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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且说早在珞哥儿周岁宴前几日, 大老爷就叫人预备起来了。

这回, 凤姐儿倒是不敢再推脱了, 只大老爷攒起劲儿来了,压根就不叫凤姐儿伸手了, 觉得谁都不敌他自个儿尽心尽力。大老爷之前又有过一次经历,上次还想到有些忙乱。这次,人家有了经验,倒是显得游刃有余。撸起袖子发号施令, 倒是很有一片指点江山的气势。

邢霜也不去管他。做父亲的愿意出力自己当然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了。大老爷爱怎么忙怎么忙,左右他也不会闹腾出事儿来。而且, 看大老爷雷厉风行的样子, 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邢霜便索性放开手脚,便由着他去了。总比每日在府里无所事事来的高强。

因着只是小儿的周岁宴, 哪怕大老爷起着好好热闹热闹一通的心思, 但是, 请的人家着实不多。小儿周岁宴席嘛,这种宴请是有讲究的, 不是谁都能请的。

大老爷还有些不高兴,邢霜说了好一通才算是又重新捧起了笑脸。

如今的大老爷倒是瞧着更接地气些,也叫人瞧着更顺眼些。当然,这话旁人是不敢乱说的,也只邢霜敢这么吐槽两句罢了。

等到了珞哥儿周岁宴当日,十月十五, 天气倒是也给面子,是个艳阳高照、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大老爷自大清早起床后嘴角咧着的笑容就没放下过。等到了客人要上门的时辰,邢霜就开始给珞哥儿换上新做的大红衣裳,腰间又给系上“福”字样的晬囊。珞哥儿也不吵闹,乖巧地任邢霜动作。

等邢霜给珞哥儿换好后,大老爷看着自家儿子白嫩嫩的脸蛋、圆滚滚的身子配上那红彤彤的衣裳,果然跟那年画上的福娃娃一般,又忍不住从邢霜怀里接过自家儿子亲了又亲,嘴里还道:“宝贝儿子,今天可得给你老子我好好挣个面子,拣着那官印宝剑这些好东西抓才好。叫我也出去好显摆。”说话间大老爷的脸就开始得意起来,仿佛已经亲眼预见到了自己被人围着恭贺、羡慕的样子……

邢霜瞧着大老爷的高兴劲儿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能肯定珞哥儿一定会挑个好东西,有个好兆头?”

大老爷就用一副“你是不是傻”的样子看着邢霜,半晌不说话,只用那副难以言状的表情看着邢霜。

……

邢霜都忍不住要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自己还能叫大老爷指着说傻?

邢霜威胁地看了大老爷一眼,“说人话。”

“当然能肯定了。哥儿抓周的东西是我亲手准备的。他是我亲儿子,当爹的难道还能故意坑他不成?只我准备的样样都有个个好寓意,甭管抓到啥都能说出个好处来。好比抓了那印章,那就是官运亨通,抓了那书本,也可做那大将军,英勇非常。就是抓了算盘也是要发展陶朱事业的……”

邢霜一边听着,还不待她开口,大老爷就又道:“你当有几个像二弟二弟妹那样的蠢货,给自己儿子抓周,还摆些胭脂钗环这样的东西上去的。不是诚心坑他儿子的吗?”

“还有脸骂他儿子,我看最欠骂的就是他了。咱们儿子,我就专门给他摆宝剑、书本这样的东西。这样一来,还怕他不能讨个好兆头?”

邢霜:……抓周这件事还带这么套路的吗?不是说好了自然选择的吗?

看大老爷这么头头是道的份上,邢霜原本还有些担心孩子抓了什么不该抓的,闹出当初宝玉那样的笑话来。她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人的一辈子是由自己的选择行为决定,而不是一个小小的抓周就能定下的!只是,邢霜也不想儿子万一真抓了什么寓意不好的,就那些不积口德的人嚼舌根议论。人生拢共就这么一次抓周,还是讨个好彩头为好。如今,听了大老爷的话,邢霜总算放下了心来了。

等时辰到了,邢霜抱着珞哥儿往外走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真不会搞砸吧?只是,不管邢霜心里怎么揪着,再想要多做些什么辅助一下,也来不及了。

到了大厅。已经有好些人在等着了。贾母、王夫人、凤姐儿等人自不必说,除了许氏、史家夫人几个,还有好些邢霜认不出的人家在。但想来跟贾府的关系也是亲近的,不然也不能留在这儿。

邢霜这边进门,贾母就扬声唤道:“赦儿媳妇,快把哥儿抱来我这儿叫我亲香亲香。一时瞧不见,我这心里就想得慌。”

有外人在嘛,贾母表现地异常热情,好似极为疼爱珞哥儿的样子,俨然是一副心肠慈软、疼惜小辈的老太太。

邢霜听见了,只得抱着珞哥儿往贾母跟前去。只贾母伸手要抱的时候,邢霜微微一侧身,叫贾母的手落了空。不是邢霜故意落贾母的面子,只贾母这么养尊处优的一个人,又上了年纪,再加上好些年没抱过小孩子了。珞哥儿又叫自己喂养得胖嘟嘟的,较之一般孩子要沉得多,邢霜真怕贾母手一滑,珞哥儿就摔地上了。

到时候,贾母一个老人家,手上失了力气也是有的。出了事情,贾母不待别人反应自己就先哭几声,掉几滴泪,自责几句,旁人谁还能说贾母什么?不说不责难,只怕还得安慰她呢!

珞哥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铁定得对贾母发难。到时候,只怕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家还得转过头来数落自己。这么一来,自己不得呕死?

就为了贾母想要表演一番祖孙情深、婆媳亲密,这样的代价也太过不值了些。

故而,邢霜这才避过了贾母的手。只邢霜也不想叫贾母脸上难看,嘴里便跟着补救道:“老太太且好生坐着,媳妇儿抱着叫您看也是一样的。珞哥儿叫我喂得胖了些,压手的很,累着老太太就是咱们做媳妇的不孝了。”

这么着解释了一通,才算是叫贾母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重新拾起笑容,等邢霜往自己身边距离贴近了些,贾母就对着周围的人笑道:“我这大儿媳妇最是个孝顺懂事的。什么都想着念着我这个老太太,万事不叫我伸手的,只说叫好好养着。如今,养的身子都懒怠了,啥事不想动的,也是愁人!”

这些出来应酬的大家夫人哪个不是人精,便一溜烟地顺着贾母的话往外接。

这个说:“是啊,谁不知道府上的夫人都是顶顶孝顺的,规矩又好,不愧是国公府的媳妇,教养就是好。”

那个说:“不仅是大太太,便是二太太也是王家嫡女出身,对婆婆孝顺守礼,对旁人也是仁义善良的。便是孙媳妇也是在京中出了名的能干人。也是老太太会调教人才是。”

一番奉承话说得贾母通体舒泰。

又有人道:“要我说,也是老太太的福气好,运道好,这才叫那有才的有德的都托身到老太太家里了……”

一时间,又是一阵附和声。捧得贾母心里就像大夏天饮下的冰饮,清凉舒爽,笑容就没下去过。

好在是叫贾母把邢霜的不给面子的事忘记了。然后,邢霜又抱着珞哥儿叫这些人看了一番。当然,也不是白看的,今天的看是有礼物收的。知道今天人家孩子抓周,今天来做客观礼的这些人自然也是早就备下了礼物。不拘是金锁、玉饰、生肖摆件或是旁的东西,也不需着客气,邢霜都收了起来,然后叫如意单独归置在一处。这些都是珞哥儿的财富,邢霜是不准备动的,叫人帮他单独收着攒着,将来既是个纪念,也是一笔财富。毕竟是人家自己凭着周岁赚的不是?

在这个观礼的都是关系较为亲近的。虽然瞧不上邢霜的身份,倒是还都挺给珞哥儿面子的,其实也是看着荣国府的面子的。再来,毕竟是做客的,谁也不会拣着那不好听的说。故而,任是谁见着珞哥儿了都得夸一句,仙童一般的人物,看着就聪慧守礼,将来必成大器云云……

该见的都见了,该摆放的也都摆放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大老爷便抱着珞哥儿去抓东西去了。

大老爷把珞哥儿放在炕前设的大案上,案上铺了大红的细毛毯子,上面摆放有:几卷经书、笔墨纸砚、四书五经、金银锞子、印章、算盘、钱币、账册等等摆放的满满当当的。

把珞哥儿放在了大案上,大老爷就松手了。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呢,倒是也不怕他掉下来。瞧见了大老爷松手了,珞哥儿就朝大老爷伸手,大老爷也不抱他。珞哥儿便看向她娘,娘的怀抱香香软软的也可以啊,谁知她娘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也不抱他。珞哥儿委屈了,倒是也没哭,只屁股牢牢地钉在了桌案上一样,一点儿不动弹。

观礼的人瞧见了,都笑得不行,倒是甚少见到这么老实乖巧的孩子,便一人一句地逗着珞哥儿抓东西。大老爷原本见自家的胖儿子不动弹还有些着急,等珞哥儿突然右边爬去了,大老爷复又高兴起来。邢霜见着这么热闹,也难得心情舒畅。

只是,等大老爷顺着自家胖儿子爬着的方向看到大案那边放置的东西的时候,大老爷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邢霜瞧着大老爷的脸色不对,也跟着过去瞧了一眼,这才知道大老爷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谁能想到大老爷竟然看到了那一侧上面摆放着几盒子胭脂水粉、还有亮晶晶的首饰钗环,身子还有一碟子糕点。要知道东西都是大老爷亲自选的,也跟邢霜说过自己选的什么,这其中绝不包括胭脂首饰糕点这几样东西。

大老爷才刚拿宝玉抓周抓了胭脂水粉的事情嘲笑过贾政夫妇两人坑儿子呢,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自己放置这些东西。谁知如今就这么被打了脸?

大老爷心里恼得跟什么似的!

却也不知珞哥儿会抓哪一样?只不管他抓哪一样,也没个好的,只怕又得像宝玉一样叫人笑话一阵儿了!

邢霜心里却是一惊。坏了,只怕珞哥儿要抓就是那糕饼了。

果然,珞哥儿看到了台上的糕点,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眼里心里便只有那点糕点,等着去临幸它呢!伸缩着两条小短腿,好不容易爬到大案上的右端,珞哥儿抱着一块糕点就啃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间,口水顺着下巴哒哒哒地往下流。邢霜简直没眼看。

想到自己平时常拿着糕点儿逗着珞哥儿,故意不叫他吃到,直撩拨地珞哥儿将哭未哭的时候才把糕点儿给他,这才叫珞哥儿对那糕点儿上了心。邢霜都不敢看大老爷的脸色。

只是,分明自己和大老爷谁也没放过这东西,谁作弄的鬼?

第七十二章

能是谁呢?这府里拢共就这么些人,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能做出这种幼稚偏又很有效果叫你打心里膈应的不外乎是二房了。说二房也不尽然, 应该说是王夫人的手笔才对。贾政迂腐要面子, 肯定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当务之急, 是叫珞哥儿的抓周礼圆满过去再说。珞哥儿啃糕点啃得开心着呢,口水哩哩啦啦地往下躺着,半点体会不到他爹娘心里的急迫。

大老爷放得那么多好寓意的东西自家儿子不抓,抓了个旁人放的糕点, 大老爷也是要愁死。抓了糕点叫他还怎么把早些日子准备好的什么敏而好学、三元及第、官运通达达这些好词给说出来?

一旁围着一圈观礼的客人也是很尴尬。孩子抓个糕点抱着啃怎么夸赞?在线等,挺急的。

还是一旁的许氏急智, 笑着一拍手, 道:“哥儿这是有口福呢。通晓要及时行乐的道理, 可见哥儿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许氏憋了半天,才扯出了这么一句“有大智慧出来”, 再多的已然是说不出来了。其实, 救场的话一说完了, 许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啥?怎么扯的?”

结果还真有人附和道:“也是,生在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吃喝不愁的,将来还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享用,可不得及时行乐,莫蹉跎吗?”

再有其他人一人随意附和几句,也算是把话圆起来了,场子撑起来了。好在没有是太丢脸。

只贾政在一旁看着冷哼一声, “什么大智慧?分明就是贪图口舌之欲,酒囊饭袋之辈,又是个没出息的!”

大老爷的笑就僵了下,莫名觉得有点手痒。

便是刚刚还挖热情捧场的宾客也都住了嘴,惊诧贾政这一番“恶毒”言语。有些早年宝玉抓周礼时就来过的人听到贾政这话还当是时光回溯了。那早前没来过的人家就更不能明白了,这是亲侄子呢,还能这么说?

何止亲侄子,人家亲儿子也一样说得这么狠的。少见多怪!

不等大老爷这个爹发力,珞哥儿吃完糕点就蹭蹭蹭地往回爬了。众人的注意力就又转回到他身上来了。邢霜也在一边伸手等着他呢,就见珞哥儿爬着爬着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珞哥儿这回终于正经起来,停下来的时候,准确地从身前的一堆障碍物里准确地扒拉出一块印章来。攥在手里后,这才收缩着小短腿慢慢地朝邢霜身边爬过去。

邢霜瞧着珞哥儿的动作,都要叫自家胖儿子给整愣住了。没有内幕吧?应该没有吧?难道古代的抓周真有这么神奇的吗?

邢霜还特意多瞅了两眼,一时觉得那珞哥儿手里的印章莫名有点儿眼熟。只珞哥儿拿着印章一把扑进了邢霜怀里,邢霜也就顾不得印章不印章的,赶紧把胖儿子抱了起来。又从如意手里接过一块软帕,给珞哥儿擦嘴角的口水。·

这回,都不用大老爷和邢霜再说啥了,旁边道喜的人就一波波地赶上来了祝福。这回珞哥儿抓的可是官印,是极好的彩头了,好听的话还不张口就来。

倒是贾政,才刚说了人家那么难听的话,结果人家转头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下,简直就是打脸现场了。要不是这个侄子才刚周岁,贾政就要怀疑珞哥儿是故意叫自己难堪的了。

儿子怎么给力,大老爷的笑容又自然了起来,手也不痒了,哪里还稀得搭理贾政,直接回去把胖儿子从邢霜怀里接了过来,狠狠地亲了两口,哈哈大笑道:“真是爹的好儿子哎!”

父子两人这互动直接惊了一圈人。时下多讲究严父慈母,抱孙不抱子,像是大老爷这样跟儿子这么亲密互动的还真没见过,倒是也引起了一番热议。只大老爷也不在乎罢了。

等时辰差不多了,客人便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大厅里,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两个也留到了最后。原本宝钗是不用过来的,只是陪着薛姨妈便也来凑了回热闹。

见外人都走光了,薛姨妈刚想要走的时候,大老爷忽的就对着端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发难了。

“王氏,今天抓周的物件多出来的胭脂水粉是你叫人放的吧?” 大老爷横眉怒目,冲着王夫人质问道、

先前看大老爷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呢,哪里想到这大老爷的脸色如今也是那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的?因而,王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就僵了一下,也只那么一下。然后,王夫人就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这才抬起头睁大眼睛好似不解的样子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今儿可是一直陪着老太太待客呢,不说大哥能感念一下,只是这么冤枉人就有些过了。”

王夫人故作声势地喊冤枉,摆明就是拿准了大老爷没有证据。

“再说了,今天的宴席一切事儿都是大哥自己给安排的,管家理事的又是凤丫头,我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没能力啊!这么着没凭没据地冤枉人。老太太,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先还好好的呢,结果没几句话下来,王夫人仿佛是真委屈了,便往贾母身边走,直唤贾母给她做主。

贾政听着王夫人这一波分析,也觉得很是合情合理,觉得是大老爷胡乱冤枉人,当即就要大老爷给个交代。

贾政平时虽不怎么喜欢王夫人,但是好歹是自己嫡妻,平日也是敬重的。如今,见王夫人被自家兄长冤枉的这番情形,也坐不住了,直叫大老爷道歉,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怜薛姨妈不过是慢了一步,没能先走,倒是赶上了这趟浑水,一时自然是后悔不迭。只是,已经遇上了,还正巧是自己姐姐王夫人被为难,哪怕薛姨妈心中明白大老爷对王夫人的指责多半是真事,薛姨妈也必须站在为王夫人辩解。

一来,人总是下意识地偏颇自己亲人,二来,自己一家也是仰赖姐姐才能留在荣国府过安生日子,若是今日自己不出声,依着姐姐的心性,必然会跟自己起嫌隙。到时,自家在府里怕是有些尴尬。因而,不管是站在感情还是利益上,薛姨妈哪能右手旁观?

便见薛姨妈对大老爷道:“您这可是在怀疑我们王家的教养?我们姐妹好歹也是出身于金陵王家,自小便受过闺训礼仪教导,姐姐更是学得其中十分之精,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早先大老爷对薛家的印象就不好,薛姨妈又是王夫人的妹妹,大老爷哪里听得进薛姨妈的话,转头就怼道:“我在跟我弟弟一家说话,这是家务事,姨太太在亲戚家做客好歹也遵些亲戚的礼仪,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这般直接的话,叫薛姨妈涨红了一张脸,嘴巴张张合合地,到底没再说出话来。

宝钗见着自家母亲就大老爷这么给撅了面子,心里就不舒服了。只是,宝钗向来端得住,轻易不会漏了情绪叫人知道。

宝钗松开扶着薛姨妈的手,施施而行,却是往贾母的方向而去。途经王夫人的时候,还安慰性地对着王夫人笑了笑,而后转向贾母面前,先是给贾母福了一礼。

“宝丫头,你这是做何行事?有事只管说来便是,赶紧起来。”又示意鸳鸯去扶。

宝钗这才起身,然后对着贾母道:“老太太,今儿姨妈有事叫我和妈撞上了,我们一直以来多亏府上和姨妈照顾,这才能够过些清闲安生的日子。如今,姨妈有事,妈和我又如何能呢无动于衷?”

这是在替薛姨妈刚刚为王夫人出头的事情做解释,但同时也是在间接的告状。薛姨妈没做错,那么对着薛姨妈态度不好的大老爷就错了呗。但是,贾母是大老爷生母,在贾政和大老爷之间那必然是贾政,可若是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比起来,那还真是差得远了。所以,宝钗聪明地没在贾母面前直接说大老爷的不是,也没要求什么。这么一来,倒是贾母觉得有些对人不住。然后,宝钗再说自己有一些浅见想要说几句,贾母能不叫她说?

当然不会。于是,宝钗便对着贾母说了一波自己的看法:“姨妈最是心肠柔软,待人极好,做不出这种事。再来,府上大老爷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觉得是姨妈做的。我反而持相反的看法。事情若是太过明显,那就更不该是姨妈所为了。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大房那边——”宝钗停顿了一下,仿佛是觉得随随便便怀疑旁人的清白不好,又住了口。等听贾母叫她往下说了,这才隐晦地道:“先前大太太怀有身孕的时候不是出过一次意外吗?许是也跟上次一样——”

宝钗可以说是真正的深谙说话的艺术。这么着好似因为顾忌,说话隐晦了些,但是,实际上该说的人家都说了。上次一样,上次是姨娘做的,那这次也是为了姨娘喽?刚巧,大房不是还有个莲姨娘这样的存在呢?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来,宝钗一招“祸水东引”,成功将王夫人身上的嫌隙洗去了一半。好些不知内情的人都动摇了,觉得宝钗说得也是很有道理的。

贾母听着宝钗流畅的叙述,适当的推测,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可惜。可惜什么呢?可惜了这姑娘的出身太差,不然,凭着这一番为人处事、交际往来的本事,配上宝玉倒也使得!

王夫人更是一把握住了宝钗的手,口里很是激动地道:“我的儿,到底还是你记挂着我,也只你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替我说话。姨妈先在这里谢过你了。”亲热地拉着宝钗的手不放,俨然是这会儿子心里眼里都只能看得见这个外甥女了。

凤姐儿听了当即心里就不满起来。“什么叫也只你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替我说话”?只有宝钗才是那贴心人,自己这个从始至终一直陪在一旁没帮着她怼自己公婆的就是没出力、靠不住这样了吗?凤姐儿觉得这是王夫人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其实也是先前王夫人为了洗脱自身嫌疑,提到管家理事的人是自己的时候,凤姐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先还能安慰自己王夫人先前那番有些往自己身上的甩锅的动作是无意的,王夫人这话一出,凤姐儿也不免有些心凉。

作为大房的儿媳妇,在两房有冲突的时候,自己还能顶住目光坚定地站在姑姑的身边还不够吗?连大老爷都能知道是王夫人做的,凤姐儿不懂?凤姐儿其实也知道这里面有王夫人的手笔,不过是故作不知而已。终归还是自己姑妈!谁知道就是自己姑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今自己倒是那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凤姐儿是真有些心惊又心冷。一时间,面色便有些不好。

宝钗再会说话,唬得了别人却瞒不了邢霜。便是宝钗拐着弯引着人往莲姨娘身上引,只邢霜自己敢肯定不是。跟莲姨娘相处这么久,这点子信任邢霜还是有的,那就是个头脑再清醒不过的人,哪里回干出这种事?

原本邢霜还不是很在乎这事儿,可是叫王夫人和宝钗这么一闹,她还真就较真起来了。立时就叫人去把莲姨娘叫来对质,免得人家趁着她不在故意给她泼脏水她还不知。

只等莲姨娘来了又是一番撕扯……

第七十三章

且说莲姨娘接到传唤后, 跟贾琮交代了一声后便过来了。

莲姨娘穿着一件丁香色百蝶穿花纹褙子, 头上插着镏金点翠步摇和嵌宝石珠花。进门后, 行了礼,而后, 才问起邢霜:“夫人特地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邢霜便把事情简单了说了一下。然后,问莲姨娘,“不能只叫旁人随意瞎猜, 如今我也给你个机会,解释一番。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莲姨娘都懵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自己追求的不过是舒坦日子, 如今每日好吃好喝的,每月还有分外的衣裳首饰, 日子过得舒坦着呢!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干啥想不开跟太太过不去?

“这是污蔑, 是赤裸裸的污蔑。太太听的那个坏了心肝的小人说的这话?这是在故意挑拨我跟您的关系呢!太太平日对我和琮哥儿的多番关照我感恩的很,哪里能做出这种事呢?”

莲姨娘心里着急了, 舒坦日子过习惯了,她可不想再叫大老爷给打发到那群黑心的婆子的院子里过苦日子了。便上前拉着邢霜的手臂,“我对夫人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夫人绝不能听那起子烂了心肝的人的挑拨之言……”

大老爷听着莲姨娘一口一个“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就觉得耳朵有点不适, 心也有点酸,自己还没这么跟自家夫人说过呢!怎么着,这是欺负自己读书少呢?

再看莲姨娘的动作,心就更加不爽了。没待邢霜开口呢,大老爷就过来了,一把把邢霜往自己这边扯了过来,转过头对莲姨娘数落道:“说话就说话,别随便动手动脚的。有点儿规矩没?”

莲姨娘:……老娘是女的,女的!

要不是顾忌着大厅里这么多的人,莲姨娘就该又要撸起袖子跟大老爷破口大骂几个回合了。

邢霜:……偏题了,你两知道吗?

这么些人在呢,邢霜只等把那两个跑偏了的拉回来。先把大老爷安抚好了,然后,又对连姨娘道:“咱们待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珞哥儿抓周的东西叫人使了一回坏。虽然没出事,只是该弄明白的还是要的。如今既有人说是你,我虽相信你,却也得叫你来对质一番。否则,旁人许就要说我是故意偏心护着我们大房的人呢!”

莲姨娘虽瞧不上大老爷,对着邢霜还是尊敬的。听邢霜这么说,连连颔首,接口道:“应该的——应该的——只是不知是谁指的我,我也好和她细细分辨一番!”

哦,谁指认的啊?邢霜便望向宝钗。薛宝钗陪在王夫人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端是沉静,一点儿没有要站出来的自觉。

莲姨娘顺着邢霜的视线看过去,见是府里的宝姑娘,心里就先明白了三分。

见宝钗没有要出来说话的意思,莲姨娘便朝着宝钗走了过去,“可是宝姑娘提出来说,今儿这事是我做的?”

宝钗这才抬起头看向莲姨娘,好似才看到莲姨娘过来一样。笑着否认:“也不是我这么说的,也不是我找的姨娘过来。我不过是见府里的大老爷无凭无据地说是姨妈做的,见不得姨妈白白受委屈,便也跟着猜想了两句罢了。”

宝钗话音一落,凤姐儿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王夫人,果然就见王夫人看向宝钗的眼神更柔和了些。凤姐儿眼神一暗,自己这个表妹倒是好巧的心思,拿捏人心的手段比自己还要来得厉害些!

莲姨娘轻哼一声:“宝姑娘行事好没道理。做了便是做了,一味地否认是个什么道理。便是姑娘认了,难道我还敢为难姑娘不成?”

宝钗这才一脸无奈道:“姨娘若是这么说,那便是我说的吧!左右姨娘也确实有些嫌疑,倒也不算随便冤枉人了。”

听到宝钗认了,莲姨娘就来劲儿了。从天而降这么一口大锅,不好好怼回去,着实对不起自己。然后,莲姨娘看向宝钗:“不说姑娘的怀疑是不是有道理,只说这儿这么多人,有事儿谁处理不得,用得着姑娘出马?咱们荣国府又不是没人了!”

宝钗刚想解释呢,莲姨娘又接着道:“都说宝姑娘是这府里的诸位小姐中最出色的一位。如今,我倒要怀疑一下了。在一群长辈面前指手画脚也是姑娘一个小辈可以做的事情?宝姑娘在这府里可是出了名的守礼懂事,怎地这会儿怎地不知道了?”

莲姨娘这么一通问,宝钗这才有机会张口。虽然对着莲姨娘的一通质问感到不满,宝钗依然努力地维持着一张笑脸解释:“不过是见几位长辈因着事情争端心情不愉,这才僭越帮忙说了两句,免得长辈们言语激烈伤了彼此间的情分倒是不美了。”

莲姨娘当即怼了一句,“宝姑娘既然知道僭越那就该住嘴而不是在明知道不对的情况下依然去做才对。这可跟姑娘的平日表现出来的懂事明理不太符合!”

宝钗张了张嘴巴,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回。等宝钗想到什么再想要描补描补的时候,莲姨娘就不叫宝钗再有机会开口了,转过头对着贾母、王夫人还有邢霜几人开始正面回应自己的嫌疑。

“老太太,您也知道先前太太怀着哥儿出事那回,老爷发了好大的火,甚至因此撵出去好些人,便是我也差点儿被赶出去。是太太跟老爷求的情,我这才能够安生留在府里,还有幸能养一个哥儿在身边傍身。平日里,太太对我和琮哥儿的吃穿用度也是给的足足的,处处都照顾地很是妥帖。故而,我对夫人只有无尽的感恩之情,如何会做出对太太不利的事情?”

“再来,太太既然肯求情叫我留下了,那之前太太出事那回必然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不然,太太也不会叫我留下不是?”

邢霜点点头,莲姨娘说的确实是实话。若是自己那次出事莲姨娘也有动手,哪怕她再有趣再有用,自己也不会叫她留下。

所以,莲姨娘继续说道:“可见宝姑娘先前的那番猜测真就是随便冤枉人了。”堵得宝钗真的住了嘴,不再张口。

“最后,我再多说一句,有人说我是为了养在身边的琮哥儿。我若是为了琮哥儿,那我就更不会这么做了。相反,我该讨好太太和珞哥儿才是。琮哥儿说到底只是个庶子,便是太太生的珞哥儿哪里不好,上面不还有琏二爷这个嫡出的兄长,哪里有琮哥儿出头的地儿?要说只那嫡子和嫡子尚有一争的必要还差不多……”

莲姨娘的这一番话起码是把自己身上洗掉了九分的嫌疑,尤其是最后一句“嫡子跟嫡子”显得尤为意味深长。

荣国府有几个嫡出的男孩子?不过贾琏、宝玉罢了。因而,王夫人和凤姐儿听了,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套了进去。风姐儿只是担心旁人听了误会了自己和贾琏两口子,王夫人却是做贼心虚。

该解释的该表达的莲姨娘说完了,最后,神来之笔,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发誓,“皇天后土在上,若是今儿的事是我做的,就叫我一生孤苦,不得善终。”可以说,莲姨娘这誓言一出,身上的最后一分嫌疑也没了。

没了嫌弃的莲姨娘一身轻松,还顺道诅咒了一波,“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肺的无耻东西,居然拿一个可爱的孩子作伐子?我要天天在佛祖面前诅咒她,心中所思所愿一辈子不能成!”

王夫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元春和宝玉一个承载着自己的期待,一个是自己将来的希望。敢诅咒自己的一双儿女,自己定然饶不了这个女人。

便是贾母听了莲姨娘的话,也忙喝了一声,莲姨娘住口。显然,这话也不是贾母高兴听到的。所以说,其实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这事儿是王夫人干的。贾母自然也知道,却仍然选择维护王夫人。所以,听了宝钗的话这才顺水推舟,想着叫一个无关轻重的姨娘来背锅也挺好,想来邢霜自己也乐意。哪里知道邢霜跟这个姨娘关系倒是还不错的样子?反倒是叫如今的状况有些尴尬。

但是,贾母还是那个贾母,有道理的时候讲道理,没有道理的时候便要仗着身份和辈分含混过去。就见贾母从鸳鸯手里接过拐杖,往地上狠狠一锤,对着满屋里的人发火“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头都叫你们闹疼了,一个个是嫌弃我活得久了碍事了,想早点气死我是不是?啊?”

“气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谁敢认?便是大老爷也只能任着贾母发火,不敢也不能顶撞贾母。邢霜却想着贾母又该是要和稀泥了。

果然,贾母大声喊了两句,声音又渐渐平缓了起来,开始劝导:“左右今儿珞哥儿的抓周不是都好好过去了吗?虽说糕点有些不好听,最后不是又抓了印章吗?面子也抬起来了。宝玉当初不还抓了胭脂水粉,如今不是一切也都挺好。再就是,或许就是下人放错了,或是某个来的宾客恶作剧玩笑一番也很可能。又不是什么大事,也能值当你们这样吵?”

王夫人垂下头,心里却是得意的,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再次默默把自己当初把宝玉交给老太太养着的决定又赞了一次。

王夫人一次一次的不就是仗着贾母撑腰才敢这么为所欲为的吗?

哪怕邢霜本身不是很在乎这个事儿,也叫王夫人这种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的态度气着了。尤其,贾母还这么偏着王夫人,明明知道真相也要护着。想来,便是有了证据,贾母只怕想得也是毁了证据或者是叫下人顶锅。

都这么着了,自己还要找什么证据,讲什么道理呢?

邢霜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走到王夫人跟前。王夫人也不知邢霜是想干嘛,见邢霜一直往自己面前来,好像想直接用身上撞上自己,也有些害怕了,便直往后退。一个一直往前,一个一直后退。然后,谁也没瞧见邢霜怎么动作的,就好像忽的一下一个错眼,邢霜就到了王夫人身后,王夫人还在后退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不好心绊了一下脚,“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么响的落地声音,旁边人听着都觉得疼。摔在地上的王夫人可想而知了。

王夫人躺在地上呢,就瞪着自己身边的邢霜,伸出一只手指着邢霜,“你——你——”

然后,邢霜就“不经意”地踩上了王夫人另一只还在地上的手,直道王夫人“嗷——啊——”疼地叫了几声,邢霜趁机不小心地碾了几下,这才高抬贵脚,放过了王夫人。然后,装作才看到的模样:“呀,弟妹躺在地上做什么?”

大老爷先前还因着贾母不讲道理地护着王夫人而憋闷,如今,瞧见了王夫人当场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当即乐得不行。冲着王夫人喊道:“弟妹,地上又没银子,你躺地上干啥呢?看屋顶啊?”

不过这么点儿的时间,周围一圈的人都叫邢夫人的操作惊呆了。也没想起来去扶王夫人。

直到邢霜开口,这个时候才都反应过来,丫头彩霞赶紧过去扶王夫人。等王夫人起来了,抬起她那未受伤的手,对着彩霞,扬手就是一巴掌,“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早点儿过来扶我?”王夫人简直要气疯,这一巴掌,与其说是在打彩霞不如说是把彩霞当做邢霜出气才是。

打过了彩霞,没了彩霞扶着,王夫人踉跄了几步,险些又要摔倒。显然,是之前那一摔摔得着实不清。又喊彩霞来扶。彩霞红肿着脸,也不敢拒绝,只是颤着身子更加小心翼翼地侍奉王夫人。

王夫人的怒火烧红了脸颊,使劲儿憋着心里高涨的怒气,顾不上奚落自己的大老爷,王夫人对邢霜诘问:“嫂子这是什么意思?又将我绊倒、又踩我手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邢霜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夫人,“弟妹可是误会了。老太太不叫我们计较了,我自然听从老太太的话,亲口跟你说说也好叫老太太放心啊!谁知弟妹那么害怕直往后退,自己不小心摔倒怎么还赖我身上呢?”

只是等邢霜走到王夫人面前,靠近她耳边低语道:“你不是能吗?叫老太太护着你。如今,我可是没违抗老太太的意愿。只是,你敢再仗着老太太的势给自己添麻烦,我可不保证这样的意外会有多少次?后果又会如何?许是下次不小心就能摔断了腿什么的谁知道呢?”

然后,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发作,邢霜一下子就跳了开去。“我还是离着弟妹远一些的好,免得再次摔倒了又来赖我。”邢霜对着王夫人展颜一笑,很是无辜的样子。

王夫人叫邢霜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一时又惊又惧。

便是知道邢霜是故意的,王夫人同样也没有办法。大厅里在座的各位也是一样,明显看得出来邢霜就是刻意报复,同样不能如何。谁叫是王夫人自己摔倒的呢?说是被绊倒了,邢霜的动作那么快,突然到了身后,只能说是王夫人撞上了人家然后还把自己绊倒了。这能怪谁?

王夫人终于也体会了一次,有苦说不出的憋闷来。身上还隐隐泛着疼,也不知是哪一块儿伤着了?

偏大老爷还来气王夫人:“你就是在如何使坏,我儿子不也没抓首饰钗环。枉费心机。不仅如此,我儿子还抓了官印,你就准备好以后每天都沉浸在嫉妒吧,我儿子将来就是注定要比你宝贝蛋有出息的。”

然后,大老爷带着带着邢霜施施然地走了。

等只有邢霜和大老爷两个人的时候,大老爷坦然认错,自责自己早先没安排好。这才叫王夫人钻了空子。在这事儿上,邢霜倒是没怪他。毕竟,王夫人在荣国府做了那么些年的管家太太,人手众多,想动个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然后,邢霜又转了话题,问大老爷珞哥儿抓了印章是事儿。大老爷复又得意起来,告诉邢霜自己作弊,先前经常偷偷拿那那方印章给他玩,叫他有个印象。原先,就是想在抓周礼上弄个惊喜来着,倒是巧合地免了一桩尴尬。

邢霜:……所以,抓周还是有内幕的是吧?连大老爷都能想到,那旁人家多半也是。果然,只有自己才是农村来的,抓不住人家的套路……

邢霜和大老爷走了,倒是莲姨娘多留了会儿。

干嘛呢?原来是今天畅快地怼了宝钗一通,莲姨娘心里顿时舒服多了。最后便很好心地给了宝钗一句忠告:“姑娘家以贞静为要,不是说日常穿戴的朴素就是贞静了,而是心灵恬淡美好。姑娘莫要误了自己或者误了别人才是!”

而后,便也紧接着回去了。

宝钗今日穿了一身湖绿色棉纱小袄,配上葱黄的挑线裙子,头上也只是简单地插了几根钗环首饰以作固定发髻的作用,也是叫她不至于过于寒酸失礼。只宝钗这样的穿戴在这荣国府中的诸位姑娘们中自然是极为朴素的了。

叫莲姨娘这一通说,却也不知宝钗做何反应……

第七十四章

却说宝钗听了莲姨娘最后的那几句话, 只觉得莲姨娘这是在故意奚落消遣自己。心里着实着恼的很!不过是一个姨娘, 也敢这么放肆, 不就是见着自己家无权无势的,这才敢这么无理地对待自己。

一时间, 宝钗对嫁进荣国府的念想更甚了。荣国府的门第已经是自己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了,她必须抓住这个跳板才行。

宝钗心头巧思转了几转,面上却分毫不漏。好似刚刚莲姨娘讽刺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极为端的住。

反倒是薛姨妈,今儿叫大老爷这么拂面子丢了脸, 如今,连宝钗也被一个姨娘给怼了, 这地方还能待?

薛姨妈甚至都有些迁怒王夫人了, 然后, 好似忘了一般直接唤着宝钗回去,跟王夫人一个招呼也没打。

宝钗安抚了一下盛怒中的薛姨妈, 这才转向王夫人。

宝钗先是朝着王夫人歉意地笑了笑, 然后转而换上一副担心忧虑的模样看向王夫人:“我瞧姨妈今儿摔得可是不轻, 姨妈回去还是好生寻个大夫来看看吧!我先送妈回去,晚点儿过去看您。”

王夫人听了心里就很受用, 笑着回道:“知道了,今儿也是为了我叫你们娘儿两受委屈了。放心,我知道你们的好处,都在心里记着呢!现在,先扶着你母亲回去吧。”

宝钗一脸正色地说道:“姨妈说什么呢,您是妈的亲姐姐, 我们护着您原也是应该的。哪里就是想要姨妈想着念着了?”

王夫人只觉心里熨帖地很。这回也不说话了。然后,等宝钗说得差不多了,薛姨妈便拉着宝钗的手往外走,宝钗这才一脸无奈地跟着出去了。

一路上,薛姨妈一言不发。等到了梨香院,薛姨妈这才情绪爆发,桌子上的一套青瓷茶具当场便糟了殃,四分五裂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清脆的杯子破裂声音响了好一阵,薛姨妈心中的恼恨清晰地透了出来。

宝钗也没拦着。左右不过是几样器具,碎了再换新的便是。等薛姨妈发泄了一通,气息慢慢平复了下来,宝钗才过来扶着薛姨妈坐到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又唤莺儿叫来两个粗使的小丫头把地上的碎瓷片清扫了,重新摆上来一套雕红漆海棠花茶盘,里面放着一套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

宝钗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薛姨妈,“妈先喝口热茶暖暖。”待薛姨妈接过茶杯,宝钗这才开口问道:“妈刚刚在姨妈那儿态度可是瞧着有些不对,走的时候连声招呼也没打。要我说,左右大房人都叫咱们为了姨妈得罪了,也就这样了,妈最后又跟姨妈发什么脾气呢?”

薛姨妈微微抿了两口热茶,心里的躁动逐渐平息了下来。只宝钗提起王夫人,薛姨妈叹了口气,道:“我还不是气你姨妈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连累得我们娘儿两个脸面全无的。”

“再有那个口舌尖利的姨娘,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你的不是?”一提起莲姨娘,薛姨妈的脾气又有些气来了,端着茶杯的手又重重地拍了下来,溅起零星几点子热水来。

宝钗无奈地扶额,“妈也轻些。这一套可是才刚换上,损了一件之后,这一套就又该报废了。”而后接着道:“有些情绪该发泄的也发泄过了,妈就别再生气了。难道您在心中憋闷生气一遭之后事情还能有什么不同不成?”

薛姨妈看着宝钗半点不上心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是庆幸宝钗行事稳重还是难过自家闺女这么小就很有主意,自己倒是还不如女儿看得开。只嘴里还是无奈道:“你这丫头,我就是心疼你。咱们屋里收着多少的好东西,只那颜色鲜艳的上等布料就存了好几十箱在那儿落灰、还有金的玉的碧玺玛瑙等等材质的珍贵首饰收了多少在那儿,只你也不穿戴。如今倒是连一个姨娘也能来奚落你穿的朴素了。”

想到莲姨娘,薛姨妈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大老爷和邢霜。这不省心的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脾气说来就来,伸手就敢往人面皮子上揭,一点儿子情面都不顾忌的。

宝钗叹了一声,“妈又不是不知道,姨妈喜欢端庄贤淑看着规矩懂理的姑娘,不喜欢女孩子注重打扮,在姨妈眼里喜好打扮、穿着娇艳的都是要勾引宝玉不学好的。我如今在家事门第上不占丁点儿便利,便也只得在这上面讨姨妈的欢心了。”

宝钗见薛姨妈面色有些不好,又接着道:“也不光光是为讨姨妈喜欢,也是咱们家如今大不如前了。自父亲去世,家资便日渐缩水,哥哥如今也撑不住,外面的瞧着咱们一家三口好欺负的,谁不想咬块肉下来。不过是住在荣国府这才避过了好些风浪罢了。却也不好太过招摇,叫人想起咱们来。”

“再有,旁人都道咱们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钱财都是大凤刮来的不要钱一样。我日常穿着朴素,不叫她们瞧见内里,偶尔给点小恩小惠,她们自然说咱们的好。可是,我若是每日都拣那光鲜的穿戴上身,只怕荣国府的那群奴才只怕就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哪怕有姨妈的照看,到时,那群势力的下人只怕也会阳奉阴违就为了从咱们家抠出银子来。这样,难道就好了?”

宝钗说的这样,薛姨妈又如何不知道呢?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进京以后,任凭薛蟠怎么央求薛姨妈住自家,薛姨妈也不肯应。甚至,邢霜晕倒那回大老爷数说薛姨妈的话非常不客气甚是难听,薛姨妈也没搬。这次也一样,哪怕心里再生气也没发火,只能回梨香院之后发泄情绪,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只是,哪怕心里再清楚,自己私下也琢磨这些了很久,当薛姨妈听着宝钗口里的一句句衡量计较,还是不免渐渐红了眼眶。当即搂过宝钗在怀里,“我的儿,都是我和你哥哥拖累了你呀,叫你如今这么算计着过日子。”

宝钗只笑道:“妈别难受了,这些对我来说倒不是多么为难。许是我在这上面原本就有天赋吧,算计人心这上面我轻易就能知道。倒也不难为!”

“再有,只等我真的嫁了宝玉,成了荣国府的宝二奶奶了,到时候,也能过得更从容一些了。”

只宝钗虽然这么说,薛姨妈又如何能真的不难受。自家这么好的闺女如今就是想要嫁给宝玉还得叫人家挑拣一番,能看得上才成。凭什么呢?凭人家是国公府的嫡系子孙,而如今的自家只能说是有钱的商户人家。

薛姨妈是真难受:“我的儿,凭着你的人品相貌,谁能比得过你?这府上的二姑娘木讷,三姑娘庶出又没底气,四姑娘说话冷情不讨喜、史家的湘云无父无母命格运道就不好,林家的黛玉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没一个比得上你。只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打上了商家出身的标签这一条,倒是平白误了你的前程。”

这么一通数下来,薛姨妈也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从前天真不知事,嫁到了商贾之家。银子再多,底气也不厚实。如今,还连累了自己一双儿女的前程。因而,更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助宝钗嫁入荣国府,不能再走自己的老路,将来为儿女的前程未来愁苦。

宝钗自然又是一番软语安慰……

不说梨香院这边一番对话,只说王夫人回去后心情也不大舒畅。

王夫人原本是跟贾政一起回来的,只到了二房院落两人便分道扬镳了。王夫人回了自己的住处,贾政去了西跨院看赵姨娘去了。王夫人是贤惠人嘛,见贾政去找姨娘了咬碎了牙也不会明面上拦着不叫去的。

只是王夫人刚进了房里没一刻钟就又打发人请大夫去了。然后,身边的彩云观其眼色,适时地出了门,去叫了贾政过来看看王夫人。只说贾政刚进了找姨娘房门没多会儿,气氛才刚刚炒起来,就叫彩云给搅了,一时也没了再继续调情的兴致。

赵姨娘哪里是什么好脾气的,见着贾政意兴阑珊,知道今儿估计贾政是留不成了,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张嘴便是“贱蹄子”之类的破口大骂。只说彩云是怀着肮脏心思故意来坏她的好事的。直把彩云骂的涨红着脸低下头诺诺无言。

找姨娘脾气不好,言语有些粗俗,贾政一贯也是知道的。而且,贾政不说讨厌,还有些喜欢赵姨娘这个调调,粗俗中透着野趣儿。见着赵姨娘如此,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给了赏,答应赵姨娘待会儿叫人给她送来几匹布料才算是哄好了她。

等贾政到了王夫人处,脸色就冷下来了。

彼时彩霞刚送大夫出去,屋里只有金钏、玉钏两个侍候的。贾政进来了就把两个丫头撵出去了,彩云也叫贾政留在了门外。

内室里早已袭地铺满烟灰长绒毯子,当地陈设一架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正面炕上铺着宝蓝色五蝠捧云团花的炕褥,设着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配着同色的丹凤朝阳锦被。王夫人枕着攒金丝弹花软枕,一脸虚弱地躺在炕上。

贾政走到王夫人跟前,语气淡淡地道“行了,我人也过来了,坐起来说说话吧!”

王夫人知道贾政最是爱面子的一个人,今天定是气得狠了。原还想扮个可怜,谁知贾政刚来便是这么一句,一时到也歇了心思。靠着大红的迎枕做了起来。

贾政如今是真搞不懂王夫人的意图。他原本也以为事情跟王夫人没关系,还跟兄长要个交代。谁知道,最后居然还真是王夫人做的。他就不明白了,王夫人做这个事儿的理由是什么,除了恶心一下大房有什么好处吗?

便直接张口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王夫人一脸无辜地看着贾政:“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来了不说问我摔得重不重,难不难受,反而像是来质问我一样?”

“你只说今日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王夫人斩钉截铁地道。

“你莫把旁人都当傻子。你以为今天这事有几个不知道事实,掩耳盗铃就这么有趣吗?”

任凭贾政怎么问,王夫人仍旧是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在王夫人心里,能恶心一下邢霜也挺好的。但是只要没人抓住是她亲自动手,她就绝对不会认的。哪怕是她贴身侍候的人动手,她都可以往外推。

“我原还当你是个聪明人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蠢的。你若是能够做的天衣无缝不被人发现我还敬你三分。只仗着老太太的偏宠把旁人当做瞎子,真当自己能耐大过天了是吧?行了,不管你认或不认,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只你记住,再有下一次做出这种蠢事来,叫人发现了叫我丢脸,我定去书问问王大人怎么教出来的妹妹?”

贾政说完了一甩袖,转身走了。

到了晚上,就听说贾政把书房里面那个长期服侍他的小丫头收房了。还特地打发人过来叫王夫人给收拾屋子。至于书房伺候的,自然有其他人补上。

王夫人听到消息一口老血梗在心头,差点没被气死。要知道贾政平时虽然也胡闹爱美色,但是已经好些年没往房里纳人了。平日不过是在书房偷腥,完事了一碗避子汤灌下去,也没什么麻烦的。故而,王夫人知道书房丫头的存在却从不放在心上。现在竟是正经收房了,还收拾屋子,以后定是不能再喂避子汤了。

而且,连跟自己商量一声也没有,这是大自己脸面的事情除了当初赵姨娘的两个孩子就再没有过了。如今,这么来一遭,是什么意思?王夫人一时有些后悔,今日对待贾政的态度不该那么硬的。只如今后悔也晚了,怎么处理那个下贱的丫头才是正经。要是叫她生下贱种来,自己才是真要呕死呢!

王夫人对比邢霜如今的日子和自己的日子,真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原本还在炕上躺着养伤呢,如今也躺不住了,挣扎着下了地吩咐人开了箱子,送了几匹浸了药材的花软缎去赏赐新姨娘。

心中越发肯定了男人靠不住。自此,更是把一双儿女的前程放在了心上。在心里寻思着如何助力女儿和儿子的前程。

一时也不上床去躺着了,去了库房查探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存的私房。又把下个月要送进宫给元春的银子单独拿了一份出来放在一处。只是想到如今府里的银子吃紧,已经扒拉不出来什么了。自家闺女若是运道来了,只怕银子还是不凑手,便想着外面放的利钱多收几分才好。还有宝玉,薛家银子多,将来宝钗的陪嫁定然也丰厚。如今,可以叫宝玉和宝钗多在一起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反正宝钗稳重,不会勾着自己儿子不学好,宝钗年纪也比宝玉大上两岁,照顾儿子自己也能放心。

且说凤姐儿回去后,不免有些叫王夫人当时的态度伤了心。心下郁郁。

又有贾琏在一旁冷笑,说她为着她姑妈得罪人,如今倒是也没在人家那儿落着好。也不知做的什么赔本买卖?嘲讽了凤姐儿两句,贾琏便又去找偏房那两个妖妖艳艳的去了。

凤姐儿见此,更是气怒交加。胸脯起起伏伏,面上青青白白的。

平儿见了,殷勤侍候着凤姐儿换了身家常衣裳。奉上热茶,叫凤姐儿静了静心。见凤姐儿一直蹙着眉,知凤姐儿所为何烦。凤姐儿身处其中,看不明白,自己哪里看不出来?二太太对着自家奶奶最多两分真心罢了,这还是不触及二太太利益前提下才有的。毕竟人家亲儿子亲闺女俱在,还有一个准儿媳妇在一边,哪里能对奶奶真的掏心扒肺的呢?

平儿便一边给凤姐儿捏肩,一边在嘴里说着这些话。尤其是将王夫人对宝钗的态度单独拎出来做对比。凤姐儿虽然心里对贾琏的话不相信,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入了心。又有平儿在一边敲边鼓,心中和王夫人的嫌隙渐渐生起……

自入了冬后,宁国府的蓉大奶奶病得越发重了,凤姐儿跟她关系一向比较好,这段日子便每日过去看望秦可卿。

只邢霜的心有些焦躁。自邢霜听着秦可卿重病的消息,便常常看着黛玉发愣。再过几日,扬州那边的信件也该到了。邢霜也不早知道林如海那边情况究竟如何。

只是,没等到林如海单独送来大房的书信,却等到了林如海送到贾母那边的书信。听到贾母拿着林如海的书信跟黛玉说了林如海病重接她回家一事,邢霜忽然生出一种“果然来了”之感……

第七十五章

却说黛玉正在房里读书, 鸳鸯突然来请, 说是贾母有事跟她说。便是邢霜和大老爷也叫一起过去。

黛玉一身的家常衣裳不好出门, 便略微换了件衣裳装饰了下。里面一件天青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外披金红羽缎斗篷, 耳上饰一对白玉石兰花耳坠,便跟着邢霜一道去了荣庆堂。

到的时候荣庆堂里面正热闹的紧。似是贾母有什么大事要说,贾政、王夫人、凤姐儿、贾琏、宝玉、三春姐妹都在,就连平日里存在感甚弱的李纨也在。

里面传来一声小丫头的通报, 听着声音似是贾母身边那个叫琥珀的丫头“大老爷、大太太、林姑娘来了”。

大老爷、邢霜和黛玉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乌压压的一片人。邢霜瞅了黛玉一眼, 一时心里就有了猜测。又盼着是自己叫秦可卿的重病弄粗了神经多思多虑而已, 千万不要是自己想

的那样才好。

见了礼, 问了安,贾母便招招手, 唤黛玉上前去。

等黛玉稍稍走近了些, 贾母一把搂住黛玉在怀里, 面色惆怅,声音哀伤“我的玉儿怎么这么命苦哦!”

黛玉懵懵地看了看贾母, 又看了看邢霜,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贾母感伤够了,便放开黛玉的身子,只怜惜地摸摸黛玉的头,然后从一旁的黑漆嵌螺钿小几上拿出一封开了封口的信件递给黛玉。

黛玉心里有的不安更重了,接过信, 慢腾腾地从中起开。只是,当她看到信里的内容,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晕过去。因着邢霜心有猜测,便一直都在一旁密切注意着黛玉的动作。见着黛玉情况不对劲,邢霜及时扶住黛玉,往一旁的黄花梨透雕禅椅上面坐着。

黛玉一时慌了手脚,眼泪簌簌而下,信在黛玉手里蜷缩的不像样。邢霜从黛玉手里接过信件,打开一看,果然是林如海的信件。只是,信里内容极尽消极。林如海说是自己久病在床,病体沉珂,思及幼女尚在亲戚家,夜不能寐,盼着能在生前见上爱女最后一面。特特叫人来接黛玉回扬州父女团聚一回。

也难怪黛玉看完信件后这么个反应了。

只是邢霜心里难免有些旁的想法。按理来说,这么大个事情,林如海不可能不提前来一封信给自己交代一声,也给黛玉提个醒。只是,如今,只有荣国府这边收到了来信,自己那边却没有。这是不是在说林如海不能寄信,或者说是行动不方便,叫人盯上了,故而不能再私下给自己寄信。若是这样的话,林如海该也没他信上说的那样严重,仿佛随时都能一睡不醒一样。

那么,邢霜就在思考林如海信上写得这么严重为什么呢?为了防贾母。林家跟贾家的关系已然在慢慢疏远,从这两年的年礼上就能看出来,林如海送的越来越迟,价值也越来越少。如今,黛玉就是连接林家跟贾家的唯一的关系纽带了。这样的情况下,贾母怎么会允许黛玉回林家呢?

除非是林如海亲自来接,不然任凭来的是谁,只怕也没办法从贾母手中接走黛玉。作为黛玉的外祖母,超品的国公夫人,只要她不想叫黛玉走,有很多方法能够一直把黛玉留在荣国府。偏偏林如海身居要职,根本不能离开扬州那个地界,更不要说来京城接黛玉回家了。

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林如海病危的事情能叫贾母放黛玉回南边了。

但是,只怕林如海本身身体也确实有问题。叫人接黛玉回扬州,应该就是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想先安排好黛玉的将来。所以,林如海的身体状况哪怕没到马上就不行的境况,终究也说不上好。不然,不会这么急着安排黛玉。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邢霜心里就有数了。

这边,黛玉读了信后反应不及,心里惊惶不已,茫然无措,只伏着身子埋在邢霜怀里哭泣。邢霜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别慌别急,你父亲只是病了而已。人病了之后心理难免有些消极,事实可能并不是信上写的那样严重。说不定等你回去之后你父亲的身体就已经好了也说不定,千万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