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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桃夭 飞翼 24881 字 1天前

☆、第51章

只是阿萝现在知道林唐是个什么货色。

黑心货。

信他就输了。

她一张白皙的脸冷笑了一声, 却完全不会露出畏惧之色,见林唐叫破了自己的秘密, 也不再隐藏, 袅袅地走到了这嫡出兄长的面前, 也不坐下,只垂了自己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被你知道了。”

她就跟没有发觉林唐拿捏的是能够要了她性命的秘密,还随手将纤细的手中握着的剪刀啪地丢在了桌上冷淡地问道。“说罢, 你来寻我, 到底有什么事儿?”

南阳侯府的嫡子,来找她这个庶女做什么。

还大前程。

“你不害怕啊?”林唐到底还有少年人的脾气, 见阿萝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 就露出几分失望。

他甚至有些怀疑阿萝是不是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害怕什么!”阿萝就一副问心无愧的正义面容。

微微抬头, 逆着春光看着面前颜色娇艳夺目, 婉约仙子的少女,林唐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初看错了。

干坏事儿的另有其人,一定不是眼前这一脸纯真的美貌少女呢。

“你真的不怕我去跟父亲告状?父亲最宠爱乐阳, 若知道你陷害她, 想必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林唐就努力跟这个不好搞的庶妹讲道理,板着修长的手指给她数着数儿说道,“到时候就算不是父亲,就是乐阳知道你竟然陷害她, 也绝不会放过你。这侯府之中,又何处有你安身立命之处呢?”他顿了顿,期待地扬起了一张英俊的脸, 露出一副恩人的样子问道,“你知道我对你的保护了没有?”

“你告诉父亲去吧。”阿萝淡淡地说道。

她竟然拒绝了这样温情善良的林家三少,林唐顿时就接受不了了。

“我真的去告诉了!”他就威胁道。

“随便儿告去吧。乐阳本因这事才挨了老太太的打,挨了父亲的冷淡,若父亲知道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她是个无辜的人,只怕心中会更加爱怜她的冤枉,会加倍偿还她。你愿意看见太太因乐阳更加得宠伤心,看阿妤在父亲面前得意抢走大姐姐二姐姐的容光,或是父亲怀疑我做这些都是太太主使,那你去吧。”

阿萝见英俊的林唐都惊呆了,顿时露出了债多不愁的玄妙表情。

此刻这少女微微一笑,艳光四射,可是说的话也太可气了。

这显然是有恃无恐,反过来来威胁他啊。

更叫人生气的是,林家三爷竟然还真的被威胁成功了。

杀了林唐也绝不允许乐阳再在侯府里猖狂起来。

“怎么样?还有与我说的没有?”阿萝笑靥如花地问道。

“做什么?”

“没有了就请回!”绝色的少女顿时就沉了脸,冷哼了一声。

林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一摊,对阿萝表示自己输了,这才揉着眼角无奈地说道,“我是有正经事找你,若不是……”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才努力正容地说道,“我已经盯着你很久了。”

见眼前美丽秀致的少女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他就叹气说道,“你从小儿就有心机手段,还知道装柔弱扮轻贱,十个阿妤都不是你的对手,我能不盯着你么。”他那时都担心阿萝日后要上天,再害了他两个亲妹妹。

说句实话,当第一次看见阿萝不落人把柄地陷害过阿妤之后,林唐有一段时间为了以策安全,都动了直接弄死她的心了。

阿妤愚蠢,还装模作样的,他并不担心。

阿萝这一款有心机有美貌的才是麻烦。

“你从小儿跟着阿妤当跟班儿服侍她。阿妤得了父亲的爱惜可以去外头玩耍,父亲赠了她一匹小马,那丫头却恐腿在马上坐时间久了日后不好看,因此叫你给牵走。”

阿萝就跟是个奴婢一般任劳任怨地给阿妤牵马,还不会在阿妤对南阳侯说要出府踏青的时候参合在阿妤与那些世家小姐公子堆儿里,而是美其名曰给阿妤看着马去。那时候阿妤使唤她就跟最贴心的丫鬟似的。

可是林唐惊鸿一瞥,却看见那时已经生出了绝色容貌的小小的女孩儿,一遍一遍地躲在没人的地方往马上爬,学着骑马扬鞭。

他看着她从马背上滚下来无数次,本娇滴滴的小姑娘却一滴眼泪都不会留。

那时候林唐就知道,庶妹这柔弱的容貌下,只怕怀中一颗比谁都坚硬,甚至对自己都很冷酷的心。

“真是走火入魔了。”林唐想到那时天天躲着偷着观察这庶妹,看着她一点一点学会了利落优美地上马,学会了策马飞奔,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吃饱了撑的,却还是没有在旁人面前泄露出关于阿萝的秘密。

想到阿萝的坚韧,林唐虽然一向对府中的庶妹十分冷淡厌烦,可还是头疼地说道,“你说你从小儿怎么就那么多的心眼子,嗯?你是不是还躲着偷看我练武过?”

要他说,阿萝和阿妧简直是两个极端。

也不知是不是阮姨娘生阿萝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一生所有子嗣的智商都生在了阿萝的身上,阿萝自幼心机满满,至于阿妧……

不提也罢哈。

“阿妤吟诗作画的时候,你装着崇拜她,装着庸碌却跟着她一块儿学。你没有阿妤的琴,这府里虽然大,只是但凡有些动静只怕都会叫人听见,因此你就在木头上化了线,就在那些线上学那些乐谱和琴技。你还跟着乐阳学她的一颦一笑,走路姿势?”

林唐这说着都心累,都不知道阿萝这做了这么多也不怕累死,见阿萝无言以对地看着自己,就叹气道,“你起码对我客气些吧?你偷学我的武技,我揭穿赶走过你没有?”

他若不是多少佩服阿萝的心性,哪里会纵容庶出的妹妹这样胆大。

“我就不明白了,你学这些做什么啊?”林唐就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阿萝雪白的脸上,在听到林唐一句一句地说着,起先抽搐了两下,最后化作了平静。

“你放心,要害你,早就弄死你了。你个没娘的庶女,本公子弄死你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回头也只会报你个暴毙,都不必给你偿命的。”

林唐这好奇心憋了多年,只是他有身为嫡子的尊严,也对阿萝的这些心机与筹谋怀着说不出的想法,如今正巧儿有了机会,他不由感慨地看着阿萝叹气道,“这世上……能令靖王把我从宫里给踹出来问你心事的,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了。”

那时被靖王给命令来问阿萝,林唐的内心是拒绝的。

靖王又不是阿萝的什么人,为什么对她这样上心?

“靖王?”

阿萝平静如同幽潭的眼不由露出几分波动。

“你们姐妹真是……“林唐就啧了一声。

阿萝是个心机鬼,阿妧显然也是个有能耐的。

“人靖王说了,都是为了你家那小东西。”他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碰上了阿萝丢在桌上的剪刀,轻轻一碰就是一个血口子哗哗流血,一想到阿萝方才捏着剪刀似乎要给自己一剪子,英俊伶俐的林家三公子顿时出了一后背的白毛儿冷汗。

他默默地将凶器提起来丢在一旁,这才一边舔着手上的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靖王说了,小东西因为你哭个不停,靖王殿下实在是心疼,因此想给你个好前程,好叫小东西在国公府里安心做她的十姑娘。”

林唐得承认,听到靖王冷峻着脸竟然是这么个解释,他都惊呆了。

靖王还对谁这么好过啊?!

“是,是阿妧?”阿萝顿时露出惊容。

那绝美的脸在震惊的时候,反而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来。

“靖王为什么对她这样好?他想做什么?!”她想到那一日,胖嘟嘟的小团子被靖王就那么抱在怀里,惊恐得手都是凉的。

她费尽心机将阿妧送入国公府,不是为了叫阿妧过得不幸的。靖王虽然看起来爱惜阿妧,可是他都已经是要大婚的年纪,对小小的团子这样爱惜,这日后不是给阿妧招惹祸事?日后的靖王妃如何容得下她?阿萝绝不愿因靖王对自己施恩,就反而叫阿妧去回报靖王一些不能回报的事情。

“她那么小,靖王殿下能做什么啊。”林唐就无语地说道。

莫非还是对胖团子一见钟情,心怀不轨啊?

这不是开玩笑的么?

知道每年在靖王面前殷勤妩媚,妄图博一夜恩宠的的美人有多少么?

靖王疯了?不要美人儿,反对一个胖团子心怀不轨?

“我拒绝。”阿萝却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你可别不知好歹。”靖王为阿萝安排的那前程,若是能成,那阿萝简直就真的要上天了。

林唐以为她不明白,就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知不知道镇国显荣长公主?”见眼前娥眉弯弯肤若凝脂的美丽少女果然露出几分惊讶,他抬头警惕地往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低声说道,“显荣长公主即将回京,听说她还打算重建秀营。你知道秀营是什么么?是长公主当年手中最信任,最为长公主倚重的一只军队,皆以女子为兵为将,威名赫赫。”

秀营当年追随显荣长公主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三次全灭,又三次被显荣长公主补充重建。

只是当皇帝最终打下南朝之后,显荣长公主虽然身边依旧有女将女兵,却不再重提重建秀营之事。

因为战死的北朝女子太多了。

她都不忍心再重建秀营,这充满了荣光,也充满了回忆的一切。

“那长公主为什么如今又要重建了?”阿萝只觉得自己仿佛听住了,只听林唐寥寥几句,就感到了那些战火之中的惨烈。她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见眼前英俊敏锐的嫡兄正沉默着看着自己,便胡乱地说道,“既然舍不得,那为何还要重建?长公主做这些事,我不明白。”

她只觉得心潮澎湃,可是想到日后靖王若真拿此恩情来辖制阿妧,就心里一凉。

她的妹妹软软的呆呆的,还傻傻的,谁给予她一点温情,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就是知道阿妧是这样的人,她才决不能依靠阿妧的力量。

“长公主看不下去了呗。”林唐心里充满了绝望啊。

他只觉得这阿萝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怨不得靖王使唤他来劝降……规劝阿萝,这阿萝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啊。

他惆怅地摸了摸渴得冒烟儿的嗓子,看了看阿萝那桌子上的一壶茶水,恐这妹妹再往这茶水里下点儿毒什么的毒死自己,只要忍着心里的郁闷继续说道,“打从打下南朝,如今这天下南朝之风日盛,不说别的,只说这世家贵女,当年北朝贵女何等烈性张扬,无拘无束?如今可好了,你再看看,还有多少性情硬朗的女子?”

就比如阿姣与阿馨,不就叫南阳侯夫人给教导得十分温柔么?

可见这如今贵女之中的风气了。

就是因见如今贵女们已经成了这样儿,因此显荣长公主才从江东赶回,重建秀营,好好儿操练操练这些本该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见阿萝的脸上恍惚,一双美丽的眼朦胧氤氲,林唐偷偷儿撇了撇嘴。

“论理,你没有资格入秀营。”

“我是南阳侯之女,虽是庶女,只是还没有身份选入秀营?”阿萝尖锐地问道,“你想要讨好靖王,也不必说这样的胡话!”

林唐见她一脸“你唬我呢!”的表情,迟疑了一下,又恐把这庶妹给吓跑,又充满了无奈地说道,“你既然生在世家,就当知晓北朝贵女一向尊贵不让男子,甚至颇有些话语权。”

他英俊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钦佩,见阿萝哼了一声拿了桌上的清茶给自己倒了一个一饮而尽,这才放心地伸手倒茶喝了,砸吧这嘴儿说道,“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北朝贵女为陛下的功业流了不知多少的血。秀营人少,可为女将者大多都是世家勋贵之中擅长骑射征战的贵女精英,只有最优秀的贵女才能追随长公主出征。”

对于北朝贵女来说,能追随皇帝征战天下,才是最值得自豪的荣光,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为何北朝传统之中,女子与男子的地位与尊荣并无区别的原因。

因为累世,为北朝与皇族付出生命的女子,并不比男子更少。

“可是你说当年秀营被……”

“三次全军覆没,那段时间,京中世家大半门前都挂了白幡,我听母亲说,当年她两位手帕交都战死在外。”

所以,北朝贵女才会对那些南朝覆灭之后进入各家府邸的南朝女子那样鄙夷。

在她们眼里,那是贪生怕死。

“因此,若没有靖王引荐,你一个南女所出的庶女,哪怕学了骑射弓箭,还偷学了我的武技,你也没有资格去给长公主请安。”

顿了顿,林唐见阿萝美眸闪烁,还是没忍住,不由问道,“不过你学这些骑射和诗乐妩媚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好好儿地当个绝色美人儿不就好了?

阿萝顿了顿,慢吞吞地坐在了林唐的面前,哼了一声。

“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入宫当宠妃啊!”

☆、第52章

得亏林三公子没喝茶, 不然一口茶就得喷出去。

“宠妃?你?!”

他怪叫了一声,本想笑话阿萝想得还挺美的, 不过之后看着阿萝那张美貌无匹的脸, 沉默了。

这还真有点儿宠妃的架势。

“你说真的呢?”他不敢笑了, 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跟你开玩笑啊!”阿萝顿时露出几分不耐。

虽然……听了林唐的话,她多少感激嫡兄对自己的成全,那些年没有揭发了自己, 这对于阿萝来说显然是恩情。只是她一贯和嫡出的兄姐芥蒂惯了的, 娇滴滴翻了一个白眼儿的样子还真的蛮气人的。

林唐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狼,喂了白眼儿狼, 正气得说不出话, 就见眼前这妩媚娇艳的少女抚了抚蓬松如云的鬓发, 目若流光, 含着柔软笑意,一瞬间艳光逼人。

“只有入宫,我才能把握自己的命, 还有妧妧的命。”

她从小儿就有了入宫的志愿。

既然生了一张美貌的脸, 她为什么要嫁给不知未来能不能保护她和她们母女的男人?

这世上什么都不害怕的是皇帝,她就攀附皇帝,日后好来孝顺姨娘,好护住她家的妧妧。

只要她能够得宠, 父亲南阳侯就不会再欺负她的母亲,也绝不敢对痴痴傻傻的妹妹有一点的狠心。哪怕阿妧这一辈子只会是个傻子,可她只要是皇帝宠妃的嫡亲妹妹, 谁敢看不起她?她们只会将阿妧当做天上的仙女儿捧着护着。

阿萝的一双美眸流转,看着不说话了的林唐柔声说道,“不过是舍出一个庶女,我若是在宫中得势,父亲自然能得到好处,怎么可能不愿意送我入宫?”

她的那位冷酷的父亲,送她这个庶女入宫又没有损失。

得势是南阳侯捡了便宜,若阿萝在宫中不得势,一个庶女的死活南阳侯也不心疼,生死由着阿萝自己去也就算了。

可她又怎么会不得宠呢?

赵贵妃再是皇帝喜欢的女子,也已经老了。皇帝若喜欢南朝女子的恭顺温柔,那阿萝就玩儿命给他柔情似水好了。可她却又有北朝女子的骑射飞扬,她将世间女子的美都交织在一起,又年少美丽,就当是给皇帝一个最美丽的梦又有何不可?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心机地入宫是不知廉耻,可是若命都要没了,那她还要脸做什么?阿萝就看着面前英姿勃勃的少年,眼里闪过明亮的泪光。

她永远都忘不了……每次父亲从姨娘房中过夜之后,姨娘的眼泪。

脸色木然的女子靠在窗边无声地落泪,背影又单薄又绝望,可是却会听到她的脚步声的时候抹去眼泪转过头来,全无异样地对她疼爱地微笑。

她从小儿就不明白,明明父亲对她的母亲冷淡又疏远,为什么还总是时不时地来宠爱母亲呢?

乐阳郡主不能满足他?

她最怕的就是父亲,因为她最怕母亲的痛苦与眼泪木然,还有母亲摸着她的头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好好儿地照顾自己,好好儿地照顾妹妹。”

那个时候她姨娘的身子已经很衰败,苟延残喘,却抓着她的手舍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都说为母则强,她哪怕活得那样狼狈,在最后的时候消瘦成了一把骨头,满头的青丝枯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美丽柔软,可是却依旧不肯死。

死了,她的女儿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直到……

直到最后她再也撑不住拖不下去,流着眼泪看着在自己身边嚎啕大哭的自己,也懵懵懂懂小声呜咽的妹妹。

“这辈子,我对不住的人很多,对不住你们,其实也对不住太太……”

她最后对阿萝笑了笑,将乐阳郡主每日送来却从不会喝的汤药一饮而尽,低声说道,“就当是我报答太太吧。”

所有人,或许乃至南阳侯都以为是乐阳郡主一碗药毒死了阮姨娘,可是只要精明些的女人,谁会这样将明晃晃的证据送到别人的面前?

乐阳郡主大刺刺送来的汤药里怎么会有毒呢?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阮姨娘就是喝了她的药才死了,乐阳郡主这一生都百口莫辩。她的姨娘只求南阳侯夫人能看在这一点点的报答上,日后,能哪怕小小地善待她的两个女儿。

可是这些,阿萝却对谁都不想说。

这是她到死都要保住的秘密,连阿妧都不会叫她知道。

姨娘死了,她只剩下妹妹,既然这样,她就算无耻,就算被人唾骂,也要有出息,也要叫妹妹有个依靠。

别的依靠总是令人不安,可她却会一辈子做阿妧的依靠的。

她不在意做宠妃的风光显赫,得意非凡,却在意做宠妃之后能得到的结果。

“父亲也不是不喜欢你。”林唐就虚弱地说道。

“他喜欢阿妤,怎么会喜欢我?你是知道,他是怎么待妧妧的!若没有世子为妧妧做主,他为了乐阳只会息事宁人。”

阿萝的一双美眸赤红,燃烧着怨恨的激烈的火焰,她的手压在桌面上,林唐就见桌面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竟叫阿萝用力将一个边角给掰了下来,一时眼角就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道,“就算你入宫也未必得宠,你想得很好,只是……”他想到阿萝一无所有,不过是奋力一搏,就不吭声了。

与其被南阳侯不在意地嫁给勋贵世家来联姻个不知是什么样儿的男人,阿萝真的还不如入宫博宠爱来的更快。

她生得美丽无双,是会得宠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秀营之事,你考虑斟酌。”见阿萝一双眼睛森然,林唐抿了抿嘴角就叹气说道,“你入宫为妃,依仗的就只有陛下的宠爱,不也是攀附男人?你都说靠着别人是靠不住的,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靠自己?若能被长公主挑中进入秀营,你就是正经的女将,来日有了功勋,那就是你自己的荣耀,而不是来自男子赋予你的虚假的荣光。那时候你的地位才真正地稳当,那小东西才会有好日子过。”

他此言就有几分推心置腹了。

因为林唐也不能无视这样坚韧奋力地活着的女孩子。

阿萝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倾听,整个人静美如画。

许久,她垂了垂美丽的睫羽。

“谢谢你,三哥哥。”

“你叫我什么?!”哎呀这丫头竟然对他道谢?林唐看了看这小白眼狼,又急忙去看外头的天色。

已经是晌午,太阳今天依旧是从东边儿升起,不过会不会今天就从西边儿落下去了?

“无论如此,这些年太太与你们都没有伤害过我们。”南阳侯夫人再看庶女们不顺眼,也没有对她们下过手。

不管南阳侯夫人是不愿脏了自己手的清高还是什么,她都要感激南阳侯夫人的高抬贵手,叫她和妹妹可以平安地长大。阿萝顿了顿,就低声说道,“三哥哥放心,我这人无耻低贱,可是也知道恩怨分明这三个字。不论日后前程如何,都不会碰太太一根手指头。”

她今生最恨的,是三番两次对阮姨娘下毒,挤兑阮姨娘的乐阳郡主。

还有……令阮姨娘形同槁木,不喜欢她冷落她,却偏偏要将她束缚在这冰冷后院的南阳侯。

“你就是想碰也碰不着啊。”林唐就小声儿吐槽。

只是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这少女娇艳夺目的脸,还有那眉宇之间的冰冷,握了握自己修长的手。

其实叫他看来,比起阿姣与阿馨,阿萝才更投他的脾气。只是庶妹哪里有亲妹妹亲近呢?

他今日能劝慰阿萝,也不过是觉得阿萝素日里筹谋十分可怜,更有靖王的强烈要求。他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慢慢握住了阿萝搭在桌上的雪白柔软的手,见她的手掌翻过来,掌心却不复白皙水嫩,而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粗糙还有暗色,愣了愣,就当做没有看见一般轻轻地握了握。

见阿萝看着自己发呆,他收回手轻声道,“靖王就算讨好阿妧,对阿妧别有所图,阿妧心软会被哄住,可大哥是死人,伯父伯母也是死人不成?你别忘记,大伯母乃是靖王的姨母,连宫中皇后娘娘面前也说得上话儿,他想干坏事儿,也得干的成才行。”

纠结了一下,林三公子都觉得若靖王听到自己的话只怕要把自己给扒皮沉塘去,越发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道,“所以,靖王殿下给的好处,你大可以收着。往后翻脸不认账,你在长公主面前有了荣耀体面,能护住阿妧,靖王不也是白忙一场?”

林三公子就很无耻了。

还说庶妹是白眼狼呢,空手套白狼的林三公子显然也不遑多让啊!

阿萝看着露出一副无耻嘴脸的林唐都惊呆了,许久之后迟疑地问道,“能行么?”

她还露出几分意动。

因为林唐有一句话说中了她的心事。

若她在宫中得宠也就算了,若不得宠呢?那她岂不是一辈子不能翻身?

可是若入了秀营,只要肯玩儿命,肯日夜勤勉,就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到时候谁敢碰她妹妹一根手指头?

“那你给我做个保证。”阿萝想了想,就开口说道。

“保证?”

“保证若我入了秀营,你就保护妧妧,不许别人仗着这些帮助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要求。”

“我欠你的啊?!”林唐都震惊了好么?

就阿萝前程问题这件事,跟他有一两银子的关系么?!

“这是你非要来劝我的。”阿萝冷哼了一声,稚嫩柔弱的娇躯靠在椅背上露出几分风情。

无耻的兄妹对视着,许久,林三公子真是觉得这真是一山又比一山高了。

他就算是在宫中,前朝后宫捏一块儿,都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呐!

“行,你是这个!“林唐都被气笑了,对阿萝竖了竖大拇指。

他只觉得不能再跟阿萝在一个屋儿了,这年头儿,血气方刚的少年若与一个美貌多情的绝色少女共处一室,最想干的大多都是推倒了这娇滴滴柔软的少女。可是林三公子的境界显然更进一步,他更想把柔弱的少女推倒之后左右开弓往死里抽她!

唯恐再酿出血案来,往后靖王为讨团子的欢欣将自己宰了做投名状,林唐飞快起身。

“你最近习武勤勉些,左右阿妤那丫头不在……算了,我的院子你知道在哪儿是吧?给你开个小角门儿,你去我院子里好好儿松松筋骨,好叫长公主选上你。”

阿萝就见那高挑英挺的少年嘴里很嫌弃地说着话儿,却给自己最大的帮助,许久,笑了笑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清泪。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凭今日之事,日后她就一定会报答林唐的这份恩情。

她既然点了头,林唐自然是要往靖王面前请功去的,靖王得了阿萝的回应,就觉得这天都晴了,想必团子也不会再哭了,就命人往宁国公府的阿妧面前给送了信儿。

等阿妧听到靖王府的侍卫给自己的回信的时候,一双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看了面前英俊挺拔的侍卫大哥一会儿,小小声儿地问道,“六姐姐,六姐姐真的可以么?”镇国长公主……听起来就很显赫的样子,长公主这样的北朝公主,真的会看中阿萝么?

虽然她不知道什么秀营,可是若成为女将,效力在镇国长公主的麾下,与男子平起平坐,那该是多么好的事儿啊?

“会不会吃很多的苦?”她想到白皙柔弱的阿萝,就低声问道。

“会吃苦,”那侍卫大哥就耿直地看着面前胖嘟嘟的小团子,见她眼巴巴地又抬头看自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胡来的双手,在丫鬟青梅杀人的目光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每一刻,这命都是自己的,会很心安。”

他是靖王的心腹侍卫,自然知道阿萝是个失母的庶女,这样的庶女若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不过是逐水流的命,不知飘零去何方。

更何况,不论男女,为自己的命运奋力去博,不是应该的么?

阿妧迎着这侍卫大哥笑吟吟的目光,觉得自己懂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多谢侍卫大哥。”她知道侍卫是好心开解自己,就笨手笨脚地拱了拱小爪子。

这胖嘟嘟一团的小模样儿,又叫侍卫蠢蠢欲动了。

“您这多久没再来王府了?大殿下与林世子忙着迎接长公主回京之事,因此我家殿下要帮着大殿下理事忙了些,只是想念姑娘的心热乎乎的。他来不得国公府,那姑娘就去王府看望殿下啊?殿下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侍卫话音才落,就听到自己的身后猛地听到一声很没有气势,很软弱无力的呵斥吼道,“好贼子!”

竟然公然拐带他家团子,宁国公一脸愤怒地冲着此地狂奔而来。

“吃,吃本国公一,一鱼竿儿!”

才钓鱼回来的宁国公嗷地一声先拿鱼竿儿捅,又差点儿把鱼篓给丢侍卫大哥的头上。

那侍卫哪里将这点儿小小的攻击放在眼里,对阿妧笑了笑,又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青梅扮了一个鬼脸儿跑了。

“混账啊,你给本国公受死!”宁国公跳脚儿在后头叫骂了两声,呼哧呼哧追杀那侍卫去了。

阿妧顿时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想了想,见新爹无影无踪了,就慢吞吞没心没肺地往太夫人面前去刷存在感。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委屈的哭声。

“都是一样儿的姐妹,各个儿都有珍珠,只八丫头没有。这十丫头也会看人下菜碟儿,心机也忒深了!”

☆、第53章

听到这句控诉, 阿妧停了停。

那个什么……

林三太太这装病装了这么久不给老太太请安,一来就发大招儿啊。

因林三太太告的是她, 因此阿妧也不好进去, 只抖了抖小耳朵,撅着小屁股趴在门槛儿上偷听。

青梅最近因跟着阿妧在府中走动, 听到了林三太太这样在太夫人面前下舌头本露出几分怒容,再见了胖团子贼兮兮呆呆的偷听的样子, 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轻叹了一声, 代替阿妧对在房门外头等待服侍主子的丫鬟们歉意地笑了笑, 俯身将胖团子身上翘起来的白狐披风给抻了抻,挡住她圆滚滚的小屁股。

不知世子与国公夫人说了什么, 最近她家十姑娘身上的衣裳大多都是素净的颜色。

想到这里,青梅心中就对林珩生出几分感激。

她自然也希望阿妧这段时间穿得素淡一些。

虽青梅只觉得若是心中有阮姨娘,想要寄托对阮姨娘的哀思, 心中有这份心就好, 不必非要穿戴出守孝的样子, 可是阿妧穿得干干净净, 她瞧着自然是欣慰的。

因卖身契被宁国公夫人还给了自己, 青梅如今算是自由人, 一心只想服侍阿妧, 别的都不愿理会了。

阿妧扭了扭小身子, 回头对青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巴巴儿地去拱那晃晃悠悠的帘子。

就听里头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响起了宁国公太夫人冰冷的声音, 就听苍老的声音突然冷笑了一声,沉声说道,“你打量我这个老不死的是聋子瞎子,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呢?那珍珠是胖……十丫头从靖王殿下手里得来的,爱给谁给谁,不爱给谁就不给谁,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理所当然?八丫头之前待十丫头是怎样,我还没瞎呢!她凭什么倒要将那么珍贵的东西给她?她以为自己是谁?天底下都得供着她?!”

“还在我的面前挑唆,我看十丫头是个傻的,得罪了人,叫人构陷还不知道。你才是个有心机的!”

“老太太……”

“日日里掐尖儿要强,连个小姑娘你都不放过,你也真有这个脸!不过是些珍珠,虽贵重,也没有贵重到哭哭啼啼闹到我面前的道理。八丫头也是!你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哭?眼皮子浅成这样儿,你瞧瞧你,有半点儿公府小姐的体统没有?!还哭!”

宁国公太夫人说着说着,就越发恼火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阿妧听见了,想到平日里冷淡的太夫人竟然向着自己说话,不由感动得不轻。

这时候她哪里还偷听得下去呢?打着滚儿就滚进了上房。

“老太太。”

她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太夫人的腿。

见圆滚滚毛茸茸的团子滚进来,狐胆包天竟然敢抱自己的腿,太夫人顿时老脸震惊了。

她几乎是僵硬地看着软乎乎贴在自己腿上,哼哼唧唧蹭来蹭去的团子,僵硬得动弹不得。

“你,你……”好大的胆子啊!

“老太太,最喜欢老太太。”见太夫人没动,十姑娘扭了扭小身子,左右看看,见房中只有林三太太带着一个嫡女阿芝,还有庶女阿静在一旁同样惊恐地看着,房里除了几个花容失色的丫鬟也没别人儿了,就放心地哼哼了起来。

她娇滴滴地哼哼了几声,抖了抖耳朵,见太夫人没有叫人把自己拖走,顿时就鼓起了勇气,厚着好大的脸皮竟爬上了宁国公太夫人的腿,歪头咬着胖手指见太夫人依旧没动,就吧嗒一声亲在了太夫人的脸上。

“最喜欢老太太了。”她又蹭了蹭。

太夫人持续僵硬中,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显然想不到当真这胖狐狸竟然套路到了自己的身上。

“放,放肆!”许久她才缓过神儿来,磕磕巴巴地呵斥道。

“哎呀。”胖团子一头滚进了太夫人的怀里。

一点小小的维护,她就觉得太夫人对自己真的真的很好。

“你真是大胆!”见一颗胖团子竟然在太夫人的怀里撒娇打滚儿,哼哼唧唧还翻起了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林三太太简直都要气死了!

她才还在告状呢,却被太夫人那样呵斥,这胖团子此刻的行为岂不是在示威,是在嘲笑她?心中生恨,林三太太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阿妧与阿宁的亲近,不由霍然起身,回头对丫鬟们喝道,“还不拖了她起来!老太太面前,也是她这该放肆的?真是没规矩!”

“我的房里,你装什么主子?!”太夫人见她指挥两个丫鬟上前,顿时勃然大怒。

她一手摁着嗷地叫了一声的胖团子,一手指着林三太太骂道,“最没有规矩的就是你!一个小孩子,她知道什么?她乐意与我亲近,这自然是祖孙之情,我都没有发话,你出什么头?且她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小姐,就算是把这国公府给一把火给烧了,也随她。今日我也告诉你,什么叫放肆!住在大伯子的府里头,却骂着大伯子的闺女,这才叫放肆。我看你才是放肆!”

“老太太!”

林三太太都被这一顿打骂给骂得昏头转向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脸色带着怒容的宁国公太夫人,又看了看那个躲在太夫人怀里对自己鼓起了胖腮的团子。

这,这剧本儿不对啊!

说好的厌恶南女所出庶女,前儿口口声声这是个狐狸精不叫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跟着你,两个丫头都给养坏了”

太夫人骂了林三太太一通儿,突然想到自己竟然是为了一颗团子,脸色就阴晴不定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伸手把怀里这颗扭股糖给撕下去,却听见胖团子小小地哼哼了一声,又爬起来亲了亲她的脸。

太夫人手一软,心里愤愤这胖狐狸越发地会狐媚了,此刻只不耐地说道,“不就是几颗珍珠?瞧瞧你们那眼皮子浅的。”庶女阿静也就算了,瞧着蔫头耷脑的没个神气劲儿,还不及胖团子虽然也傻乎乎却讨喜良善,另一个阿芝,此刻一双眼睛都仇恨地看着阿妧了。

想到阿芝这副样子,宁国公太夫人就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她努力一碗水端平,可是阿芝这么一副不招人喜欢,心胸狭窄容不得姐妹的样子,叫她怎么喜欢?

从前她本想将阿芝从林三太太膝下给抢过来,虽阿芝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性情上的定型,看着小气又眼里见不得好东西,可是她努力教养几年,总能将这孩子给扳回来几分。可是如今她就不愿意了。

如今阿姣与阿馨也养在她的院子里,就阿芝这小气吧啦的,天天都得盯着两个堂姐屋里的那点儿好东西,那不是叫阿姣与阿馨都不快活?她想了很久,就放弃了,只是垂头对阿妧叹气道,“行了,你也下去吧。”

“老太太喝茶,别生气,我给拍拍。”胖团子乖乖儿地从她的膝上爬下来,腆着小肚皮跟太夫人坐在一起,伸出小胖爪儿给太夫人拍胸口。

太夫人就感到心里当真是熨帖了几分。

这狐狸们……招人喜欢还真的蛮有几分道理的。

“并不是为了几颗珍珠,而是十妹妹不将孙女儿放在眼里,因此孙女儿伤心罢了。”

阿芝是个伶俐的人,且也很是会一些梨花带雨,此刻见阿妧胖嘟嘟傻笑着跟太夫人亲昵在一起,穿着精致的绣着漂亮的银色的小莲花儿的褂子,身前压着一只大大的镶着美玉的银色的平安锁,头上晃动着两三只显然是专门儿做的精致的孩子戴的珍珠小步摇,连露出的小胖胳膊上都戴着一个羊脂玉的小镯子,富贵逼人,顿时就受不了了。

她何德何能,竟然穿得这样显贵?

只那一个羊脂玉的镯子,就是阿芝的满头首饰掐在一起都比不得的了。

且……说句不好听的,虽太夫人对她们几个孙女儿都很爱惜看顾,可是温煦有余温柔不足。

虽然她看起来很嫌弃阿妧的样子,然而眼角眉梢因阿妧亲昵她展露的温情,是骗不了人的。

“你这是什么浑话!”太夫人越发不愿将阿芝给接到自己膝下了。

做人,大多偏心,她自然也有偏心的孙女儿。

此刻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

连胖狐狸都知道安慰她不叫她动怒,可阿芝怎么就这么没有眼色呢?

就这还是和南女学了的呢?

南朝女子里头可没有这等没有眼色的蠢货啊。

“都是一样儿的姐妹,府里的姐妹们都有珍珠,偏偏没有我和阿静的。”说起这个阿芝就有气。

盖因她前儿才钻进了阿宁的屋子,本想看看父亲是不是偷偷儿给阿宁什么好东西了,却看见阿宁桌上散落的一捧南珠,那硕大如莲子一般的南珠在桌上滚动,哪怕没有光照进来,可是却有盈盈的自身的宝光流动,那温润的美丽几乎晃疼了阿芝的眼。打从南朝灭亡,南珠对于勋贵世家就不及从前那般珍贵。

可是那些南珠也没有这么大这么润这样宝气啊!

她还看见那些南珠里头还有几枚粉红色与金色的稀罕珠子,看起来就简直非凡。

可不非凡么。

那可是皇帝要给心肝儿赵贵妃的,自然颗颗都是精挑细选。

阿芝不知道这内情,却也知道珍珠是好东西,本想拿走,却叫突然回家了的阿宁给礼送出了屋子,顺便还收获了两个大逆不道竟然放她进屋,因此被各自打了两板子送给她使唤的丫鬟。

那两板子不重,也打不死人,可是却如同一耳光扇在了阿芝的脸上!她本就恼怒阿宁这一回不给自己留脸,再细细地命人往府中打听,自然有那等嘴巴不紧的,就说前些时候十姑娘送了满府姑娘们珍珠之事。

这一听还了得啊?

阿芝当场就爆炸了,急匆匆来太夫人面前告状。

“你还挺大方的。”太夫人垂头对卖力扭着小身子孝顺自己的胖团子撇嘴说道。

靖王抢了皇帝御案上一匣子珍珠,跟皇帝在宫中喊打喊杀之事,这哪里是秘密呢?

这匣子珍珠给了阿妧,她当天也知道了。

只是她之前没有想到阿妧竟然舍得将那样难得的南珠送给姐姐们。

“前儿三姐姐给了我好多从前心爱的衣裳,大姐姐和二姐姐还给我做了好好吃的点心,这些天还给做了鞋子。”胖团子急忙伸出小腿儿用力地扯开衣裳,给嘴角抽搐的太夫人看自己的小鞋子,果然就见绣活儿精致鲜活,两只胖嘟嘟的小鹦哥儿趴在漂亮的鞋面儿上。

太夫人也时常得到一些孙女儿们的孝敬,自然看出这是阿姣的绣活儿,哼笑了一声说道,“几件衣裳几口点心,就叫你连南珠都愿意给了?”

这狐狸有点儿傻。

“做姐妹的,不在东西值不值钱,而是在心意呢。”胖团子美滋滋地看自己特别合适的小鞋子,头也不抬地哼哼道,“姐姐们有的给了我,我有的给姐姐们,这有什么分别呢?”

她扭了扭小身子,就小小声儿地说道,“八姐姐九姐姐平日里跟我都不说话,我自然是不给的。”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给阿芝和阿静,实在是因阿妧讨厌阿芝,也舍不得靖王给她的珍珠落在她讨厌的人的手里。

她舍出去南珠,是靖王教给她的。

那日她捧着南珠回家,靖王就叫她把珍珠分给姐姐们。

阿妧并不是个小气的脾气,自己有的东西也愿意送给姐姐们,可这匣子珍珠是靖王对自己的心意,她唯恐送出去会糟蹋了靖王待自己的心。

然而靖王殿下显然并不在意这个,还命青梅赶着做了好几个漂亮精致的荷包叫她装起来送人。

既然靖王不在意,因此阿妧就大方地给荷包里装了满满的珍珠,连那些漂亮的颜色各异的都送出去很多。

她给阿姣姐妹不大心疼,可若是给阿芝……

就阿芝这一言不合就告状的,做梦去吧!

“可你是做妹妹的……”阿芝就争辩道。

“八姐姐是做姐姐的,为什么非要要妹妹的东西呢?”阿妧就歪着小脑袋疑惑地问道。

这,这还是传说中的傻子么?

这要还是傻子,那聪明人就都别活了!

“你敢顶撞我?!”阿芝横眉立目,美丽的脸都扭曲了,声音尖锐地叫道。

“我好害怕呀!”

胖团子才不是跟人拌嘴的厉害性子呢,抖了抖耳朵,一头扑进了宁国公太夫人的怀里,仰头,圆滚滚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

虽然依旧胖,可越发有狐狸的气质了。

太夫人默默地抱着胖狐狸,一瞬间突然跟长孙身边的小厮心有灵犀了。

这么深的道行,起码得七八条尾巴了。

“母亲屋里怎么这么吵?”就在此刻,气喘吁吁的宁国公大步进来,手里鱼竿儿鱼篓都不见了,不过脸上带着失望,显然没把人家靖王殿下的侍卫给怎么着了。

他进门就见闺女扑进了太夫人的怀里,不由开口问了一句。这一句算是问着了,阿芝知道伯父一向疼爱府中侄女儿的,急忙上前哭道,“大伯父为我做主!十妹妹,十妹妹……”她原原本本将南珠之事说了,又用一双泛着泪光的眼期待地看着宁国公。

她大伯父路人甲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

“八丫头,你如今住在伯父我这国公府里,还来挑剔我的闺女……若当真觉得委屈,那就分家搬走吧。”

☆、第54章

“啊?”

林三太太顿时惊呆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十分温和, 不大计较各房屋里那些过分的事儿的宁国公。

喂!

老好人的人设崩了啊。

这个时候不是就应该宽容地先骂骂自家的熊孩子,然后摸着她家阿芝的小脸儿疼爱地说一句“阿芝受委屈了, 大伯父好好儿补偿你, 回头你想要什么宝贝就给什么宝贝”这个样子么?这宁国公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呀。

想当初阿芝想要跟宁国公要些稀罕的首饰宝石的,撒个娇宁国公也就不会拒绝了。可是如今是什么情况啊?没见阿芝都哭成这样儿, 委屈成这样儿了么?

做人偏心到这个程度也太无耻了吧?

“没听见啊?”见阿妧坐在太夫人的身边,宁国公急忙上前伸出手臂来, 就见阿妧叫了一声“父亲”, 眉开眼笑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眉开眼笑不行啊, 十姑娘根本就忍不住。

她觉得自己特别喜欢新爹这偏心眼儿护犊子的样子。她努力将胖嘟嘟的小身子扒在新爹的身上,抱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宁国公见她眉开眼笑的, 也忍不住傻笑,将一旁正受到了强烈冲击的阿芝丢在一旁,慢吞吞地坐进了椅子里才抱住了阿妧, 笑呵呵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啊?父亲知道你受委屈了, 真是可怜见的, 乖啊, 不跟那些讨厌的人计较, 回头父亲带你出去玩儿, 大大的秋千!”

他挥舞着手臂, 表示秋千已经大成, 可以父女同乐了。

“喜欢!”阿妧顿时就跟宁国公蹭了蹭脸,趴在父亲温暖的脸颊边,小小声儿说道, “父亲,我没有伤心。”

“我家小十就是懂事。只是咱们这是自己家,不必懂事。谁叫你不高兴,父亲就撵谁出去。”宁国公说这话的时候腰杆子特别硬,盖因这的确是宁国公府,是他的府邸。

三房虽然并未分家,多年来依旧住在国公府中,可衣食住行都走公中,每月还有月银,说句不好听的,这吃的都是宁国公的钱。毕竟若兄弟分家,也没有说将百家国公家业给分成公平的三份儿的。

林三老爷会分不少的家产,不过也得凭宁国公对兄弟们的厚道。

“真的。老太太为我说话了,我可开心。”阿妧一向心胸疏阔,她若是跟林三太太置气,还非气死了呢。十姑娘只喜欢开心的事儿,今日太夫人那样维护她,她就觉得天光明媚,一点儿烦心事儿都没有了。

更何况,宁国公方才的一句话太刺激人了,林三太太与阿芝正处于一种震惊得刷新世界观的情况里。胖团子得意的扭了扭小身子,偷偷儿从宁国公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努力对林三太太做出一副奸佞的样子。

宁国公太夫人默默地就撞见了这个表情。

她本就不想说话,见了这狐狸的表情,越发头疼地靠在一旁。

奸佞她是没见到,翘着尾巴的狐狸倒是看见一只。

“大伯父,您看十妹妹,还好得意的样子。”阿芝不敢相信一向待自己不错的宁国公会为了一个庶女这样对待自己,顿时伤心得不得了。

她拿雪白的帕子掩着雪白的脸,一只手就指向了外头对自己笑出两个小酒窝的胖团子。只是宁国公垂头看了阿妧一眼,却觉得闺女这得志便猖狂的小模样儿可爱得恨不能叫人咬一口,茫然地问道,“很可爱,她得意一下怎么了?”

“大伯父!”

“这是阿妧的家,阿妧是长房之女,她爱在国公府里干什么就干什么。看不惯,要么别看,要么憋着。”

宁国公的心很硬。

若换了从前,他绝不会这样挤兑一个小姑娘。

可是阿芝这对阿妧发难,已经叫宁国公十分恼火。

他素日里待阿芝不薄,也一向公平对待她和别的侄女儿,素日里有些好玩儿的好看的好吃的,也没少了阿芝这一份儿,阿芝也应该知道,如今阿妧是长房的掌珠。可是她就敢在太夫人面前告状,指责阿妧,她凭的是什么?

她不就是瞧见了阿妧曾经是二房庶女,瞧不起她,觉得可以踩阿妧一脚么?

她的心里,只怕还将阿妧当成可以所以欺负的小庶女。

若这一次无人为阿妧撑腰,往后这府里的主子奴婢,谁还将阿妧放在眼里?

阿芝这撞上门的正是时候,宁国公正想杀猴儆鸡呢。

待杀了阿芝这只猴子,看这府里的哪只鸡还敢随意乱动!

“大哥,分家这话……老太太尚在,您却说出这样的话,我都替老太太寒心呀。”林三太太见宁国公声色不同以往,那从前多么没主意多么好说话的人呐,这一下子严厉了起来也叫她脸上火辣辣的,毕竟宁国公显然是想叫她滚蛋。

林三太太疯了才会从国公府里搬家。

这林家三房,长子宁国公不必说,次子还有个南阳侯的爵位,也很显贵,也只有她的丈夫林三老爷是在大理寺为官。

若搬出国公府,林家三房就只算是寻常的官宦门第,虽然依旧风光,可是哪里有宁国公府显贵?

到时候说起她的身份,大家只会喊一句林夫人,哪里有国公府三太太名声响亮。

“更何况,大哥也太小题大做了。”为了一个养女被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就要叫亲弟弟亲侄女儿从府里滚蛋,这不像是老好人宁国公,更像是霸道酷帅狂霸拽呢。

林三太太心中生出几分懊悔,也没有想到阿妧的骨头竟然这么硬,竟叫她扎了手。然而想到阿妧只和阿宁要好,阿宁前儿见元秀郡主来了国公府,竟只将阿妧给推到郡主的面前去,林珩还带着阿妧上了诚王府的门,只觉得摧心肝。

阿宁这个继女,嘴上说得大气,在外表现得姐妹情深,可一旦动真格儿的,却只会排挤她的阿芝。

这几个丫头的心机也太深了。

“没什么小题大做的,本国公的闺女,谁若是不敬,觉得受不了,就赶紧滚蛋。”宁国公的确废物点心,也没啥眼力见儿,甚至看不出此刻林三太太目光中的复杂。

只是老实人若是执拗起来,那就只会关注一件事,谁都拉不回来,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宁国公就越发冷淡地说道,“我的确是兄弟情深,可也没有说要自家儿女吃委屈的道理,不然你以为我贱啊?养着你们几个拖油瓶,我还得往肚子里吞苦水?”

“阿芝,往后你也记住了。在国公府一日,你吃用的都是阿妧的东西,往后对阿妧尊重些,不然,大伯父只好送你出府了。”

阿芝看着脸色冷淡的宁国公,只觉得双腿发软。

“更何况二弟都能搬出去,分个家想必母亲也没啥舍不得的,这不是还有我家阿妧承欢膝下么。”

宁国公很厚脸皮地看向宁国公太夫人,他虽然依旧孝顺地看着自己,可是太夫人却知道这老实的儿子这辈子在意的不多,最在意的大概也只有妻子儿女了,许久,便疲惫地摆手叹气道,“你愿意分家,我没什么意见……”

“母亲!”林三太太顿时就花容变色,砰地一声给太夫人给跪下了哭道,“我不出去!”

她心中生出无比的慌乱,又忍不住对阿妧生出了几分怨恨厌恶,只觉得阿妧是个搅家精,这才进府里就闹得鸡犬不宁的,还连累阿芝此刻也跟着战战兢兢又被打了脸。

只是这些话她断然是不敢在此刻说的,不然还了得啊?宁国公只怕立刻就能叫她卷铺盖滚蛋。

见她一脸仓皇恐惧,那精明美貌的脸露出深切的恐惧,太夫人心中不喜,却实在不放心林三老爷。

如今不分家林三老爷都无人照顾,若日后分了家,林三老爷又该怎么办呢?

“你大哥说得很对,胖……十丫头往后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她是长房之女,日后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了!别以为我老了老了,精神短了就不知道你们在外头怎么非议她。从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今日之后,我与你们国公爷都立了这话儿,你们再敢谁怠慢十丫头,我绝不宽纵。八丫头,你上前来。”

她苍老的泛着寒芒的眼睛冷冷地看住了噤若寒蝉,早就失去方才咄咄逼人模样儿的美丽女孩儿。

“老太太饶了我。”阿芝吓得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两步,见太夫人冷冷看着自己,迟疑许久,方才含着眼泪缓缓上前,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你的心性都坏了。”太夫人垂头看着阿芝,她同样是一位美丽秀丽的小姑娘,可是心胸却连阿妧这个出身庶女的小家伙儿都不如。

太夫人伸手捏住了阿芝尖尖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来轻声说道,“素日里你们姐妹在一处,我也知道你喜欢占个尖儿,你三姐姐从不与你计较。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上不敬你的姐姐,下还要欺负你的妹妹。你这样的品性,我若是不管教你,往后害了的却是你自己。”

姐妹之间偶尔拌嘴,并不算什么。

可是若为了一点子东西就闹得天翻地覆,这就叫太夫人不能忍了。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从一旁的一个小匣子里摸出一个碧绿的竹板儿来。

这本是她想要收拾天天追着自己叫“老太太”的胖狐狸的,拿小竹板儿抽她的小屁股那得多开心啊,可是如今却用在了另一个孙女儿的身上。

竹板在半空闪过一道碧绿的翠影,最后用力此抽在了阿芝形状美好的嘴唇上。

阿芝一声惨叫,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叫太夫人用力摁住,抬起了竹板儿,啪啪啪几声,就抽得她嘴唇高高肿胀了起来。

她只觉得嘴上火辣辣的疼痛,更叫她无法接受的是,这是在不知多少人的面前被太夫人这样责罚,惊怒剧痛,阿芝哀叫了一声,柔软的身子顿时就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太夫人连打了二十下儿,这才将竹板儿往桌上一丢,冷淡地说道,“你犯了口舌,二十下是给你个教训,等你好了,就跟你妹妹赔罪吧。”从前她对林三太太偶尔的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看来,想要府中宁静太平,还得下狠手。

乱世用重典,在宁国公府显然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

见太夫人叫丫鬟拖了阿芝在一旁的椅子里,林三太太吓得浑身发抖。

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要是真叫太夫人给打了,她就成了国公府里的笑柄。

“你一个婶子,不知自尊自爱,不知做长辈的有长辈的样子,非要和个小姑娘过不去,口出恶言。看在你是正经的三太太,十丫头方才也给你求了情,那我就不打你。回头……”

她沉默地许久,看着三太太说道,“就待在你的院子里好生反省,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见三太太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老太太那张苍老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冷酷的表情,低声说道,“什么时候你家老爷回府,我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你们老爷。”

这最后一句简直就要了林三太太的命了。

林三老爷若是知道她在国公府里生事,还不休了她啊!

“老太太饶了我。”林三太太可算知道厉害了,几乎是爬到太夫人的面前哭着叫道,“我,我家老爷若是知道了,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的。”

林三老爷本就不喜欢她,若是在知道了这些,那,那她可怎么办呢?她六神无主,见太夫人冷冷地看着自己,一副绝不可能转圜的样子,顿时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那发髻散乱,首饰横飞的狼狈样子,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被欺负了的是她才对。

“十丫头,十丫头你也对老太太求求情吧!”林三太太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着阿妧就来了。

阿妧的胖腮慢慢地鼓了起来。

她不想为林三太太说话。

她如今看着可怜,不过是因太夫人与宁国公护着偏心的人是自己。

若太夫人与宁国公但凡对她不上心一些,林三太太母女不是就踩着她就爬上去了么?

她们又有没有想过,一个小姑娘若是没有了那些奴婢下人的尊重,在府中怎么立足?

“知道后悔了?早些个闭上你的嘴啊。”宁国公见阿妧转身抱着自己的脖子,拿小屁股对着林三太太,顿时就为不吃亏的乖女儿放下了心。

他哼了一声,就对太夫人笑着说道,“不过是母亲的儿媳妇儿之一,母亲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这也太吵了些,母亲,哦?”他眨了眨眼睛,就见太夫人摆了摆手,将那脸色央求的林三太太给拖下去,这才叹气道,“也只能吓唬吓唬她了,她和三弟有了八丫头,三弟怎么都不能跟她撕撸开。”

太夫人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是却不知该如何补救儿子的一生。

这天天不着家,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瞧着多叫人心……

嗯?

天天不着家,她儿子平日里睡在哪儿啊?

太夫人的目光就惊疑不定起来。

☆、第55章

莫非是……置了外室?

“那不能, 三弟是个死心眼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宁国公倒是蛮相信林三老爷的操守的。

哪怕林三老爷厌恶妻子至深, 不过显然林三老爷也不想再和别的女人有牵扯了。

这几年宁国公这么冷眼看下来……嗯, 弟弟越发能干了,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理寺卿, 简直就是前程似锦么。

国公爷心里小小地羡慕了一下,只是想到若是发奋的动力乃是妻子死了, 他就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心里有些怜惜弟弟。这林三太太显然不是一个好妻子, 林三老爷这天天过得日子蛮苦逼的,惆怅了一下, 他就给出坏主意道。“母亲,要不叫三弟和离算了。”

“你闭嘴吧你。”太夫人差点儿叫儿子给说动心,只是这念头儿转念而过, 又急忙被她给压下去了。

她宁愿把林三太太给送到庄子上关起来, 也不愿叫儿子背负抛弃妻子的恶名。

“还不如有个外室呢。”许久, 太夫人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本是一个眼里容不得妾室的人, 从前老宁国公身边儿就没妾, 因此她也见不得儿子身边有妾室存在。就南阳侯那身边妖精无数的混账, 宁国公太夫人都不稀罕看这个倒霉儿子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角, 却头一回希望林三老爷在外有个红颜知己算了, 犹豫了一下便对宁国公叮嘱道,“你若见着你弟弟,就随口, 当无心地问问他。若他当真有喜欢的女子……就,就接进府里来。”

“我看够呛。”宁国公就喃喃地说道。

“那他平日里住哪里?!”

“大概住在大理寺后头的官房里吧。”宁国公虚弱地说道。

“那怎么行呢?”年轻的时候,林三老爷天天睡在那只有一张床的官房里也无所谓,只是如今林三老爷也是人到中年的人了,太夫人能不担心儿子的身子骨儿?

她心疼得不得了,见宁国公倒是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顿时就看不顺眼了起来,哼了一声摆手说道,“别说你弟弟了。你之前说有好事儿对我说,是什么?”若不是能叫太夫人展颜的好事儿,看她不抽他的!

“那母亲您听了一定高兴。”宁国公顿时精神抖擞,眉飞色舞啊。

胖团子也一下子伶俐了起来,胖嘟嘟的小脸儿容光焕发。

宁国公太夫人左看看儿子,又看看孙女儿,目光一下子就警惕了。

“大哥儿有了心上人了。”哎呀宁国公就觉得长子真是特别有自己当年的诸般风范,一下手就抢到了这京中最好的姑娘。他最喜欢崇拜的就是强势可靠,能保护自己的人了,也不在意外头盛传元秀郡主是个母老虎。

别说元秀郡主平日里见到他都十分温顺,就元秀郡主当真是个母老虎,那他才要高兴的好么?没听说过狐假虎威啊?国公爷就默默鄙夷了一下一群没见识的人,一边开心地说道,“正是诚王府的元秀郡主,母亲您说,这是不是极大的福气?”

“谁?!”宁国公太夫人顿时就惊呆了。

这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她才一想,长孙就将郡主给拐回家了?

哪怕是有林三太太那等操心的事儿,可是这一刻太夫人的心情当真是极好了,恨不能立刻就将元秀郡主娶了来免得夜长梦多。

“不愧是我的孙子。”她就很骄傲地说道。

宁国公顿了顿,觉得儿子其实还是继承了自己的魅力来的,不过母亲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就迟疑着微微点头,对太夫人飞快地说道,“前两天诚王还请我去喝茶,我们倒是十分投契。”

都说了,国公爷喜欢强势的人,诚王殿下生得跟个悍匪似的,走到路上有辟邪的效果,国公爷就见自己跟着诚王走路,那走到哪儿就都能走一条宽敞不会有人挤着自己的道路。

他想了想这些年跟诚王的关系不过是寻常,就深深地扼腕了。

“早知道,就早和诚王交好了。”少当了十几年的朋友,宁国公觉得很遗憾。

胖团子想了想诚王待自己很宽容,就鼓着胖腮捧哏道,“王爷是好人,”她顿了顿,想到诚王府一大家子,连卫瑾对自己都很和气,就认真地说道,“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说完,胖团子用力地,认真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宁国公太夫人就觉得这句夸奖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的样子,可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儿。

“是吧?所以王爷来邀请我们去王府做客,到时候,我们一家都过去。”见胖团子一脸憧憬的样子,宁国公想了想也蛮憧憬的,小声儿说道,“别看王爷五大三粗的,可却有一项极好的优点旁人不能及,就是惧内了。”他还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不说太夫人,就是胖团子都觉得无力吐槽了,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希望郡主可以厉害些,不然如何支立家门呢?”

他见了诚王,就觉得诚王的家风极好,又想到诚王府前儿往府里送了一车的东西,说是诚王的长孙送给阿妧的。

宁国公亲自去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见都是一些小衣裳小玩具,还有一幅画儿,画儿上是一只笔触稚嫩的兔子,画的角落还盖着一张小印,乃是卫瑾送给小伙伴儿的亲手作品。

想到生得精致漂亮的卫瑾,宁国公心中遗憾了一下。

可惜差着辈分了。

不然宁国公真的蛮想刷一个青梅竹马来给阿妧的。

“大哥儿有福气得了郡主,那往后就决不许淘气伤了郡主的心。”太夫人想了一会儿就笑着说道,“厉害不厉害的倒是无所谓,要紧的是,这两个孩子彼此真心喜欢彼此,能过得顺遂幸福,咱们也就开心。”

她叹了一声,只觉得心满意足,越发叮嘱儿子道,“大哥儿是林家的长子嫡孙,往后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他的婚事,你万万不能轻忽。还有,既然能得了郡主的心,那这婚事……”

“过些日子他母亲就往宫里去请皇后娘娘与陛下的赐婚旨意,一定叫郡主这门婚事体体面面的。”

宁国公虽眉飞色舞的,只觉得儿子这真是能干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媳妇儿,那往后谁还敢小看国公爷啊?不都得在元秀郡主的银枪之下毕恭毕敬?

只是他正做着梦呢,不过过了几日,就大清早的不消停了。就连阿妧也想不到,天儿才蒙蒙亮,自己打着小哈欠从床上拱起来,抖了抖胖嘟嘟的小身子哼哼唧唧地趴在床边儿不肯下地,却听见仿佛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微弱的说话声儿。

仿佛是恐吵醒了自己,因此外头的说话声儿十分的小。

胖团子沉默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穿着薄薄的雪白小衣裳就趴在了门板儿上,目光充满了开心。

大清早就能听见八卦,团子们都会很开心的。

“姑娘,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十姑娘兴奋得扭着小身子哼哼,却只能隐约地听见有说话的动静,正有些不满意,却看见门被推开,急忙一本正经地拿拳头抵着下巴咳了一声,之后,对跨门而入的青梅露出无辜的表情。

“散散步,散散步。”她撇开小短腿儿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往一侧遛弯儿。

只是才迈开小胖腿,十姑娘就被青梅无奈地给抱起来了。她伏在青梅带了几分点心香甜气味儿的身上,馋得偷偷儿舔了舔嘴巴。

打从宁国公差点儿叫林三太太母女滚蛋,这都是主子都这样冷酷,那见了下人还能有个好儿?因此,最近国公府里这些仗着是国公府经年奴仆,甚至都有些敢克扣挤兑主子的下人,对阿妧都十分殷勤。阿妧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种讨好,因此天天儿都能收获许多的好吃的。

只是不知怎么,十姑娘大不幸,似乎比之前刚刚入府的时候消瘦了一些。

这把阿妧给急的。

若团子不胖了,岂不是会叫靖王担心,又担心她受委屈或是有心事?

就算她说没有,靖王也不会信啊。

不过除了这个,变瘦对于其实本有些小臭美的阿妧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如今再给太夫人磕头请安,就不会跟个球儿似的一路滚出去了不是?

她讨好地蹭了蹭给自己忙着穿小衣裳的青梅,见她沉默了片刻,给自己穿了一件八成新,已经过了几水儿的藕色的小裙子,瞧着朴素老实极了。还给她只戴了一件最普通的银簪,上头小小的凤头里吐出一颗小小的南珠来,并不会叫人瞧着被虐待克扣,可也不会珠光宝气。

“谁来了?”见青梅如临大敌的样子,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她还看了看天

叫她说,这天才亮,大家才起床早膳都来不用,就有人来做客,也是蛮拼的了。

“寿安侯夫人来了。”青梅简短地叮嘱阿妧,眼里带了几分担心,柔声说道,“若侯夫人不喜欢姑娘,姑娘也别在意,只当不跟她一般见识就好。”

寿安侯夫人乃是宁国公夫人的亲妹妹,就看在这层关系上,也得对这位传说中很令人不高兴的寿安侯夫人恭顺些。青梅想到寿安侯夫人上门的目的,心里不由叹息了一声,给阿妧整理了一声,方才顺从地带着阿妧去了上房。

此刻上房里正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

“二姐姐,我真是没法儿活了,那混账三妻四妾不说,如今又纳了个据说卖艺不卖身的花魁进了府里。平日里宠着那一屋子的妖精,却分明不将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这叫我有什么体面见人呢?不过是弄掉了一个妖精的胎,他就瞪着眼睛喊打喊杀地要处置我,我,我……”

就听里头的哭声陡然拔高了,“他是寿安侯,可我还是皇子们的亲姨妈呢!他竟敢这样待我,二姐姐,我决不能这样简单地放过他!”

“你还想怎么办?那孩子确实是你给弄掉的。且那时我就说过,若不喜庶子,就该拢着你夫君些。只要能拢住他的心,你就是叫他去宠爱别的女子,他自己也不干。如今他已经有了姬妾庶子,满府一屋子的庶子庶女,既然都这么多了,你还差这一个不成?非要做出狠毒的手段,你有能耐做恶事,你倒是别叫他知道是你做的啊!”

宁国公夫人都头疼死了,见丈夫都夹着尾巴跑了,越发无奈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忌惮他?”寿安侯夫人顿时大声哭道,“我才是他的妻子啊!”

不爱惜妻子,却去宠爱一些狐狸精,这还是人么?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你还来我面前哭做什么?”

宁国公夫人话音刚落,阿妧就有点儿尴尬了,小短腿儿迈开在门槛儿上,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

“门口是谁?”门帘子动来动去的,宁国公夫人就看见了,扬声问了一句。

“是十姑娘。”一旁丫鬟急忙答了,又俯身扶了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的阿妧一把,见她平平稳稳地在门槛儿后站稳了脚跟,这才放心地又站到了外头。

阿妧听见宁国公夫人叫自己过去,就一路滚着滚到了她的面前,仰头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想来见母亲,不知母亲这样忙。”她虽然也听说寿安侯夫人任性又刻薄,可是也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你啊,惯会说漂亮话儿的。”宁国公夫人最知道这小东西了,笑眯眯地掐了掐她的脸。

“这是谁啊?”就在阿妧很舒服地窝在她的怀里,就听见一旁声音嘶哑的声音开口。

她一转头,就见宁国公夫人的下首正坐着一个中年女子,身上的衣裳金光闪闪,可是看起来脸色却十分暗淡,满头的珠翠,却瞧着就不是个省事儿的性子。

见阿妧看过来,这女子便哼了一声皱眉道,“莫非这又是姐夫的哪个小侄女儿?我说二姐姐,你也别纵着姐夫太过了,这林家这么多的小辈女孩儿,一样一样儿地赏她们首饰衣裳的,不知她们偏了二姐姐你多少的私房去。有这份儿好处,你还不如多看顾你外甥女儿呢。”

她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是平日在家也是这么一副脾气。

宁国公夫人的手就顿了顿,露出几分叹息。

这妹妹来往国公府也不是一天两天,可就连诚王府都知道自己将二房庶女收在膝下,这妹妹却不知道。

她的这份不知道,只不过是对姐姐不关心。

来了就抱怨,就诉苦,就有各种的要求,哪里还管姐姐的死活。

“外甥女儿有你呢,我看顾她做什么。”

“往后不就是一家人了么。”寿安侯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可不许乱说。”谁跟她是一家人了!

“二姐姐,你莫非还看不上我家柔姐儿不成?她可是侯门贵女,生得好心底好又乖巧又可爱,若不是她死活非要嫁给你家大哥儿,我,我早就求大姐姐下旨叫她去做靖王妃了。”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跟做靖王妃是一件十分轻松,手到擒来的事情。

胖团子听见这惊天八卦,顿时就惊呆了。

原来靖王殿下还有这么被嫌弃的黑历史呢!

作者有话要说:  胖团子:殿下别伤心,我不嫌弃你!(づ ̄ 3 ̄)づ~

☆、第56章

寿安侯夫人显然不觉得自家闺女配不上皇子。

这世道姑表做亲天经地义, 她女儿乃是侯门嫡女,与靖王有表兄妹的名分, 有什么不能嫁给靖王的呢?

不过是看着靖王为人冷厉, 因此不喜欢罢了。

见她这么一副蠢笨还当自己蛮聪明的样子,宁国公夫人头都大了。她迎着寿安侯夫人期待的眼睛皱眉道, “前儿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外甥女儿是好的,只是跟我家大哥儿没缘分。她如今也大了, 正和我们府里的阿姣一个年纪, 你不想着好好儿帮她寻个好人家, 偏偏还和我纠缠此事,难道就不怕耽误了那孩子的婚事?”

见寿安侯夫人用力地张大了眼睛, 她摆手说道,“往后这婚事你也别提了。我给大哥儿已经相中了一家姑娘,喜欢得不得了, 定要娶进门的。”

“是谁家?”寿安侯夫人急忙问道。

“往后你就知道了, 总之是个极好的姑娘。”因诚王府还没有动静, 因此宁国公夫人也不好大肆张扬, 便含糊了过去。

“凭谁家, 莫非还能好过我家柔姐儿?”

宁国公夫人都想不明白妹妹哪儿来的这份儿自信, 她摆了摆手, 就是不提婚事, 见寿安侯夫人低声不知在诅咒什么,便将阿妧抱在怀里说道,“这是我家小十, 你唤她阿妧就是。如今这孩子记在我的名下,你这个做姨妈的,往后多照顾她一些。”

她捏了捏阿妧的小胖爪,不知怎么就微微一愣,垂头就看见胖团子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含笑问道,“瘦了?”

“瘦了。”虽然瘦了可依旧是颗胖团子的阿妧发出了一声惆怅的叹气。

“什么?记在二姐姐的名下?这丫头瞧着就没个正经的……好吧,二姐姐你喜欢,养着就是。”对于寿安侯夫人来说,阿妧这胖嘟嘟的团子不过是拿来给宁国公夫人打发时间的,跟小猫小狗儿差不多。

喜欢的时候摸一摸,不喜欢就丢到一旁,反正也不会在意,因此阿妧并不被她放在眼里,因此什么见面礼那是别想了。

见这胖嘟嘟的小东西依赖地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她便冷哼了一声,对宁国公夫人说道,“只是二姐姐也记得,就算再喜欢,也不及柔姐儿是二姐姐的亲外甥女呢。这么个小东西……你得了造化,能养在你家太太的膝下,往后一定要记得感恩,长大了要孝顺你家太太,别当个白眼狼啊。”

她看不上阿妧,因此说话很不客气。

阿妧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在宁国公府,这寿安侯夫人还是一副指手画脚的样子?

就这么鼻孔朝天的,怪不得寿安侯非要收一屋子小妾呢。

“你这话怎么这么难听!”宁国公夫人早知道妹妹是个什么德行,急忙拿手捂住阿妧的耳朵,见她乖乖地爬进自己的怀里,这才冷淡地说道,“柔姐儿是我的外甥女儿,我疼爱她没错。可是我告诉你,这孩子虽从前是她二叔家的,可如今是记上了族谱的,正经归到我们这一房的。我与你姐夫将她爱逾珍宝,若日后你还想上门的话,就不要再叫我听见你看不起她的话!”

“二姐姐你……”寿安侯夫人没想到姐姐竟然吃哒了自己两句,一怔之后,陡然涨红了脸,又飞快地探身过来看阿妧的小胖脸儿。

“你和姐夫这么喜欢一个隔房的丫头?”这把隔房的侄女儿当亲闺女,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寿安侯夫人心中生出几分怀疑来,上上下下打量呆呆从宁国公夫人怀中看出来的小团子,许久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阿妧的小脸儿就惊呼道,“二姐姐你看,她怎么有点儿像二姐夫呢?莫非是,莫非是二姐夫在别处的沧海遗珠,假托二房的名义送回来记在你们的名下?”

这一定是宁国公的亲闺女。

不然宁国公疯了疼爱弟弟的女儿爱逾珍宝啊?

一想到这里,寿安侯夫人的心中竟忍不住生出隐隐的喜悦与期待,急忙去看宁国公夫人的脸,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到难堪与破碎的表情。

“二姐姐,我可是你嫡嫡亲的妹妹。她若是二姐夫的私孩子,别人瞒着也就算了,你莫非要瞒着亲妹妹不成?”

寿安侯夫人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