眨了眨,跟着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边哭边跟她娘诉说自己的委屈。
讲表姐坏。
特别特别坏。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穿戴。
明知道她很喜欢她的鞋子,却一点儿都不肯让让她,这个姐姐一点儿都不好。
“嗯,表姐坏,咱家娇娇以后不跟她一块玩了。咱们就跟哥哥们玩,哥哥们都懂事,都会让着妹妹的。”
时夏心疼地赶紧把碗放一边,腾出手来给闺女擦眼泪,心里也觉得清嘉这个侄女不懂事。
娇娇哽咽着又说三舅母也不好。
“表姐不懂事三舅母都不说她。”要是三舅母肯向着自己,叫表姐让让自己,表姐肯定不敢不听话的。
——还有姥爷跟姥姥,就在边上干看着,平时还说多疼我多疼我的,关键时候全都不肯帮我说话呜呜呜……”
时夏心疼地跟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不觉得是自己闺女有问题,反而觉得娇娇说的很有道理,是清嘉不懂事,是锦欢这个做舅母的小气、不会教孩子,是她爹娘偏心、向着孙女不向着外孙女。
时夏心里怨怪上了爹娘,只是这会儿顾不上多想了,闺女刚刚一点儿饭没吃,饿坏了身体咋张?
她将娇娇抱在怀里又是摇又是晃的,哄啊哄,求着小娇娇肯赏脸吃几口面。
娇娇还是委屈,不过委屈归委屈,她没扛住饿,到底点了头,红着眼眶小口嚼上了细长的白水面条。
只是,不时会抽噎几下,每一下都好似被抽掉了浑身的气力。
时夏听着只觉得心都要裂开了,“娇娇、娘的娇娇,娘的好闺女受委屈了,都是娘不好……”
被哄着吃完一碗细汤面后,娇娇的肚子也填饱了,瞥见她娘关切的眼神,她嘴巴又瘪了瘪,语气委屈委屈地道:
“娘,咱们家能去京城生活吗?”
时夏抚着娇娇的手就顿了下。
娇娇打量着她娘的神色,语带艳羡地道:
“我真的好喜欢表姐的那双绣鞋,其实不单是绣鞋,还有表姐头上粉色的绒花、小兔子的耳坠、亮晶晶的发饰我都喜欢。表姐跟三舅母都说那些都是京城姑娘流行的装扮。我就觉得,京城的姑娘都好幸福啊,我也想当京城的姑娘……要是我们都住在京城,我就能叫三舅母也给我买和表姐一样的衣裳鞋子头花、过上跟表姐一样美好的生活了呀。所以,娘,咱们家也搬去京城吧,我也想跟表姐一样、当京城的姑娘、过幸福的日子……”
娇娇将自己琢磨了好久的话一股脑地倒给她娘听,却见她娘神色怔怔的,好似在发呆,她不满地摇了摇她娘的胳膊:
“好不好呀,娘你吱个声嘛!”
时夏叫闺女晃过神来,眼睛里划过一抹深思。
当初是她命不好,没等到他三哥发迹就先嫁了人,明明有个当官的亲哥哥,如今却只能在农村糊口饭吃……这是她的命她认了。
但闺女还小,以后人生还长。难道也要跟自己一样在乡下风吹日晒、过苦日子?
凭什么闺女跟侄女都是女娃,清嘉就能过小姐生活,穿金戴银,她闺女就不行了呢?
不行……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决不能叫闺女一辈子也这么毁了……
她们一家想去京城肯定是不可能的,端看她大哥跟二哥两家如今的境遇就知道了……但,若是只娇娇一个人呢?
若只有娇娇一个孩子,未尝没有机会,端看如何运作了……
“娘~娘,你说可以不可以嘛?”
“也不是不行。”时夏端详着闺女,很是认真道:“不过,需要娇娇听娘的话,娇娇能做到吗?”
娇娇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晚,娇娇就敲门去找三舅母道歉去了。
当然,她一时半会还抹不开脸面,所以特地挑了个大家都洗漱好了回屋睡觉的时候悄悄来找舅母,不叫人瞧见。
此刻,见舅母开门,她脸色涨红,就站在门口小声地跟舅母说了几句表达歉意的话,说她就是一时闹脾气不是故意不给舅母面子,摔了红包的,跟着又问舅母能不能原谅她?
锦欢刚从床上起来,只披了件薄的罩衫,刚又开了门放了些冷气进门,她有些泛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就让她先进门来。
娇娇大概还是觉得脸面下不来,并不肯进,说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就不进屋了,她就想求舅母谅解她,不然她心里难受。
人不肯进锦欢也没强求,她搓着手吹了口热气,说小孩子家家的赌气而已,她没上心。
娇娇听了脸上终于显露出轻松的笑意,接着她又跟锦欢痴缠了会儿,拐弯抹角地想要回红包,说是舅母的心意,她得好好珍藏。
其实是下午听她娘说红封里包的是金瓜子,她就后悔了,先前不该把红包摔了的……
然而,锦欢这回没之前那么好说话了,她直截了当地当场就给拒了。
“不是三舅母小气舍不得给你,而是三舅母想叫你记住一个道理人: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是一时冲动。”
娇娇又遭一击,眼泪都攒在了眼眶里。
只是想着她娘交代的不能惹舅妈生气才能去京城生活、才能跟表姐过一样的好日子,她就忍住了没哭出来。
非但没哭,还忍着委屈跟舅母认错,说她记住了,往后做事一定要考虑后果,不再随意任性了……
娇娇嘴上乖乖认错,心道:要能跟表姐一样当京城姑娘,吃这么个委屈也不算什么了……
***
年初一,爆竹声声不绝于耳,时家的小院从早到晚就没断过人,都是赶着来拜年的。
最新上门的是隔壁的时宗跟时勇两家。
前头两兄弟做事不像话,叫爹娘又骂又吓的,一点儿没脸登门。
但是今儿不是年初一嘛,新年伊始上门拜年,没谁会想不开将人打出门去,两兄弟到底是腆着脸带着媳妇孩子来给时父时母拜年。
时父时母没撵人,但是脸上神色俱是淡淡的。
还是锦欢笑着请人坐下,又给两家几个孩子一个包了一个红封。
锦欢觉得,大人的事情跟小孩子无关,再说公婆心里哪怕对儿子失望,但对两家的孙辈肯定还是心疼的。这两家,该警告的都做过了,毕竟是公婆亲儿子、相公的亲兄弟,锦欢愿意面子上做的大方些。
孩子嘛,本来就对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甚明白,再被红包一个“收买”,态度顿时就倒向了这个好看又心善的“三婶”。
几人脸上挂着灿烂如花的笑靥,整齐划一地给锦欢又拜了个年。
锦欢见着心里欢喜,不免又更上心了些,尤其是对那三个在镇上读书的男孩子多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好好读书。并许诺往后若是在读书上有天赋,读出名堂来了,可以叫家里写信过去,她们当叔婶的不会干看着,能拉拔的肯定拉拔。
几个男娃乖乖应是,不过眼里是懵懵懂懂,并不晓得这承诺对他们的重要性。
倒是他们爹娘眼睛俱是一亮,仿佛寂灭的光辉又重新点燃。
时母心里松了一气,看着锦欢的神色透着满意,转眼却朝着不争气的两对儿子儿媳瞪去,恶声恶气道:
“呵,你们别当老三跟他媳妇好说话就万事大吉了,真想叫老三他们帮衬前提也得是你们几个以后能表现的好,不找事不作妖。否则,就是老三跟他媳妇想帮衬,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会同意。”
哪怕时母语气很坏,赵氏跟孙氏两个还是惊喜,毕竟婆婆话没说死,还有希望不是嘛……不就是要好好表现嘛,为了孩子们,有什么苦吃不得的?
两家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偶尔片刻之间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彻底湮灭,如今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好好表现叫爹娘看见,好为孩子们的将来添个筹码……
这下,两家往后是再不敢闹了,甚至还明着暗着相互对立起来,生怕对面的先入了爹娘的眼,抢了先机。
老两口瞧在眼里,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
况且,因着来拜年的人很多,老两口还忙着待客呢,倒是也分不出多少心思在两家身上了。
之所以这么多人登门拜贺,除了时家如今富贵发迹、今非昔比的缘由还,还有部分是因着时家出钱在村里兴建族学,让很多孩子都有机会读书识字,这叫很多父母都十分感恩。
当然要趁此机会带着孩子上门表示一二心意。
他们倒是不指望孩子能跟时迁一样当大官,可是但凡能读书识字,能学个算数什么的,将来成年了去镇上、县里能找个活干,写个文书啥的,也就算脱离农门,再也不用在地里风吹雨打地挣扎了,这就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啊!
就冲这,怎么感谢人时家都不为过!
因而,时家这春节过得忒热闹,门槛都要叫人踩破了。来来往往多少人上门,手里不拘带点儿啥,进门就是“我叔、我婶”的。
态度是尊敬的,语气是热络的!
时父跟时母心里那个舒坦呦,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到晚上睡觉时老人家嘴角还翘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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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二,是出嫁闺女回门的日子。
锦欢已经跟公婆商量好初五就出发回京,想着马上要走,走之前两天肯定要收拾家里,算来算去也就今儿有时间跟她爹娘告别。
于是,大清早她就带着两孩子回娘家团圆去了。
时夏动了叫闺女能跟去京城过好日子的心思,这两日便一直在脑子里思索着法子,还真叫她想到了个一个……只是碍于锦欢这个嫂子在一直不好说。
今儿锦欢不在,可算是叫她找到了机会,几乎是锦欢前脚刚走,时夏就开始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