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71章 万艳同悲(2)

红袖阁熊熊烈焰腾空而起,天际仿佛被点燃,炽热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在一片通红之中。火舌肆意狂舞,如同愤怒的巨龙,周遭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七层四柱的红袖阁在大火中轰然坍塌。

炙热的烈火照得围观而来的百姓人人面色泛红,五城兵马司的火甲军拉来了数十量盛水马车来救火,奈何火势实在太大,他们这点水可谓杯水车薪。

巡逻的禁卫军也循势赶来,首领牧隆看着吞天火光,皱眉问身后军士,道:“红袖阁的防火措施一直做得很好,怎么没有喊叫人声?不对!驻扎在这的锦衣卫探子呢?火势一起,锦衣卫探子就该报上来了!”

他眉目一厉,看着仍在呆怔状态的亲随,用刀柄重重敲击他的头,道:“这群娘们怕是跑了!快去通知微生弦!”

北镇抚司是崇明帝手中最得力的鹰犬,早在红袖阁燃起冲天火光的时候,微生弦便率人亲自去追,并调遣了部分兵马司的士兵协助,红袖阁中的官妓很多不会骑马,即便占尽了先机,她们脚程也还是慢的,御龙营的人混进帝京容易,趁着夜色可以稍稍隐匿踪迹,但夜间想要打开帝京城门却难。

可她们俘虏了五十八名朝廷官员,朝中官员在手,微生弦不能轻易出手。

锦衣卫副指挥使郑标是按迹寻踪的好手,帝京夜里繁华,他在前方一路勘探,发现她们分成八路以防引起他人注意,但最终集合地一定在城门。

飞驰的骏马扬起众多锦衣卫绯红飞鱼纹官袍,他们骑在马背上狂奔,向着城门方向疾驰。

风冰竺再一次来到了城门前,不同的是,上次她在城外,这次她要破开城门。

风冰竺身后是上次女祸案中被孝贤皇后救下的一众平民打扮的女兵,八年的日夜军事训练让她们的作战体能与技巧得到大幅度提高。除了她们,还有御龙营本就身经多战的一支精锐部队。

守城将士垂头打量着她们,警惕道:“乌泱泱的聚了这么多人”

干啥呢没说出口,他便被风冰竺一箭射穿了头颅。

“反了!反贼!是反贼!集合!”旁边的守城将士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大声喊道。

帝京城是大晄国都,兵防自孝贤皇后身死那夜后变得格外綦重,城楼守卫见她们人多势众,立刻发射信号引帝京四方军队支援,但红袖阁火光冲天,这一发闪弹并不容易被注意到。

“别冲动!都给我退回去!”吏部左侍郎于彦涵被吓得声音都抖了,他小心地吞了口口水,道,“她们手上都是朝廷命官,你们,你们切不可冲动!”

今夜当值的城楼守卫班头杨元举臂向后一挥,示意提刀涌来的士兵们退后。

风冰竺冷声道:“速开城门。”

杨元眯了眯眼,犹豫时间不到一息,一声利刃破肉声便清晰传来,血花喷溅在风冰竺脸上,一名官员应声倒下无息,她随意收回刀刃,又淡声道了一遍,“速开城门。”

利刃架在脖子上的官员们大多两股战战,哆嗦着道:

“快开门!快开城门啊!”

“我们是朝廷命官,出了事你们这群兵蛋子承担得起吗!”

“狗日的新兵蛋子们,快给她们开开!”

“”

“快开啊!”

他们人人都怕死,风冰竺出手迅速,每耽搁一分她便杀掉一人,在城楼守卫班头杨元犹豫的几息功夫里,她已连杀八人。

有官员被吓得尿了裤子,任平生骂道:“真恶心!”

“腰间仗剑斩凡夫”七位女郎也哈哈笑起来,她们各自握紧手下俘虏的麻绳,道:“这就是他们的胯|下威风!”

官员们哪里受过这种凌|辱,但死亡的威胁盘踞在头顶,在他们中最大的官员竟是户部尚书岳玉达,眼看着风冰竺马上就要杀到自己,他冲着杨元大喊道:“我|操|你|妈的头!快给她们开门!”

林晚舟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她躲在任平生身后,看着风冰竺满脸鲜血冷厉无情的样子,又生出了些向往。

眼见已经有十几个命官倒地,上官示下还没来,再耽搁下去恐怕自己也要牵连受祸,杨元冷声道:“给她们开门!”

城门轰隆隆打开之时,锦衣卫与兵马司的援军方策马奔驰而来,风冰竺心中一凛,仿佛又回到了孝贤皇后死的那个圆月夜。

锦衣卫的行动速度还是太快,这样的形势下,人人皆知必须要留人断后,拖延时间为她们隐匿行踪。

锦衣卫铁蹄敲在冷硬地面,他们身后跟着一大支铁甲军士,身着铠甲,手持长矛利剑,排成密集的方阵,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正目光如炬地锁视着她们。

今日被俘虏的官员之中当属户部尚书岳玉达官职最高,身为六部尚书之一,被一群女子胁迫至此他自觉羞辱,但生死攸关之时颜面也无关紧要,冰凉利刃架在脖颈上,他声音微颤,对微生弦喊道:“微生弦,休要轻易动手!先放她们带人质出城,再行捉拿也不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城楼大开,御龙营的接应部队牵着战马等候在城门外,风冰竺示意红袖阁的官妓们在士兵的协助下骑上马背,让会骑马的士兵与她们同乘一骑,保证她们不会跌落马背。

任平生女官出身,孝贤皇后死后她便自请出宫做了红袖阁老板,她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女孩或者妇人因家人获罪受到牵连贬为官妓,为树声信,她摒弃温婉本性,被帝京人戏称为“油泼辣子”。

她看着她们在红袖阁熬了一年又一年,如今她们都坐在马上,身后就是自由。

婉娘从十三楼坠|落的结局,任平生绝不允许在她眼前再次上演,她看着高坐马上的微生弦,架在岳玉达颈上的匕首紧了紧,道:“放她们离开,沿途不准设关卡堵截,否则剩下这十几个官员,即刻毙命!”

风冰竺方才所杀之人官阶并不高,只是给他们以威慑,剩下的

这十几个官员在朝中都任职高位,就算是微生弦也得忌惮七分。

微生弦苍白阴翳面容上只有唇色发红,闻言抬了抬眼皮,道:“任老板真是好气魄!悄默声得搭了这么大个戏台子,但我放你们胁官员离开,谁知道你们半路会不会卸磨杀驴?!咱们做买卖讲究个公平,你们留下部分人质看着我们的人质,我才能放她们出城!”

任平生知道得在崇明帝诏令下来前将让她们顺利出城,否则容易横生枝节,讲价还价耽搁时间,她对着微生弦高声道:“我在这留下人质,她们带走一半,等到了地方会把他们放走,若敢有追兵,那么谁都活不成!”

微生弦眯了眯眼,挑眉戏谑道:“最少要留一半人质,任老板自己看着?看得过来么?”

‘腰间仗剑斩凡夫’七个女郎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谁说只有任老板留下看人质,我们七个也留下!给你们留八个人质!公平!”

她们都知道留下来胁迫人质意味着什么,自身的危险程度将大幅度提升。

任平生怒视着她们,道:“不可!”

“好,”微生弦缓缓开口,目光如鹰隼般攫视在她们身上,饶有兴趣地弯唇道,“那你们八个留下,剩下的人可以出城!”

风冰竺看着任平生,两人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她们眸光交汇,谁都没有说话,只轻轻对着对方礼貌颔首作别,透出惺惺相惜的意味。

风冰竺率人拎起被五花大绑的剩余官员,士兵们把他们甩到马背上,随后一声令下,借着夜色扬尘而去。

尘土飞扬中,坐在马背上的官妓们回首看向照顾了她们多年的任老板和七位娘子,她们八人站在帝京铁甲的拥围中,护着她们闯出了一条自由路。

任平生和七位娘子挟持着人质站在城墙前,场面俨然已化为僵局,约莫过了三炷香后,宫里的旨意快马加鞭传了过来,此次传旨人是盛洪海,他是皇帝大伴,绝不会再发生假传圣旨之事。

红袖阁的官妓出逃,锦衣卫发现之后便派人前去太极殿禀告了崇明帝,崇明帝闻讯后遥望着通天火光,思忖半晌后,朱笔落下旨意:九州国运,亿兆民生,不在个别官员!即刻出兵追杀罪女,莫负社稷之托!

盛洪海话落,在场官员皆傻了眼,帝王心,竟狠厉至此!红袖阁之事一出明日必震惊整个大晄,崇明帝要稳住民心,定要连夜缉拿重犯!只要朝代不更迭,官位上总有替补之人所以他们变成了弃子。

与此同时,一名锦衣卫疾驰骏马而来,高声大喊道:“指挥使大人,诏狱失守了!”

红袖阁烧了大半夜的火随着高楼坍塌燃烧殆尽,最后一丝火星被火甲军扑灭,一切重归黑暗

黑暗中风檀小心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火折子的光亮微弱,走到甬道深处时又碰上一道铁门。

一回生二回熟,风檀拿出狙击步枪如法炮制,铁链掉落,她推开厚重的铁门,淡淡光晕中,风有命缓缓睁开了眼睛,许久不曾开口的嗓子干涩沙哑,轻唤道:“是永乐吗?”——

作者有话说:凌晨的时候争取把明天的量先放出来,明晚就不更啦!

掉马大约在后天,不要等啊宝宝们,先碎觉!

第72章 万艳同悲(3)

听到阔别八年的声音,风檀眼圈红了红,她拿着火折子缓身走近,哑声道:“先生,是我。”

淡色光晕中风有命以禅定姿势坐在枯草之上,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苍白,黑发也悉数变白,脸颊上生出了细纹,她双手双脚上扣着一拳宽的厚重锁链,由于环境潮湿,铁链表面已生了一层浅锈,磨在手腕脚腕上生出不消红痕。

风檀几乎是一下子便红了眼眶,她走上前蹲身,声音有些哽咽,“先生,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

风有命想抬起手指抚摸风檀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束缚在手腕上的铁链太过沉重,她抬不起手来,只轻声道:“永乐长大了,长得竟这样好看。”

风檀眼泪没忍住,像是不要钱似得往下掉,她努力控制住情绪,时间紧迫,她必须要尽快带先生出诏狱。

囚住风有命的铁链与墙面镶嵌在一起,一时半会是拆不下来的,风檀擦了擦眼泪,选择继续用狙击步枪击穿它们,她示意身后跟来的沉家军点燃些枯草照亮这里后退后,紧紧抿唇,握紧狙击步枪。

第五层的沉诗毅已率领着沉家军救出沉泽,她看到风有命后颔首作礼,并对着风檀道:“风大人,我不能同你在这耽搁太多时间,我要带着我哥先走,你身后这半支沉家军留你差遣,我先带人走了!”

风檀目不斜视,利落地将子弹上膛,道:“好,我随后跟上。”

风有命被四条锁链扣住,沉诗毅不可能再尊萧殷时的命在救出风有命后打晕风檀,救出风有命需要更多的时间,这远超他们的计划,多一分时间就多一分危险,她不可能以哥哥性命作赌。

沉诗毅率人离去,风檀小心地将锚头对准锁链,枪击声响,四根粗长锁链应声而落,风有命长时间被钉在囚室里不能动弹,双|腿一时无法适应行走,风檀上前把她小心背起,快步走出牢房。

上层沉诗毅同锦衣卫的厮杀声传来,风檀回首看向自己身后这半支沉家军,道:“诸位将士,请追随你们将军上去吧。”

风檀背着风有命,即便轻功再好也会受限,她武功又不高,不如将身后这批士兵派去增援给沉诗毅。

身后却没有传来脚步声,风檀回转了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十几名沉家军,他们握紧了刀柄,盯着她的目光充满杀气。

风檀背着风有命向后猛地退后一步,心中泛上警惕,可即便她反应再快,也不敌他们提刀冲来的速度!

风有命见状,撤下搭在风檀肩颈上的双臂,猛地调转她的方向,让自己的后背牢牢挡在她的身前,十几柄长刀穿刺入身,她用尽力气将风檀猛地向后推去,避开穿刺过身体的长刀。

“砰砰砰砰!”风檀立刻动手,一连串的狙击杀红了眼,将弹夹里的子弹射出一大半,沉家军也应声倒下,她跌撞着走到倒在血泊中的风有命跟前,祈求道:“先生,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风檀说话的唇|瓣在颤抖,手指也在颤抖,风有命吃力地握住她的手,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将重要的事情讲给风檀听,“永乐,听我说,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在问我是打哪来的吗?”

窒息的疼痛传遍风有命的四肢百骸,同每一代穿越者一样,她也没能走出诏狱,她是第十代任务者,与以往不同的是,主系统在最后一次穿越机会中竟自动分化出了子系统。风檀出生那日,凤凰祥云盘踞在宫城上方,极光在云海中四涌倾泻,她便知道,那是子系统选定的承载人出生了。

上层厮杀声愈发激烈,风有命躺在风檀怀中,唇畔鲜血不断涌出,“永乐,其实我来自未来时代,在我们那个时代,女性拥有一定的公平,但距离完全受到公平对待任重而道远,甚至可以说时代产生了一定的倒退现象,生育可以被利用,子宫可以被买下,法律不为女性服务”

她唇边的鲜血愈发汹涌,风檀慌乱地用手指擦拭着血液,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风有命目光有些涣散,她用力聚焦看着眼前自己悉心教育长大的少女,继续道:“在我们那个时代,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觉醒,每一个觉醒的女孩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紫微星,觉醒的女性意识也就伴随着愈来愈盛的紫薇星光,虔诚诉愿下系统随之触发,我们有了可以回到过去从根源上提高妇女参政议政权的机会,只是前九次穿越者都失败了,没有人可以撼动得过封建统治王朝。到了我这一次,系统中甚至可以承载一定数量的热武器”

风有命从脑海中化出主系统的实形,它在待机状态下是闪烁的深蓝色星光,并把它交到风檀手中,道:“主系统钥匙的开关是子系统永乐,若你愿意拯救她们,可以打开它,但过程一定会九死一生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出去之后找个地方随心所欲地活着,好好享受这一生。还有”

汩汩流出的血液逐渐聚成一滩红色明镜,风檀衣衫被血水染红,风有命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私心里不愿永乐是紫微星们的救星,天行有常,我们妄图强行改变运行规律得到的苦果够多了,我不愿再搭上一个你,可系统却又选择了你先生很抱歉”

风檀摇头,想说不是的,喉中却瘀阻得说不出话来,风有命眼角涌出热泪,看着她道:“昔年我与大晄朝数百名女子一同举事,理应一同赴死,她们先于我八年,今日黄泉路上不知还能不能追得上了永乐,我教给你的道理从来都与这个时代背道而驰,你万不要困囿其中先生希望你俯仰自得,脱身牢笼外”

撑着的最后一口气散尽,风有命握着风檀的手指缓缓松开,风檀与她相聚不到一个时辰,一切便像是云烟般飘走了,她紧紧抱着风有命的尸体坐在血泊中,眼泪止都止不住,内心祈求漫天神佛,可没人应她。

她无助地哭都哭不出声来,心脏绞痛得几乎让她窒息。上方打斗声小了许多,鱼汝囍奔下来的时候,瞳孔重重震荡。

满地的沉家军尸体还有身中数刀的先生,鱼汝囍眸中涌出热泪来,她知道现在她要做到比风檀理智,哽咽着将风檀从地上拉起来,急声道:“永乐,快走!沉诗毅他们已经走了,咱们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有道低沉男声从上方传来,紧接着一众黑衣人持刀而下,银面尊者缓缓踱入暗室,道:“已经来不及了。”

在银面尊者身后,最后一个出现的,是被长刀架在脖颈上的胡书。

风有命的尸体余温尚在,风檀缓缓把她放平到地面上,眸中泪意未退,声音发冷地道:“凤霆霄,你要做什么?”

胡书被凤霆霄部下用白布堵住嘴巴,麻绳紧紧捆缚着她的身体,蒙面黑衣人的长刀架在她的脖颈上,整个人什么话都发不出来,甚至做一个提示的动作都难。

风檀和鱼汝囍心中重重一沉,在尚春香传来的消息中,胡书已经苏醒,之后会自行找机会出宫,事态紧急,先救先生为紧。信笺笔迹与暗号风檀都核验过,丝毫没有问题,胡书现在的身份毕竟是永乐公主,怎么也不可能可以明晃晃地被楚王绑架出宫,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现状却容不得风檀思考太多问题,凤霆霄亦深知趁锦衣卫还没调来大批兵马前得手最容易,他以银面尊者的身份紧跟风檀身后闯入诏狱,时机把握得正好,摘下面具后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来,眸光注视着风檀手边的狙击步枪,道:“永乐啊,这次,你换还是不换?”

凤霆霄的目的很明确,从始至终,他要的都是风有命手中携带的武器。

临漳海域时他把风檀打得半死,只为让她拿出武器,而今日,他绑架胡书,以她的性命为要挟,目的依旧是风檀手中这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所以他冷眼看着风檀为救风有命豁出一切,不阻不挠,只为最后以胡书的性命掣肘住她。

利刃横在胡书颈前,她对着风檀摇了摇头,示意风檀不许换。

风檀颊边泪水未干,她伸手狠狠擦去,不愿以这样脆弱的样子示人,伸臂将狙击步枪拿出,道:“凤霆霄,拿走了它,要造反么?”

昏光映不亮男人眼底的幽暗,他看着站在血泊中的风檀,薄情地笑了笑,道:“明知故问啊小侄女,本王要的一直是问鼎帝位,建明帝不传给我,崇明帝只拿我当备选,这都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夺过来。”

他一步步走近风檀,上位者气势逼人,眼见就要接触到狙击步枪,胡书瞳孔紧缩,勇气陡然超出生存欲,心下一横,脖颈狠狠撞到身前利刃上,霎时间血花四溅。

风檀看得眼中一热,心扉痛彻,声音凄厉地喊道:“胡书!”——

作者有话说:穿越者从未离开家乡,她们不在同一时间,但在同一空间。

第73章 破碎

胡书缓缓地倒在地上,她看着风先生躺在血泊中,想要伸臂够一够她,看着风檀以最快的速度向她奔来,熟悉的馨香之气扑了个满怀。

她儿时被父母送入宫中,因为没钱买通关系,所以只能去最辛苦的浣衣局。因为年纪小常常受到其他人欺负,甚至有时候连剩饭都不给她吃。遇见永乐的那日她已经饿了两天肚子,实在是撑不住了便从地上捡起草叶吃。

草叶很难吃,她不明白为什么牛羊这么爱吃这些,难吃得她眼泪都被逼了出来,一个比她稍小些的女孩突然在她身边蹲下,歪着头问:“好吃吗?”

她说罢,不等自己回答,也从地上折起一根草叶来吃,顿时一张脸皱成苦瓜样,呸了口道:“好难吃”

尚春香匆匆赶来,哎呦了一声,道:“我的祖宗,我的小公主呦,你又让奴婢好找啊。”

胡书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平易亲人没一点架子的女孩原是崇明帝的唯一嫡女,大晄朝的永乐公主,连忙跪身行礼。

永乐公主看了胡书一眼,对着尚春香道:“尚姑姑,给她点好吃的吧。”

永乐公主不是随处发善心的人,之后几次遇到,皆是胡书有意而为,她想摆脱浣衣局任人欺凌的身份,她想到永乐公主身边伺候,所以她利用了公主。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那日她听到了风先生与永乐公主的对话——

风先生道:“你既知她是在利用你,为什么还顺了她的意?”

永乐公主回答:“她有手段,有心机,这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除了这点,她对我很真诚,先生不是说了嘛,这世上百花齐放,我喜欢和这朵带刺的花做朋友。”

风先生像是笑了一声,暗含欣慰,“永乐把她当朋友么?不觉得她身份太低?”

永乐公主也笑了起来,道:“先生讲不以身份论高低,要我只问本心,我循的就是自己的心,我喜欢胡书,就像喜欢鱼汝囍那样。”

朋友在父母都不拿她当女儿,典妻典女作风横行的大晄朝,竟有贵胄将她当做朋友,包容甚至欣赏她卑劣的一面。

断喉之痛导致胡书说不出一句话,她目光落在风檀又开始不停流泪的眼睛上,想说她同她一起受了先生这么多年的教育,这些年活得值当了,但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风檀将堵住胡书嘴巴的白布取出,胡书视线逐渐朦胧,张了张唇,气竭而亡。

她一句话都没能留下。

风檀颤抖着手指揭开胡书脸上的人皮面具,时隔多年,她连胡书如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怀中人鹅蛋脸上有两道弯月似得细眉,双眸紧闭,鼻梁挺翘,唇色苍白,容颜张扬明艳,一如多年之前的初见。

鱼汝囍提剑走到风檀身边,警惕地看着凤霆霄,道:“楚王满意了?”

凤霆霄眸中复杂情绪一览无余,他甚至无法掩饰眸底情绪,千算万算,没算出跟在永乐身边的宫女竟刚烈至此,宁死也要守护风檀。

两个至亲之人接连离去,极度悲愤的情绪占据风檀胸腔,她再站起身来时,已视凤霆霄为仇敌。

凤霆霄对上风檀的眼神,瞳孔重震,眼神虚晃了一下,道:“永乐,对不起,我”

话音戛然止在风檀的射击声中,一颗子弹径直射向凤霆霄的心脏,子弹速度过快,凤霆霄闪身,侥幸躲过心脏的位置,却还是被击中了左肩。

风檀身后的黑衣蒙面人迅速向风檀出手,鱼汝囍在她身后与他们缠斗起来,凤霆霄捂住剧痛的左肩,道:“都住手!”

鱼汝囍不肯轻易停手,凤霆霄提高了音量,道:“锦衣卫的援军马上就来,我们两方厮杀一会不见得都能全身而退!恩怨暂且搁置,都住手!”

恨意与理智在风檀心中缠斗不停,鱼汝囍停下打斗的身影,对风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胡书和先生的仇,我们都会报,但是永乐,我们得活着出去!”

风檀眸中血丝遍布,足下接连倒下的是她的两个至亲,极度的痛意传遍四肢百骸,她盯着凤霆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恨意不加掩饰地落在凤霆霄身上,风檀再一次抬起手臂子弹上膛,开口声音低幽,讽道:“不是要它吗?用你的命来拿!”

枪击声砰砰响起,凤霆霄拖着受伤的左肩在暗室中纵身躲闪,他率领的一众黑衣人见状,提剑刺向风檀的方向,鱼汝囍正与黑衣人首领缠斗,见状大喊道:“永乐,小心身后!”

凤霆霄亦看到了手下要刺向风檀的长刀,厉声道:“不许伤她!”

刺向风檀背后的长刀猛地停住,风檀却回转了身,持枪射向身后,与此同时,凤霆霄拖着满身是血的身躯掠到风檀身后,一掌按住她射击的手,一掌摁在她的脖颈间,呼吸都是血腥的味道。

方才风檀射击的几枪,枪枪都击向他的致命位置,虽被他侥幸躲过,但仍中了三弹,凤霆霄咬牙忍着剧痛,威胁风檀道:“把枪放下,跟我离开!”

风檀明显杀红了眼,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努力多年想要倾力救出的先生为保护她死了,与她一同长大的胡书也死了,她再无法保持镇定。锦衣卫来了也没关系,她的身份再没什么好瞒的,今日,她要的就是跟凤霆霄鱼死网破。

为防凤霆霄拿走武器进行大批量研究仿造,风檀迅速把它收回子系统,男人扣在她脖颈前的手指紧了紧,道:“你要逞一时之快为胡书报仇,那你先生的仇呢?你身份被揭开后,你父皇能为你杀光沉家军?”

像是冰水猛地泼在脸上,风檀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她将最后的筹码都压在萧殷时身上,错信沉家军酿此大祸,这样的血海深仇崇明帝不会为她大动干戈

凤霆霄敏锐地感受到了风檀情绪渐渐沉定下来,柔软了声音道:“你先生的仇,我会替嘶”

他话没说完,风檀张口狠狠咬在了他控制住她的手臂上,怀中人尖锐的牙齿刺破衣服,将皮肉咬得鲜血淋漓,他没推开她,侧眸专注地看着她无情撕咬,另一钳制住她脖颈的手臂缓缓松开,身中数弹的身体流血量过大,体力不支轰然倒地。

风檀即刻出手,想一枪毙了他的命,但她开枪上膛的速度没有黑衣首领甩手射出暗器的速度快,四支小型利刃精准射中风檀双臂双|腿,逼得她当即倒在了地上。

鱼汝囍吓得甩剑劈向黑衣领头人的面门,遮挡在黑衣首领面上的黑巾掉落,看到她的面容鱼汝囍一怔,“楚王妃?!”

风檀看着楚王妃,恍然明白过来,在临漳海域假扮她阿娘的幻术高手,在萧殷时府前暗巷再一次施展控蛇幻术的老妪,恐怕都是这个人。

又一大批黑衣人涌了进来,楚王妃看着晕倒在地的楚王,示意部下将他背起来,他们呈御敌之姿,快步退向上层。

锦衣卫援军已经杀进来了,黑衣人同他们缠斗在一起,鱼汝囍执着地背起地上的风檀,却被风檀推向一边,“利刃伤了经脉,我站不起来,你先走!走啊!”

鱼汝囍那固执劲也上来了,她红着眼圈要把风檀背起来,风檀紧紧攥住她的衣襟,道:“鱼汝囍,我是崇明帝的女儿,虎毒不食子,即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也不会杀了我,大不了我承认身份,做回永乐公主。可你不一样,他多疑,他会怀疑你鱼家是否与银面尊者有关你不能再为了我枉顾家族,走吧。”

鱼汝囍看着风檀,眼眶愈红,握紧手指时指尖都陷入掌中,一瞬后愤然转身,大步冲向上层。

上层的厮杀声传至地下,风檀咬牙将陷入肉中的尖刃从胳膊中取出,疼出了一身冷汗,喘息片刻后,又缓缓将手指挪到腿上,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两手分别抓住尖刃尾端,闭眸用力将它们从腿上取出。

再度睁开双眼时,映入眸中的是一双足尖微翘墨色长靴,微生弦蹲下身来,浑身的血腥味比风檀身上的还要大,唇角笑容如魔鬼般阴怖,“风大人,敢情搭了这么大一场戏台子玩我北镇抚司的人是你啊。”

他一脚踩在风檀受伤的腿部经脉上,用力碾磨,咬牙切齿地道:“你知不知道,今夜全城叛乱,诏狱失守,明日我微生弦将是整个帝京的笑话?!”

风檀疼得叫出声来,整个人霎时冷汗遍布,像是水洗了一般。

微生弦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风有命和胡书,缓缓蹲下身来,与少年破碎眸光对视上,邪肆地笑道:“官员犯罪,按大晄律法要在诏狱受审,风檀风大人,你得尝尝我的手段了。”

风檀对上他泛着阴毒之色的眼睛,少年稚气消散在昏光里,唯剩下枯冷的死寂,“我要见崇明帝。”

微生弦神色一顿,打量着风檀的神色,道:“你以为自己是谁?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风檀略仰起头来看他,坚执之色溢出瞳孔,扑入微生弦面门,“你想知道红袖阁的官妓们逃往何方,你想知道御龙营的位置,见不到陛下,就算诏狱酷刑再多,我也什么都不会招。”

微生弦紧咬后槽牙,他从风檀破碎的模样中看出他生志不多,更何况此人向来牙尖嘴利,由他来审不若交由陛下,届时就算他说得假话也怪罪不到他身上。

“好,”微生弦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风檀一眼,道,“我这就去请示陛下。”——

作者有话说:崇明十七年风檀十七岁,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太理智的,现在还带着莽莽的冲劲,成长型的奥,别太苛责!

下章爆马!我想写快点的,奈何最近工作太!多!了!而且我码字速度很慢,三千字也得耗时四个小时以上了,见谅宝们!明天码完立刻放上来!

第74章 刑刑

十六盏明亮宫灯破开沉重夜色从宫中迤逦而出,御道两侧侍卫林立,帝王辇车前后扈从如云,一长列气势森严的仪仗浩浩荡荡停在诏狱门前,崇明帝下轿,冷面阴煞,大步走入诏狱审讯室。

风檀已被锁链紧紧绑缚在刑架上,双臂双|腿的伤口被拉扯得生痛,她额上冷汗密闭,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

数盏灯烛照亮布满各种刑讯工具的审讯室,有些刑具上血迹未干,有的沾满陈年老血,它们耀武扬威地挂在墙壁上,这是诏狱对被审人的心理威慑。

听到脚步声,风檀抬起昏沉的头,与崇明帝的眸光对上,又见微生弦率八名锦衣卫手持方形木盒,将它们一一摆放在风檀跟前。

崇明帝犀利的双眸审视着被绑缚在刑架上的少年臣子,愈看心中怒意愈蓬勃生长,声音里带着为皇者一贯的威严,“风檀,你今夜火烧红袖阁,放走红袖阁的数百名官妓,又和临漳海域案的始作俑者一同潜入诏狱,妄图救出罪人风有命诸此种种,因由为何?”

微生弦知道风檀擅长编撰假话,于是在她面前将八个方形木盒的盖子一一打开,任平生、夭娘、简娘、彰娘、俭娘、盏娘、梵娘、芙娘,是她们的头颅。

八位女郎面容平静,静阖双眸,可以看出死前并没有经过激烈的挣扎,头颅下的血液慢慢渗出方盒,八股血液沿着地面纹路流到风檀脚底,风檀看着她们,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额角青筋暴起,泪水模糊了眼眶,只能从喉底发出哀鸣。

微生弦拿着长鞭走到风檀跟前,挑衅地抬起她的下巴,道:“风大人回话前要想清楚了,保不齐下一个被割下来的头就是这颗呢。”

风檀看着微生弦,闻到他身上沉重的血腥味,所以方才她在第四层闻到的微生弦身上的浓重血腥味来自于任平生她们。

风檀唇上被她咬出血印,瞠目欲裂地看着微生弦,道:“她们是你杀的?”

微生弦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侧绣春刀,微微一笑道:“是我啊。”

锁住风檀的锁链因风檀浑身暴动而发出响声,她想手刃眼前人,却连动也动不得,屈辱至此,“微生弦,你,你们,都会不得好死”

微生弦不屑地笑道:“风大人别管别人怎么死了,还是先管管自己吧,一个阶下囚,再不好好回话,先死的就是你,陛下问话呢——诸此种种,因由为何?”

在八位娘子面前为保全自己,死到临头告诉崇明帝自己是永乐公主这件事,风檀再不可能做得出来,是她想要救她们出来,要说该死,死的人也应该是她风檀。

风檀道:“没有理由。”

崇明帝又道:“风檀,你若交代出红袖阁数百名官妓的去向以及御龙营的位置,还有同那银面人的关系,朕或可饶你不死。”

悲怆欲绝的人哪管他们是口腹蜜剑还是两面三刀,风檀只道:“无可奉告。”

看着跟前冥顽不灵的阶下囚,微生弦心道风檀明明之前不是这个态度的,让他见了八个头颅倒变成了一副再无所畏惧的模样,看来此人是吃软不吃硬,他不该让他先见这些故人头颅的。

崇明帝冷剜微生弦一眼,他亲自来审,风檀不依旧还是什么都不招么?

微生弦心中一凛,躬身示罪道:“陛下息怒!此人顽劣,虚晃一枪骗的卑职上了当,但请陛下放心,诏狱刑罚千百种,我定能让他吐出实言!”

崇明帝看着眼前少年桀骜不驯的姿态,冷声道:“不必,这样的硬茬子,你审不出来!他一身反骨剃不干净,就让大晄最狠的铁阎罗来,即刻传旨给萧殷时!”

微生弦咬牙道:“是!”

崇明帝说罢拂袖离开,风檀极恨过后,看着崇明帝的眼神充满荒凉,在他踏出门之际,她的声音微弱传来。

“风檀此后,天生地养。”

崇明帝闻言脚步一顿,回首看向刑架上孤绝的少年官员,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随后转身离开

夜更深了,前半夜星月郎朗,后半夜的大雨说来就来,天际上闪电划过苍穹,一声惊雷炸响,萧殷时推开诏狱审讯室大门。

杀了大半宿的人,微生弦身体有些疲惫,他静阖双眸在椅子上假寐,见萧殷时进来,行了个官礼后道:“今夜的来龙去脉想必传旨太监都已悉数讲给大人听,罪臣风檀顽固不化,想撬开他这张嘴,需要上点诏狱的看家刑罚才行,不过他受了伤,可能有些发炎身体发热就不大好上重刑,弄不好会把人整死。”

微生弦是萧殷时一手调|教的得力部下,是萧殷时对他的知遇之恩让他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对于萧殷时,他总是怀着一份敬畏之心。

萧殷时看了眼垂着头陷入昏迷的风檀,嗓音低沉,“来人,用冰水把他泼醒。”

说罢他又对微生弦道:“既然缉拿凶犯忙活了半宿,你先回去,这里交由我来审。”

微生弦不大愿意走,他从萧殷时这学的本事在崇明帝眼中俨然还不够格,所以明明有他这个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崇明帝依旧把任务派给了他信任的前任指挥使,所以他想在萧殷时手中再学点本事,于是道:“大人,我不累,你审讯,我给你打下手。”

萧殷时看着满地的鲜血,道:“有些话,你在,他不一定讲。”

微生弦是个明白人,不用萧殷时把话说透便躬身告退,临走时眼神与手持冰水盆而来的锦衣卫相撞,稍一示意后走出审讯室。

锦衣卫带着一盆冰水走到风檀跟前,侧眸看向萧殷时。

萧殷时淡声道:“泼。”

一盆冰凉的水液袭向风檀面颊,激得她从混沌中醒来,她在水珠中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萧殷时一双漆眸正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

恨意从胸中迸发,风檀看着他,眸中燃起簇簇幽火。

萧殷时对上风檀含着恨意的双眸,平淡的嗓音里不辨情绪,话是对着候命在侧的锦衣卫说的,“鞭刑。”

锦衣卫躬身称是,他执行鞭刑次数不少,知道该怎么打能让囚犯哭喊求饶,沾着无数人鲜血的七节鞭,纯牛皮把手,鞭身以铁环圈之,既增加了它的柔韧性,又使被打人重伤在皮不入骨。

锦衣卫将七节鞭握在手中,站在风檀跟前狠挥一臂,长鞭在半空中划掠成痕,毫不留情地落到风檀身上。

他是鞭人的好手,长鞭甩出的劲风颇足,一瞬之间,风檀外衫四分五裂,上身的莹白肌肤暴露了大半。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风檀刚止住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狼狈叫出声来,双手紧攥成拳,眼睛被逼出生理性泪水,平日的敏锐机警感官模糊在炙痛之下,衣服崩裂了都察觉不到。

惊雷在苍穹之上接连炸响,审讯室内被闪电照亮一瞬,锦衣卫看着少年官员莹白肌肤上缠绕的半落半垂裹胸带,下一鞭停滞在手中,他吃惊地张大嘴巴,好半晌才回头看向萧殷时,又震惊地瞳孔一缩。

行刑的锦衣卫在北镇抚司作行刑人有十余年之久,在萧殷时任职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些年中,他从未见过这个冷面阎罗面上有笑,而此刻,萧殷时漆眸紧锁着少年不,那少女的胸|前,唇角勾出的弧度不明,不似正常笑意,倒像是生生被气笑的,泛着暗黑的诡谲薄雾有些渗人。

锦衣卫看着萧殷时,心下骇然。他额间不自然地也生出了些冷汗,握着长鞭,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磕磕巴巴试探问道:“萧大人,是否要先呈讯陛下风檀实乃罪女?”

萧殷时迫使自己的眸光从风檀身上离开,转首对上锦衣卫的眼,嗓音又低又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你要告知崇明帝?”

那可不行,如此崇明帝岂不是知道风檀是他的女儿了么?

是女身的话,她的身份就一点都不难猜。

锦衣卫紧张地吞咽下口水,微生弦让他事无巨细地将萧殷时的审问过程告知于他,这才将将开了个头,他已被萧殷时身上生人勿进的戾气骇得有些心慌,人总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在身上。

萧殷时对着他也勾了勾唇角,不同于方才看少年时的气笑,他的笑容甚至称得上温和,可下一瞬,苍穹之上电闪雷鸣,他被一道疾射而来的匕首穿喉而过。

握着七节鞭的手指缓缓松开,九品武者杀人时没有刻意收着力道,匕首狠狠穿刺过锦衣卫的脖颈,钉进身后铁壁,甚至连刀柄都没留在外面。

锦衣卫死前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仰面直直倒下,他的血液顺着破喉力道四溅开来,风檀脸颊被锦衣卫的血液染红,温热血液使她被高烧折腾得发晕的头脑稍变得清醒,吃力地抬起头来,眸光紧缩着看向死不瞑目的锦衣卫。

这样的杀人手法,真是一点往日情面都不讲,风檀今夜经历了太多死别,心脏还是被震得惊了一惊,下颌被男人掐起来抬起,风檀被迫对上萧殷时厉如修罗的漆眸。

“好看么?”萧殷时声音里仍留有笑腔,但眸中燃着的暗火证明他的心绪并不平静,想起红袖阁那群女人对风檀的称呼,他捏在她下颌的手指重重一碾,低讽道,“风小哥儿?该叫你风姑娘才对。”

他看着风檀胸|前半垂半落的裹胸带,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它们绕在指间,掐着风檀下颌的手向下微挪到她的脖颈上,狠力将她扣在刑架上,痛得风檀皱紧了眉头,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无形气场化为实质将空气压得稀薄,萧殷时缠着裹胸带的手指向下挪移,触到彼时风檀信誓旦旦让他摸到的男性雄|风,他看着少女红白交错的脸,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伸进衣服,把它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端详。

可真是仿真啊,纹理大小乃至触感等种种细节都如真人般男人英俊脸庞上的神情愈发惊心动魄,再度气笑,道:“耍我?”——

作者有话说:呜呜马不停蹄放上来了!累瘫.jpg

第75章 压迫

殿外檐雨哗啦声不停,沁凉的潮息渐入室内,将满地的血腥之气散了一散,血液凝聚成的红镜上,倒映着一站一缚的两个人影,站着的高大身影扣着被囚缚在刑架之人的脖颈慢慢俯压下来,激得刑架上的人影剧烈一晃。

风檀被萧殷时扣着脖颈,连扭头都做不到,萧殷时薄唇停在风檀唇畔,漆眸满含侵略性地看着她抗拒的神情,喉结滚了滚,在她颊边低低哑哑地笑,“永乐公主一路走来,可真是瞒天过海只可惜功败垂成,被凌虐成了这副可怜样儿”

风檀本已苍白至极的脸颊被萧殷时狠力一扣涨得通红,他看着她颊边染上了艳色,缓缓松开扣在风檀脖颈上的手指,转而触上她的喉结处。

空气终于可以顺畅地进入肺腑,风檀对上男人幽诡的漆黑双眸,恨声道:“萧殷时,你既要我事败,为什么不在最初的时候直接揭发我,却要假意相助,命沉家军悉数叛变,杀了我先生!”

萧殷时摩挲着风檀的假喉结,手指用力将它从细嫩颈前揭下,淡声道:“不是我做的,此事我和沉诗毅在查。”

风檀疼得倒吸一口气,男人手指摩挲在她颈前,噬人的恶意带出她满身的颤栗。萧殷时看着她光裸肩颈和手臂处泛起的鸡皮疙瘩,轻勾了勾唇角,手指再度下移。

将裹胸带一圈一圈绕在指间,每解一圈萧殷时手臂就要拢到风檀身后一次,男人沉冷的木质香随着他肆意的动作愈发寡凉,激得风檀低喊出了声,“萧殷时,你他|妈在做什么?!住手!”

风檀教养很好,能暗讽绝不将脏话摆到台面上来,为数不多的几次直白骂人全给了萧殷时。

风檀如今困兽般的威慑撼动不了萧殷时分毫,他仍在一圈一圈解开她的裹胸带,忽略掉他的龌龊目的,手上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视线对上风檀愤懑、焦躁又羞耻的眼睛,道:“你说呢?”

停滞的头脑被迫再次运转,风檀抬首盯着萧殷时的眼睛,从中察觉到瘆人的恶意,明白了萧殷时的目的——他是在将风檀的女性特征确认个遍。

雨声敲击在殿顶,风檀的声音好似模糊在雨里,承认道:“我是女子。”

四目相对,萧殷时眼神寒峭,道:“还记得在藏书阁里,你的回答么?”

“风檀风大人,究竟是男是女?”

“萧殷时,不然打个赌?若我是男子,你辱我羞我,便以一巴掌为偿还。若我是女子”

“若你是女子,又当如何?”

“今夜这具身体,你拿去便是。”

风檀唇角动了动,显然再重复不出这句话来,萧殷时看着她,玩味地勾起唇角,缠着她裹胸带的手指紧了紧,将人拉得往他身前一倾,“你说把这具身体给我,怎么,记不得了?”

风檀道:“不记得了。”

萧殷时闻言眉头一挑,她这是要跟他耍赖?他低笑一声,把她的裹胸带一圈一圈剥了下来,窥到布下鲜嫩春景后眸光倏然一暗,压制住碾吞上去的勃然欲忘。

抬眸再看风檀,她用力闭着眼睛,隐忍与羞耻之感交织,想让意识脱离躯壳,忽略被锁在刑架上任人为所欲为的败境,显然失败了。

萧殷时将取下来的裹胸带截下四段,才慢条斯理地将主带重新缠回风檀匈前,从怀中拿出自孟河纳布尔那拿来的金疮药,剥下风檀碎掉的外衫,看着她裸露双臂上的血窟窿,将药粉轻轻洒了上去。

风檀被药粉蛰得身体一缩,侧眸看向萧殷时,男人眉眼认真,修长手指轻点药瓶,确保洒下的粉末都能被伤口吸收,她唇角勾出点讽刺来,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加上鞭出来的血痕,伤口一共有五处,一瓶金疮药刚好用完,萧殷时上完药又往风檀嘴里塞了颗退烧药丸,拿了身崭新的囚服给她穿好。

殿中蜡烛即将燃尽,将沉未沉的昏夜掩住萧殷时眸底潮涌的嗜欲,盖住天生的坏恶本性,只让风檀听他腔调里的温柔,“把自己交给我,我便救你出去。”

光线太暗,风檀看不到他眼角泛上的不正常薄红,却并不妨碍她对他坏种本色的肯定,于是出言嘲讽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装出来的温柔一击即碎,萧殷时倾身,薄唇轻吻上风檀脖颈,随后牙齿刺破少女肌肤,细小血珠冒出后他舌尖微动,将它舔砥入腹中。

风檀吃痛,昂头咬牙道:“萧殷时,你真是一只疯狗你曾是大桦的储君,这样的身份,就不怕我高发你么?”

萧殷时没有回答,陷入她皮肉的齿尖却深了深。

风檀终于咂摸出来,从方才发现她是女身那刻开始,萧殷时这只疯狗就变得异常兴奋,他竭力压制着,饥|渴到饮血消欲。

烛泪将尽,在微弱的光线中,风檀看到萧殷时俯压下来的后颈上有图腾悄生,待她想看个清楚时,烛火熄灭,大殿陷入一片黑暗。

浓稠的夜色里靡丽滋长,萧殷时薄唇抵在她颈侧低喘,“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汝即我性。”

风檀道:“滚。”

***

朱七见萧殷时从殿中出来,连忙打伞迎上前,朗声道:“主子,宫里方才传下旨意,要主子审讯完去太极殿复命!”

雨势小了些,萧殷时道:“沉诗毅带着使团返桦了么?我们也需动身了,立刻回去通知他们。”

朱七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已陷入黑暗的审讯室,道:“可是风大人交代出了什么?他要揭发大人的身份吗?要不要”

朱七比了个咔嚓的手势,萧殷时挽唇,道:“不必,她我自有安排。”

朱七跟在萧殷时身边这么多年,罕见地感受到了萧殷时的愉悦心情,他迷惑地又看了眼审讯室,脑中一团雾水,应声道:“是,沉诗毅今夜救出沉泽后,立刻率着使团出了帝京,她在途中命亲信将沉家军挨个审讯了一遍,发现了些眉目不过不好当即论断,说等您拿到大晄布防图,回桦朝之时再行细说。”

“嗯,是该动身了。”萧殷时翻身上马,坐在马上回看了眼北镇抚司,策马奔向皇宫。

宫中灯火通明,今夜帝京巨变,崇明帝反复思忖事件脉络不得安眠,案头紫金钵盂里的朱砂红得像血,枢笔轻蘸,他在风檀和风有命的名字间圈圈点点,却一点脉络也梳理不出来。

“可风檀又怎么跟沉诗毅沉泽扯上的关系,还有银面人,莫非临漳海域之行中,他跟银面人之间有了瓜葛?”崇明帝扶着桌案站起身来,负手走到殿中俯首可看云海处,沉吟不休。

蒋立立为他加了件披风,道:“雨大,陛下站在这儿,恐伤了身子。”

崇明帝摆摆手示意无妨,殿外当值的蓝衫太监匆匆进来禀告,道:“禀告陛下,总宪大人来了。”

崇明帝道:“宣。”

萧殷时步入殿中,跟崇明帝见了礼,道:“陛下,初审风檀已有眉目。”

崇明帝望着站在远处的萧殷时的身影,离开云海边向他走近,深深地望着萧殷时道:“十多年了,爱卿办事朕最是放心,且说来听听。”

萧殷时道:“八年前,风有命在麟州之时曾救过一男童,并亲自教养数日,那男童便是风檀。因了这层关系,风檀视风有命为恩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风有命落难之后,他苦读数年终于中举,来朝后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救风有命出诏狱。金銮殿翻案失败,风檀便找了同样想去诏狱救人的沉诗毅为同伙,并伙同红袖阁御龙营声东击西,一同救出风有命。至于那银面尊者,缘由尚未查清,不过”

萧殷时作思忖状,崇明帝皱紧眉头,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微臣瞧着他的架势,像是与风檀有私,不过风檀不肯再讲,审到这儿,她便晕了过去。”

故事真真假假,除了萧殷时和风檀没人辨得出真伪,眼下风檀彻底断绝了对崇明帝的孺慕之情,那么萧殷时利用崇明帝对自己的信任编撰出来的供词,将无人知道真伪。

事态云遮雾罩,崇明帝神情肃穆,回到御案前再度坐下,捏了捏眉头道:“红袖阁官妓们的去向、御龙营的位置御龙营,朕当真是低估了她们!八年前就搅得帝京大乱,甚至还害死了朕的爱妻!如今又卷土重来,救走所有官妓,哼,倒真是好气魄!我大晄不能任人宰割,要缉拿她们,爱卿可有良策?”

萧殷时站在阶下,幢幢烛火漫过立体五官,明明是暖色,却平添一股冷肃之感,“既然她们重情重义,那么陛下不若以风檀为饵,诱她们现身。”

“守株待兔,”崇明帝拿起朱砂御笔,在风檀的名字上一点,道,“可行,即刻命大理寺的官员拟定罪状,务必让他们叛他流放边疆!”

萧殷时退下后,大雨渐渐停歇,太极殿中滴漏清响,崇明帝轻声唤道:“微生弦。”

微生弦应声现身,俯身行礼后道:“陛下有何吩咐?”

崇明帝眸中精光与狠厉一同迸发,道:“你亲率一支锦衣卫,待营救风檀的女人们现身后,即刻射杀风檀,此人博才多学,偏腹中经纶叛道,大晄留不得!”

朱砂御笔落在宣纸上的“风檀”二字上,狠狠划下一道鲜红的颜色。

第76章 女儿

大晄朝的流放刑罚由刑部执行,一过夏至,天道日长,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金黄,拖着囚车前后典狱的人影瘦长。除了他们,在囚车的最前方和最后方,还分别有一队护卫军押送,押送风檀至边关的将军竟是禁卫军首领牧隆。

昨日内阁邸报一颁发,各方闻讯而动。街面上百姓熙熙攘攘,一窝蜂地全汇聚到城外来看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官员。去岁初来帝京时,他的样貌便引起了帝京不小的轰动,而今他被困在囚车里,发髻微散,头轻靠在身后栏杆上,阖住眼眸让人瞧不出其中神色,寥落之感遍布全身,往日意气不在,巨挫彻底击倒了他。

百计用心终上错,一场大梦到头空。

囚车出了城门,晚霞映在眼睑上,风檀缓缓睁开眼眸,她看着日落霞光,用手指挡住向她照来的光线,像是有些惧怕光。

她已经在黑暗中。

拼着筋断骨碎,也没能为她们杀出一条生路,反而将她们带上了绝路。帝京中的魑魅魍魉蚕食了她所有生命力,在这样的黑暗中,风檀碎得彻底。

风檀倦眼昏昏,萧殷时昨夜的退烧药丸并没有起上太多作用,心火凌厉沸腾,她整个人烫得厉害,精力耗散,颓靡地蜷缩在枯草上。

帝京城定在身后,距队伍愈来愈远,有哒哒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马上少女高呵道:“牧隆,等等!”

牧隆回头看去,见是鱼汝囍策马奔出,心中叫苦不迭,他就怕遇到这位鱼家祖宗啊!

鱼汝囍勒停缰绳,翻身下马来到牧隆跟前,道:“我同她说会话,就一会儿!”

牧隆看着鱼汝囍苍白的脸颊,知道她昨日被鱼大将军施了家法,心中不忍拒绝,于是咬牙道:“行,你去吧。”

鱼汝囍走到囚车前,看着狼狈不堪的风檀,眼圈变红,嗫喏着唇,说话的声音含着哭腔,“阿檀,我去告诉陛下,告诉他你是”

风檀看着她,轻微地摇摇头,“我不要他做父亲了。”

此后天生地养,生死皆与崇明帝无关。

鱼汝囍看着风檀憔悴的模样,手指伸到囚车中触到风檀的额头,道:“阿檀,你这样不行的,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孟河纳布尔的金疮药很好用,风檀伤口没有发炎,只是心火难消,热症便随着外伤发了出来,她看着鱼汝囍关切的眸光,道:“没事的,你呢,鱼将军有没有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