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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汝囍道:“往常你但凡听说是我先生的人,会把她们划到离经叛道的行列,你今天什么都没说,就放她们走了哎!”

鱼振羽皱了皱眉,对啊,他怎么没拦着呢?

风檀遥望着离去的一船女孩子,看着挂在半空中那张巨大的绘“风”风帆,“风是自由的,愿你们之后也是。”

鱼汝囍被风檀点穴的气劲还没过,小声嘟囔了句:“哼,阎王爷贴告示!”

她恶狠狠地瞪了风檀一眼,“鬼话连篇!”

几人交谈间,远处孙丞的呐喊声音传来,“孟河纳布尔何在?!”——

作者有话说:风大人马上升官斗小人,地图重回帝京啦感谢在2024-07-2522:08:85~2024-07-2922:3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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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坏种

金殿高堂,诸臣秉立,萧殷时挥了挥手,一旁的秉笔太监会意,宣布散朝。

萧殷时身着玄黑龙袍,金丝勾勒得龙纹云霞在朝光中熠熠生辉,满殿金色光影浮动中,他缓缓走下高台,唤朱七进殿。

华贵肃静的朝堂中,萧殷时的面容氤氲在袅袅鎏金兽首香炉里,模糊了为皇七年周身那股内敛深沉的气势,“萧颂韫快死了?”

今晨诏狱负责每日行刑的差役前来禀告,说萧颂韫四肢断裂伤口反复发炎流脓,甚至有的地方还生了蛆虫,整日里发烧个没完,若是要按照陛下的意思给他医治好再生折磨的话,需要耗费不少的好药材,所以派锦衣卫来问问宫里的意思。

是治好了继续折磨,还是放任他被蛆虫啃了完事?

萧殷时问鼎帝王之位已有七载,屠戮了当年叛党之后变得愈发深不可测。帝王心深似海,朱七渐渐得不再敢在他身边开玩笑,敛着神色答道:“回陛下,是快死了,陛下可要去牢中见见?”

萧殷时站在高殿之中俯瞰万里江山,漆眸微垂,道:“七年了,也该去见见朕的叔父。”

大桦诏狱阴沉森冷,萧颂韫被囚在一间四面皆无窗的黑室中,他四肢全部被削掉,做成人彘放在一口半人高的坛子里。萧殷时到的时候,他正在扭着身体驱赶往他断臂里吃蛆虫的老鼠。

朱七把灯笼交到萧殷时的手上,躬身退了出去。

萧颂韫当年为皇位杀了萧绰颐满门,唯独留下了萧殷时与他的母亲。七年前,萧殷时从大晄归朝,用不知何时培养的势力把他打得像条落水狗,桦朝权柄又落回到萧殷时手中。

他恨自己当年为了名声留下了这对母子,他低估了萧殷时的心计与耐力。他在大晄卧薪尝胆十余年从一介白衣一步步走到内阁辅臣,又在此之余策反了身在桦朝的归顺旧故。一朝归桦,四方判动,杀得他措手不及。

可那又怎么样?

萧颂韫脸上挂起嘲讽的笑,他身在坛中,唯有眼睛和嘴巴能动,直勾勾地看着萧殷时,眸中讽刺之意昭然若揭,“萧殷时,你现在很得意吧?夺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位置是不是很开心?啊,估计你娘也很开心,在人身下张着大|腿迎合数年,儿子可算是不负所望”

几世之前,每当萧殷时听到这句话,明知萧颂韫是在激他杀他给他个了断,他控制不住暴烈的情绪,每次都是一剑劈开他的头盖骨。

萧殷时的母亲班骅芸是侯府嫡女,嫁给萧绰颐后与夫君琴瑟和鸣。那日叛军冲进宫城,她眼睁睁看着萧绰颐被人削掉了脑袋。萧颂韫在她耳畔狞笑,此后她与儿子便被圈养在萧颂韫身边,萧颂韫毕竟是谋反,名不正言不顺,为了使天下人信服,他胁迫她在殿前宣旨,为了儿子能活命,她忍辱承受了天下人的唾骂。

帝座之侧岂容他人觊觎?萧颂韫不能直接杀了萧殷时,那样会令百官朝民群起而攻之,他明称已送太子去山中修行明理,实则将萧殷时送去了敌国大晄。为将这对母子利用到极致,他用班骅芸慰劳大臣,用萧殷时获取情报。

萧殷时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应该是傻傻的用功读书习武,以为能换取母亲平安吧?

萧颂韫心中冷笑,等着萧殷时受不住提剑给他个了断。

萧殷时未有动作,一双古井无波的眼落在萧颂韫身上,唇角泛起嗜血的笑意,帝王之态势如破竹击碎他的心防,“我轮回九次,每一次都没有救下我的母亲,亲眼见她死在我跟前,呵,可见上天有多厚待你。”

萧颂韫瞪大眼睛,觉得萧殷时疯魔了,人轮回九次重来,怎么可能!

萧殷时屈身平视着坛中人,燃着暗火的眸如地狱罗刹,“既然天公厚待,朕也不能辜负了不是?即日起,朕允你每日在城墙前接受万民朝拜,凡是能让你爽了的都赏一吊钱,不论是疼爽还是”

萧颂韫嗫喏着双唇,“萧殷时,你、你什么意思?”

接收万民朝拜还是万民唾弃!萧殷时要人人都看到他如今这副落水狗的狼狈龌龊样子吗!甚至还要那群贱民折磨他?!

萧殷时笑笑,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别想着咬舌自尽,朱七,割下他的舌头。”

萧颂韫怕得全身打起哆嗦,“萧殷时,你就是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

萧殷时转身打开牢门,“好好享受,我的叔父。”

至于下地狱他本就在地狱。

地狱火海灼人肺腑,铜蛇铁狗獠牙啃噬生人血肉,恶鬼修罗张嘴喷释业火,阎王判官轻挥朱笔,生死簿上定人去留。

萧殷时沉浮在火海里,耳畔哀鸣嚎啕震天动地,他胸腔窒息难捱,世世轮回世世烈火烹油,眸光瞥过生死簿,阎王朱笔落定,毫不犹豫划下个“死”字。

又是一世无望,他从来独行,无所谓有人救他于火海。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无处皈依。

朱砂笔端落下,阎王轻轻巧巧转了下行,有人却笑吟吟的携光华而来,抢了阎王的朱笔,在萧殷时这三个字后加了个“不”字。

萧殷时不死。

那人俯身瞰着在火海炼狱的萧殷时,伸出一只洁白细腻的手掌,示意他重回生世。

好似有过这样的场景,有人带着他彻夜游向彼岸,上岸后一口一口度给他生命气息。

他吻过那张唇,香甜柔软,带着惑人女儿香。

彼时所见红|唇与火海炼狱前屈身垂眸之人的唇渐渐重合,萧殷时瞳孔一震,复而看向少年眉目如画的脸庞,手指缓握住他已等候多时的掌心,随后狠狠一拽,把少年拉入了炼狱。

他抱着少年在炼狱里沉浮,奔腾的热息久久不尽,烈火烧毁了少年衣袍,倒是省了他费心去撕,他一寸寸吻上少年的眉眼,逐而向下,看着魂牵梦绕的红|唇,扣紧少年挣扎的头,用力吻了上去。

像是一个在干涸沙漠中渴了太久的旅人,萧殷时捏着少年的下巴迫他张口,津液交|融间深入舔}砥吞噬,吞咽下每一声哀叫,与少年不死不休。

这里不是炼狱火海,这是他萧殷时的快意天堂。从前没人救过他,既然救过他就要救到底,他拿着锁链扣住少年手脚,用最恶意的行径对待着他。

不是救了我吗?不是自比佛陀吗?佛陀割肉救人,你便以身饲我男身也好,女身也罢,我都能在你身上感受到欢愉。

你以为你所见到的就是我所有的坏了吗?不是,那还万万不够。

招惹了我没关系,我有千百手段让你臣服。不是问我皈依什么吗?我什么都不皈依,我现下只皈依你。

我的疯狂和阴暗,枯朽与恶意,一滴一滴全倒给你

我隐忍很久了,怕我了吗?别怕,别怕,锁链扣住自由身,时间久了,你慢慢会习惯。

萧殷时在紧致温软中肆意攫|取,全然不顾少年死活,着迷地看着怀中人脸上泛起的痛苦与欢愉。

怎么能这么快乐?焚身烈火太过,怀中人已累得经虚脱,萧殷时执剑杀了阎王,在生死簿上压着人继续放纵。

阎王阎王我才是阎王。

一滴滴汗落到少年身上,少年蓄了蓄力,眉眼带情地恳求:“松开松开,让我来。”

他依言松了掣肘,怀中人翻坐到他身上,迷离欲翔之前,先来的是把尖利长剑。

长剑刺穿萧殷时的胸膛,少年从这片荼蘼中起身,边擦汗边骂道:“大爷的!怎么还不醒?我的官还没升啊!”

萧殷时睁开了眼睛。

光怪陆离的梦境褪|去,抬眸便看到了孟河纳布尔一脸认真的在他胸|前扎针,刺痛之感浇灭凶焰,他敛下了所有晦暗潮涌,又伪装成正常人模样。

孟河纳布尔见他醒了,对着正在船窗旁坐着嗑瓜子的风檀道:“好了。”

孙丞一脸感激地看向孟河纳布尔,躬身施礼道:“多谢孟兄弟了!”

他转首又对着萧殷时道:“主子,您今日调息时险些走火入魔,我瞧着您状态不对,便请孟兄弟前来施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殷时想起方才做的绮梦,神情讳莫如深。

风檀递给孟河纳布尔一块手帕,道:“孟叔,你擦擦汗,先去外边等我吧。”

孙丞领着孟河纳布尔出去,风檀转身关上房门,回眸看向萧殷时光裸的上身,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男人宽肩窄腰,肌理匀称紧实,腹肌块垒分明,双臂有力,青筋微突,紧绷的脊背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汗,漆黑眸光带着点诡异的光。一动不动看着她。

风檀轻咳了声,先假意问候了一句内力恢复了几成,才说了真实目的,“大人,回京之后,最多两日,我要升到五品刑部主事。”

此趟办差耗时三个多月,风檀还有一年的时间,她需要刑部主事的身份为先生当年冤案平反。

满室寂静,唯有甲板与海水轻击的拍打声。日光从窗口斜漫进来,为风檀的面容镀上一层金辉,与梦中那张美人相渐渐重叠。

萧殷时起身下榻,落在风檀身上的眸光深邃沉静,开口时声音涩哑,“陛下靖山封禅之时,我为你引荐。”

风檀悬着的心落回原位,眉眼一笑溢出灿烂光华,“那便劳烦萧大人了。”

“风檀,”萧殷时矮身认真观察这张狡黠、爱说谎的清冷脸庞,高挺鼻骨距风檀脸颊一指之遥,掌心缓缓扣上风檀的手腕,“你从何处来?”

船舱里海风浮动,男人清冽的木质香沁润鼻端,风檀被蛊了一瞬,刚想回答便被他抵住了唇间。

“清宁县人,农户出身,五岁时父母离世,之后又被叔父收养至今。”萧殷时感受着指腹下的柔软触觉,黯了黯眸后道:“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谁?”

他想从风檀口中听到一句真话,风檀却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脉教给他,扯下抵在唇间的手指道:“萧大人拥国士心计,不妨自己猜猜看。”

萧殷时看着风檀,将这些日子可疑的点连成线,“不惜性命救下林晚舟,同红袖阁任平生来往密切,得三朝元老风太师亲自题字,且轻功绝佳,拥不世武器,能号令御龙营营长这些都与风家有关。”

萧殷时一锤定音,风檀刚平复没多久的心脏又怦怦跳动。

“跳这么快,看来我猜得不错,”两人距离过近,萧殷时听到了她的心跳,掌心覆到她身前,声音磁哑,“你爱慕林晚舟?花天酒地处处留情,你救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其他情谊,与风家有关的情谊,像你这样渴望自由的人,有什么值得你来到四处受制的四方殿堂”

萧殷时的声音还在继续,风檀的心跳已经一声快过一声,他喟叹着掌下如雷鼓的跳动,笑声邪性,“看来是全都猜对了啊,别害怕”

“若你是女身,我定会以为你是风衡道的外孙女,大晄尊贵无二的嫡公主。可你是男身,我也只能猜到你是风家旧人。”

风檀此刻想给孟河纳布尔制作的宝贝磕一百零八个响头,她的心跳恢复了些许,抬眸看着虚晃一枪的萧殷时,掰了掰他放在自己心口的掌心,“萧大人,咱先把手放下来成不?”

萧殷时的五官在昏光里立体冷峻,嗓音倦懒沉郁,挟着讽刺意味,“风大人说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还是摸心跳好使一些。”

风檀:“”

萧殷时道:“现在我们不说你是谁,我来猜你的目的。”

薄光一寸寸折入船舱,落入萧殷时漆黑的眼底,他将这些线连上首尾,扣着掌下心脏愈发急促的跳动,肯定道:“凡此种种,皆是为了风有命。”——

作者有话说: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妙色王求法偈》

风大人今天心跳爆表!

第37章 威胁

萧殷时站在暗处,风檀恰站在窗边日光所及之处,两人站位是黑与白的极致碰撞。萧殷时语气轻渺,却将风檀压入逼仄的绝巷,没丁点回转的余地。

风檀在这样极致的压迫感中,心跳慢慢平复,光影在她脸上浮动,像是一幅晕开的水墨画乍起潋滟风华,“凡此种种,皆是为了风有命。”

萧殷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来自上位者对事实的肯定结论,而风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力且坚定,这是她八年来为之努力的目标。

风檀反扣住萧殷时的手腕,用了些力度把男人手指挪开,抬眸与萧殷时的眼神相撞,声音铿锵有力,“萧大人是风审衙门都察院之首,专职纠劾百司,要囚我吗?”

要囚吗?

萧殷时落在风檀身上的眸光深邃平静,并不意外少年会承认自己的行动目标,他手中摩挲着风檀洁白的腕骨,借着身高优势将人压回窗棱,声音低沉地道:“风檀,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胆量。”

风檀谦虚地道:“大人谬赞。”

萧殷时轻笑一声,看着怀中人并不畏惧的姿态,道:“你交了底,笃定我不会囚你,你有什么倚仗?”

“没有倚仗,断案要讲证据,”风檀眉毛轻挑,微笑道,“大人,你有证据吗?”

萧殷时当然没有,风檀做事滴水不留痕,沉吟片刻后道:“高聿没有任何证据逼死了婉娘,风檀,你怎知我不能?”

风檀听出了他话中深意,你怎知我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能让你乖乖就范?这就是掌权人的便捷之处了,律法是摆设,刑讯为满足一己之私,底层小喽啰只能生杀予夺任人处置。

可风檀不认同这世道默认的规矩,她既然敢承认就敢矢口否认,他手中有筹码,怎知她手中就没有,“萧殷时,我的出身被你查得明明白白,你不会以为你的就瞒得滴水不漏吧。”

男人握住风檀的手腕紧了紧,温和眼神乍然变厉,“你知道了什么?”

如果说锦衣卫是萧殷时的鹰犬,可以为他探查消息,那么红袖阁就是风檀的探子,任平生调取情报的本事纵横四海。

风檀眸光落在萧殷时扣住她的手臂上,道:“萧大人腕上有九条疤痕,没人能在九品武者的腕上刻长疤,大人自杀过吧,可大人家人在江南富硕平安,生平履历是一路平坦高升,有什么值得自杀的事情啊?”

萧殷时眯了眯眼,“所以你便查了我?”

风檀点点头,“风檀与虎谋皮怎敢放松懈怠。”

萧殷时棋逢对手,心中竟生出隐秘的兴奋感,他不紧不慢地掀唇问道:“说说看,查到了什么?”

风檀摆摆手,道:“就这些,我也只知大人身份是假的。”

萧殷时循循善诱地道:“风大人就这么点能耐?”

风檀却不上他这当,说:“就这么点能耐,不过也够用了,大晄最高监察机关都察院指挥使左都御史身份作假,这条消息一出大晄官场会爆震,大人得罪过的人不少吧,又会有什么下场?”

萧殷时道:“你威胁我。”

风檀不置可否,任何挡路人她都会不惜一切扳倒,同萧殷时的交易到了尾声,他可以是趁手的杀器,也可以是地狱里来索她命的恶鬼。

萧殷时定定地看着风檀,漆眸里倒映着少年稳操胜券的面容。情景回溯,少年从第一次见面时不怕死的挑衅他要救出林晚舟,到如今依旧不怕死的威胁他,其实性格一点都没变,胆大心细,莽得天真。

萧殷时在两相对峙的氛围里微妙地弯了弯唇角,莫名变|态暗瘾在体内奔涌,激得他眼角发红,手臂上的那九条疤痕也灼烧起来,“风檀,再跟我做个交易。”

两人距离很近,足够风檀看清萧殷时脸上的一切变化。萧殷时平日里沉稳高冷,寡言少语,现下她看着他眼尾那一抹薄红,心中涌上一种怪异的惊悚感觉,总觉得这人平静表皮下好似有其他属性,让人琢磨不清楚。

“什么交易?”

萧殷时道:“我保你事败不死,你同我一晚欢愉。”

“”风檀瞪大了眼睛,“这交易,老子不干。”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失败?还男女不忌,要她用尊严换取生命?槽多无口,风檀连怼他都没了欲|望。

萧殷时勾了勾唇角,并不意外少年的回答,转口递出了其他消息,“风檀,风衡道殁了。”

风檀耳边轰鸣,向来稳重的面容出现动容裂痕,声音冷静,“什么时候?”

萧殷时道:“一月前。”

萧殷时松开了对风檀的掣肘,后退两步,在风檀转身走出船舱前,他看着那道落寞背影,喟叹道:“这条交易一直有效。”

无边昏暗彻底隐匿了他眸中阴怖,未尽的话语在幽暗舱内响起,“我想看你无处可去只能来求我的可怜模样。”

***

帝京,风太师府邸。

自从崇明三年风衡道自请退出官场之后,风府便一日比一日落魄,仆从们遣散无几,留下来的都是侍奉多年的忠心老仆。

眼下时节已是三月初,申牌刚过不久,天色正处于要黑不黑的时候,老仆柏良听到叩门响声,佝偻着背打开府门。

来人是郑清儒,他身着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枝竹笛,施礼道:“柏伯,我来吊唁太师。”

柏良是个哑巴,幼年家里遭难后他爹就把他卖给了人贩子,那人贩子把他弄哑让他沿街乞讨,幸好遇到了风衡道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他在风府也争气,一路做到了管家的位置。

风衡道对他有恩,曾经偌大的风府眼下只剩他一个仆人,风衡道身故之后,所有的仪程都是他一人操办。风老灵堂设在后堂,郑清儒常来风府陪着太师,听太师讲学,对后堂熟门熟路,他便没有领他前去,只比划着手势:“公主也在。”

郑清儒颔首,提步走到后堂。

后堂中凤倾凰站在风太师的牌位前,她穿了一身白色宫装,发髻高竖,身影孑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挑了挑眉头,有讶异之色闪过,“郑清儒?你怎么来了?”

郑清儒走到凤倾凰跟前,盯着凤倾凰的眸光专注里带着探究,“来找你。”

“找我?”凤倾凰微微一笑,旋身坐到身后雕花檀木椅上,缓缓轻嗤出声,“来兴师问罪的吧。”

郑清儒清俊的脸微微一僵,看她毫不避讳此事,颔首道:“是。”

他一直是个内敛文秀的翩翩君子,如今疾言厉色中带着点咄咄逼人模样,“永乐,你你为什么勾|引高治臻!”

郑清儒俯身压近,眸中炽热非常,穿堂风扫来,吹得两人发丝纠缠在一起,凤倾凰玩味地勾起唇角,道:“没有为什么,勾|引他,玩弄他,能让我快活就行了。”

郑清儒瞳孔紧缩,手指扣在她两侧扶手上泛出青白之色,咬牙道:“你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他如今是你妹夫,你妹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那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

再狠的话郑清儒说不下去,于是凤倾凰从容接下他未尽的话语,“怎么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恬不知耻、毫无人伦嗯还有什么词,让我想想”

“凤倾凰!”

郑清儒很久没有叫她的本名,一直以封号称呼她,这声吼叫可见气得狠了,俊秀的脸染上薄红,眼睛里也有血丝浮现,“你是个公主!你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他,那是个混账!”

凤倾凰看着青年破防愤怒的模样,情绪稳定得没有一点波动,她勾起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头发,动作魅惑,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感情,“郑清儒,我要你帮忙你不肯,你守你的君子道,我走我的小人桥,你哪来的这么大气性啊。”

郑清儒闻言一怔,双手由扣住扶手改换到扣住怀中人的双肩,语气诚挚又痛苦,“你这么做是为了先生?为什么我说过了,想救出先生可谓天方夜谭,就算你是陛下的嫡公主也不能可是你剑走偏锋,勾|引高治臻做什么?”

“我也说了,我快活就行,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凤倾凰倾身靠近青年,鼻息轻柔地打在他脸上,戏谑道,“还是说,我勾|引郑大人,郑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郑清儒涨红了脸,猛得后退一步,摇头道:“永乐,你八年前不是这样子的,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为风有命翻案?她违得是朝廷律法天理伦常,为了你陛下才让她多活十年。你只是一个公主,安分地”

凤倾凰再次截下他的话,“安分地等你来娶我,然后在郑家后宅安稳一生,相夫教子,天伦之乐不好吗?”

郑清儒沉默,他正是此意。

幼年作永乐伴读时,他的确无比崇拜风先生,因为风有命天文地理什么都精通,还会发明很多新奇的东西,是一位知识渊博又有趣的先生。

可后来,她开始教授永乐和鱼汝囍不要被封建教条禁锢,要自强,要活出自由的人生,之后更是带着一群女子办女学,女子学报

郑清儒师从儒家,接受的教育是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夫为妻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他并不认同她们。

凤倾凰站起身来,她一步步走近郑清儒,直到把他逼到退无可退,扬起脸庞,眸中闪烁着灿烂的华光,“不好!她是先行者,是救世主,是革命家!为众人抱薪者,绝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郑清儒,你不是问,我的探子那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理寺吗?”

郑清儒被震慑在她突然爆发的气场里,问道:“为什么?”

凤倾凰激荡的情绪回复了些,道:“我在调查孝贤皇后的死因,结果很令我意外,也很让我发疯。”

郑清儒脑子已经不太活泛,他没有敏|感地觉察出凤倾凰为什么没有称呼孝贤皇后为母后,而是称呼为孝贤皇后,因此只是按着她的话往下思索,问道:“孝贤皇后不是自|焚于烈火中吗?”

凤倾凰讽刺地笑了笑,眼神静而深,“不是。”

郑清儒浑身巨震,“那她是怎么死的?”

凤倾凰勾唇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天色已黑透,初春的夜里泛着点冷意,尚春香见公主出来,躬身来扶。

凤倾凰搭上尚春香的手背,仪态高贵典雅,回首看了眼灵堂前伫立的清雅青年,“别再置喙我的作为,你受她多年教导却认为她死不足惜,你,根本不配。”

她顿了顿,又道:“往后的路,你我不必同往。”

尚春香感受到公主手指冰凉,问候道:“公主身子还是如此惧寒,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这么不好祛除吗?”

“这是到死的毛病,好不了了,”凤倾凰轻声说,激烈的情绪褪|去,她又恢复了平静,问道,“风檀什么时候回京?”

尚春香道:“任平生传来消息,就这两日了,估摸着明天吧,就回来了。”

凤倾凰眸光流转,“啊,这可真巧,崇明帝是明日启程靖山,举行靖山封禅仪式吧。”

尚春香道:“正是。”

凤倾凰问道:“同去的王公贵族都有谁?”

“内阁,六科,九卿六部四品以上的官员,两位王爷,贵妃还有待姊公主,或许桦国来的那几位贵族也在。”尚春香看着凤倾凰姣好的脸庞,问道,“公主可是想要高治臻同去?”

凤倾凰红|唇勾起,呈一派天生魅惑的狐狸模样,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当然,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怎么能不在?”

她抬腿登上锦绣雕龙高大马车,车轿四角垂落的宫灯照得凤倾凰唇角笑容莫测,“我家阿檀升官的大日子,我自然要送她一份大礼。”

第38章 陷害

封禅是古代帝王举行的一种祀典,源于帝王封禅祭祀的传统。按照《史记封禅书》张守节《正义》的解释:“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封禅大典的举行,不仅是对天帝的祭祀,也是帝王向天下宣告自己文治武功的盛大仪式。封禅的仪式主要包括“封”和“禅”两部分:封指在山之顶聚土筑圆台以祭天帝,增山之高以表功归于天。禅指在山之下的小山丘上积土筑方坛以祭地神,增大地之厚以报福广恩厚。

晄朝封禅大典在距帝京一百里外的靖山上举行,靖山是大晄朝最高的山脉。大晄建朝已有几十余年,历经两代帝王,继承了前古封禅仪式,在位满十年必须要举行一次封禅。

崇明帝不像建明皇帝,他不信鬼神之说,在位几十年来从未举行过封禅仪式,如今朝局内忧外患,他架不住言官御史的奏折,今年终于要举办一次封禅仪式。

靖山封禅之前,在奉天殿太祖神庙前两次卜卦,一曰“不吉”,二曰“卜以春初,时之和也”,内阁同司礼监关于能不能前去靖山在崇明帝跟前争论了三次,最后崇明帝一锤定音——春三月,亲祀天地。

大祀前三日,皇帝和群臣便开始“致斋”,即行斋戒之礼。大祀之后,在靖山举行围猎活动,以彰大国武士勇猛之躯。

今日是大祀第一日,庞大的仪仗队伍行走在山脚下,约莫过了四五个时辰才到山顶。此时天色黑透,旌旗巾幡在皎洁的月色下随风摇曳,皇家帐篷由先前上山的禁卫军驻扎完毕,一行一行人由宫里司礼监的太监引入其中。

凤待姊自从嫁入高家后很少有机会回宫看望苏贵妃,今日得封禅大礼的便利,在一切收拾妥当后来到了贵妃处请安。

帐中温度适宜,苏贵妃身着织金莽衣常服,圆领对襟上铺翠图金,整个人华贵依旧,她眼眸淡淡地看着女儿,声音不冷不热地道:“待姊,近期可有不适?”

凤待姊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大,三个月前她得知自己怀了高治臻那色中饿鬼的孩子后,一连几天怄得吃不下饭,一向温和的母妃也同父皇一般要求她下嫁给高治臻那混球,那时她心里对母妃是生了怨怼的。

三个月不见,凤待姊近乡情怯,乍看到苏贵妃先红了双眼,小声道:“母、母妃”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先控制不住得哭了起来,苏贵妃心里对女儿的气闷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慢慢走到凤待姊的跟前,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待姊在高府受委屈了吗?”

听到母亲的这一声关怀问候,凤待姊哭得更凶,抽抽噎噎地道:“母妃,高治臻他、他根本不是人!他府中有十几个小妾,他爹更是个混账,多小的男孩女孩啊,他都下得去手!母妃,我不想在高家了,您救救我,哪怕自立府邸,对、对啊,公主下嫁不是可以自立府邸的吗,我要见父皇!”

苏贵妃深吸一口气,拉住凤待姊的胳膊,“待姊,你这样见风就是雨的性格不改,总是要吃大亏的。我问你,你可知为何你父皇一定要你嫁给高治臻?”

凤待姊茫然地看着苏贵妃,嗫喏道:“因为我失|身于他。”

苏贵妃摇摇头,温和的眸光里像是含了点别的东西,不似平时,“高聿寒门入仕,从两淮盐运史一路高升到刑部尚书,如今更是入驻内阁,他权利大了,野心也大,陛下需要你去笼络他,以防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凤待姊闻言怔愣于地,半晌后道:“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

苏贵妃看着不成器的女儿,眸中带着激烈复杂的情绪,“凤待姊,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务必老实回答我。”

凤待姊擦了擦眼泪,“您说。”

苏贵妃眸中迸射出精光,专注地盯着凤待姊,问:“那日晚宴,往酒里放春|药的主意,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教唆的?”

“我自己的啊,母妃怎么”凤待姊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母亲,脑海中闪过什么,又否认道,“不、不算是,在那日夜宴之前,我被父皇禁足了嘛,实在无聊就让小德子搜了好些话本给我,那些话本里好几个都写着狐狸精为了得到心爱男子施以媚药,我寻思着我这么喜欢萧殷时,既然这招成功率这么高,给他下了春|药赖上他不就好了嘛。”

苏贵妃闭了闭眼,好生一个蠢货!她苏梓柔的女儿,被崇明帝娇宠成了如此一个蠢货!

苏贵妃胸膛起伏,凤待姊怯懦地看了眼不同寻常的母妃,问:“母妃,您怎么了?”

“小德子呢?把他叫来。”

“他死了。”

苏贵妃回到主位上喝了口凉茶压下心火,问道:“怎么死的?”

凤待姊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管他怎么死了嘛,他一个不中用的狗奴才,出了趟宫就死了。”

苏贵妃摩挲着腕上金镯,消尸灭迹,死无对证,究竟是谁,如此大的手笔,宫闱秘事都算计得明明白白,一直以来她在暗中运筹帷幄,如今女儿倒是被利用得渣都不剩

苏贵妃再次适应了自己女儿的愚蠢,现下只觉得心累,于是摆了摆手道:“你好好在高府,莫要惹是生非,时机一到,我会让你父皇同意另住公主府的。”

凤待姊上前抱住苏贵妃的腰身,哭啼道:“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母妃对我最好了!母妃,你都不知道,窦小泉那贱蹄子,不止一次地勾|引高治臻,我恨不得杀了她!”

苏贵妃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声音平淡地道:“待姊,贴身宫女都料理不了,也太没用了不是?”

凤待姊心中一凛,道了声是,躬身退出帐篷外。

帐篷外月明星稀,禁卫军来回巡逻走动,窦小泉见凤待姊出来,连忙递了件斗篷到跟前,道:“公主,驸马说您出来了就去帐篷找他,他有话要向您交代。”

凤待姊眼神一凛,看了眼窦小泉姣好的脸庞,心中思索着苏贵妃方才的那句话——贴身宫女都料理不了,也太没用了不是?

她看着窦小泉的眸光愈发不善,窦小泉在这样的目光里不禁有些害怕,踌躇着开口道:“公主?”

凤待姊看着窦小泉,忽然弯了弯眼睛,笑道:“小泉,靖山风景独秀,咱们四处走走吧。”

她说着话,人已经抬腿向前,窦小泉咬了咬唇,跟在她身后。

春三月,靖山之顶草木发芽,在夜色里披上一层朦胧青绿。凤待姊站在断崖处俯瞰着周围层峦叠嶂的山势,转身对窦小泉道:“小泉,你在我身边服侍十多年了吧。”

窦小泉称是,凤待姊抚摸着微凸的小腹,又道:“那小泉想不想出宫嫁人呀?”

窦小泉觉得近日来的公主说话总像魔怔了一般,踌躇了一瞬道:“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山顶上的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凤待姊转身拿出匕首,挥臂用力插进窦小泉心口,道:“那小泉就做本宫的鬼吧。”

窦小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服侍了十多年的主子,能够如此坚决地在自己心口插刀,她吐出一口血来,问道:“公主,为什么?”

凤待姊清丽的脸庞上都是鲜血,衬得这张脸如疯似魔,她看着窦小泉裂了咧嘴,道:“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窦小泉眼神破碎,声音低弱地道:“奴婢从未勾|引过驸马。”

“这话,留给阎王爷说罢。”凤待姊握紧手中匕首,正要再次发力时,被人擒住手腕,一动不能动。

来人言笑晏晏,端的是世间无二好颜色,开口声音微哑,“公主,咱就是说,怎么每次撞到你都有惊喜呢?”

凤待姊再用力不成反而向后摔了个趔趄,身姿不雅地蹲坐在地上,受惊的声线有些尖利,“风、风檀?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檀把匕首甩开,掌心压着窦小泉正汩汩流血的伤口,回答道:“办差回来咯。”

凤待姊撑着岩石站起身来,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阴毒,旁边就是悬崖,风檀正背对着她

却听得风檀在耳边悠悠道:“公主,我劝你不要有什么阴暗的想法啊,因为我后背也长眼睛。”

“” 凤待姊顿了顿,她实在琢磨不出风檀的意思,又问,“你要做什么?”

说来是真巧,风檀从临漳海域一路赶来靖山,刚抄小路趁着夜色爬上山头就碰到了这一幕,她往窦小泉伤口上洒些金疮药,道:“放心啊公主,我可没有惹事的念头,给她包扎完我就走。”

凤待姊讽刺一笑,上次这小官见到了自己的狼狈活春宫现场,此次行凶又被他撞到,这人绝计不能留。她将衣襟扯开,对着山那头正巡逻的禁卫军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非礼本公主!”

禁卫军很快举着火把来到现场,在风檀周围围城一个圈,禁卫军首领牧隆也很快赶来,对凤待姊行了一礼后问道:“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凤待姊捂着胸口,边哭边指着风檀道:“这官员狼子野心,妄图侮辱本公主!窦小泉为保护我,不惜殊死搏斗,可是这臣子竟把她杀了,看!匕首还在那!”

幢幢火把下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加上风檀掌心还扣在宫女胸口的动作,的确很容易坐实这罪名。

不过风檀既没有真凶被抓时的恼怒不甘,也没有遭受冤枉时的愤懑不平,反而是有条不紊地为已陷入昏迷的宫女包扎止血,看得牧隆一时之间辩不出真假。

牧隆是武官,平日里与文官相交甚少,大晄文臣多如过江之鲫,风檀不过一个小小的刑科都给事中,他更是认不清这是谁,不过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既然两边都得罪不了,牧隆便准备把这差事甩给他的好友,对着身后人道:“去请大理寺少卿郑清儒前来。”

禁卫军应是,很快便带着郑清儒回来。

郑清儒见正捂着宫女伤口的风檀一愣,稍定思绪后又问了遍凤待姊来龙去脉,才对着风檀道:“风大人,你且再述一遍。”

风檀道:“我来的时候,这小宫女已经被公主插了一刀,在公主正欲再度逞凶的时候,我出手阻止了公主,反遭公主倒打一耙。”

凤待姊眼泪流得汹涌,声音委屈至极,“风檀,你信口雌黄!侮辱皇室成员是大罪,你有什么证据是我杀的人?”

风檀两手一摊,道:“等窦小泉醒了不就行了?”

凤待姊流泪的眼睛稍停,人还没死?她那一刀插得挺深的啊!

不行,不能让这小官活到这贱人醒来。

他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愈发大,高治臻等了半天没有等凤待姊回来,耐不住高聿催他便出来寻找,陡然见到他们一群人欺负待姊一个,顿时冲到前来,将妻子护到怀中,虎视眈眈地盯着风檀,“堂堂大晄公主岂是你这小官可以随意欺侮的?还不将他速速拿下?!”

牧隆心中惴惴,只好说:“先委屈风大人了,待案子交到刑部,是非曲直自有分晓。”

风檀见窦小泉伤口不再流血了方直起身来走向凤待姊,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以破案圣手之名升迁,公主确定要在我面前颠倒黑白吗?”

凤待姊被风檀的气势唬了一跳,高治臻心里不虚所以依旧趾高气扬,道:“风檀是吧,我早就听说过你不畏权贵的大名,还、还敢打我爹!但我告诉你,你今日撞到铁板了,这牢狱你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他话音方落,云雾缭绕的巨石后,陡然响起三声拍掌声响。

“啪|啪|啪!”,众人回头看去,见凤倾凰踱步而出,不知在那无人处看了多长时间的好戏。所有禁卫军一同跪身行礼后她倦怠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起身。

凤倾凰走到凤待姊跟前,红|唇微微上扬,“妹妹,你的宫女我收了,回头我给你再指派一个宫女赔给你,咱们今天的事情就大事化了如何?”

凤待姊不敢同凤倾凰正面分说,只涨红了一张脸,手指狠狠掐在高治臻臂上。

高治臻吃痛,想在众人面前同凤倾凰辩解两句为凤待姊驳回面子,却在看到凤倾凰似笑非笑的眼神后骨酥肉麻,到嘴边的冲动之言变成了一句“公主说得极是”。

说罢他便拉着凤待姊从现场逃开,空茫草地中隐隐传来几声两人吵架的声音。

“高治臻,我的贴身婢女你喜欢,我的姐姐你也喜欢,你要不要也喜欢喜欢我娘啊!”

“啪!凤待姊我今天是给你撑面子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你竟然!敢打我,咱们走着瞧!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两人吵闹声渐渐远去,禁卫军也撤开,凤倾凰带来的宫女把窦小泉搬回帐篷疗伤,方才乌央乌央的悬崖边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凤倾凰微勾起了唇角,对着郑清儒道:“郑大人,这没你什么事了哦。”

郑清儒看着她脸上泛起的讥讽之色,心中发凉发窒,躬身施礼走出这片夜色。

凤倾凰这才看向风檀,娇媚之色全部褪|去,霎时红了眼眶,将人用力抱在怀中,“阿檀!”

风檀笑着回抱她,道:“原来是一只纸糊的老虎啊。”

凤倾凰握掌成拳打在风檀胸口,道:“你还取笑我!”

风檀的肩胛骨还没有完全好,被她这一下打得当即白了脸,吓得凤倾凰扶着她急忙问道:“怎么,是受伤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风檀摆摆手,知道两人交接的机会不多,说起了正事,“那宫女与我阿娘之死究竟有何关联?”

凤倾凰眼神闪了一下,道:“还没有确定,这件事交给我,查清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对了,此次靖山封禅后便要着手查女祸案了么?”

风檀道:“正是,我要调职到刑部以便查案,在这之前,须得策反刑部之人为我所用。”

凤倾凰道:“你要策反谁?怎么对付高聿?”

凤檀负手走到山崖边,看着脚底的无尽黑暗,随脚踢了颗石子滚落,道:“策反甄永明,至于高聿,拉他下马。”

高聿是女祸案的执行人,拉他下马能为翻案打响第一战。

凤倾凰知道前路崎岖难行,又问道:“阿檀,你要如何拉高聿下马?”

风檀扬起脸庞,皎洁月色朦胧覆于她身,看着她就好似置身于皑皑雪峰意境,空旷辽远,又沁人心脾。

无边雪色落下,少年淡声开口,“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所有他欠下的帐,我都要他百倍奉还。”——

作者有话说:甄永明就是一章出现的那个精明老头,苏贵妃的女儿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蠢蛋儿(//`д′//)

第39章 滴血验亲(1)

近日来,帝京官场里头,为景王、楚王立谁为储之事斗得驴嘶马喘,各方各派都铆足了劲儿争权论辩,往年争斗前朝都干系着后宫,而崇明帝至今为止后宫只有苏贵妃一人,苏贵妃无权无党,所以不管前朝竞争得多么激烈不堪,对于崇明帝来说,苏贵妃这儿永远是清净的。

辰时刚过,崇明帝用完早膳,苏贵妃挥了挥手示意躬身持案的小宫女退下,崇明帝道:“爱妃让她退下,谁来伺候朕更衣?”

苏贵妃拿起织造局裁好的新衣,龙袍饰十二章纹以彰显皇权的尊贵与神圣,她低垂着头为崇明帝系好每一颗纽扣,贤良淑德的姿态让崇明帝心生爱怜,不由地扶她起来,道:“这些事情交给底下的人来做,何苦劳烦爱妃?”

苏贵妃摇摇头,看着崇明帝的眼神满是崇敬与爱意,“为陛下穿衣让臣妾觉得高兴,臣妾不想假于人手。”

崇明帝看着怀中人与已故孝贤皇后八分相近的脸庞,心中一片涩然,故而柔软了心肠,将苏贵妃揽入怀中,“爱妃,有你陪伴,朕心甚慰。”

苏贵妃垂下眼睫,眼底一片晦暗,声音柔软温和,“陛下,能陪在您身边,才是臣妾之幸。”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掌印太监盛洪海躬身进来,催促崇明帝:“陛下,快到时辰了。”

崇明帝迈着大步走出帐篷,盛洪海抱着拂尘跟在他身后,禁卫军一路随行。

靖山封禅之地近几日都严加防守,王公贵族进入场地之前要经过重重筛查,确保没有带着任何利器,在皇帝到来之前,群臣已各就各位,恭候圣驾。

皇室成员地位尊贵,因此站在祭坛下首最近的位置,景王与楚王素来不睦,两人中间隔着两位公主,倒也相安无事。

内阁和六科互为表里,他们一行人站在祭坛左下方,六部九卿的其他官员站在祭坛右下方,至于武官,今日只有得陛下器重的鱼家得以出席。

晋安和风檀数月未见,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跟风檀讲,“檀哥儿,吏部的调遣令下来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六科啦?”

风檀看了眼愈发圆滚的晋安,笑着打趣他,“我这不是在撰写《六科七品哥俩的升官路》嘛,倒是晋安小弟,怎么像是在撰写发胖史?”

晋安圆滚的俊秀脸庞微红,喉间一哽,道:“檀哥儿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嘛,干嘛调|戏人家,你坏坏~”

“”风檀被他这副做作的腔调噎住,抬眸正看到楚王眉眼含笑地向自己看来。

风檀回以一笑,心中却涌上些古怪的感觉,听闻楚王近日来身体不适,楚王妃为他的病情日日洗面,现下瞧着他面色红润,身体好得很啊,还是说大病初愈的人都是这么元气蓬勃?

风檀扫了一眼对面六部九卿的官员,发现萧殷时并没有出席此次典礼。两人自从上次谈话闹得不欢而散后,回程路上风檀便刻意避开他,没想到他竟没来靖山参加封禅仪式,不知又去哪处理什么秘密事情了。

除了萧殷时,户部的官员们也没来,这倒是情理之中,国库里的银子要重新入库,他们的工作量增大了一倍不止,再加上例行每日的清账、盘库和催缴等事宜,今日告假实属正常。

“陛下驾到!”

盛洪海一声高喝,将风檀乱跑的思绪拉到上首祭坛上。崇明帝身姿挺拔,不过相较于从前老了些,两鬓生了白发,却并不影响他的威仪,眉宇间透露着君临天下的威严,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紧闭,尊贵非凡。

风檀垂下眼眸掩住眸中复杂的情绪,楚王却再次心有所感地看向风檀,唇边勾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祭坛之上,崇明帝接过盛洪海呈上来的半指粗香火条,借着蜡烛火光将香条点燃,闭眸虔诚祷告。

香烟徐徐燃烧,弯弯曲曲的白烟弥漫在半空中,又缓缓扩散开来,风檀鼻端嗅到香条燃烧的香气,双眸睁大,暗道糟糕!

与此同时,一声虎啸穿透山间,震得群臣耳膜发鼓,面色痛苦,紧紧捂住双耳!

山野间大地、树枝、草木、怪石等齐齐颤动,一只庞然大物从远处林中踱步而出,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只威风凛凛的白虎!

这只老虎除了额头处有黄毛之外,其余地方全是白毛,额头上的黄毛细看一下是一个“王”字。它的身形较之寻常猛虎体型还要高大上两倍,虎目中杀意凛然,迈着大步缓缓走到场地中央。

猛虎居中,群臣退避数步,有胆小的臣子已经被吓晕过去,鱼振羽提刀上前,鱼汝囍紧随其后。

那老虎却并不看两侧生人,眼睛只盯着祭坛上的崇明帝瞧,司礼监的随侍太监已吓得尿失|禁,唯有盛洪海指挥道:“护驾!”

铁甲军哆嗦着不敢上前,鱼振羽和鱼汝囍站在祭坛下边,不能妄动引得老虎骤然发狂。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白虎却在场中停驻一刻后一个虎扑冲向崇明帝!

时间仿佛停驻在这一刻,群臣睁大眼睛惊呼陛下,鱼汝囍和鱼振羽飞身而出,崇明帝紧闭双眸钉在原地,盛洪海急奔而来妄图以身护主,但所有人的速度都没有白虎快。

寂静的祭坛广场上,有少年身形如疾风掠过,仗着优越轻功闪身至崇明帝跟前,一指定在白虎脑袋上的“王”字纹路前,眸中晶亮,“这是谁家的小白虎!”

白虎看着风檀,嚣张嗜血的眼神转变为激动与欣喜,口中嗷呜声因太过振奋变成哼鸣,它小时候经常被小女孩抱在怀中,抚摸着皮毛笑问——

“这是谁家的小白虎?”

“呀,是我养的小白虎。”

眼前人的气息同小主人的气息一模一样!

风檀话音方落,禁卫军首领牧隆提刀而至,锃亮的刀光冲着白虎横劈而来!

今日祭祀验查,风檀手中不能带武器,眼看这一刀就要趁着白虎过于激动分神的时刻横劈而下,她一手扣在兽首之上,一手翻转身体以脚相抵,巧妙地旋了个角度,将刀尖横踢反向冲着牧隆自己。

与此同时,场下的鱼汝囍看着风檀这招“飞燕过境反杀人”眸中通红,再看着场中那只唯风檀命是从的白虎,心中激动又伤心。

永乐公主自小酷爱驯兽,有一年在外出打猎时救下一只白虎,把它驯养得极为亲人。如果这还不能证明风檀就是永乐的话,那么这招全天下只有自己和永乐才会的“飞燕过境反杀人”,为什么风檀会知道!

风檀又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下风有命的女儿,又为什么因婉娘之死而向高聿宣战?在恶灵岛时她还发誓这辈子不再搭理风檀,怪不得她同返朝而归的凤倾凰玩闹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

永乐她,其实早就回来了!

鱼汝囍看着风檀,眸中逐渐被水意浸染。

牧隆被这招击得后退两步,怒视风檀道:“此凶兽要害陛下性命,大人不杀它反杀我?”

场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看着眼前将白虎护在身后的少年。

风檀对牧隆施以抱歉一礼,转首垂眸对着崇明帝道:“陛下,凶兽伤人确实该死,但此兽非故意为之,而是有人布局引诱,陛下手中的香条就是证据。”

这香条中被人掺了药粉,闻之可使已中药的猛兽发狂,风檀酷爱驯兽,这种香气最是熟悉。

崇明帝看着场中不怯不退的少年,沉了声音,道:“你,抬起头来。”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瑰丽容颜如月升沧海。四目相对之际,崇明帝瞳孔狠震,身形不稳地向后仰倒,幸好盛洪海搀扶住了他。

崇明帝声音沉沉,喜怒不辩,问道:“你于何处任职?”

“刑科都给事中,风檀。”

这个名字近来总是出现在崇明帝耳中,他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少年,又将眸光看向凤倾凰。

风檀长得同凤倾凰太像了,甚至

凤倾凰走上前来,扶住崇明帝的手臂道:“父皇,刚才可真是太凶险了,快把儿臣吓死了。”

崇明帝看着爱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惊疑的心渐渐放下,他方才在想什么,莫非真是老糊涂了?于是拍拍女儿的手臂道:“永乐放心,父皇没事。”

景王惊魂甫定,拍着胸口顺了顺气,大声道:“此事一定要彻查!是谁引来的这只白虎,是谁要暗害皇兄?!”

楚王笑问:“风大人,怎么这只白虎如此听你的话?”

凤倾凰讽笑一声,道:“不用查了,这只白虎是我从小养的那只,至于为什么听风大人的话,那是因为今晨风大人和我一同前来,自然是沾上了点我的气息。”

场中再次寂静一片,凤待姊冷笑一声,道:“父皇,我早就说过凤倾凰根本不是您的女儿!白虎是她养的,她要的就是您的命!”

崇明帝乍听此言冷声一喝,道:“凤待姊,污蔑长姐的罪名你可担待不起!”

凤待姊不依不饶地道:“父皇难道就不觉得可疑吗?她隐匿了八年行踪,结果一个渔夫揭下悬赏告示,就这么容易被锦衣卫发现!父皇,她分明不是永乐公主!”

凤倾凰指握成拳,芙蓉面上笑意依旧,只是不似方才温和,“妹妹,你说这只白虎是我寻来谋杀父皇的,可我既然要谋杀父皇,为何要与风大人同行,好让风大人出手相救?你说我不是永乐公主,又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空口白牙污蔑人的话,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哦。”

崇明帝道:“凤待姊,你莫要再闹了!”

凤待姊看着属于自己的宠爱全部被凤倾凰夺走,心中涌起不甘,恨声道:“你说我没有证据,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永乐公主?”

凤倾凰仪态依旧高贵,道:“很简单,我记得从前所有的事情。”

凤待姊默然,是啊,凤倾凰记得从前所有的事情,若不是本人,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全部知晓

见凤待姊嚣张的气焰被凤倾凰压得偃旗息鼓,楚王凤眸潋滟,从中“调和”道:“皇兄,两位公主都是您的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依我看哪位都不能让委屈了,既然待姊公主牢抓着这点不放,不如我们今日就在这靖山之顶,在天地祖宗面前滴血验亲,以还永乐公主清白,也好让待姊公主心服口服。”

崇明帝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出了白虎袭击事件心中狐疑愈发扩大,踌躇一息后道:“好,就按楚王说的办,委屈你了,永乐。”

凤倾凰面上笑意不变,道:“为天家和睦,永乐不委屈。”

风檀道:“既然如此,便请公主先把猛虎请下去吧,它在微臣身后,微臣怪害怕的。”

凤倾凰颔首道:“是我考虑不周,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风檀也躬身行礼道:“公主娇弱,为防猛虎发狂,请公主允许下官随行。”

楚王眼神戏谑地看向风檀,将凤倾凰的话截在口中,道:“那可不行,为防猛虎再次反冲回来,风大人还是要留在陛下跟前保驾护航,还是说,风大人要弃陛下安全于不顾?”

风檀抬眸看着眼前这位一而再再而三挑事的皇叔,视线落在他要笑不笑的嘴角上,道:“多月不见,楚王殿下依旧爱君恤物,朝野归美,可谓有脚阳春,而风檀海寇愚思,银具覆面羞见天颜,不可比也。”

此言一语双关,楚王处处紧逼,风檀有心试探,在空中拉好的紧绷战弦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白虎在五章出现过,反派已经一个个出来了!

第40章 滴血验亲(2)

景王狐疑地看着风檀,道:“风大人面净无暇,何来银具覆面一说?”

风檀抬眸,与楚王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人之间眼神微妙,对视一瞬又各自移开眸光。

楚王又看向景王,道:“风大人妙人妙语,不必过多深思。”

几位皇亲贵族之间气氛尴尬,白虎嗷呜一声,亲昵的蹭上风檀衣服,凤倾凰怕这只老虎再待下去会露馅,于是唤它起身,离开时凤倾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风檀,风檀微笑颔首。

楚王看着白虎亦跟着凤倾凰乖顺离开,英挺的眉宇微皱,陷入了某种沉思。

风檀看着凤霆霄泛起疑惑的眸光,压低声音道:“殿下身边趁手的工具倒是不少啊。”

虽仍需试探他是否是银面尊者,但这局中凤待姊毫无疑问成了他的趁手工具,这人在言语间杀人于无形,扮猪吃老虎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

凤霆霄笑道:“怎么,风大人想要拜入我门下么?”

堂而皇之敛人结党,风檀不禁皱了皱眉,“殿下慎言,风檀无偏无党,只想一心为民做事。”

“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凤霆霄压低声音,凑近风檀耳边,眸底一片晦暗,道,“就是不知,风大人同我小侄女走得这么近,真实意图究竟为何?”

凤霆霄把“小侄女”咬得格外亲切,风檀看着他英俊阴柔的脸庞,泛起一阵恶寒。

两人之间唇枪舌剑,凤倾凰很快回来,看着一言不发的崇明帝,躬了躬身行礼,“儿臣已将白虎安置好,可以开始了。”

盛洪海双手呈着红案,案上是白瓷碗托底的清水和几根细小银针。

崇明帝拿起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刺入指端,一滴鲜红血液掉入清水之中。

凤倾凰如法炮制,第二滴鲜红血液也落入白瓷碗中。

两滴鲜血在清水中逐渐靠近,随后慢慢融合到一起,崇明帝看着凤倾凰,逐渐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歉疚之意,“果真是我凤氏血脉!好孩子,这么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崇明帝最后一颗怀疑的重石落下,楚王心中却翻腾不休,他既已困住了风檀,这两滴血怎么可能还融合在一起?!

而凤待姊失魂落魄地看着碗中两滴血液,方才她竟然还在期待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可凤倾凰果真是货真价实的天家血脉!

凤倾凰露出佻答笑意,对崇明帝道:“父皇,既然楚王说凡事都要讲究个公平,那么父皇验了儿臣,也得验验妹妹吧,毕竟”

凤倾凰停顿一下,才幽幽道:“儿臣是正宫皇后在宫中所生,而凤待姊她是您在外遗落的孩子。”

此事算不上什么宫廷秘辛,凤待姊是苏贵妃还没有进宫时所产的孩子,长到十岁,皇后身陨、嫡公主消失那年才被崇明帝接进了宫,取名凤待姊。

凤待姊眼睛瞪大,怒斥道:“你敢污蔑我的身份?!”

凤倾凰但笑不语,凤待姊胸膛起伏,气得脸颊通红,“好!拿水来,我也同父皇滴血验亲!”

“待姊!不许胡闹!”崇明帝和苏贵妃异口同声道。

凤倾凰看向崇明帝,娇媚的脸庞上写满委屈,幽怨道:“父皇怎能厚此薄彼?”

崇明帝放柔了声音,斟酌道:“待姊她是朕的女儿,无需再验。”

凤倾凰知道皇帝会这么说,于是转而刺激凤待姊,道:“方才妹妹口口声声叫嚣着公平,怎得如今怕了?”

凤待姊被她激得燃起了愤怒火焰,拿过银针迅速刺入手指,红艳的血液落入碗中。

众人屏息看着那滴血液,可血液却并没有相融!

凤待姊双手握住白瓷碗两端,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瞠目欲裂,整个人陷入狂乱之中,走动时左脚绊了右脚摔在地上,形容狼狈地拽着苏贵妃的裙角,道:“母妃、母妃!我是父皇的女儿对不对,我是公主对不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说话啊!”

崇明帝垂眸低叱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回宫说!”

苏贵妃拉起女儿的手,心中就算再气愤这个愚蠢的女儿,面上也依旧柔声哄慰道:“待姊,滴血验亲有时候不准的。”

说罢她又看向崇明帝,崇明帝转身对着下首文武百官道:“两个孩子都是朕的女儿,方才是二公主手上沾了脏东西,才导致血液没有相融,诸臣莫要在意,站了这么老半晌了,大家都回去各自休息吧。”

崇明帝看着凤待姊如此模样,示意盛洪海将人拉走。盛洪海会意,招呼来几个宫女太监,扶着凤待姊下了祭台。

这一出闹剧下来,群臣心中各生心思。滴血相融即为亲,血不融者则并非亲生,凤待姊的血液没有与崇明帝的相互融合,可瞧着陛下和贵妃的样子,都像是意料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聿在一众内阁辅臣里头皱起眉头,高治臻走到他跟前将他拽到无人处,狐疑道:“爹,莫非我娶的还是一个假公主不成?”

高聿眯眼注视着不远处并肩而立的风檀与凤倾凰,道:“说不准,这事想必只有陛下才知道了。治臻,我听说你最近同用永乐公主走得很近?”

高治臻顿了一下,在高聿跟前他说出实话,“对啊爹,不过可不是我先勾搭的她,是她有天先同我说的话,你知道的嘛,她长得比凤待姊可好看多了,又是独一无二的嫡公主,我哪能按捺得住。”

高聿听完看了眼高治臻,点了点头道:“如若她真心悦你,把她娶回来也是你的本事”

高治臻高兴地打断高聿的话,道:“真的吗爹!”

“听我把话说完,”高聿示意他看向后方,“瞧,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不比你这个有妇之夫更合适?我瞧着,你莫不是会错了意?”

高治臻随着高聿的视线看向后方,只见风檀同凤倾凰站在一起并肩而行,他的眸光染上阴毒,“想抢走我的东西,没门!”

高聿道:“总之爹警告你,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皇室血脉必须要真正抓住一个,陛下无子,那么公主生下的孩子就是崇明帝正出的皇室血脉,崇明帝春秋鼎盛,届时立储除了楚王和景王之外,若是还有他的嫡出血脉,你说,他更倾向于谁?”

高治臻将情绪收回腹中,“儿子知道,儿子不会让爹失望的。”

他能上了凤待姊,就能上了凤倾凰。做了驸马没有太多实权又怎么样,大晄以皇室为尊,更以夫权父权为首,她们生下的孩子,都得姓高。

权利倾轧的斗争中,入了她们的裙摆之下,他就能坐享其成。

高治臻眸光变厉,径直走到凤倾凰跟前后又换上平日里的温和,道:“公主好雅兴,这是要跟风大人去哪儿?”

“高大人?”凤倾凰眸光一亮,声音里伴着欣喜与酸涩,“我还以为高大人忙着安抚妹妹去了呢。”

高治臻爽朗一笑道:“本是想去的,可见公主在这还没有走,高某特来参拜。公主为高某送的生辰礼,高某已经收到,真是喜欢得紧。”

这句话充满了男性对于女性的青睐与势在必得,更是对风檀的警告。

凤倾凰娇羞道:“高大人龙章凤姿,可惜我回京回得晚,否则定要”

她话没说尽,高治臻已经明白了言语中的意思,也怅然道:“天公弄人,我实是后悔之至啊。”

凤倾凰微微一笑,蛊惑道:“后悔么,我这倒是有后悔药给你吃。”

高治臻眼前一亮,道:“后悔药何来?”

凤倾凰示意尚春香拿来一本古籍,再由她亲手交给了高治臻,道:“郎君看完,会明白本宫意思的。”

高治臻恭敬接下这本书,眉宇间泛起自豪看着风檀,话却是对凤倾凰说的,“高某一定把此书吃透。”

凤倾凰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不耐,于是挑起笑意道:“时候不早了,本宫要跟风大人讨教些驯兽之术,便先走了。”

凤倾凰看着风檀的眼神亦充满欲语还休的爱意,高治臻嘴角微动,道:“公主雅兴。”

他看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心生唾手可得的东西要被他人抢走的恐慌感,却有一计浮上心头

风檀走出了半百米,才问凤倾凰方才那番表演意欲何为,凤倾凰道:“男人嘛,就是要给他点危机意识,让他知道他不是我勾搭的第一个,他心知他的优势在于娶了凤待姊,我跟凤待姊的关系势如水火,所以才引得我处处勾搭他,而这点危机意识,凑巧又能帮到你。”

风檀问道:“帮我?”

凤倾凰道:“对啊,你方才不是说少一个引子嘛,让高治臻做出点幺蛾子来,不就能完美得开展你的策反计划?”

两人渐渐进入林间,寻了处石几坐下,乘着凉爽春风,风檀笑道:“如此甚好。”

凤倾凰拿起风檀的一只手,看着那只细小的针眼,道:“阿檀,不得不说你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先备好了血给我,今日可就穿帮了。”

风檀语声沉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凤待姊不是崇明帝亲生女儿的?”

凤倾凰眼神闪烁,打了个哈哈,道:“碰巧,碰巧听到的。”

风檀双手捧上她的脸,认真地注视着道:“你少诓我,赶紧交代实话。”

瞒是瞒不过了,凤倾凰干咳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崇明元年,孝贤皇后生下了你,在她怀孕期间,发现当年崇明帝之所以娶她是因为她是风太师的女儿,根本不是单纯的情爱,而是赤|裸裸的利用,不过这利用里也可能是掺杂了些真心吧。风桑柔和风有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妹妹受到了这样的屈辱,风先生又从不畏惧天家,于是那年,她在崇明帝膳食里下了药”

风有命下的药并不会影响男女之事,只是让崇明帝此生再无其他儿女的可能。崇明帝知晓后大怒,而风有命在为妹妹做完这件事后前往了南域,这样的秘辛,崇明帝不方便大肆追捕求得解药,只能派锦衣卫暗中寻踪,不过一次次得都被孝贤皇后搅黄了。

在生下永乐公主之前,孝贤皇后对于“孝贤”二字是当之无愧的,自从她看明白了崇明帝娶她的原因后,便不在拘泥于这两个字上,所以把风檀也养得我行我素。

而崇明帝此生后继无人,膝下唯有一个女儿承欢,对永乐公主打小就溺爱非常,直到公主失踪后他思女心切,找了与孝贤皇后有八分像的苏贵妃进宫,同时把对嫡公主的思念转移到了苏贵妃的女儿身上。

苏贵妃丧夫丧得早,因此凤待姊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直到崇明帝的出现,他给了她一切父亲该有的温暖,把她养在手心里,也养得愈发娇纵,在崇明帝找到嫡公主之后,又顺势把她送给了高家,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凤倾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风檀噗嗤一笑,道:“好狗血的宫廷大戏啊。”

凤倾凰看她笑得前仰后合,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嘣,道:“你就没点别的评价?”

风檀一拍石几,道:“嗯先生不愧是先生!为了妹妹的终生幸福,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其实她早就疑惑过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崇明帝从不选秀且有了苏贵妃后也依然无子,那时在藏书阁中乍然看到与孝贤皇后有八分像的苏贵妃时,她以为是崇明帝将阿娘当做了替身,原来是崇明帝将苏贵妃当做了替身,不过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崇明帝是个渣男的事实。

山林间鸟声清脆,草木香气馥郁,置身其中仿佛远离了一切权斗,整个人都变得心旷神怡。

风檀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看到了抹热烈的红。

鱼汝囍红衣英飒,慢慢从林后走出来,红彤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檀,还没说话就哇哇大哭起来。

凤倾凰挑了挑眉头,笑着摇摇头,识趣地离开。

风檀慢慢走上前,试着用手指戳了戳鱼汝囍,道:“别哭啦。”

鱼汝囍哭得更大声,双臂紧紧拥住风檀,“你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亏我想你想了这么多年!呜呜呜,我要跟你绝交!”

两人儿时一闹矛盾,就要跟对方绝交。那时鱼汝囍不好好读书,总被先生责罚抄书,很多时候都是风檀陪着她熬夜罚抄;风檀在练武一道上实在没有天赋,鱼汝囍便偷偷教她鱼家功夫蒙混过关。

旧梦疏疏,时隔数年,两人在森森草木中紧紧相拥。

鱼汝囍紧紧抱着风檀,一串串的热泪像是流不尽,她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姑娘,擦了擦眼泪看着风檀,食指点在泪痣消失的地方上,道:“这怎么弄没的?为什么连坑都没有?”

“戏法,”风檀眸光含蓄而真诚,又点了点自己的喉结,“喏,都是假的。”

鱼汝囍沉默了一瞬,目光又变得极为严肃,道:“永乐,你女扮男装回朝做官,是要救出先生吗?”

风檀点头道:“我蛰伏八年,只为她故。”

鱼汝囍又变得沉默,再抬眸时语气坚定,道:“那么,加我一个!”

所有人都为了救出风有命而努力,因为她值得

封禅大典当夜是篝火晚会,也是大晄官员们唯一一次可以在公开场合高谈阔论、饮酒作乐的时候。

封禅大典结束后,皇家仪仗便启程回宫,内阁辅臣、三品以上的大多官员都自视甚高,不会轻易留在这样的场合,因此几乎也都回去了。剩下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爱凑热闹以及爱看歌舞者,慕林晚舟京城第一美人之名而留。

风檀坐在角落里,垂着眼睫饮酒。

晋安看着身边少年一口一口地闷闷喝酒,问道:“檀哥儿,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老帅了!”

擒拿猛虎的那几招英姿飒爽,一招一式婉若游龙,再加上这张浑然天成的脸蛋,那可真是一个疑似仙人落凡间呐!

风檀淡淡嗯了一声,晋安又道:“檀哥儿,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不就是等会林姑娘要弹琴嘛,林姑娘是你心爱的姑娘,你放心,我待会绝对不会让人轻侮了她去!”

风檀转了下酒壶,给晋安倒了满满一大杯,道:“不愧是我好兄弟,干!”

两人说着话,林晚舟面上轻覆薄纱而来,到场后盈盈叩拜,诸官见状,眸光全落在了她身上。

林晚舟姿态不卑不亢,纤细指尖扣着精致护甲,轻拨琴弦试音,待歌舞团入场后,缓缓起调。

曲声婉转,回味无穷。一曲毕,众人皆陶醉其中,林晚舟起身欲离,高治臻高呵一声,“林姑娘,且慢!”

初春三月的时节,高治臻拿了柄折扇把玩,折扇上有浓墨写就的“清明”二字,他起身走近林晚舟,林晚舟身畔的舞女见这位二世祖慢慢靠近,不由得小步后退。

高治臻在帝京欢乐场里有一个诨号,名曰“床上刽子手”,他和他的父亲一脉同源,凡是入了他眼,上了他床的女子,大多都会被凌虐至死。

高治臻距林晚舟一步之遥时停住脚步,戏谑着开口,提高声音至在场每一位官员都可以听到,“本官前几月听过林小姐一风|流韵事,传闻刑科都给事中风檀竟为林小姐冲撞了当朝左都御史,可有此事?”

林晚舟神态清冷,声如黄莺,“是。”

高治臻唇角笑意邪肆,一双狭长的眼微眯,余光看着仍自岿然不动的风檀,拿着折扇挑起林晚舟的下巴,道:“这么抢手,你有何能耐?”

火中看美人,越看越心折,高治臻起初只想引风檀上钩的心未变,只是多了几分心猿意马,手执折扇缓缓向下,一路沿着女子下巴到了外衫处,轻挑时林晚舟外衫落地,他也徐徐张口:“可是床上能耐?”

在场诸多官员都师从儒道、理学,若是平常遇到这样不平之事偶有出手相帮,但高治臻的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又入驻内阁,手握权柄诸多,他们不敢自毁前程。

林晚舟控制着自己不向风檀求救,她不想连累风檀再次因她受累,但是身体在这样的屈辱下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一手抓住那欲要再次剥下她内衫的折扇,盈盈蓄泪道:“高公子,莫要折辱奴家。”

美人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甚是可怜,高治臻心中野火愈发猖獗,面上温和依旧,“好姑娘,且可怜可怜我,让我瞧瞧你那让人欲死欲活的能耐。”

高治臻扔掉折扇,双手狠狠一撕,林晚舟的内衫落地,身上还有最后一层,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晋安看不下去了,看了一眼闷头喝酒的风檀,起身道:“该死的,我晋安这官不做了!”

风檀扣住晋安肩膀,把他离开的身体又摁了回来,随后砰得一声摔碎酒壶,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她站起身来,走到高治臻跟前,甩开他落在林晚舟身上的手指,将林晚舟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来为她穿上。

高治臻道:“你为了一个青|楼妓子当庭与我作对,怎么,这便是你对公主的喜欢?”

他言语中酸里酸气,在场的官员们支棱起耳朵,原来又是一出恨海情天啊,不过高治臻这语气,可不像是为待姊公主吃醋啊?

风檀冷冷看着他的挑衅,随后微微一笑,二话没说抬腿横踢向他的裆部。

少年官员动作简单粗暴,吓得林晚舟紧紧捂住嘴巴。

“啊!”高治臻痛呼出声,震颤得山林间的夜枭都扑棱着翅膀自枝丫上飞起。

风檀一脚,把他的蛋,踢爆了!——

作者有话说:最精明的两个人物各自生了一个蠢蛋,并且凑到一块成了蠢蛋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