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这么一想, 邢霜自然是不松口的。邢霜不松口,在大老爷看来,这就不是正常的两口子的日子, 大老爷也就赖在邢霜房里不肯走。
这么些日子下来, 大老爷早看清了,自己对于邢霜早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一种执念,就想靠着近些再近些。但是邢霜却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邢夫人,怎么讨好都不管用,大老爷甚是苦恼。
关键是邢霜心硬就算了, 武力值还那么高。这就叫大老爷无计可施了,只能耍起了无赖, 反正在邢霜面前他已经习惯了。
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 自然都是在自家过。
到了初二, 各家就开始陆陆续续走动起来了。
邢忠夫妇和邢雪小两口是约好了初三一起上门来给邢霜拜年的。这若是门第相等的人家, 自然可能就是开个宴会一起聚聚了。但是, 如今三家的情况差了老大一截,这么着就不现实了。因而, 邢雪和堂兄约好初三上门拜访问候一下。
先到的是邢雪两口子,接着邢忠夫妇还带着岫烟也跟着到了。
岫烟在这边住了大半年了嘛, 呆在荣国府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长, 做什么都自由自在,半点不拘束的。这不, 听说黛玉还病着呢, 自个儿就颠颠地跑去看望黛玉去了。
唯一的孩子走了, 剩下的都是大人。
依然是邢霜招待许氏和邢雪,大老爷招待邢忠和姜堰,女人一处,男人一处。
女人成亲前,多谈论时兴的衣料首饰,胭脂水粉。成亲后那多半是交流夫婿和孩子。夫婿是否上进?是否体贴?孩子如何聪慧,如何顽劣。
若是关系亲近的姐妹,许是还会在背后吐槽一下自己的公婆。当然,一般还是婆婆这种生物对儿媳妇来说比较难缠,杀伤力大,叫儿媳妇吐口水的多。公公再不好,一般也和儿媳妇无关。再难缠也是为难他自己的媳妇和儿子。
这三个女人又分别活成了三个样子。
最年轻的邢雪,和相公姜堰还是新婚,自是你侬我侬,情深意厚的。但是邢雪还得为姜堰的前程操心。但是,这也是急不来的。
许氏呢,现在倒是吃喝不愁,只是生活条件也就这样了。还有个闺女岫烟要做打算,她想叫闺女现在和将来都过好日子,过得比自己好,故而,只能将岫烟托付给邢霜教养。毕竟“居移气,养移体”,总是希望岫烟能够尽可能地得到好的教养。
邢霜呢,叫邢雪和岫烟两人看来,那是身份、地位、钱财都齐全,只差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原先,两人是只当邢霜没有孩子的缘分,不能生。所以,从不提起生孩子的话题,就怕戳到邢霜的心口,叫她难过。
谁知道,今天来居然听到她的陪房说,是邢霜自己不乐意要的。还叫自己好好劝劝邢霜。
这怎么行?许氏是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好好跟邢霜说说这个事情的。
邢雪才刚新婚几个月,对怀孕生子这个话题有些羞怯,不好说这个。许氏就没这个顾虑了。尤其许氏因为邢霜把岫烟接进荣国府教养这个事情很是感激,自然是替邢霜真心打算的。
看着邢霜无所谓的样子就暗自着急。这女人没有个自己生养的孩子那是真不行,有时候亲生的都不是一定靠得住的,那不是亲生的就更不用说了。
许氏是把其中的厉害关系掰开了揉碎了地跟邢霜讲,真是掏心窝子地说,连她自己都被她当成事例用来劝诫邢霜了。
“也是我和你堂哥两人是不能生了,不然,也会再要个儿子的。”顺便又拐带上了邢德全,“不然,岫烟将来要是为了我们两口子,也和弟妹一样带着父母嫁个像小叔子那样的人,我和你堂哥这做父母的怕是得呕死。”
说完似是觉得不妥,对着邢霜和邢雪歉意地一笑,又补了一句,“我也是没拿两位妹妹当外人,才这么跟你们这么说的,小叔子那人我是十分看不上的。”
其实主要是对邢雪解释的,邢霜对邢德全的不待见,许氏是早就知道的。邢雪能怎么办,确实是自家弟弟不争气啊,也只能笑笑做回应了。
至于邢霜,人家都这么掏心掏肺地跟你说了,邢霜能怎么办?坤着脖子就是不同意?人家再问你啥原因,你就不同意?邢霜怎么说,说我就是不乐意?
事情真不能这么干。
有时候,事情就不能一板一眼地来。邢霜只得谢过许氏的好意,嘴上答应地特别好。许氏说什么都是“行行行”,“好好好‘’,“我知道啦“。“会哒”,“你说的都对‘’,“我会好好考虑哒”。脸上的神情也是认真的不要不要的。
许氏倒是也没怀疑。毕竟女人嘛,能自己生,谁不想要个亲生的孩子呢?觉得邢霜可能就是之前有些别扭劲儿,自己把事情掰开了说透彻,她就能听进去了。
这么一股气儿地答应个没完,邢霜才算是把许氏的唠叨给止住了。
但是,等送走这几人,邢霜转头就把王善保家的给罚了。前几天她刚跟自己说过,自己拒绝了,今天堂嫂就来劝自己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打量自己看不出来是她透的消息?还是觉得她这是为自己好,觉得自己不会也不应该罚她?
邢霜是看不得打着为主子好就私自替主子做决定的下人的。若是下次是别的重要的事,她也这么干,次次都这么干,早晚会出事。因而,邢霜得叫她长个记性,叫她知道,自己是容不得这样擅作主张的下人。
至于对于许氏的那些劝诫还有自己的那些应答,邢霜怎么想的呢?邢霜的回应其实就是“你说的都对,我也都懂,我答应好好考虑,但是我最终考虑的结果就是不合适,我不要。”
不说她跟贾赦现在没有多少感情,顶多就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就是真的生了孩子,贾府抄家,将来孩子如何自处?哪一项不是个事情?
故而,邢霜不愿意要个孩子。自己囿于这个红楼世界也就够了,一个人,自是潇洒。若是多了一个孩子,她还能这么自在地看戏?有了孩子,心态自然不会一样,得为孩子负责,得为孩子的将来打算。邢霜自认为她是没有这份心力的。
邢霜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坚定了信念,不想要孩子。
只是,在经过好些人说过这样的话之后,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邢霜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真的不要个孩子吗?
想又不想。邢霜在挣扎。
这怕是邢霜来了红楼世界以后最挣扎的事情了。哪怕当初刚穿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纠结。刚从红楼世界醒来的时候,她刚刚经历过家庭的变迁,性子最是冷漠决绝的时候。故而,她敢撞墙敢自缢,来为自己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放到现在,她还会这样吗?并不会。现在,她的性子安逸了下来,就不会采用那样决绝的手段,伤人伤己。
若是剖开邢霜的内心,邢霜自然是想要一个血浓于水的孩子的。经历了家庭的变迁,其实,邢霜还是很渴望有一个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在这个世界给予自己坚持、力量。
否则的话,委实也太孤独了些。
可是,邢霜又不敢。不敢教孩子出生。一个孩子得从那么点点儿的一个小宝宝,慢慢长大,得经历多少日子?花费多少精力?
何况,对一个生命的负责,不仅仅是生养,还有教育。教育他做人成才的道理。
而且,也不仅仅有教育,还得叫孩子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氛围里面长大。邢霜自己就生长在一个破裂的家庭里,知道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面所经历的不安全感,是不利于孩子的生长的。那么,如果有了孩子,自己还得和贾赦做一对和美的夫妻,给予孩子温暖。
只要这么一想,邢霜就有些却步。
然而,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些事,帮邢霜做了选择。
书房里,男人们的话题就又不一样了。男人八卦起来,真不逊色女人们多少,不过是不叫她们知道罢了。
大老爷和邢忠、姜堰在聊什么呢?人家在那边讲各自的夫人呢。
本来,最初的话题都还挺好的。大老爷回忆邢夫人从前的温顺听话,邢忠想着自家娘子许氏刚嫁给自己时也是十六七的一朵娇花,温柔可人。姜堰又是新婚,更不用说了。
然后,当初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反差。曾经的温柔缱绻都叫岁月给吞了。现在,反而变得越发地霸道了。
这个,大老爷和邢忠最有发言权了。
毕竟,邢霜性子的确强势,武力值又高,大老爷先前没少招惹邢霜,确实是吃了不少苦。至于许氏,那就是一个性子坚韧的人,说话做事总能站得住脚,能在邢忠醉生梦死的时候撑得起一个家,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
只有邢雪,在姜堰面前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体贴懂事的。但是,邢雪想要坚持的事,目前还没有在姜堰那儿有过败绩。邢雪也不是软弱的人,不过是擅长用温柔作武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但是姜堰不觉得啊,这是还没发现邢雪的本质呢。然后,三个男人,大老爷和邢忠都在吐槽自家夫人的种种霸道强硬,或是回忆当初的美好或是哀叹如今自己的不幸。姜堰虽不觉得自己家娘子有何不好的地方,但是总不能人家在那吐槽就自己在一旁夸自己娘子吧。姜堰做不出这种事啊!于是,姜堰也只得在一旁跟着槽几句。
若是邢德全在这儿,只怕更是身有体会。
然后,吐槽完了嘛,那就得想办法解决啊!这时候,就轮到姜堰上场了。
姜堰就觉得他家邢雪挺好的啊,有点小缺点,也是很可爱的啊。大姐夫和堂哥觉得现在大姐和堂嫂霸道执拗什么的,铁定是他们哪里做的不好,才叫人家这样的。
姜堰就给大老爷出主意,说“你把钱财全部上交给姐姐管着,姐姐铁定高兴,以后对你也会宽松些。”
大老爷瞅了姜堰一眼,翻了个白眼,“这还要你说,我早交了啊,家底都交出去了!”
姜堰想着自己书房里还偷偷藏着的几吊钱,暂时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姜堰犹不死心,又给出主意,“给送东西啊,首饰钗环这类的。”
大老爷觉得这人好像也不靠谱,但还是说了,“我给的那些家底,里面多少好东西。就是想自己另买,也是多少珍贵首饰都买得的,难道还不够?”
姜堰听着大老爷的话,就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那之后呢,之后没再送过吗?”
大老爷就好奇了,“我家底都给她了,还拿什么送?”
姜堰一拍手,激动地说道,“这就对了。你不知道,女人是要一直哄着的,一次再多也没用,得平时的时候时时记挂着。像是我娘子,我出门回来,每回给娘子带点小礼物,娘子次次都很开心。之后,对我总比平时更温柔些。”
姜堰回忆了一下自己和邢雪的日常,又说道,“而且,我若是送她我亲手设计的花样打出来首饰,她好像更开心些,对着那些首饰也总比别的更珍惜些。”
邢忠在一旁,听得头都大了。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觉得女人可真复杂,还矫情。算了,自己娘子强势些就强势些吧,也是自己从前的不作为叫自家那个温柔的娘子变成了这样,自己就老老实实地受着吧。
倒是大老爷在一旁听得若有所思……
过了元宵,邢霜就派人去接岫烟回来了。岫烟回来后,就经常去看望黛玉,陪着黛玉,黛玉的身体也慢慢好转了起来。
倒是,最近,王夫人收到金陵薛姨妈那边的来信,薛家已经在路上了……
第四十二章
且说, 自那日听了姜堰一席话之后,大老爷倒是真将它放进了心里。
一想到邢霜能变得如姜堰所说,对自己温柔相待, 大老爷就觉着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幸福美好的日子在对着自己招手。
等大老爷想按着姜堰的建议操作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要经常买首饰的话,他没那么多钱啊!现在公中发的月例,只够自己买些吃吃喝喝的。但是,要是想经常买首饰的话, 那肯定是不够的啊钱财都给邢霜了啊?毕竟,好一点儿的首饰, 那也不便宜啊, 有便宜的自己又瞧不上, 送出去也太丢自己身份了。
再一想到当初自己傻傻地将私房都交了出去, 大老爷就后悔不迭。
想到姜堰说他还会亲手给邢雪设计首饰, 大老爷简直怨念的要死。
为什么呢?因为大老爷他也不会画画啊!
大老爷都有种他和姜堰人生的颠倒了的错觉,一个书生, 好好读书不就好了嘛,怎么能比他这个纨绔子弟还会玩花样呢!
大老爷发愁了, 底下人就该显本事了。
然后, 福贵儿就给大老爷出了个主意,道是从前他常给姐姐雕刻簪子, 姐姐也很欢喜, 建议大老爷也这么试试。
当然, 人家是这么说的,“小的曾经是因为家里穷,看姐姐瞧着别人的头饰羡慕,又没钱买,才自己动手给姐姐做的。”然后又很诚恳地说道,“小的知道,老爷肯定是不缺这点子银子,不过是图这份亲自动手的意义,哄太太高兴罢了。”架子都给大老爷搭起来了,理由也给他找好了,大老爷自然就很给面子地采纳了建议,真去自己亲自动手雕刻了。
真等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大老爷这才发现这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材料、样式、花色都等先想好准备着。
大老爷的眼光又高,等闲的材料看不上,直接拆了小书房的一个紫檀木的摆件,美其名曰“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一般的材料哪能配得上叫自己亲自操刀?”。
样式呢,直接从一堆图案里选的,是一根镂空的金凤簪。这还是大老爷考虑了一下自己刚学,先做个简单的,这才放弃了更好看也更复杂的样式,选了这个。
旁边的福贵看了,那可真是急得不行,有心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干脆不吱声了,叫大老爷试试吧,不试试不会死心的。
大老爷倒也是真的用心,什么都自己来,不叫旁人动手帮忙,真打算自己完完整整地做一份礼物出来,叫邢霜好好瞧瞧。
但是,再是用心,大老爷也是新手,从来没接触过这个行业,光是第一步的“裁料”就叫大老爷头疼不已。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但是,对大老爷这样从来没做过木工手工活计的人,就是给他画好了地方,叫他照着线裁,也能不是手抖就是手滑地老是出错。更不用说,下面还要初步照着纹饰雕刻,之后还要打磨。
用了四五天,木料都叫大老爷给废光了,也没见镂空的金凤簪子在哪。反倒是只剩下一小截手指粗的细木条。大老爷的脸就黑了。
福贵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大老爷的脸色,好似在庆幸,道“还够做一根的,只是这次就别再雕刻图案了吧?不然,怕是——”
怕是什么?怕是一根也做不成了吧!说完了,福贵就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大老爷那暴脾气又一脚踹了过来。
大老爷压根就没搭理他,把最后这一小截木料在手里掂了一下,这次终于不敢再随意下刀了。细细地观察木料的每一处节点,看准地方一丁一点儿地用刻刀磨,这才算是终于做成了一根簪子。最后只雕刻成功了这一个成品。
哪怕单调得不行,可也是大老爷第一次做成功,尤其是在那么多次失败以后的第一次成功,就显得更加地弥足珍贵。大老爷高兴地不行,心里的那种成就感简直无法言语来形容。
刚做好,随意地找了个木盒子装着,大老爷就兴冲冲地拿到邢霜处去献应勤了。身后的福贵,看着那一堆被大老爷浪费的紫檀木心疼地直抽抽。心想这富贵人家就是能作,也不知道将来哪一天若是家业败落了,再想起如今,会不会想抽自己两耳刮子。此时的福贵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句腹诽,竟是一语成谶。且是后话不提。
只说邢霜这边,正在认真地看书呢,手里一本,桌子上还有一堆。却是最近黛玉身体转好,又恢复了活力,开始缠着邢霜问这问那的。说什么都要问问来源出处,邢霜底子就快叫这小姑娘给扒光了,好几次还是岫烟给自己解的围。故而,邢霜这两天正在恶补一些常识性的文学知识呢。
正看得头晕脑胀地,大老爷过来了,很是高兴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古朴的盒子。
就见大老爷很是激动地把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了那根簪子,递给邢霜,眼睛亮亮地盯着邢霜看。
邢霜看着大老爷手里拿着的一根简简单单的簪子,没什么特殊的样式、花纹,颜色也是木料的原色。有心想说两句,可是瞧着大老爷手上的好几道口子,想说的话在嘴里打转了几下,邢霜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从大老爷手里接过簪子,用手摩挲了两下,还有些粗糙,有些划手。怕是刚做好就拿过来了,都没再好好打磨一遍。邢霜知道这是大老爷亲手做的,毕竟福贵当初还是自己亲手安排到大老爷身边伺候的。哪怕自己没指望着他给自己通风报信,但是他也总把消息往他姐姐吉祥面前透露,吉祥自然又会转头跟自己说一声。大老爷给自己亲手雕刻簪子这事,邢霜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有时候,知道和亲眼见着是两码事。
当时,自己听吉祥那么一说,就只当个笑话听了。觉得大老爷不定又是怎么心血来潮了,许是没两天就又放弃了,就是真做出来了,不过一根簪子而已,自己才不会放心上呢!
当时的信誓旦旦在如今看来都是笑话,邢霜不否认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从容淡定。尤其是见着大老爷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手上还有好几道新旧不一的伤口,原先想要出口的话就说不出口。想了半天,才道了一句“挺好的”。
知道大老爷现在这么跟自己这般献殷勤,是想跟自己重修旧好,而不只是单单名义上的夫妻,邢霜就不想接受,不想打破目前这种自在的状态。若是大老爷跟她对着干,撒泼耍横,邢霜可以比他还泼还横。但是,大老爷这么软下来,几乎可以算是有些卑微地讨好了,邢霜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也只能夸一句“挺好”,簪子挺好,其余的就没了。
“挺好”?嗯,是挺好的,然后呢?大老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邢霜的下文,眼里的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好似夜空中原先在闪闪发亮的星星,忽而叫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一下子给遮盖住了,天色一下子就灰暗了起来。
讲真,大老爷现在真是沮丧极了。这还是大老爷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有种努力奋斗了好久,眼看就要成功,却忽然被人打醒,原来是自己在做梦的感觉。这跟大老爷想象的不一样啊,明明自己都这么努力地想跟邢霜修好,怎么就是不行呢?
如果这样都不行,那还能如何呢?大老爷真的有种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了,自己还是像从前那样做个只要享乐的荣国府大老爷算了的冲动。
大老爷是真挺难过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被抽掉了一样,丧的不行。许是不想再叫邢霜看到自己这幅失态的模样,大老爷转过身就快速走了。招呼都没打一声。
邢霜瞧着大老爷那么走了,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有些闷闷的。就很无奈,这日子怎么就不能消停些呢?简简单单地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弄得这么复杂?
邢霜心乱神烦,如意在一旁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如意心思细腻,察觉到邢霜的情绪有些不对,端着茶盘就出去了,留着邢霜一个人在屋里好好静静。
大老爷回去后,消极了几日,又好了起来。大老爷终是不认输,觉得怎么也得把邢霜给降服了才行,大老爷成功地叫邢霜给激起了性子。
这个法子不行,就再跟人家打听别的方法。晚上常常缠着邢霜说话聊天,一床一塌地这么隔着说话,不搭理他也不介意。邢霜不说,他就自己说,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邢霜现在整个叫他给闹习惯了,就是大老爷一直说个没完,该到休息的时候,也不会妨碍到睡眠了。
白天呢,大老爷也没空搭理他的爱宠了,估计他养的那几只鸟大概都忘了他主人长啥样儿了,有事没事的就来寻邢霜。人也不空着手,不拘是应季的水果,或是外面铺子新出的糕点,总是带着些东西见天地上门
搞得如今邢霜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偏向了大老爷,常常给大老爷行方便。就是邢霜对大老爷的态度其实也算是有些软化了。大老爷瞧见了苗头,自然是缠的更紧,来得更勤了。
这日下午,大老爷又过来找邢霜了。手里还提着一份炒栗子,是从福贵口里打听到的,说是邢霜爱吃。大老爷亲手一个一个拣出来的,都是颗粒饱满没有坏掉的。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面邢霜在跟王善保家的在发脾气。邢霜的脾气有多执拗,大老爷是深有体会的。故而,大老爷的脚步就顿住了。
想着等邢霜这顿邪火过去再说,哪成想就这么停留了一会儿,就听见了邢霜对着王善保家的一句怒斥,整个儿入了大老爷的心里去了,心简直拔凉拔凉的。
栗子撒了一地,大老爷也没管,反而感觉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简直就是个笑话,颓然地走掉了。屋里的王善保家的听见外面东西落地的声音,出来一瞧,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这回怕是真有事了吧?
第四十三章
却说邢霜和王善保家的说了啥叫大老爷这么心灰意冷的呢?
其实, 还是因着王善保家的想叫邢霜要个孩子的事情引起的事端。先前,邢霜因着这事罚了她,叫王善保家的本来已经有了退意。熟料, 大老爷最近表现这么好, 叫王善保家的心里的天平又往大老爷那边倾斜靠拢了。这不,趁着没人,王善保家的又在屋里跟邢霜提起了这个话题。
邢霜叫王善保家的这段时间念叨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然后,许氏也不住地念叨。再有耐心也禁不住这么地耗啊?何况, 邢霜本身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但是她还记着人家是好心,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然后, 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知道你是为我好, 可是, 也要看缘分不是,我就是命中无子的。你想, 先前那么些年不也一直没有嘛,可见我就是那等子没孩子缘的。”
王善保家的偷偷在心里反驳道, “那从前跟现在能比嘛?从前你是不得脸面的大太太, 就是下人想给你使绊子的就使了,如今呢, 哪个见着你不是客客气气地。最重要的是, 从前, 大老爷压根就不来你房里,有孩子才奇怪吧?”
王善保家的心里门儿清,这还是邢霜在找借口呢。但是,她也不好直接拆穿,毕竟是做下人的,劝两句可以,直接下主子的脸,她又不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因而,王善保家的只能装作不知道邢霜的借口,反而顺着邢霜的话,继续往下劝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命里有子无子的将来才知晓呢,如今才是哪跟哪啊?旁的不说,只说宝二爷不就是这样,当初也没人会想到二太太还能生下个哥儿来吧?可见,有子无子的还得最后才能有结论。如今,太太就是努力一番,将来也不至于后悔啊!”
话里话外,还是劝着邢霜要个孩子的意思?
一说起贾宝玉,那邢霜就更有说头了啊。有孩子也不行啊,那也得孩子争气才行啊。
邢霜也不好说贾宝玉不好,自己还是人家婶子呢,跟下人说小辈的坏话像话嘛?
邢霜就拐了个弯子,继续拒绝“万一有了孩子,跟他父亲一样不争气,不成器,只知道惹我生气,要来有何用?丁点儿用不起不说,还束缚住了我的自由。没了他,哪天这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直接就能溜走,海阔天空的,多好。”又是担忧,又是憧憬的语气,配上那神往的眼神,好似真的有一走了之的念头一样。
“真有了孩子,不就把我这一生死死地绑在这国公府了嘛!不行不行。”邢霜直摇头,连声拒绝。
王善保家的不妨邢霜竟有这种念头,这叫老太太知道了,自家太太铁定就得暴毙身亡了。老太太把国公府的名声看得多重,这是谁都知道的。可不能叫太太这么糊涂。
这么一想,那就更得劝着邢霜要个孩子,把邢霜给缠磨住了。不然,这就是个引子,不定哪天就要爆发了,到时候,自己这些随身侍候的怕也是一个都讨不了好。这么一想,原先王善保家的还有些顾忌的心思全都放开了,也不管邢霜会不会嫌弃她烦了,什么理由都搬出来了,总之,就是邢霜一定得要个孩子。邢霜不松口,她的嘴巴就不停,一直在旁边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
邢霜本来这段时间一直都被这事搅得心烦,旁边王善保家的还在不停地说说说。先时还有些分寸,如今瞧着竟是不管不顾了。
那些理由,她不懂吗?她懂。只是有时候,懂和做是两码事。自己哪里需要别人一再劝诫?
偏王善保家的不住嘴,还在那边一直地劝个没完。邢霜一直忍耐的暴脾气就压不住了,直接就冲王善保家的发了火,嚷道“不跟你说了嘛,这日子过不下去,可能没个几天就不过了,走了,还要个什么孩子?再说,父亲那样,生出来的孩子又能有多大出息?这样的孩子生出来做什么?只是束缚住我的自由,绊住我离开贾家的步伐而已。”
话说得挺狠,就想绝了王善保家的念头。
殊不知,这么一说,王善保家的就更害怕了。赶紧地捂住邢霜的嘴,“哎呦,我的太太哎,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刚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王善保家的就更不敢放下手了,生怕邢霜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邢霜也知道她为什么拦住自己不叫自己说,追根究底还是为了自己考虑,邢霜就只能收住性子,扒开了王善保家的手,解释道,“这样的话我再不说了,我也就是说说气话而已,想脱离这荣国府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就是出去了外面的日子也难过,这些我都懂,你也不用再劝我了。只你不再拿孩子的事念叨我,我也再不说这话了。”
王善保家的这才放下心来,又想起刚刚外面的一声响动,赶紧出去看看。
原来,门口传来的响声是大老爷弄出来的。邢霜对着王善保家说的一番话也叫站在门口的大老爷听见了。没听见开头,只从邢霜说的什么不成器的父亲,有这样的父亲生的孩子也不想要,甚至,人家都打算好之后要离开荣国了。
原来,在邢霜心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连做个父亲都是不够格的。所以,才不想和自己同房甚至同床。大老爷听到邢霜的话,心简直拔凉拔凉的。满腔的热情都叫邢霜那冰锥子似的话给浇湿得透透的。
这叫大老爷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为了挽回邢霜做出的努力就是个笑话,人家压根都看不上自己,都计划要走了,自己整日这么想法子讨好她估计人家也就是当乐子瞧。
也没心思再听结尾了,任由手中自己一颗一颗挑好的栗子滚落到地上,大老爷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背影甚是决绝。
王善保家的先时听到门口的声响就觉得不对,再出来一瞧,就瞧见大老爷远远离去的身影,步子迅疾地很,很快就拐过转角处,看不见了。
再一想到邢霜刚刚对自己说的话,王善保家的一拍手,口里直嘀咕“坏了坏了,这可真是坏事了”,赶紧地进去跟邢霜回禀。
其实,邢霜的五感更甚常人,自然是发现了门外有人。可是,她只当是吉祥或是如意进来送茶汤之类的,在外面候着。哪里想到是大老爷在门外?
王善保家的跟邢霜说过了情况,又赶紧跪下请罪。还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很是后悔地跟邢霜说“都是我的错,不该胡乱说话,叫太太被老爷误会了。如今,太太且快些跟大老爷解释一二才好呢!”
邢霜也没成想那么巧,竟是贾赦在门外,定是还凑巧地听到了那几句不中听的。不然,不会就那么直接走掉了。
没听到上文,没听到下语,单单就是那么几句,这都是什么运气?
不过,虽说那么不巧地把大老爷给气跑了,邢霜真没怎么放心上。反正,她跟大老爷隔个几天就得这么闹腾几回,习惯了。顶多,这回严重些,多冷战几日,自己还能多清净几日。
却不成想,这次,邢霜却料错了大老爷的反应。大老爷何止是生气,大老爷简直是心灰意冷了好嘛!
想到邢霜不愿意跟自己同床就是因为不愿意要孩子,不要孩子就是等哪天跟打算过不下直接跑路不会有负担,大老爷就心冷得不行。
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难道邢霜就没看到吗?邢氏这个没有心的女人,自己这么努力地去讨好她,她竟然还想跑路。简直混账混账,都成亲十多年了,还有这样的想法,不要脸。大老爷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怒骂邢霜,然后又心慌得不行。
他从来没想过邢霜会有这样的想法,想到邢霜可能真有一天在这府里突然消失了,大老爷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甚至,大老爷下意识地拒绝去想这样的可能性。只能拼命地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到了晚上将近子时,大老爷也没回邢霜的屋子。邢霜睡在床上,外面夜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几个月了,头一次这么安静,邢霜却罕见地失眠了。
怎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邢霜就是睡不着。
有些怀疑不会是贾赦把失眠的毛病传给自己了吧?但是邢霜知道不是,是习惯惹得祸。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就叫自己认同了贾赦的存在,如今没有他不时的念叨,自己竟然睡不着了。
但是,邢霜依然没起来,也没去寻大老爷,自己要是去找他了,那不是说自己先低头了。哪怕是自己有些做的不对,叫大老爷误会了,邢霜也不准备找他低头。打着看谁熬得过谁的主意,愣是没动作。
一天、两天、三天,大老爷还是没回来,邢霜就有些不平静了。大老爷这气生的可够重的啊,先前再怎么跟邢霜闹腾,但是,到了睡觉时候,还是雷打不动地去邢霜屋里的。
如今,这都三天了,都没回来,邢霜这才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大。等到福贵儿来向她求助的时候,邢霜这才觉得大老爷好像是真气大发了啊!只得跟着福贵去瞧瞧。
这边,大老爷颓废地在书房里,一坛子一坛子地自己给自己灌酒呢,喝得酩酊大醉的。
这还是自从大老爷打算和邢霜好好过日子之后,头一遭喝得这么烂醉。
邢霜过来的时候,地上的酒坛子,空的、半空的、或是满的,七零八落地铺了一地。大老爷瘫在地上,烂醉如泥的。
邢霜瞧着着实不像话,想着把他先拉起来再说。然而,谁知大老爷闭着眼睛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把拂开了邢霜的手,把邢霜推得一个踉跄。邢霜看在他喝醉了的份上,本不想跟他计较,又过来拉他一把,谁知又叫大老爷给准确无误推开了,力度却是出奇地大。
这回,邢霜险些没站住,摔桌子上去。
邢霜也就生气了,咋地,也没欠你啥的,还这么给自己耍脾气。也是自己吃饱了撑的,过来搭理你。邢霜一生气,人直接撤了,不想搭理这个贾混蛋了。索性就叫他这么呕着吧,活该!
哪知道,邢霜刚走了两步呢,又叫大老爷给扯住了袖子,
“放开”今天的大老爷力气出奇地大,就是邢霜甩了一次也是没甩开,邢霜只好对着大老爷喊道。
“不放”便是喝醉了,大老爷也是应答自如。
“松开”邢霜又甩了甩手,还是没甩掉。
“不松”大老爷不但不松,扯着邢霜的袖子反倒更紧了些。
邢霜刚想使劲儿挣脱开,就见大老爷可怜兮兮地扯着邢霜的胳膊,“你干嘛这么瞧不起我”
“谁说我瞧不上你了?”
“就是你自己说的。”大老爷眼睛盯着邢霜,面容憔悴,眼睛还泛着红血丝,“那天,你跟那谁说得我都听见了,你看不上我,所以不想给我生孩子。”
邢霜“……你还听见什么了?”
大老爷又扯了扯邢霜的衣摆“还有你不想跟我了,想飞走了。”
“所以你这几天这么作,都是在纠结这个?”邢霜也不甚确定地问了一句。
大老爷也不答,双眼凝视地看着邢霜,好像被抛弃的流浪狗犬一样,可怜兮兮的。
邢霜一下子就软了心肠。
邢霜这个人,你要是跟她刚,她也跟你刚,比你还硬气。可是要是你突然示弱,邢霜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了。
就好像贾赦。先前跟邢霜吵,邢霜吵得比他还凶,可是贾赦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邢霜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那么一瞬间,邢霜真的怀疑大老爷到底真的醉了嘛?这么会拿捏自己的态度。可是看着一地的酒坛子,邢霜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再说,大老爷应该也没那智商这么算计自己啊?
然后,邢霜只能认命了,估计就是个巧合了。
可是,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啊。邢霜只好先把贾赦扶着回了床上去。大老爷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酒坛子不撒手。
书房隔间就有休息的地方,放了一张挺大的黄花梨制的木床。邢霜把大老爷扶道床上,刚想离开,就被大老爷一把拉住了手。不叫邢霜走。
不走就不走吧,等你先睡吧。这么被酒烧着,心里该是难受地紧了。
大老爷又拿过酒瓶子要喝,邢霜还在旁边看着呢,都喝了那么多了,再喝怕就要出事了。邢霜还不想做寡妇呢,能叫他再喝?一把夺过来自己咕噜咕噜地几大口就往嘴里倒。
灌得急,中间还呛了好几下。邢霜本身酒量属于极好的那种,不然她也不敢这么喝啊?可是,她却忘了,这可不是她在现代的身体啊。这个身体可没有那好酒量,不过一会儿就有了七分醉意。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操蛋。你说要是真的醉过去了,这一晚,估计就真的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但是偏偏邢霜是有三分清醒的,配上七分的醉意,这时候,可能正常时候考虑利弊不会去做的事情,有了酒精的驱使,就很容易冲动了。再加上大老爷再半醉半醒地撩拨着,然后两人就不知不觉地滚到了一张床上了。
却也不知第二日醒来,酒精的效应过了,邢霜又该是个什么反应?
第四十四章
昨儿晚上, 两人都喝醉了,难免很是荒唐。再加上大老爷的身子先前调养过,邢霜的身体更不用说, 折腾的就挺久。
然后, 第二日早上,邢霜醒来,后遗症就出来了。邢霜的腰酸得厉害,偏偏大老爷的胳膊还搭在邢霜的腰上,沉得很。邢霜醒了以后, 也没别的什么特殊反应,只挪开大老爷的胳膊, 淡定地穿好衣服, 下床。
一切俱都安静地很。
没有尖叫, 也没有记忆断片或是错乱什么的, 昨晚上的事情, 邢霜俱都记得很清楚。
但是,邢霜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 大老爷不是十七八岁不懂事的少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着自己的事情也能负责。何况, 邢霜和大老爷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跟自家老爷过夜后失声惊叫这种操作, 有点脑子的人都干不出这事,邢霜当然也不会了。
对着这种事, 没发生也就罢了, 发生了邢霜也不会一味地后悔或者是抱怨, 想到的第一件事也只是发愁接下来的后续该如何处理而已。
只是,看着身旁眼睛紧闭、睫毛微颤的大老爷,邢霜抚着额头,很是无奈。
想要装睡你好歹也装得认真些啊,装的这么明显,这是在鄙视谁的智商呢?
邢霜一个软枕就朝着大老爷扔了过去。被发现了,装不下去了,大老爷这才睁开眼睛,哪里有一丝睡意
偏大老爷还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呵欠,揉着眼睛,道,“醒了啊?”
邢霜白了大老爷一眼,“行啦,醒了就醒了,我又不会吃了你,至于吗?”转念一想,感觉有些不对,又反问了句,“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这么心虚?”
大老爷摸摸鼻子,在一旁装死,就是不做声。
大老爷不答,邢霜也不纠着这个了。事情已然发生,纠着它又有何用?
何况,邢霜心里且烦着呢,觉得这都什么事啊?自己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么冲动呢?
哪里顾得上搭理大老爷这人,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走了。
大老爷瞧着邢霜的反应就觉得不对。正常来说,邢霜不该是朝着自己发火,或是揍自己几下出出气的嘛?毕竟,自己可是记得很清楚,邢霜先前还想摆脱自己、摆脱荣国府来着?这不是要出什么事吧?
这么一想,大老爷对于昨晚跟邢霜成功地一夜春风的那点子窃喜瞬间就没了。
大老爷赶紧套了件衣服就跟着邢霜往外追去,鞋子系带都没绑好。
瞧着邢霜回自己住处了,大老爷也紧跟着进去了。
等到吉祥摆上早膳,邢霜呆呆地望着,心里愁得呀,是一口饭没用。大老爷瞧着邢霜的脸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大老爷前几天,一直跟邢霜闹脾气呢,压根就没顾得上吃饭。现在,该得逞的得逞了,大老爷终于感觉到饿了,肚子“咕咕”地叫唤,大老爷愣是忍住了。
邢霜不用早饭,大老爷也坚决不动筷子。
邢霜听见了声音,只当没听见,吩咐下人把桌子收拾了。就上床躺着了。
大老爷瞧见邢霜这态度,心里头很慌,慌的不行。莫名想起了之前邢霜闹过的自缢事件,心里就更慌了。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如何张口,想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守在邢霜床边,不错眼地盯着。
邢霜躺在床上,心里很是犯愁。不知道之后该拿什么态度对着贾赦,又担心万一很巧地有了孩子该如何?
邢霜若是坚持一直不和大老爷同床共枕,自然不会真从石头缝里蹦出一个孩子来。但是,现在不是没坚持住嘛!自己的身体不用说了,那肯定不会差的,再加上邢霜之前还给大老爷调养过,这有孩子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
心里一边发愁,邢霜一边又有点期待,真的有个跟自己血浓于水的小生命到来,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脑子里面好几种念头在打架,邢霜闭上眼睛,哪怕睡不着,邢霜也没睁眼。一整天下来,不吃不喝的,大老爷被吓得不行,生怕邢霜想不开。
只能说大老爷是关心则乱了,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就知道邢霜怎么也不会想不开的。
躺在床上的邢霜怎么想都觉不好,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为着未知的事情日日悬着心那就不是邢霜的个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邢霜决定顺其自然。事情还没发生,也没确定真就有了孩子,邢霜也就不庸人自扰了。
天渐渐黑了,大老爷也困得很。只是再看看那张软塌,大老爷就觉得有些碍眼了,怎么也不肯睡了,硬是赖到了邢霜的床上去了。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邢霜也不会再如何如何矫情。只是不叫大老爷碰她,邢霜在赌最后一次,就这么一次,若是真有了孩子,那也真是天意不可违了。
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月后,邢霜的月事果然没来。要知道邢霜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月事自然也是正常,像如今过了五天还没来,那是没有过的。
知道了自己怕是真的有了孩子,邢霜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抵触。甚至,心里还有些欣喜,从此,在这一方世界,自己也有了牵绊了。再不是从前那般无牵无挂冷漠淡然的自己了。
之后,邢霜平常做事就很是小心了,不敢大动作。就是再叫大老爷气着了,也会马上压着自己冷静冷静,然后,顶多对着大老爷冷漠脸,再多的动作就没了。
搞得大老爷都有些怀疑邢霜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撩拨都不生气。
才刚一个月呢,邢霜也没叫太医。打算等一个半月了,再去找太医确诊一番。如今,还没确定,邢霜自然也不会给大老爷。故而,大老爷才敢这么撩拨邢霜。
谁知,还没等邢霜的身体确诊呢,薛家就上门了。
薛家登门的前两天,府里就有些忙碌起来。
邢霜瞧着来来去去的下人,邢霜就叫吉祥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吉祥回来回话说是,王夫人趁着天气好,叫把各处收拾打扫一番。
邢霜先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邢霜就问吉祥重点地方是哪儿,然后果然听到是梨香院,邢霜就明白了,这是薛家要进京了,或是只怕已经在京里了。
想想也是,除了薛家,还有谁能叫王夫人这么上心呢?
王夫人最近很是得意。他哥哥王子腾不是又升官了嘛,要知道大家夫人的脸面也有一半是靠娘家给撑起来的。娘家越得力,女人在婆家就越有面子,越有话语劝。
然后,自家哥哥升官了,是要出京城了嘛。王夫人正愁没个兄弟姐妹的可以好好说说话,那边薛家到了京城的信就带进来了。
再加上,金陵那边也有来信,说是薛蟠的案子已经解了,又是喜事一桩。
王夫人高兴了,得意了,自然就抖起来了。
等薛家进京来荣国府拜见,在大门口等着的时候,王夫人想给妹妹一家长长面子,就过来找邢霜。过来干嘛的呢,居然是叫邢霜带着大房的女眷去和她一起出去迎接薛家姨妈。
邢霜果断拒绝了。觉得王夫人有些不知所谓。
第一,薛家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跟自己是没有关系的,自己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第二、薛家不过一商户,没得叫她一个二品诰命夫人迎接的,折了自己的脸面。
虽然,邢霜并不怎么在乎这种门第上的脸面差异,可那也要看对象是谁。对于薛家,很抱歉,邢霜并没有这种心思给面子。
王夫人还想着退一步,邢霜不去迎接就算了,把黛玉和迎春带上也行。
想也知道,邢霜自己都不去,能叫黛玉和迎春受委屈?
最后,只有凤姐坚持和王夫人一道出去迎接,外加二房的探春。
荣国府门外,薛家姨妈带着其子薛蟠和其女宝钗刚下了马车,然后,王夫人和凤姐儿、探春就把这一家子迎接进来。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间简单地聊了几句,就领着薛姨妈去见老太太去了。
毕竟,想要留薛姨妈住下,总得老太太同意才行。
见过贾母,送上金陵的一些土物。又有宴席接风,而后,贾政贾母俱留薛家合家住下,这与
至于住处,自然是王夫人吩咐让重点打扫收拾了一番的梨香院了。薛姨妈顺势提出,自己虽客居于此,日常开销花费自出。
自家妹妹如此争气,王夫人自然是要到贾母面前说说的。贾母听了,果然就很满意,觉得薛姨妈看着就一副本分仁善的模样,果然做事也很有规矩,不占人家便宜。
王夫人见着贾母面上的满意之色,也很自得。
然而,从贾母处出去后,王夫人就找来凤姐儿,教导说“风丫头,虽说你姨妈家说了自付开销,但是你也别真就什么都不管了。他们自家带来的便罢了,只咱们府上拨过去伺候的,份例且继续发着。横竖咱们府上家大业大的,不差那几个小钱,你可别小气了叫人笑话。”
凤姐儿自然是一叠声地应了,故而,荣国府内拨过去梨香院的下人俱都拿的双份月例。在梨香院伺候下人们的自然就很高兴,薛姨妈从不苛责下人,再加上宝钗又会做人,说话做事落落大方的。一时间,能在梨香院伺候的,都叫府中其他各处的下人人人欣羡。
自然,宝钗母女在这府里的名声一日好过一日。同样是客居于此,黛玉的处境渐渐就有些不妙……
第四十五章
薛家就这么在荣国府住了下来。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 邢霜还没见过大名鼎鼎的薛家姨妈和宝钗,只是听下人说起这位薛姨妈,都道她性子软和、待人宽厚, 最是个好相处的人了。
邢霜倒不觉得薛家姨妈真的像下人口口相传的那样简单。一个孀居之人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女, 守着诺大的家业,不仅仅是下人人心浮动,还有一干族亲在一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毕竟这可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谁不眼红,不想咬下一块肉来?
哪怕有王家贾家这样的姻亲震慑, 可是毕竟王家、贾家都在京城远离金陵。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这样, 薛家在金陵还能一直呆得好好的, 若不是薛蟠犯下案子, 只怕也不会这么急着赶来京城。
这样的情况下, 薛姨妈还能护着一双儿女好好的, 能将薛蟠养得那么天真不知疾苦,薛家姨妈的心思真的能那么浅白?
不说邢霜心里对薛家的这一番猜测, 只说薛家那边对邢霜也一样持着漠视的态度。
因着王夫人恼怒薛家上门那日邢霜不给面子,不但拒绝跟自己一起出去迎接自家妹妹, 也拦着不叫黛玉迎春一应过去。故而, 那日给薛家接风的宴席王夫人就没让人请邢霜过去。贾母宴上倒是问起了一声,王夫人回说“大嫂清净惯了, 许是不爱来这种人多的宴席……”
这么一说, 贾母只当是使人请了, 叫邢霜给推了,倒是也符合邢霜一贯的作风,也就没再问了。
倒是一旁的凤姐儿听见了王夫人这话,又看了一眼王夫人的脸色,然后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贾母不知道,凤姐儿如何不知道呢?不过是瞧着王夫人对着贾母面不改色的撒谎,头一次发现自己对自家姑妈的认识似乎有些浅薄罢了。
在那之后,薛姨妈跟王夫人倒是提过一次,说是要不要去大房那边拜访一二,被王夫人拒绝提议后,薛姨妈也就再也不提这话了。
私心里,薛姨妈也觉得邢霜在这府里存在感太弱,不去拜见也就不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故而,叫王夫人否了一次后,薛姨妈就把这事丢开手了。
便是素来行事细致妥帖的宝钗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对着邢霜的印象还是从前信件往来中那个被自家姨妈挤兑打压、无处容身,故而只能退避三舍的大太太。这样的人,不去拜访也就不去了,横竖府里的人事她也做不得主。
宝钗对着邢霜甚至有些可怜可叹。嫁了国公府袭爵的爷们,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委实太过不争气了些。
因邢霜对着府里下人几次三番的震慑之举,下人对着邢霜的事一般都是三缄其口。故而,也不怪薛姨妈和宝姐姐这么想当然了。
除了对于邢霜的事情,薛姨妈和宝钗顾及王夫人的想法,故而处理地有些不妥当之外,其它的人家真的做的不错。
薛姨妈待人和善可亲,宝钗也是落落大方的,又是王夫人和凤姐儿两位有实权的女主子的亲戚。再加上薛家对外的说辞是为宝钗选秀进京,将来许是一步登天也未可知,在这群下人眼里那也是潜力股,自然是要捧着一番的。
捧人也要讲究个技巧,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踩一捧一也是惯用的手段。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一样啦。长期客居在贾府的一共就那几位,岫烟又是邢霜的亲侄女,比较起来当然是黛玉比较弱势了。
而且,虽说邢霜平时对黛玉态度还不错,但是,在旁人看来,再怎么喜欢人家姑娘,若是比起亲侄女来,肯定还是差一层的,毕竟血缘关系上肯定是岫烟来得亲近嘛!府里的下人这么想,自然是一边赞美宝钗温柔稳重、品格端方,另一边对着黛玉的口舌就利了起来,什么孤高自傲、言语尖酸……
王夫人自然很乐意府里流传这样的说法,捧着自己的外甥女,踩的又是自己不喜欢的黛玉,王夫人不乐意就怪了。薛姨妈和宝姑娘的消息来源也不差,自然也知道了,面上不显分毫,心里自然是得意骄傲的。尤其是说宝钗是这府里最出色的姑娘这话,这是将整个国公府的姑娘家都比了下去,如何能不得意呢?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黛玉性子素来敏感,哪里察觉不到荣国府这些下人们的态度变化?就是那些难听的话也叫她亲身撞见过好几回。
黛玉能如何呢?作为客居的表小姐,唯恐自己做的不好,丢了林家的脸面。小心翼翼地,不敢行差踏错。故而她只能拦住怒气冲冲地想去跟那些说黛玉小话的人理论一番的雪雁,悄悄地回了院子。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哭了几回。
前一晚上哭得狠了,第二日的眼睛就又红又肿的。黛玉生怕叫人发现了再起事端,竟是连请安也不能去了。只得打发人去跟贾母和邢霜说自己病了,近日就不过去请安了。
贾母许是知,许是不知,反正是赏下了一堆好东西,叫黛玉莫要出屋子,好好待在屋里养病就好。
倒是邢霜听到说黛玉病了,就有些奇怪。好端端地怎么就又生病了?黛玉身体一贯是大毛病没有,小问题一堆的那种,就想着抽空一定要找太医给黛玉好好检查一下身体问题。
正想着是今日晚膳后还是明日,再去看看黛玉来着,就见一旁的吉祥有些欲言又止的。
“有事就说,做什么这副怪样子?”
因着邢霜一直叫吉祥留意着黛玉的生活起居,故而,这段时间黛玉的事情吉祥也清楚一些。但是,邢霜最近这几日身体一直不太舒服,疲乏嗜睡。吉祥的心里头一位自然还是邢霜,什么都比不过邢霜的身体,故而这两日就没跟邢霜提起。
瞧着邢霜今日的精神还行,吉祥犹豫了一番还是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跟邢霜大概说了一下。
邢霜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些事。那黛玉心里怕是委屈极了吧!
薛家倒也真是好手段,踩着别人家的姑娘上位,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脸?还有荣国府的这群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早就看不惯了。
连主子都敢掰扯。寻常人家的下家做下人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服侍主子的,换到了荣国府,那得是得脸的主子才能使唤得动这群奴才,那不得宠的有些还过得不如下人,简直就是混账。
哪怕对着黛玉再是怒其不争,邢霜还是去看望黛玉了。
邢霜在门口就叫紫鹃给拦下了,道是黛玉睡下了。
邢霜就说自己就是瞧瞧,不把黛玉吵醒,紫鹃就还是不让邢霜进。邢霜一看紫鹃这态度,就觉得不对,那肯定更要进去了啊。
黛玉在屋里听到了,知道拦不住了,赶紧拉过被子蒙住头,这是还想着装睡避过邢霜呢!
邢霜在门口就察觉异样了,再进屋看见黛玉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邢霜都要叫黛玉给气笑了。
将黛玉从被子里面揪出来,瞅着黛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睛,邢霜想要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这姑娘,就这么用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凝视着你,眼睛湿漉漉的,好似汪了水一般,就能叫你软了心肠,说不出狠话来。
邢霜也是个狠人,直接拿帕子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这是你亲舅舅家,只管理直气壮地住着。有那不听话的下人你或是自己罚了,便是顾着脸面,回了我来我给你做主也行。你就是这么听我的话的?”
一番话,把黛玉说得眼泪汪汪的,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邢霜却不打算就此止住,她是想叫黛玉真正地自己放开自我,过得随心自在。而不是每次都要自己发现了她的委屈,再去给她找补回来。自己又不可能跟着她一辈子。
邢霜看着黛玉委屈也心疼啊,但是还是狠下心来,
“你不是只能寄居在荣国府的孤儿,你有三品大员的父亲,荣国府里面谁能及得上你父亲位高权重么?”
“没有,大舅舅不过是空有一个爵位在身上,等闲连上朝都是不用的。二舅舅也只是工部无足轻重的小官。没人比得过自己父亲。”
“你的父亲不疼你吗?你若是受了委屈想要回家你父亲会不管你吗?”
“当然不是,我父亲很疼我,在家时候,父亲只要有空便会亲自教我读书,出门在外再忙也会记得给我带礼物哄我。受了委屈自然会护着我,为我撑腰。”
“你所在乎的那些脸面上的问题是问题吗?你这样的委曲求全可有叫贾家的主子下人更加看得上林家?”
邢霜的每一个问题黛玉都能很肯定地回答,但是,最后一个问题,黛玉沉默了。黛玉在心里也在问自己,有吗?没有的把!若是有的话,她们哪里敢那么议论自己,自己又何至于如今这般委屈?
看着黛玉伤心难过的模样,邢霜终究还是软了语气,“所以你所在乎的那些脸面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委曲求全也并没有叫别人更加看得上林家,反而,失了你高官嫡长女的风华。要是叫你父亲知道了自己的掌上明珠过得这么委屈,只怕也会怨怪自己的吧!“
想到自己父亲会因为自己而埋怨自身,黛玉也有些不安起来。
邢霜觉得有些话还是一次说清楚的好,要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就是自己也受不住。
故而,犹豫再三,邢霜还是跟黛玉说了几句比较现实的话,“就是你觉得最疼爱你的外祖母,也不是真的就只是疼你才接你过来的。那是因为你母亲去了,你就是林家和贾家唯一的关系纽带,你外祖母不想叫两家关系生疏了断了这才接了你过来的。还指望着你父亲能够帮扶贾家,如今的贾家也只靠着这些姻亲来维持体面了。你外祖母许是真的疼你,但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一定是荣国府是贾家,还有宝玉,之后兴许才会是你。”
所以,也不要因为怕你外祖母为难,而委屈自己。她的心中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为了她心中更重要的东西牺牲你,那么又何必为了这样的感情委屈自己呢?
甚至若是哪一天,你要是因为住得不高兴了闹腾着想要回去,只怕她得比你更慌张。还得为了拉住你这个贾家和林家唯一的纽带,转过头来讨好你、更加宠你,为你做主。所以,你真的不用那么委屈。这是邢霜的未尽之言,邢霜相信黛玉这般聪慧的姑娘,从前只是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给她指了一条路,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一番话,直教黛玉哽咽无言,内心却仿佛开了一扇窗,窗外有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第四十六章
黛玉没做什么事情, 只是再出现在人前的精神面貌已然不一样了。从前,眉毛间总是笼罩着一股闲愁,如今眉目舒朗, 更胜三分。
邢霜瞧见了, 十分的心已然放下了八分,只要自己能想开就好,最怕的永远是自己想不开。至于其它的,自己总会替黛玉找补回来的。
却说这日,因着宁国府梅花开得甚好, 贾珍妻子尤氏在东府摆酒请客,宴请荣国府这边的女眷。这在富贵人家也是常用的事, 一年到头的有关赏花的宴会不知凡几, 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回。
一来, 是个消遣, 打发时间, 二来,也是夫人外交, 联系情谊之举。
邢霜自然也是收到了邀请,不过邢霜是没去的, 身子不方便呢。这几日, 邢霜总觉得有些睡眠不足,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了身孕了, 正打算这两日请大夫上门相看一二呢, 自然不会去宴席吃酒。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带着几个小姑娘和宝玉过去了。
邢霜在屋里午睡呢。然后, 睡到往常一半的时间,邢霜突然就醒了,睁开眼就喊吉祥。
如意见状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吉祥这会儿且不在屋里呢,赶紧使唤小丫头去找。
待吉祥一脸汗渍,喘着粗气回来的时候,不待吉祥询问,邢霜就吩咐道,“你且去宁国府看看,这会儿宝玉在做什么呢?”
“宝玉?打听宝玉在做什么?不是我听错了,确定不是问林姑娘吗?”
吉祥转向如意看去,就见如意也是一脸的不确定。
“你没听错,就是宝玉,重点问问宝玉是不是去蓉儿媳妇屋里休息去了?若是没去的话,你就在那边守着,若是去了的话,就赶紧来回话。”
“也是怪了,太太怎么问起这个了,宝二爷就是休息也不该在蓉大奶奶屋里啊,毕竟也没有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睡觉的道理啊!”吉祥一肚子的狐疑且不提,还是赶紧地去东府打听去了,毕竟瞧着太太似乎是急的很。
等吉祥打听到宝玉果然像邢霜说的那样,去蓉大奶奶屋里午睡去了。吉祥简直就是震惊了,居然叫太太说着了,难道奶奶还能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却还是赶紧地回去禀报了。
邢霜知道了,就明白了,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险些忘记了还有这回事,就说这哪里不对呢,原是这了。这回果然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那日了。也是这一日,贾宝玉跟他那个丫头袭人共赴巫山、初尝云雨。
邢霜倒是没想插手贾宝玉这些事情,哪怕人家收了一屋子的小妾、侍婢在屋里,那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她操心的是黛玉这姑娘呢。要知道如今她可是还跟贾宝玉住在一处呢?
同住碧纱橱,不过是一个里间一个外间罢了。这宝玉如今这般了,再教黛玉跟她住一处如何使得?若是将来黛玉不嫁宝玉,只将这事一说,那于黛玉的名声可是有很大的伤害。这时候的女儿家,名声何其重要?
因而,邢霜是打定主意要将黛玉和宝玉的住处分开。只是,瞧着贾母的意思,只怕不容易。只看贾母的行事,就能看出当初把黛玉接来时候,就该是想将黛玉和宝玉绑在一处的。这才叫她们一直住一处。先前还说过了年开春再挪动,如今又一年过去了,也没见挪,可见贾母的意思了。若是没个合适的理由,邢霜想要将两人的住处分开,怕是不大可能。
万般思绪在心里转了又转,也不过就不大会儿。然后,邢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还是得将这事情捅出来,叫贾母和王夫人都知道。这样,自己再提出将黛玉挪出来,贾母就是想要反驳,想来也没那个脸张口。
这会儿,府里的女眷都还在宁国府呢,宝玉和袭人是先行退席出来的。赶着回府换衣服呢。袭人又比宝玉大了几岁,已经通人事了。一个有意无意地撩拨,一个新鲜得趣地要试,自然是滚做一处。
于是,邢霜打发吉祥去宝玉那边守着,又跟王善宝家的耳语了一番,就去分头行事了。
这种事情,小丫头脸皮子嫰,不好处理,还得是王善宝家这样的婆子去做。
王善宝家的去干嘛了呢?她先去寻到周瑞家的所在,然后装作不经意间地撞到,瞧着周瑞家的好似要走的样子,就道,“刚刚我好似看到宝二爷匆匆地走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按说这会儿宝二爷不该是在东府那边用宴吗?这么着急匆匆地,可别是出事了?”
把周瑞家的说的一愣一愣的。原先周瑞家的还想趁着府里主子都不在,偷会儿懒,溜出去瞧瞧自己家闺女的。叫王善宝家的这么一说,也打住了念头。什么事儿也及不上宝二爷的事大,真出什么事儿了,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得,放下东西,准备先去看看,至于看闺女,还是等之后有空再去吧!
然后,王善宝家的又叫住了周瑞家的,说是太太的小厨房里新做了道“酥黄独”,金黄焦脆、酥香美味,叫自己给府里的各位主子都送一份呢。于是,拿上东西就跟王善宝家的就一道去了。
去了之后,屋子外面一个人影儿没有,按理那肯定是没人啦。宝玉在的话,屋子里里外外的什么时候缺过人?周瑞家的还道是王善宝家的故意拿自己开涮呢,刚想怼几句,就听见屋里“恩恩~啊啊~”的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两人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东西不知道,这声音一出来,就知道里面是在干嘛。周瑞家的还怕是误会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瞧了一眼。罗纱帐里,玉体横陈、被翻红浪,不是宝玉和袭人又是谁?
周瑞家的也不敢胡乱行事,飞快地去东府寻王夫人去了。哪里还管得了王善宝家的呢!王善宝家的任务完成,提着点心慢悠悠地就回去了,只是在心里好奇自家太太如何猜到这番事情发展的。
也是巧了,周瑞家的去寻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和老太太正在回来的路上呢!见着周瑞家的一脸焦急地寻来,就问出了什么事。周瑞家的瞧着四周这么多人在,不敢言语,眼神示意王夫人有些紧急也很私密,不好当众出声。
王夫人素知周瑞家的是个知道分寸的,不会无的放矢,就看向贾母。贾母知意,就先打发李纨、王熙凤带着几个小姑娘回去。众人也都有眼色,识趣地告退了。
等人都退下了,王夫人就叫周瑞家的回话。周瑞家的也顾不得贾母在场,赶紧小声地把事情回了。
王夫人一听就怒了,心里怒骂袭人这个作死的小蹄子,往常还以为是个好的,谁知竟敢不要脸地引诱宝玉做这等事,这是在吸宝玉的精血呢,一时把袭人吃了的心都有了。又想到袭人是贾母给宝玉的,一时连贾母也恨上了。只是碍着贾母的威严,不敢发作,敛起眉眼,听贾母吩咐。
贾母自然也疼宝玉,怨怪袭人这丫头沉不住气。自己当初把宝玉给了袭人就是有这个意思的,谁知这丫头如此心急,把好好的牌面都给弄散了。但是,却不想在王夫人面前失了面子,叫王夫人拿住短处。故而,对着王夫人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屋子里头早早地放上个把子人再正常不过了,叫他早早知道这回事儿,也免得叫外头那腌臜的给引诱了。这么想来,袭人倒是也算不上大错。”
一番话,先把袭人保了下来。
王夫人如今还没有本钱对上贾母,自然不敢顶撞贾母的话,心里再恨,也是忍下了,低声应道母亲说的是。
贾母自然也知道不能什么交代都不给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把袭人保下来也就是了,还得叫王夫人心中出一口气才行,反正袭人那丫头也确实该敲打敲打。
打一棒子也得给一甜枣,贾母是深谙平衡之道的,“至于袭人那丫头,却也有不妥之处,这样的事情,怎么也得回过主子才对,不该听凭宝玉为所欲为。所以,那丫头你想怎么罚都可以,我也不拦着,是她咎由自取的。只一个,不能要了她的性命,罚了以后,这丫头就提做宝玉的房里人吧。”
贾母叹了一气,道“这也是为了你好。这丫头模样不甚出挑,不用担心日日勾着宝玉坏了身子。再就是宝玉最是重情重义的,这丫头伺候了宝玉一场,若是处理了她,怕是得坏了你们母子情分……”
一番话,将自己的不是推了个一干二净的。反而,既保住了自己赐给宝玉的丫头袭人,又处处透着为王夫人考虑的意思。
不愧是人老成精的超品诰命,老国公夫人。
王夫人心里恨得不行,却都硬是忍下了。把对贾母的怨言、恨意都压在心底,只待有一天,自己能跟贾母抗衡之时,还回去。
商量好了处理办法,贾母和王夫人就在此处分道扬镳。贾母是怕那丫头跟自己求情,故而,就不去看那糟心的场景了。
王夫人心里压了一肚子的怒火,不能跟贾母硬来,难道自己还整治不了一个丫头?
一腔怒火都叫袭人这倒霉的丫头给撞上了,想也知道,袭人必然讨不了好。
果然,听吉祥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袭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触怒了二太太,叫二太太给重重地罚了。一直跪在院子门口,不许给吃的喝的,说是任凭宝二爷求情都没用呢。就是宝二爷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也没管呢!
邢霜这么一听,倒是觉得王夫人这次还是手下留情了。毕竟宝玉可是王夫人的命根子,是她身边唯一的孩子,更是她的希望。依着宝玉在王夫人心里的地位,邢霜还以为袭人就是不被撵出去也是躲不过一顿板子的,如今就是罚跪这样轻轻揭过了。可不是手下留情了!
然而,却不知道,王夫人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呢!
罚跪不过是明面上的处罚,也是叫做给贾母看的。袭人是贾母的人,只要自己一天没有能力对上贾母,王夫人就不可能对着袭人处罚太过,伤了贾母的颜面。
真正的处罚却是别的。当天回去后,王夫人就派人给袭人喂了一碗药。知情的人都只道是避子汤,倒是可以理解。却不知道那汤药不仅仅是避子汤,更是添了大剂量的红花。王夫人是打着叫袭人彻底没了有孩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