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且说元春那头, 在宫里的处境依旧不好不坏的。虽说顶着贵妃的名头,可到底有没有那份宠爱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元春整日无事, 就爱想东想西的。
一日,想到家中省亲的大观园, 想着园子景致颇好, 封锁了太过可惜了。便打定主意叫家中姐妹搬进去住。又兼元春素爱宝玉, 如何也不愿意叫宝玉给落下。再有,贾母和王夫人只怕也不高兴。
于是, 便使人到荣国府下了一道谕:“命家中姐妹以及黛玉、宝钗、湘云等人到园中居住;命宝玉也一同进去读书。”
甚至,宝玉人都已经选好了地方了, 就打算住怡红院了。长这么大,宝玉早习惯了东西对着自己挑拣, 凭着他的地位,宝玉从没怀疑过自己住不了那个地儿。所以,一选好地方,贾宝玉就兴冲冲地跑到黛玉的地儿跟她分享“好消息”去了。
哪怕在门口就叫方嬷嬷拦住了,依旧打消不了宝玉那颗火热的心。顶着方嬷嬷的冷眼,宝玉在门口自顾自地朝里面喊道:“林妹妹,我已经选好了咱们园子里的住处了。我就住怡红院,估计你肯定住潇湘馆。这么一来, 咱们俩住的可近便了, 往后咱们就又能经常一块儿玩了。”
方嬷嬷听着宝玉的美好“憧憬”,脸上笑嘻嘻,转脸就到邢霜这边告状来了。
听到宝玉也要住进园子里面去, 旁人还未如何,邢霜就先炸毛了。
直觉元春脑子是进了水了还是让驴给踢了。居然让宝玉一个爷们家的跟家里的姑娘住在一块儿?!
便是亲的姐弟、兄妹过了七岁都要略微避嫌的,何况,家里这几个亲戚家的姑娘。
不能忍,坚决不能忍!
邢霜当即就去找了贾母。
荣庆堂中,贾母先听了邢霜的来意,还面带不满。也不知宝玉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是哪里惹着邢霜了,一直不受邢霜待见。在贾母看来,宝玉是哪哪都好,又孝顺又贴心,都是邢霜性子古怪。
对着邢霜的反对很不放在心上,反而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邢霜,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年纪轻轻地怎地如此古板?宝玉他才多大,哪里就忌讳这个了?”
邢霜:……
这老太太怎么回事?自己孙子多大了自己不知道吗?就因为宝玉整天跟她撒娇滚她怀里,还真当宝玉是奶娃娃了?
别人家像他这年纪的公子哥哪里还有如他一般整天宅在后院的?
不管贾母态度如何,邢霜是打定主意了不能够同意。要是真叫这大猪蹄子毁了自己捧在掌心的小姑娘的名声,邢霜只怕吃人的心都要有了。
所以,这大观园无论如何贾宝玉都是住不成的。要住也只能给姑娘们住。不说黛玉这个已经订了亲的,便是宝钗,湘云那也都是亲戚家的。跟宝玉一起同住大观园如何使得?
至于叫宝玉单独一个人住,姑娘们搬出来,邢霜可是从来没想过的。不说贾宝玉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园子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相比较贾宝玉,还是府里的姑娘们叫她看着更顺眼些。
何况,自己当初也是出了银子的。这园子自己也进去参观过,毕竟是倾好几家之力,百十万两银子,修建得确实挺不错的,对得起它的价值。这园子这么好,自己不能住,怎么也得叫黛玉、岫烟进去住住过过瘾。
所以,怎么也不能叫贾宝玉住进去。
自从元春封了贵妃,王夫人如今在府里的威慑越发大了,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如今,听到邢霜在贾母这边闹腾着不叫宝玉住进园子里,王夫人带着一众下人风风火火地就赶过来了。
虽说王夫人不见得就多想宝玉住进园里去,但是自己不想和别人不让那分
明是两个概念。这邢氏敢如此欺负他儿子,王夫人瞬间就炸毛了。当即就冲着邢霜喊道:“大嫂子,叫宝玉去园里里住可是娘娘的意思。也不知道宝玉哪里得罪了你,叫你如此针对他?我这个母亲替他给大嫂子赔罪了,大嫂子看能否高抬贵手不要再跟他一个孩子较真?”
王夫人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嘲讽邢霜这个大伯母欺负小辈。还拿元春这个贵妃来压邢霜。
邢霜半点儿不惧,不叫贾宝玉住,自己可是占着理儿的。她可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来了,自然是准备好了一套既上的了台面又足够糊弄人的说辞的。
邢霜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弟妹误会了不是。我这哪里是针对宝玉,我这明明是帮着宝玉、帮着娘娘和弟妹你呢!”
王夫人沉默地看着邢霜,也不言语,用一种“继续编,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的表情看着邢霜。料定了邢霜在鬼扯。
邢霜不以为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贾母,继续道:“要知道,宝玉平日再如何乖巧听话,他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不是个孩子。娘娘既然吩咐了让府里的姑娘们住进去,里面还有亲戚家的姑娘,又如何会叫宝玉住进去?”
“这不是不守礼教、规矩吗?若是叫宫里娘娘的对头知道了,到官家面前参一本,那娘娘——”
邢霜话虽没说完,但是未尽之言在场的显然都听明白了。这种规矩礼法在贾母眼里不算什么,可是一切涉及到元春这个在贾母看来荣国府最大的靠山来说,显然便成了大事。
贾母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了,不知该如何安排。尤其是想到宝玉的性子,贾母就有些头疼。
贾母如何,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就更不用提了。虽说更疼宝玉些,可是元春也是亲闺女。再说了,有了元春,宝玉的将来才更有指望啊!王夫人这个还是能分得清的。
邢霜没说之前,谁也没想过元春的这个口谕会有什么问题。只想着按着吩咐执行就是了。如今叫邢霜一点出来,先还有些不以为然,然而越想越是这样,竟是隐隐有些后怕起来。
事关娘娘,由不得王夫人不谨慎。
见着王夫人眉头紧锁,俨然一副深思的样子。邢霜再接再厉道:“弟妹也知道宝玉惯来爱跟在姐妹中玩闹,若是进了那园子里,没人管着,只怕越发厉害了。可怜我瞧宝玉好生生一个读书的苗子,若是因此耽误了前程,便是我这个大伯母也要为他遗憾的!”
邢霜边说着边摇着头叹着气,那模样好像已然看到了宝玉整日贪玩荒、废了学业、没了前途、为宝玉深深担忧。看得王夫人又气又恨,却也不得不承认依着宝玉的性子极为可能发生。
邢霜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叫王夫人打消了让宝玉住进园子的打算。
王夫人狠狠瞪了邢霜一眼,却还是转眼看向贾母,停顿了好一会儿,这才极为恳切地对着贾母请求:“老太太,大嫂子说的也有道理。还是不叫宝玉搬进去了吧!不拘是为了娘娘的前程还是宝玉的前途,此事,还是作罢吧!”
王夫人这边等着贾母的回复,只是贾母半天也没作声。
贾母考虑了半天,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娘娘那边如何交代?
毕竟宝玉可是娘娘传了口谕点名要搬进去的。
邢霜似是一眼看清楚了贾母的担忧,紧跟着接了一句:“至于娘娘那边,自然是传话的小太监听错了或者记错了。娘娘怎么可能会下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口谕呢?”
随着邢霜这一句话,贾母心里最后一个担忧也没了。那就这么办吧。等下个月进宫,自己再跟元春解释一下也就行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贾宝玉的大观园居住权成功鸡飞蛋打。宝玉的小算盘自然就没彻底破灭了。可怜贾宝玉这会儿子还不知道。
贾政这边,自然也不知道几个女人的商量。所以,他正准备安排宝玉住进去。
毕竟,元春的吩咐他不能拒绝。不过,想到宝玉素日的性子,贾政就感觉手又有些痒了。宝玉这个逆子,平日里,因为有老太太护着,就常常逃学。如今,入了那园子,还不玩得更疯?因而,贾政打定主意先好好训斥、恐吓这个混账儿子一番,绝不能叫宝玉懈怠了读书的心思。
可怜宝玉才叫他爹贾政给狠狠训了一顿,刚刚欢欢喜喜地打发人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就收到消息说自己不能搬进园子里住,顿感晴天霹雳。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就奔着贾母去,寻靠山去了。
可惜,这回任凭贾宝玉他怎么在贾母身上扭,在王夫人怀里滚,也无济于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姑娘们欢欢喜喜地挑着自己喜欢的院落,而他,没份。
大观园最终的分配方案也落下帷幕,黛玉依旧还是住在潇湘馆。黛玉喜欢清雅的地方,潇湘馆合该黛玉住。宝钗、李纨、三春姐妹也没变,分别是蘅芜苑、稻香村以及迎春姐妹三人的缀锦楼、秋掩斋和蓼风轩。
这回多了湘云和岫烟,湘云原想住怡红院的,毕竟是大观园最富贵、面积最大的一处了。只是,却被邢霜要去给了岫烟。因着黛玉这几年一直在一块,所以两人都想住的近便些。是故,原该宝玉的这处豪华院落便归了岫烟。
至于湘云,最终被安排在了凹晶馆了。好在那边风景倒也挺好,湘云便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至于宝玉,自然是被拘束在书房读书。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早就选好的怡红院被别人给“抢”走了,贾宝玉生平头一回感受到了挫败的滋味。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简直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第一百零七章
分配了各自的院落之后, 各人便开始打包,收拾东西了。这可把岫烟和黛玉给难为住了。平时不注意倒是没什么感觉, 一收拾起来这才发现东西真多,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完的那种。
尤其是邢霜这段时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给添置一回, 光是一季的衣服, 那是好几大箱子都收放不下的。两人房里的丫头忙进忙出的, 甚是忙碌。
不过,邢霜也没叫都收拾了去。只让收拾了些近日用得上的, 后续再慢慢搬,慢慢添置。这才算是叫丫头们稍微喘口气了。
到了二月二十二日, 大观园总算是正式开放了。黛玉、岫烟、三春和宝钗、湘云几人也终于正式搬入大观园了。
可怜宝玉眼巴巴地瞅着,却也只能干瞧着, 过过眼瘾罢了。
不同于宝玉的失落,袭人倒是挺开心的。只要能不叫宝玉整天和姑娘家尤其是湘云混在一起,不能住在园子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怡红院再大、景色再美,也不及宝玉在她心中的分量。
袭人在一旁打着络子,看着宝玉挥汗如雨地抄写着贾政布置下的功课,手上动作不停,不时往宝玉那边看去,神情颇为满足。
可惜, 接下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差点儿没把她吓死。
因着王夫人素来小心眼, 看不惯赵姨娘生的一双儿女。所以对着探春和贾环很是不喜。不过,探春是女儿身,不过一副嫁妆就可以打发了事, 说不定还能用来联姻,维系关系,所以,王夫人对探春虽然不喜,但是却甚少表现出来。
尤其是探春很会来事,时不时亲手做些针线活送给王夫人,还会给宝玉送荷包、袜子,对待两人甚为精心。
反之,对待她亲娘赵姨娘和弟弟贾环便很是瞧不上了。从不靠近两人,赵姨娘来找她,她反而冷言冷语的讽刺上几句。
这举动可谓是深得王夫人心思。哪怕,单单留着探春能恶心赵姨娘,在王夫人看来也是挺好的。故而,对探春,王夫人的态度表现得还行。
可是,针对贾环,王夫人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男孩子可是要分家业的。虽然贾环是庶子,分不了多少,便是这样王夫人也不乐意。而且作为庶子,贾环要是真的出息了,事业有成,只怕到时要遭。
王夫人是不可能叫一个庶子压着她的宝贝儿子的。
故而,贾环这么大了,王夫人从不操心贾环读书的事情,由着贾环在族学内招猫逗狗、混日子。就是这样,王夫人也不放心,所以经常占着贾环的时间,叫他抄写佛经。不叫他有功夫做别的。
王夫人如此,贾母向来不把庶子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如何。
贾政这边,实在是贾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确实上不得台面,让贾政这个假正经真真看不上眼。自然也不会认为贾环能有什么出息,也懒得管他。
所以,贾环这么大的人,在府里头真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这日,贾环下了学,王夫人又叫人把贾环喊来命他去抄写《金刚经咒》。
贾环也是真的讨人嫌,在王夫人处趁着王夫人不在充大爷,一会儿喊饿了,要吃点心。一会儿又喊渴了,要点喝的。统共字儿都没写几个,反倒是折腾的王夫人房里人仰马翻的。
王夫人房里的丫头,自然也不是那等随着贾环戏弄的,脾气都大着呢!见贾环如此,自然懒待搭理他,不过偶尔行行好,搭把手,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实则都瞧不上他。
只有彩霞待他还行,端茶递水的。贾环也不是那安生的,趁机拉拉彩霞的小手、说笑几句。彩霞也不恼,二人顽得倒是挺好。
这会儿
,两人正贴在一块儿咬耳朵呢,就见王夫人领着凤姐儿一块儿回来了。
彩霞赶紧站直了身子,寻了个距离贾环较远的地儿端端正正地站着。
贾环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了个囫囵吞枣的礼,便坐下来,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
王夫人见着贾环这幅模样,心里压根半点儿不悦也没有,就是这样她才放心呢,便由着贾环去。
不过一会儿,宝玉也过来了。不同于贾环的敷衍,宝玉给王夫人亲亲热热地问了好,脱了外层厚厚的大毛衣裳,脱了靴子,就一头扎进王夫人怀里。撒娇卖乖,哄得王夫人不住用手摩挲轻抚着宝玉的背部,一口一个“我的儿——” 直恨不得把宝玉含在嘴里了。
试着宝玉脸上的温度有些烫,知晓宝玉这是又偷偷喝酒了。王夫人用手点了点宝玉的额头,到底没舍得数落他,只把跟着的下人又给骂了一通,便叫宝玉在她这边躺下了。
等宝玉躺下了,又是叫人拿枕头,又是叫人来给他锤肩的。刚好彩霞在旁边,这任务便落到了彩霞的头上。
彩霞对宝玉一向不大感冒,再加上贾环就在旁边看着,因而彩霞态度便一直有些冷。贾宝玉也不觉得有什么有啥,毕竟女孩儿是水做的嘛,只要香香软软的,做什么都是好的。
宝玉一把便拉过彩霞的手,轻轻晃悠了几下,一脸笑意加讨好地撒娇:“好姐姐,我正无聊的紧呢,你也跟我说说话嘛!”
贾环就在一旁盯着,彩霞如何能同意?赶紧缩回手来,不叫宝玉放肆。两人在这边小声这边闹腾着,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两人在打闹、玩乐。左右宝玉就这么个脾性,都习惯了。
独有贾环,在一旁瞅见了,妒火心烧、眼睛都红了。思及两人虽同父,平日诸多待遇上却是天差地别。如今见宝玉连连彩霞也要跟自己抢。早失了平常心,嫉妒、怨恨之心顿生。
转眼看见旁边的油灯,计上心来,索性新仇旧怨来个了断。只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一把打翻了烛台上那盏油汪汪的蜡烛,对着宝玉的脸上使劲儿一推。
那盏油汪汪的蜡烛便直奔宝玉而去。
“哎呦—”宝玉那细皮嫩肉的叫蜡油给烫了个满脸,哪里受的住?“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手捂着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一屋子的下人们听见宝玉的惨叫声,赶紧都跑过来看看。王夫人自然也听见动静,叫人撑着灯对着宝玉的脸看过去,见着宝玉红着眼眶、捂着的脸颊上又红又肿的,还起了一溜的燎泡。王夫人心疼得不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一边吩咐人打水,亲自给宝玉擦洗,一边咒骂着贾环。
凤姐也赶紧凑过去,替宝玉整理衣裳。不时帮着王夫人一起咒骂贾环。凤姐儿从来泼辣,又是个不识字的,骂人也不讲究,直把贾环比做那“毛脚鸡”,说他上不得台面,心眼坏了。
凤姐儿早知王夫人深恶赵一面,却因要顾着正房太太的体面,平日多忍着。现在可不正是个好机会?凤姐儿便暗搓搓地提醒王夫人,贾环这样不省心都是赵姨娘教导不利。
王夫人满肚子的火气正没地儿出呢,这边一提醒王夫人立马就把赵姨娘叫过来了,一顿臭骂。
这回确实是贾环闯了祸,烫的还是宝玉,这要是叫老太太知道了,环哥儿哪里能得了好?赵姨娘再泼辣,这个时候也不敢相争,只得忍气吞声,拉着贾环跪在地上,由着王夫人出气。
只盼着王夫人出了气,老太太那边能够帮着转圜一二。
不单单赵姨娘担心,在场的谁又不怕呢?宝玉那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出一点差错贾母都要发火的。哪怕是王夫人,也不想惊动贾母。
宝玉倒是也有眼色,看见在场之人脸上的紧张,知道众人是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代。便自己接了过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不叫老太太知道实情。
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自己一屋子的丫头只怕都得不着好。一个个都是水做的人啊,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宝玉可舍不得,索性便自己担下了。
第二日,宝玉到了贾母跟前,少不得还得用前一天想好的话来哄骗贾母。便是这样,宝玉的一屋子侍候的下人也叫贾母给骂了一顿。
原本,事情到了这儿便以为罢了,谁知随着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的进府又生了波澜……
荣国府里一向瞒不住事情,府里头刚刮风,外头人就知道吹到哪里了。这回宝玉遭了罪,马道婆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便赶紧收拾收拾进了府。
马道婆向来是个贪财的,才刚进府便借着宝玉被烫的由头哄着贾母为宝玉点了大海灯,除了每日的香烛供奉,还得一天五斤的香油。专门供奉大光明普照菩萨,用来宝玉宝玉平安顺遂。
这边刚哄了贾母,那边马道婆又找上了赵姨娘。
马道婆是个贪财的,赵姨娘也是个不省心的。这两人凑到了一起,能商量出个什么好事儿来不成?
尤其是这边刚出了宝玉这个事儿,赵姨娘当天就叫王夫人给骂惨了,这几日也是天天被叫到正房立规矩,端茶倒水地伺候王夫人,赵姨娘心里正憋屈呢!
两人凑到一起,赵姨娘心有不甘,马道婆一心奔着银子,话里就明里暗里地撺掇赵姨娘谋“大事”。赵姨娘想到自己儿子环哥儿被凤姐儿当着下人用些不入流的话不留情面地责骂,还故意挑拨太太找自己麻烦,心里一时就有些意动。
只是,赵姨娘想到万一被发现的严重后果,还是有些怂。又有些犹豫。
再听到马道婆说的荣国府的家产,赵姨娘心里如果没了宝玉,是不是自己的环哥儿就可以出头了?哪怕不能继承荣国府,单单二房的财产也不差了。
再一个,自己的环哥儿就不必永远被宝玉压着,就可以光鲜亮丽地活着了?
这样的想法一起,赵姨娘心里的恶念便再也压不下去了。却不知道因着她一时的想法给多少人带来了影响……
第一百零八章
马道婆这边刚收了赵姨娘的银子, 就开始动手了。
问了凤姐儿和宝玉的生辰八字写在了自己剪的纸人上,马道婆就拿了银子出了荣国府的门。
她可不敢就在荣国府做法, 可小心的紧呢!
至于为什么只对宝玉和凤姐儿下手,却没有王夫人, 却是赵姨娘的想法了。赵姨娘也不是个蠢的, 要是这三个人一起出事, 那么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谁动手的了,目标太明显了。赵姨娘可不想找死。
再来, 只要能叫宝玉出事儿,就足够要王夫人半条命了。故而, 这回这魇镇之术便没落到王夫人头上。
这马道婆倒是也算有些能耐,刚离了荣国府没两日, 宝玉果然就糟了难儿。
这日,宝玉一直喊着头疼,又是跳又是叫的,一蹦三尺高,满嘴的胡话。
袭人等丫头们哪里见过宝玉这般模样,吓得不行,赶紧报给了贾母和王夫人。
两人一过来,就见宝玉好似失了神智一边, 手里握着刀棍, 一院子的狼藉。王夫人和贾母一声声地心肝儿、肉儿地喊着,宝玉罔若未闻,手里动作不停。
贾母又是担心又是惊惧, 深怕宝玉手里的刀伤着自己,强忍着心疼叫人把宝玉控制住。而后和王夫人抱着宝玉呜呜呜地哭,显见是担心坏了。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大事儿,谁还能坐的住?
把珞哥儿交给如意和嬷嬷哄着,大老爷就带着邢霜过来宝玉处了。到了这儿一看,才发现原来东府的贾珍、贾蓉还有贾政等人都到了。便是薛姨妈一家也过来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全都是一副担心、焦急的神色。只除了薛蟠一脸惊奇加探寻的神色,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一般,东瞧瞧西望望的,俨然是在怀疑宝玉是不是在故意折腾人玩。
哪怕宝玉不是大老爷的儿子,见着薛蟠这番姿态大老爷也颇觉得手痒。
院子里乌泱泱地一大片的人,主子下人全聚在这边,乱糟糟的,吵吵嚷嚷。大老爷扶着头,叫吵得头疼,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管事的。便问贾琏:“你媳妇呢?这么多人闹闹穰穰的咋也不过来管管?”
贾琏看向四周,打量了半天也没寻着凤姐儿人影。看着大老爷还在等着他回话,贾琏心里莫名有些心虚。
自从上回他跟那“多姑娘”的事叫凤姐儿闹腾出去以后,贾琏就算是正式跟凤姐儿冷战了,迄今也没去过凤姐儿的房里。凤姐儿大概也觉得没脸,便叫人瞒住了,不叫人说出去。所以府里也没人知道。
是故,也没在意,这会儿才注意到凤姐儿没来。刚想叫人去找,一阵惊叫哭嚎声顿起。贾琏转过头来一瞧,便见一把锃亮的刀四处乱挥,握刀的不是凤姐儿又是谁?
只见凤姐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手中的刀具随意挥舞,大开大合。通身的煞气铺天盖地而来,俨然是要杀人的架势,
眼看凤姐儿朝着自己坎了过来,贾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口中惊叫:“快拦住、快拦住她——”
眼看凤姐儿疯魔了一般提刀就砍,平日惧凤姐儿之威的下人们也顾不上了,赶紧上去帮忙。几个力大的婆子趁着凤姐儿不注意一把抱住凤姐儿的双臂,不叫她动弹。王善保家的趁机上前夺了刀。
邢霜心知这定是马道婆作妖,便着人将凤姐儿绑了绳子抬回房中。也不管那一院子哭天喊地的哀嚎声了。
宝玉被烫、马道婆上门,邢霜心知肚明,却没插手,便是等的这回了。宝玉出事儿这两人铁定是要出现的,她倒是要看看,那原著中一直如影随形的那两个和尚、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能耐本事?
不仅是那传说中的一僧一道,还有那警幻仙子,又究竟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黛玉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一直调养不好?
邢霜耐心地等着两人上门,大老爷原本还有些着急、上火。只是见着邢霜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脑子一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也消停了下来。
只是,大老爷夫妻消停下来,府里其他人可消停不下来。宝玉和凤姐儿这模样请大夫铁定治不了,于是各方打听、请人,又是“送祟”、又是“跳神”的,又是捉妖拿怪的,闹腾了好几日,百般手段用尽。
可惜,半点儿没效果。宝玉和凤姐儿仍每日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疯言疯语。
贾母和王夫人没日没夜地守着二人哭泣,荣国府上下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二人连着几日人事不知,米水不进的,眼瞅着凤姐儿和宝玉要不行了,贾政顶着老太太的一顿怒骂连二人的棺材都备好了。正当赵姨娘心中窃喜之际,邢霜想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这日,贾母守在宝玉床头,眼睁睁瞅着宝玉要不中用了,贾母正承受着剜心之痛。忽而隐隐听见有敲打木鱼、和尚念咒的声音。
虽听不清说的是啥,却能使人耳目清明。
贾母起身寻找声音来源,就见王夫人一般反应,便确定了不是自己听错了。贾母忽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来,宝玉生来口中衔玉,定是个有造化的。断断不会如此轻易就去了的,说不得这便是上天派来给宝玉的救星。
一想到这儿,贾母就更激动了,忙命府里的下人全都到街上去寻这高人救星。
邢霜心知时候到了,早早地便到贾母处静待二人光临了。
不过半个时辰,赖大便领着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士过来了。
邢霜细细看去,倒是也没见什么高人模样,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和尚鼻子略翘眉些,眉毛较一般人略长些,穿着双破草鞋;那道士最显眼的就是一双跛足,走路摇摇晃晃的,浑身泛着泥水。
整一个疯疯癫癫、猥猥琐琐的模样!
落到贾母眼里却是另一番印象了。在贾母看来,高人就得像二人这般与众不同才是。
虽然这两人真的是太邋遢了些!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刚刚已经前院传来消息,说是贾政考察过二人了,确实有些本事,这才放进来的。因而,贾母对这二人抱有极大的期望。
邢霜打量这和尚和道士的时候,二人也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屋里的情况。这一瞥不要紧,原先的漫不经心在看到邢霜的时候立时便没了,赖头和尚瞪大了眼睛,指着邢霜脱口而出道:“何来的异世之人?”
邢霜笑了笑,倒也是不全是唬人的,还算有些本事。
一旁的跛足道士却没着急盘问,而是掐起了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和尚见邢霜不答,转头问道士:“如何?”
道士一脸的青白灰败之色:“全变了全变了,二人的命数如今已然看不清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可如何是好?”赖头和尚看向邢霜的目光已然带了愤恨之色,哪里还有先前的疯癫之样?
邢霜半点儿不惧,原就是在等着他们呢!
没等三人间清算,贾母急忙开口:“两位大师,我孙子如何了?”这才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二人相视一眼,还是决定先按计划,先了却宝玉的事儿再说。便先放下邢霜的事儿不提,转头跟贾母细细说道宝玉的情况。
什么石头、前世啥的贾母也听不懂,
她只关注宝玉的身体状况。等见着二人将宝玉的情况说得分毫不差,贾母已然信服。听说是玉失了灵气,贾母亲自将宝玉脖子上挂的玉摘了下来,交予二人诵持。
因着出了邢霜这出事儿,二人也没什么心思再故弄玄虚了。接过玉佩,念了几句咒语,摩挲了几回,便将玉交还给了贾母。
并嘱咐贾母,将玉高悬于卧室槛上,不叫人触碰。只待三十三日之后,自好。
贾母听了自是照做,还让人去准备金银等物厚赏二人。
二人原是打算给玉施了法便走的,如今出了邢霜这个变数自是走不了了。由着贾母吩咐人准备赏赐,又借着要施法的缘故叫贾母把人都打发出去了。
等下人们都撤走了,和尚隔空对着贾母的额头轻轻一点,贾母便倒了下去。又同样对着邢霜如此动作,谁知这回却没了效果。
邢霜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二人原是打算将邢霜这个变数带离荣国府,再将荣国府这摊子事“拨乱反正”。谁知道对着邢霜施展“南柯一梦”之术,邢霜却没反应。
和尚和道士相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既然带不走,那就索性杀了吧!
原本是不想枉造杀孽的,毕竟二人还想得道成仙来着。还没听说过有杀人的神仙!
可是留着这个异世之人搅乱此间应有的秩序,叫他们如何跟警幻仙子交代?这可是警幻仙子给自己二人得道飞升的考验,办不好,连得道的机会都没了,又何谈成仙?
如此,是留不得这个变数了!
这回,两个人一起向着邢霜施术,手指勾画一圈,形成一个金色的小光球,正对着邢霜的额心一指。小光球便飞速对着邢霜砸去。
邢霜感觉略有些惊奇,自己是不能修炼的,也是头一回看见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还挺好奇。所以,看得还挺仔细,直直地盯着光球,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然后,这光球就在马上要砸到邢霜的毫厘之距时,邢霜的身上霎时起了一个金色的光圈。那光圈好似防护罩一般,将邢霜牢牢地护在了里面。这还没完,好似过了好久,其实也不过微微一瞬,防护罩好似被人挑衅之后怒火积聚成更大的力将小球反弹了回去。
不过一刹,那赖头和尚和那跛足道士齐齐不受控制地退后了一大步,一口血喷出,跪倒在地。显见是被反噬了。伤的厉害!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惊疑、不敢置信。没想到邢霜一届凡人,看着也没有灵气波动,居然能令他们重伤!尤其是那道金光,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半点儿都反抗不得。只感觉全身的器官都被挤压困缩,气血翻涌。
若不是刚刚只使了五成的功力,只怕——
这异世之人究竟是何来头?
但不拘是何来头,都是自己是招惹不起的。二人心里升起了惧怕之意,已然打算撤了。
但是,来容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邢霜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二人,如何能叫他们俩轻易走脱……
第一百零九章
邢霜心里对于怎么问已然有了计划。趁着二人刚刚为邢霜所伤, 这会儿对着邢霜还有些畏惧,必须速战速决。
二人伤重, 邢霜拦着两人不叫走,轻轻松松, 毫不费力。
一时间, 两人也歇了离开去搬救兵的心思。既然走不掉, 跛脚的道士索性不管了。按奈不住心中的疑问,率先发问:“你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到这个世界有何目的?”
邢霜惬然地坐在上首, 手里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答。
二人见着邢霜如此姿态, 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猜测邢霜是某个上界大佬家的小辈,下凡历劫来了。那从邢霜身上突然闪现的伤了他二人的金光也就说得通了。
想来, 便是仙人也不能免俗,自家小辈走个后门。小辈下凡给个一两个护身法宝也是情理之中,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这么一想,两人对着邢霜的态度明显谨慎之中又添了丝小心翼翼。
邢霜自然也是发现了。她不回答只是因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已。倒是没想到误打误撞,让两人误会自己是仗着长辈的势,身后有大靠山。
不过,达到目的就好。
邢霜趁机又是言语各种暗示明示两人,自己身后有人, 收拾他们可容易的很。凭着两个刚刚对她的杀招, 她可不敢保证她家长辈会不会——
赖头和尚和跛脚道士闻言便更紧张了。若是性命都保不住了,还成什么仙呢?
“威胁”过了之后,邢霜又开始了怀柔政策, 用手里的丹药作饵。问询两人几次三番出现在扬州、金陵、京城等各地,几次三番搅混水,究竟有何目的?为何人指使?
这要如实回答,便不再计较二人刚刚的冒犯,还可以给他们两人一些仙家的丹药。
这么一通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二人也没硬扛,很快就把警幻给卖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警幻搞的鬼。
是警幻仙子不满绛珠仙子天生天长,修炼太过容易,轻易便修炼有成,化形成功。对比警幻曾经为修炼成仙吃过的苦头,绛珠仙草的际遇也太好了些。
好到叫警幻心生妒忌!
这才设下陷阱引诱神瑛侍者给本不需要灌溉水分的绛珠仙子灌溉,这才使得绛珠欠下因果。
因为绛珠不过是刚刚才修炼成人,心性懵懂,单纯天真。定是有恩必报,绝不拖欠的。是故便有了这石头记里的红楼一梦。
邢霜听完简直都要给跪了。这都啥跟啥啊,没想到是因着这么个原因,才有了这红楼里的诸多的爱恨情思、痴缠怨怼。
无仇无怨、单单只是因着一份不满、嫉妒,便费尽心思、设下如此机敏巧局,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女人的嫉妒之心,果然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利器了!
至于道士和和尚,两个原本不过是极北之地一个偏僻村长的二流子,平日常常扮作算命的术士,游走四方,坑蒙拐骗为生。
一日,为警幻所遇,传授了二人几招,二人自此便成了警幻手底下的小喽啰。警幻利用他们在人间行事,二人也刚好借警幻的东风修仙。
叫绛珠仙子泪尽而亡便是警幻给二人的考验。警幻许诺:二人一旦成功,便即刻渡二人成仙问道。
邢霜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最关键的是黛玉的身体问题。邢霜便问两人:“那黛玉的身体也是你们二人搞的鬼了?我警告你们快点儿给她解了,不然——你们知道的——”
邢霜说完,就见二人一脸为难地看向自己。
邢霜只当两人不肯
,威胁地看向两人:“怎么——不愿意?”
跛脚道士苦着一张脸:“实在不是我二人不愿意,我二人确实没有办法。虽说警幻仙子派我二人搅局是真,可是绛珠仙子也确实是欠了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恩。绛珠仙子当初可是立誓要还了这甘露之恩,所以不还清之前,绛珠仙子的身体如何也好不了的!”
也就是说黛玉的身子必须还那什么破水给贾宝玉之后才能好。
“除了拿那劳什么眼泪还,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
看着邢霜一副“凶恶”的神情,二人纠结了一会儿,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
原是这样!
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邢霜就满意了。便不拖着僧道二人了。
甚至还行了个好,按照约定将“丹药”作为报酬给了他们。至于效果嘛——呵呵!
那可是邢霜好不容易从库存的犄角旮旯处找出来的呢!倒是不致命,不过就是一种捉弄人的丹药,不过横竖也不会叫这个对自己狠下杀手的两人轻易好过就是了。
端看二人回去,满怀欣喜地“享用”仙丹,结果两人自此连着一个月每天一个仰天大笑、一个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而不止。这回可真成了疯和尚和癫狂道士了!
怎一个悲惨了得!
邢霜这边,当天晚上警幻仙子就找上了邢霜。
赖头和尚和跛脚道士从荣国府一离开,便联系了警幻,说明了个中曲折原委,最主要的是赶紧推卸责任,免得叫警幻知道了二人被动。
言说都是为邢霜所迫,当然,那从邢霜身上闪现的金光也一并交代了。否则,若叫警幻啥也不知道在邢霜手里吃了亏,只怕是二人有得苦头吃了。之后才悄悄寻了个地儿,“享用”仙丹。
是故,今夜,警幻找上邢霜便客气了许多。从睡梦中将邢霜客客气气地请到离恨天。
邢霜早便知道来了僧道,警幻便也不远了,因而倒是也不算是很意外。而且,因着警幻是从邢霜的梦中,所以,邢霜也只是魂体状态。想到自己也当了一回传说中的阿飘,这感受倒是也新奇。
一路上,东瞧瞧西望望的,像是在逛园子。
警幻暗暗观察,见邢霜果然半分不惧。心里也是几多诧异。几番查看,也探查不知邢霜的底细,警幻索性歇了心思,就近寻了一处亭子便领着邢霜过去坐下了。
警幻心下定了主意,尽量和邢霜交好为主。只要邢霜不插手绛珠草的事情。
可惜,邢霜又如何能不管呢?
警幻许之以利益,知道邢霜爱财,许之以一堆的金银珠宝,甚至其中还有两座银矿。哪里晓得邢霜非但没像她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对着自己冷笑,拿仙宫的规矩威胁自己送她回去。
说她有违仙规,凭白作恶,因一己私欲扰乱人间秩序。犯下多重天规。及早回头,乖乖自首,说不得还能减刑、从轻发落。
其实邢霜不过是照着在现代看的一些仙侠电视剧剧情台词瞎编的,拿仙凡有别这一套说事却是歪打正着了。
警幻不知邢霜如此难缠,而且居然真的叫她说中了。结合僧道二人的话,这下子,警幻是真的有些怀疑邢霜的来头了。
不敢轻易动手,只是叫邢霜破坏了自己的筹划,功亏一篑,警幻也不乐意。思考了几秒,警幻便私下做了个决定,双手一抬,拈了个法诀,设了个结界,便将邢霜留在了离恨天。
天上一日,地下百天。只需要将这人留个十来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出来也就没妨碍了。
离去之前,警幻哈哈一笑,宽慰邢霜:“莫急,不过
十来天而已,一晃就过去了。你在凡间的身体我也施了术法,不会有问题的,他们只会看出你只是睡着了。虽然这一觉——会有些长。”
警幻的尾音很意味深长的样子。
邢霜:……
邢霜就是再笨,这会儿子也意识到问题了。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
仗着自己有底气,有护身符加持,警幻拿自己没办法,邢霜行事便肆无忌惮了些,甚至巴不得警幻对自己动手。这样,也好让警幻吃个苦头。
可是邢霜完全没想过,警幻压根就没有对她动手的意思。反而打着拖字诀的主意,将自己困在了这方离恨天内。
邢霜这下可是真的急了。
不说舍不得儿子,真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黛玉可咋整?
这警幻可是专司人间的风月情债,凡尘中“成全”一对对痴男怨女这一套可是她的拿手好戏。若是自己不在一旁看顾着,只怕便是早早将贾宝玉和黛玉两人给搅黄了,这警幻也有千般手段再给绕回来。
再次回到原点,到时候,只怕黛玉依旧会是个泪尽而亡的下场!
这如何可以?
邢霜越想越慌,也暗暗恼恨自己的横冲直撞、粗心大意。越急越想不到办法,心焦火燎地就过了一日一夜。
荣国府中却是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大老爷胡子拉碴地守在邢霜的床边,不时给邢霜擦擦脸。
如意端来了玉米汁,大老爷熟练地从如意手里接过,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向邢霜的口中。神奇地是邢霜竟然如常地咽下去了。
大老爷又高兴又难过,慢慢地眼里又汪了水。这三个月大夫看了无数,都说邢霜只是睡着了,可谁家是一睡就三个月的。要不是还能喂进去水,大老爷只怕都要疯了。
大老爷守着邢霜,百般手段用尽。整天给邢霜穴位按摩,跟邢霜说好听的话,又是道歉又是哀求她回来。可惜邢霜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突然,大老爷的神情变得冷漠,然后指着邢霜就骂:“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天天揍小肥仔,还不给他饭吃——”
小肥仔是珞哥儿的昵称,因着他胖得跟球一样,邢霜三五不时就要给他起个爱称。有时,小肥仔,有时,团子,有时,乖宝儿。但是,总归还是小肥仔的出镜率高一些。
大老爷脸上恶狠狠地威胁着,眼里的泪却渐渐积满溢出,从鼻梁处滑落,砸到了邢霜的脸上。
一大把年纪了,眼泪鼻涕的,着实有些可怜!
如意在一旁端着托盘看着一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中暗暗祈祷邢霜快些好起来。
小公子这会儿还在屋里躺着呢,前两个月还每天要哭着找娘,问“娘去哪儿了”“娘是不是跟珞哥儿玩捉迷藏”“娘是不是不疼珞哥儿了”
这么点儿孩子,用孩童稚嫩的声音问着这些问题,让人心酸。这个月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不喊了,只是每天都没多会儿精神。
如今,邢霜不在,大老爷又只守着邢霜万事不管。底下看顾珞哥儿的人难免浮躁,担心邢霜若是真的不中用了去了,自己的“前程”何去何从,对待珞哥儿难免就不经心些。
刚好就叫黛玉去看珞哥儿的时候见着了一回,当即就发作了出来。这还是黛玉进了荣国府之后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天照顾珞哥儿的下人全都挨了扳子。现在,团子已经叫黛玉接到潇湘馆亲自照顾了。
便是岫烟也从自己的怡红院暂时搬到了黛玉的潇湘馆中,和黛玉一起亲自照顾珞哥儿。
离恨天中邢霜忽觉脸上一热……
第一百一十章
邢霜一时有些怔楞。
脸上湿热湿热的, 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她拍着结界,大声喊着警幻的名字, 却始终不见人来。
离恨天中,又过了两个时辰。邢霜嗓子都喊哑了, 仍旧无用。
这样子继续下去定然没用的。经过了一天半的时间, 邢霜慢慢冷静了下来。用心思考。
邢霜看不到结界外面有人, 其实警幻还是有派人在外面守着的。一则是怕邢霜有别的法子破开结界逃走,下次再想入梦抓她可就不容易了。二来, 也是怕邢霜出事。没弄清邢霜身份之前,警幻也不敢叫邢霜真的出事。
警幻做事一向小心谨慎。
看住了邢霜这个变数, 再想将一切归位容易的很。因而,警幻也不着急。白天, 警幻有公务,一天都在处理公事,晚上美美地休息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才开始处理凡间之事。警幻唤来赖头和尚和跛脚道士,刚说了两句话,就见看守邢霜的侍女慌慌张张跑过来:“仙子,那个——那个——凡间女子好像没了气息了。”
警幻一刹时便变了脸色。瞳孔放大,眉头轻皱。留下侍女看着和尚和道士两人,不叫乱跑, 自己便走了。
很快, 警幻便到了邢霜被关的地方。双手一拂,结界便撤去了。
警幻走近细看,离着邢霜不过一臂的距离。慢慢俯下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邢霜忽的睁开了眼睛,从怀里抽出一把金色的匕首。对着警幻的脸便刺了过去。
就没有女人是不爱美的,便是天上的仙子也不例外。若邢霜刺的是别的地方,许是警幻还得要思考一下,但是邢霜刺的是警幻的面容。警幻想都没想,对着邢霜条件反射般挥出了一掌。
只是,等到邢霜露出得逞的笑容时,警幻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思及之前和尚和道士的话,警幻连忙运转灵力护持自己的身体。
可惜,警幻的力量可不是和尚和道士可比。自然,反弹的力度也是加倍的,警幻接连喷出几大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裳,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若不是仙人,只怕警幻该要没命了。当然,若不是仙人,警幻便是对着邢霜出手只怕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邢霜这回不敢大意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确定警幻是真的晕过去了。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呼”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其实都是邢霜的算计。邢霜先假意出事,故意躺地上不出声。邢霜不相信真的没人看着,而她想做的便是利用这看守之人通风报信引来警幻。等警幻来了之前,邢霜作势从空间拿出匕首,做出要刺伤警幻的意图。
人在危机关头,下意识的反应总是不受控制的。何况,邢霜还利用了女人的天性,故意对着警幻的脸刺去。果然引得警幻出手,触发了邢霜身上的保护。
警幻也为之所伤。
一切都顺利地过分。
邢霜想到警幻将自己软禁在这离恨天中,见不到儿子,大老爷还有黛玉、岫烟她们还不知道多担心自己,就暗恨。
趁着警幻昏死过去,邢霜很是出了口气。从空间里拿出很多张白纸,在每一页上面都写下警幻的“恶行”,将警幻算计绛珠草和神瑛侍者、并且因为私怨插手凡间之事的事情给公布出来了。
悄悄趁人不备散布在离恨天宫门内外以及她走过的各处地儿。
最后又在警幻的额头上画了个颜色鲜艳的大红乌龟,邢霜才满足地拍拍手撤了。
只是等邢霜出了离恨宫的大门,她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走了。心里正着急呢,想着荣国府的一切,邢霜眼前一懵,再一睁眼,就已经出现
在荣国府了。
却不知道离恨天中警幻可是叫她害惨了。
离恨天中警幻还在昏死当中,底下人就发现了邢霜写的那些纸条。便都一劲儿地找到警幻,谁知只找到了昏死过去的警幻。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间,离恨天中人心惶惶。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上跟凡间一样,自然也少不了斗争。有对警幻一队的,自然也有看不惯警幻素日行事的。那邢霜写的东西可就派上用场了。
更何况,警幻做的事情压根就不禁查,从前是没人关注自然也就无人上报,自然由着警幻为所欲为。如今,事情一捅出来,自然很快就水落石出。
插手凡间之事一直是仙家打忌,“仙凡有别”这样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凡人寿元、能力都有限,而神仙对上凡人却是碾压的存在。但是要保持六界平衡,所以才有了不得沾染凡间之事这样的禁令。
一旦触碰,从来都是从严而治的。
因而,警幻可以说是犯了大忌讳了。何况,其中还有陷害绛珠仙子的事情,外加滥用职权,多罪并罚。
于是,警幻还在昏死中就被下了判决:废除警幻太虚幻境司主之职,幽刑台幽禁思过百年,经历百世轮回薄命司中女子之苦。
还在昏迷中的警幻就这么被抬到幽刑台去了。
至于始作俑者邢霜,好像压根没人想得到或者想得起来她,就像被人刻意遗忘了一样。当然,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荣国府中,邢霜是闻着桂花的香味醒过来的。
睡了几个月,邢霜的身子很是懒散,挣扎着坐起了身子,这才看到不远处的美人耸肩大瓶里面插着几枝带也子的桂花。抬眼望去,好似绿色的宝塔上点缀着一颗颗的金粒子,清甜的幽香扑鼻而来。
大老爷不过刚出去一刻钟,便听到邢霜醒来的消息,便“蹭蹭蹭”地跑了回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见着邢霜,还有些不敢置信,躺了将近半年功夫的人忽然就醒了,虽说天天盼着,但是突然醒了,大老爷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时站在那里有些傻愣愣的。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邢霜灵魂回了身体,又挣扎了些日子才醒过来。因而,平日大老爷的悉心照顾邢霜自然也是能够感知到的。便是这会儿子,大老爷眼底还泛着青黑。
感动吗?当然是感动的,只是,煽情那一套邢霜着实搞不来。
便见邢霜走近,大老爷刚伸出手臂,准备来一个爱的抱抱。哪知道邢霜“啪”地一下一掌拍在大老爷肩上,拍的大老爷骨头都要散架了。刚酝酿半天的煽情气氛也没了。太太还是那个太太,突然感觉还是睡着的太太可爱些。
肿么破?
大老爷幽怨地看了一眼邢霜,见着邢霜的巴掌又竖了起来,赶紧收了神色。殷勤伺候邢霜。
邢霜醒过来了这么大的事儿,府里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贾母和王夫人却都只打发人送了份礼物过来,面都没露。按理来说,邢霜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属于是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回来,贾母这个当婆婆的还有王夫人这个做妯娌的怎么也得来看看才说得过去。
可惜,两个人恰好都是巴不得邢霜就此去了,看见邢霜醒过来哪里高兴的起来?一个仗着婆婆的身份、一个仗着元春给的底气,连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了,显见是对邢霜越来越敷衍了。
所幸,邢霜也不在意她们就是了。
这会儿,邢霜正眼巴巴地看向门外,等着自己在意的人呢。那“望穿秋水”的模样,看得大老爷都醋了。
门口,黛玉和岫烟一人一手搀着胖团
子迈过门槛,进了屋。
刚进屋,胖团子就叫邢霜一把抱住,紧紧搂在怀里。胖团子脸上的肉肉都被挤在了一处,显得更胖了。
小胖团倒是还认得她娘,毕竟黛玉、岫烟也经常带他过来看邢霜。只是,到底邢霜半年多抱过、哄过他了,早没了当初黏邢霜的那股劲儿。
没鬼精的小胖团当即不乐意了,使劲儿往出扒拉,不时朝他爹使眼色求助。可惜,他爹把眼睛往旁边一转,嗯,假装没看见。
儿子啊,你娘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就委屈一下叫你娘抱抱算了。
邢霜抱着珞哥儿不撒手,嘴里直念叨:“娘的小宝贝啊,瘦了瘦了,原本圆润的跟个球一样的脸颊,也没了。都是你爹没照顾好你,儿子,娘收拾他。”
大老爷都要酸死了,也委屈死了。
敢不敢不睁眼说瞎话?就看小肥仔脸上那一团一团的肉肉,下巴上面一层一层的褶皱,哪里瘦了?
可惜,大老爷敢怒不敢言!
老父亲夫纲不振,求救失败,小胖团当即转移目标。朝着两位美人姐姐看过去,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又长又卷,好像一把浓密的小扇子。两颊鼓起,红彤彤、白嫩嫩的。
我萌、我使劲儿萌,看我看我快看我!
小家伙眼睛清澈透亮、好似碧波的倒影,清晰入底,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小“算计”。
简直萌化了!
黛玉和岫烟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心里默念:看不到看不到看不过。可别被他骗了,那就是个小骗子,小机灵鬼。又在玩把戏了。
要知道,这将近半年的时间,自打黛玉将团子接进园子里住之后,团子快把黛玉和岫烟“折磨”疯了。把大观园里面闹得翻天覆地,折腾的里面一应人都人仰马翻的。
吃饭要哄一个时辰,答应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条件、给他洗澡他能溅得你一身的水,在惜春作画的颜料里注水,在宝姐姐的衣服上涂蜂蜜,惹得她被一群蜂蜜叮咬……
要不是亲眼见到,都不敢相信这么点儿的孩子能有这么多鬼心思。
园子里的人如今谁见着这小祖宗都得绕路!
每回犯了错就拿这幅模样装可怜,明知道这就是个“小恶魔”,可是,还是莫名“好可爱、好萌、好心疼”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