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皇兄爱护阿妧一样爱护我么?”她笑嘻嘻地问道。
显然, 虽然情场不怎么得意,然而公主殿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就是个男人么。
公主殿下想得开!
六皇子就笑了笑, 目光落在蹦蹦跳跳跟在靖王身边,又恢复了活泼的阿妧的身上,许久, 轻轻地应了一声。
“知道皇兄你对阿妧好了。只是靖王兄也真讨厌,明明知道皇兄你喜欢阿妧,怎么还叫她去相看别人家的公子。”
这不是挖六皇子墙角儿么, 七公主就骂骂咧咧地挽着袖子想给六皇子主持公道了。只是六皇子却含笑拦住她,温声说道, “只要阿妧喜欢, 也并不不可。若阿妧能嫁给自己喜欢, 又喜欢自己的人,那我也很高兴。”他的宽和与温柔, 都叫七公主呆了呆。
“皇兄, 你待阿妧真的没话儿说啊。”这种喜欢的人幸福自己就幸福啥的,公主殿下就觉得很罕见了。
六皇子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阿妧就觉得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人在看着自己, 一回头,见六皇子对自己微笑,就急忙笑了一下儿。
“殿下要带我去哪儿?”她揪着靖王的衣裳好奇地问着, 一只小脑袋四处乱看,就见这不知是御花园的哪里,总之就十分繁花似锦的,之后就见远远的一扇宫门前正有禁卫在站岗。
到了这儿阿妧方才发现这宫殿有点儿眼熟,仿佛是皇帝陛下很喜欢来歇息的宫殿。这种内宫禁卫,特别是有机会混到皇帝面前的,大多都是勋贵之中的杰出子弟,没准儿什么时候得了皇帝青眼就能鱼跃龙门。
不提别人,只说阿妧的大姐夫元英。
前两年在皇帝面前得宠得很,如今就已经叫皇帝扶持着往户部去了。
这对于勋贵子弟来说,是一条捷径。
于是阿妧探头探脑地趴在门口儿,就见靖王靠在门口,指着那站在远处的大门前的一个银甲银剑的漂亮少年就对阿妧说道,“这是赵国公府的嫡长孙。赵国公府世代单传,传到了他这里,依旧是唯一的继承人,日后一定会继承赵国公府。你若嫁过去,必然是国公夫人。”见阿妧点着小脑袋,拿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垂涎地去看那精致漂亮的美少年,还握着小爪子使劲儿,靖王突然心中生出几分不悦。
他忍耐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他独苗儿一个,没有兄弟姐妹,你担心的妯娌小姑子的,都没有要担心的。”
当靖王殿下万里挑一选了这么一个出来,很容易么?
真是累死靖王殿下和馒头叔了。
“哎呀,从前没有听说过他呢。“阿妧就张着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偷偷儿去看人家小公子。
她觉得这少年生得很漂亮,有一种锐气的俊俏,只是想了想,她就觉得迟疑了起来。
若当真这么好,那宁国公怎么没有给她挑中了这个夫君人选呢?
打她还是一颗胖团子的时候,国公爷就开始为闺女选女婿了呀。
“喜欢么?”靖王眯着眼睛看捧着小脸儿眼巴巴去看人家美少年的小姑娘。
“他生得好看,只是不及殿下多矣。”阿妧还是很知道甜言蜜语的,又觉得靖王对自己的心意十分令人感动,急忙拿小身子往靖王的大手上蹭了蹭,见他一双黑沉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沉默,又急忙拱爪感谢道,“都是殿下的心意,我真的很感谢殿下。他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因唯恐靖王辛辛苦苦为自己挑选了夫君自己断然拒绝不领情伤害到靖王,她就夸了两句。
见她摇头晃脑更满意的样子,靖王越发不快。
他看了这小姑娘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
“只是赵国公府最重子嗣,”不重视不行啊,不然一不小心不是要断嗣?靖王英俊的脸上一片冷淡,淡淡地说道,“每一位赵国公后院都姬妾成群。开枝散叶对他们来说才是大事。这小子的父亲,内宠就占了半个国公府,你若嫁过去,上头两层婆婆,都给你塞小妾。你若独占他,定然会骂你狐媚无耻,骂你要断了赵国公府的基业。”
就赵国公府这种,那只求女人多多的给,孙子挨个儿宠爱,谁能有孕,那就是大功一件。
若正妻有孕也就罢了。
若有孕的是侍妾,只怕就要仗着有儿子踩到正妻的头上去。
且那两层的婆婆,都不带给正妻做主的。
阿妧瞬间闭嘴,默默地离那俊俏的小少年远了些。
“不,不爱这样儿的。”她吭哧吭哧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儿。
见她看都不看那少年了,靖王的眼角就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温声看着抬头信任地看着自己的阿妧说道,“这已经是极好的人选,偏你不喜欢。”
见阿妧拼命点着小脑袋唯恐自己给她乱点鸳鸯谱,靖王就继续说道,“仓促之间,本王也再挑不出比他更好的人选,你再等等,本王继续给你挑。”靖王殿下也觉得,那种婆婆不省心的,绝对不大合适自家亲手养大的小姑娘。
他决定放亮眼睛继续观察,又觉得阿妧也和自己一般觉得那少年不好,十分满意。
“不急,我才多大呀。”阿妧就急忙说道。
见她懂事,靖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姑娘急忙蹭了蹭。
虽然不能窝在靖王殿下的怀里了,可阿妧还是很喜欢和靖王亲近的。
七皇子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半点儿都没有被靖王冷淡的不悦,只笑着看了阿妧片刻,又看了看远处那一身银甲俊俏夺目的赵国公府嫡长孙。
片刻,他淡淡地转移了目光。
“哎呀,那不是陛下么!”阿妧正蹭着靖王的手表示亲昵,却见那宫殿里正眉开眼笑地走出来一个皇帝陛下。
这皇帝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宫装美人,见那人正是赵贵妃,阿妧对着皇帝抬起的手就慢吞吞地落了下来,倒是皇帝的眼神儿不错,正陪着自家爱妃走出宫殿,却见阿妧和靖王几个正躲在门口,急忙大笑着招呼道,“怎么你们都在?莫非是来找朕的?”
他就撇开笑容有些僵硬,之后就恢复了温柔谦和的赵贵妃大步到了阿妧的面前,目光炯炯。
十姑娘哪儿敢说自己是来相亲的,急忙拱爪给皇帝请安,之后就仰着小脑袋讪笑道,“和殿下随便逛逛,就逛到这儿来了。”
见那门口的赵国公府的嫡长孙也好奇地看过来,心虚极了的阿妧急忙扭了扭小身子躲在靖王高大的身影之后看着皇帝。皇帝见她仿佛有心事的样子,急忙就凑过来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儿受了不成?”他关心极了,就对阿妧说道,“谁叫你不开心,你只管来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谁敢叫我不开心呀,我有陛下做大靠山呢。”阿妧就急忙说道。
“那是自然,朕自然是你的大靠山。”
皇帝很喜欢阿妧把自己当成靠山狐假虎威的小模样儿,见小姑娘今日穿得讨喜可爱,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朵,见后头赵贵妃没有跟上来,就贼兮兮地缩头缩脑凑在她耳边问道,“你姐姐最近给你来什么书信没有?”
他还害臊地搓了搓自己的大手,欲盖弥彰地说道,“朕,朕就是关心一下显荣身边的情况,你,你可别误会啊。”他英武的大脸就吭哧吭哧红了。
阿妧无语地看着这皇帝。
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忘她姐姐呢?
也对,她姐姐阿萝可是立志要做人家心坎儿里的红玫瑰啥的。
“没有。”她也鬼鬼祟祟地对皇帝说道。
皇帝看着这鬼头鬼脑的小东西沉默了。
都没有书信,还鬼鬼祟祟做什么?!
只是他不过是想知道一些阿萝素日里的生活,却也明白自己是个老菜帮了,实在配不上如花似玉正是花期的阿萝,平日里偷偷摸摸听听人家的事儿也就算了,这要是觊觎人家,皇帝陛下还不叫显荣长公主给拍成馅儿饼啊?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有些怅然地说道,“朕也没想怎么着。”
他不愿阿萝那样年少的年纪却入宫来满足自己的这一点小小的喜欢和欲/望,而是更想见到阿萝嫁给和她般配的男子,过得幸福顺遂。
看到心爱的小姑娘过得好,他也就幸福啦。
皇帝陛下的心一下子就文艺了起来。
只是叫阿妧偷偷儿腹诽,绝对是自作多情来的。
这皇帝陛下要是敢叫阿萝进宫,凭阿萝如今的气势,还不捅死他啊?
“我信陛下。”千万别想老牛吃嫩草啊,阿妧就在心里默默祈祷。
只是她心里也很好奇。
阿萝正是最美丽的年华,也不知道怎样的男子,才会令阿萝倾心。
“你信朕,朕真高兴。”其实连皇帝陛下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的心,见阿妧认真地在信任自己,皇帝只觉得感动莫名。他对阿妧笑了笑,就精神起来,招呼自己的心灵棋友一块儿下个棋什么的。
倒是这一招呼,他就见几个儿女都在,急忙扮出慈父的样子来笑着说道,“难得人聚得这样齐,咱们一块儿在外头走走也是好的。”他十分在意七皇子的身子,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身子还好?”
就前两天七皇子还大病了一场,病得沉重不堪,叫皇帝操碎了心。
“叫父皇担心了。儿臣还好。只是劳累父皇与母妃日夜守在儿臣病榻前,儿臣不安极了。”七皇子轻轻地微笑了起来,见皇帝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就声音温和地说道,“儿臣也感激皇后娘娘开了父皇的私库,用了最好的药材来给儿臣入药。儿臣的身子能坚持到今日,已经是很难得。”他一身飘逸优美的衣裳,风微微地吹过来,吹动了他的长发,令他越发清逸逼人。
只是见他脸色苍白病弱,却还是在勉力安慰自己,皇帝的心里就不好受。
“皇后一向是疼爱你更多些,朕也感激她。”
七皇子目光微动,之后就笑着说道,“儿臣也觉得如此。”
“殿下忘了说了。”阿妧竖着耳朵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虽然不知七皇子这话样样儿都是好的,到底哪里有不对,可是她还是在一旁认真地补充道,“陛下,娘娘命人开陛下的私库给七皇子殿下拿最好的药材的时候,还叫宫女儿给殿下带了一句话。娘娘说,虽然药材都是最好的,只是药材的药效也烈性,叫殿下不要一口气儿用太多的药材。殿下的身子本就是内中空虚,若用得多了,药效大了,反而虚不受补,也会伤了身子骨儿呢。”
她眼巴巴地说完,就歪头问七皇子道,“殿下说,娘娘说得对么?”
七皇子俊美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姑娘,许久,含着笑意和声说道,“你说的没错。”
靖王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要朕说,这世上最妥帖的就是皇后了。连这都想到了叮嘱你,朕还担心什么?”皇帝就觉得很满意。
从后头走过来的赵贵妃听到这里,依旧美貌却更多了几分温柔贤良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自在。
她抿了抿红唇走到近前,阿妧就清晰地见到了她的脸颊上有细微微弱的一道红色的伤疤。这伤疤令赵贵妃十分的美貌都减到了七分,且见皇帝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赵贵妃的脸,然而这两年除了赵贵妃之外,后宫之中又多了几个比较得宠的低位妃嫔,就算是懵懂的阿妧也得在内心腹诽一下男人们这看脸的劣性根了。
只是此刻,赵贵妃和皇帝还是蛮柔情蜜意的。
“娘娘待我们母子的心,自然是极好的。”赵贵妃素手压在皇帝强壮的手臂上,露出了一个柔和感激的笑容。
她俯首,就仿佛对皇后万般的感恩。
“少恶心人了,娘娘待人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什么一定要挂在嘴边儿上这样刻意?若当真心存感激,那就别嘴上说一套儿,心里想一套儿啊。”
七公主最看不得的就是赵贵妃母子的虚伪,且想到方才,若不是阿妧描补,那皇后拿了上好的药材来给七皇子反倒成了包藏祸心。她到底是宫里头长大的人,哪里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只觉得赵贵妃母子这白眼狼儿十分讨厌,就顿足道,“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
“方才儿臣还看见那个阿妤在宫里哭哭啼啼陷害嫡母,如今……赵贵妃娘娘,你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吧?”七公主就不客气地问道。
虽然赵贵妃是她妃母,可是七公主连皇帝都敢踹,自然更不将赵贵妃给放在眼中。
“你!”赵贵妃脸色一变,然而突然想到了阿妤,美眸顿时一眯,急忙将柔弱的娇躯依偎在皇帝坚实的手臂里,柔声道,“阿妤就是南阳侯大人与乐阳的爱女。陛下,臣妾听说乐阳思念南阳侯大人去了百越,只留了阿妤一个在府里头。她一个人怎么过日子呢?孤身一人难免凄凉无人照料,臣妾想叫她接到宫里来好好儿照顾她,也好叫乐阳与南阳侯大人安心啊?”
皇帝正听着宠妃的话点头,听到这里一愣,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乐阳走了,可这个什么阿,阿妤,不是还有嫡母在?交由嫡母照管就好。若叫你接进宫,那南阳侯夫人的脸往哪儿摆?她一个庶女莫非还敢将嫡母不放在眼里?这可不行。”
☆、第137章
皇帝顿了顿, 还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儿。
庶出的子女,被不就应该在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儿么。
若阿妤一个庶女却入宫养在赵贵妃的膝下,那不是往南阳侯夫人母女的脸上抽耳光?
且人家嫡母没死呢, 做什么抢走别人的庶女?
这叫世人眼中怎么看待南阳侯夫人?
因想到这里,皇帝就握住了赵贵妃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 “你在宫中大概思虑得少了些,只是这件事却万万不行,不然这世间的礼法不是没了规矩?既然嫡母尚在……就算南阳侯夫人不在那还有宁国公太夫人这个祖母, 那丫头又不是没有根基的孤女,养在你的宫中实在不大合适。还有……”
皇帝就纠结地看着美貌温柔的赵贵妃,许久便叹气道, “乐阳跟你不过是堂姐妹,那庶女和你的关系就更远了, 她若是住在你的宫里头, 外面的人会说闲话的。”
赵贵妃连侄女儿都送进来服侍皇帝陛下, 这呼啦啦地叫一个柔弱美好的小姑娘进宫……
这看起来没啥慈爱的心思,反倒像是再给皇帝一个女人。
不然也是, 谁家的闺阁女孩儿没名没分地入宫呢?不明摆着是给皇帝留着的么。
那不坐实了他是个昏君?
陛下表示不高兴。
“可是南阳侯夫人……”赵贵妃就不甘地开口。
“她或许有不好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正躲在靖王的身后探头探脑的阿妧, 见小姑娘一派天真无邪,心里就多了几分怜爱,低声说道, “只是阿妧说过,虽然南阳侯夫人一贯高傲,却从未对她有半点欺凌与狠毒的薄待。这就很好了。那庶女还想要什么?莫非还想要跟嫡女争长短不成?”
皇帝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阿妤的名字给忘记了, 只是心里却对阿妤多了几分不满。
南阳侯的庶女,阿妧和阿萝,他都很喜欢。
这都是十分可爱美好的小姑娘。
可是南阳侯怎么还有阿妤这种爱挑事儿的庶女?
“那庶女真是个不省心的,和阿妧阿萝比起来,简直就是地里的泥!你在宫中见识少,大概不知道她这种种心机。只是往后叫朕说,不许她入宫来!嫡母还在宫外,她反倒能进出宫廷,这凭的是什么?!”
见赵贵妃雪白柔弱的脸都惨白得没有血色,皇帝也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就抓着头发沉声说道,“这丫头太有心机,又不是个心思纯良的,往后你不要叫她入宫来了。”
“都,都听陛下的。”赵贵妃求助地看向七皇子,只是七皇子垂头轻轻地咳嗽着,避开了她的目光。
开玩笑。
七皇子殿下烦死总是要往自己身上扑来的阿妤了好么?
只是叫赵贵妃更加接受不了的,是皇帝的口中竟然提到了阿萝。
一想到皇帝这几年对阿萝念念不忘,赵贵妃就觉得亏得慌。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心口,努力叫自己露出柔顺的表情来,见皇帝满足地哼哼了两声,并未想和自己纠缠阿妤之事,就在心中可惜了一番。
虽然她取不中阿妤做七皇子的正妃,只是叫赵贵妃想着,阿妤琴棋书画都是最好的,又是乐阳郡主的女儿,往后必定是和自己一条心的。若阿妤做了七皇子侧妃,那她一则会好生服侍七皇子,另一则,也会对赵贵妃马首是瞻。
七皇子的正妃若是豪门贵女,未必会将赵贵妃这等南朝亡国公主放在眼里,可是若有阿妤在,赵贵妃却依旧可以在儿子的面前说得上话儿。
正妃给儿子做摆设做门面,阿妤给她和七皇子做贴心人,这该多好。
因想到这里,赵贵妃的心里就有些不甘心。
只是看着七皇子沉默的样子,她又不知该怎么和儿子说自己的盘算。
七皇子的婚事,已经叫她操碎了心。
皇帝这口口声声嫡庶嫡庶……
总是叫她心里过不去。
若皇帝当真这样看重元嫡,那豫王日后即位就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儿了,然而若豫王即位,她还有活路么?
“对了,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皇帝给自家爱妃上了一课,见赵贵妃仿佛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在心中满意了起来,格外高大地挺了挺自己强壮的胸膛,就见阿妧这一回躲得连小脑袋都不露出来了。
在御前谁敢说假话呢?只是这说真话阿妧这脸皮儿薄的又怕她撑不住,七公主几个都当没听见。倒是阿妧抖了抖小身子,慢吞吞从靖王的背后探出小脑袋,对皇帝招了招手。
这种有秘密要分享的表情,顿时就叫皇帝的眼睛亮了。
天伦之乐啊!
他急忙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小姑娘贼兮兮地小声儿说道,“相亲来的。”
“相!”皇帝的眼睛都瞪圆了,才吐出一个字就记得要保密,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奋力地四处杀气腾腾地看着,仿佛要看哪个小王八羔子敢撬六皇子的墙角儿!
他心里恨恨地想着回头就叫那胆大包天的小子去扫宫中茅厕,只是见阿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眼里又带了几分希望急忙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问道,“你一定不喜欢,是不是?”这才是自己的心灵棋友呢,猜得很对啊。阿妧就点了点头。
“那朕就放心了。”皇帝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
“还是靖王殿下为我挑的。殿下为我费心,真是没话儿说。”阿妧就感动地给靖王发了一张好人卡道,“殿下真是个好人!”
皇帝默默地看着自家倒霉儿子。
怂恿弟弟未来媳妇儿爬墙什么的……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
“对了,你进宫来才好,朕还要找你呢!”倒霉儿子连阿妧的婚事都狗拿耗子,却完全不想着给自己寻个王妃叼回家来,皇帝简直出离地愤怒了。
他看了没出息不敢跟靖王作对,也不知是用什么伤感的心来围观未来媳妇儿爬墙的六皇子一眼,这才气势汹汹地挽着手臂上的袖子骂骂咧咧地说道,“前两天朕叫武昌侯府的嫡女入宫来和你相见,你做什么把人家小姑娘丢在湖心亭里吹了半天的冷风?你,你还是不是人?!”
最后这句,简直就是皇帝内心的真实的悲愤写照啊。
这句怒吼,皇帝想要爆发已经很久了。
他更想问问,靖王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如花似玉,娇滴滴美丽柔软的女人,就不喜欢?
这身上的某处零件儿……还好使吧?
“我忙着给阿妧相看夫君,哪儿有时间应付她。已经叫人传了话儿叫她回家,她自己不肯,非要坐在亭子里,和我有什么相干?!”
天可怜见的,靖王殿下如今满京城地给自家团子寻摸个二郎真君呢,哪儿有空去睡女人?
且女人再软乎,有团子讨喜活泼可爱满地乱滚么?靖王一把就架住了皇帝陛下扑面而来的钵大的拳头,冷着脸将老父亲拧着胳膊给摁住,却见七公主就跟劫道的土匪似的,叫了一声就扑了上来。
公主殿下熟练地往被靖王压住动弹不能的皇帝的怀里摸去,摸出了一枚漂亮的血玉玉扣,觉得还不错,急忙塞进了阿妧的怀里。
十姑娘很迅速地将玉扣藏好,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就用一种很垂涎的目光看着皇帝陛下。
“给朕留一个!”再看到第二个玉扣被七公主摸出来的时候,皇帝陛下顿时痛哭流涕。
这血玉玉扣难得通透细腻晶莹如血,他他他,他就有仨。
本是要送给赵贵妃和皇后一人一枚表达皇帝陛下那真切的真爱如血的!
靖王就冷哼了一声,看着七公主美滋滋地抢走了皇帝的玉扣,这才伸出大手,从皇帝的腰间拽下来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绣着一条金龙腾云的荷包来,一只手打开看了看,见阿妧十分熟练地凑过来眉开眼笑地对自己摊开了两只雪白的小爪子,就将里头的几个素日里皇帝要赏人的玉石图章什么的倒在阿妧的手心儿里,不耐地将那空了的荷包一丢,见皇帝身上已经光秃秃的,这才将皇帝往一旁推了一把。
皇帝抱着面前的庭院大门恨不能哭出血!
“那是朕要给皇后的!”
“那回头我把这个给皇后娘娘。”阿妧就举着自己的血玉玉扣很懂事地说道。
“朕还要给贵妃一枚的!”
这一回阿妧和七公主同时垂头当没听见,抬眼一脸懵懂天真无邪。
赵贵妃眼角抽搐地看着被靖王随意丢在地上的那枚荷包。
那是她给皇帝绣的。
然而她也知道哪怕皇帝是在抱怨,然而他的心里却只是在欢喜快乐。不然就凭着阿妧几个,皇帝若是不肯给她们这些东西,怎么会默许七公主往自己身上明抢?
只是她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眼见皇帝总是对七公主和阿妧妥协叫她们两个小丫头趁火打劫,却只觉得气闷。盖因七公主和阿妧从皇帝手里得到的,都是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只是再气闷,赵贵妃面上也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含着柔情与效笑意看着皇帝玩笑。
片刻,皇帝就握住的手里最后的一个玉扣叹了一口气。
“你自己留着吧。”他大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温声道,“朕这儿还有一个,回头送给皇后就是了。”
赵贵妃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崩裂,忍了又忍,方才艰难地忍住了自己心中的怨恨。
当什么东西只剩下一个的时候,皇帝心里记得的,也只有皇后一个。
“不要。陛下的自个儿留着,我的送给皇后娘娘,陛下和娘娘戴一样儿的。”阿妧就很贴心地说道。
“这话朕爱听!只是阿妧这么珍贵的东西都送给皇后,真是吃亏了,回头朕叫人给你拿南边儿新供上来的南珠好不好?”
皇帝陛下完全忘记了十姑娘手里的其实是跟自己身上抢走的,就跟阿妧放了血似的,作为一个粗糙的皇帝,这陛下时到今日也没弄明白为啥就是个珍珠,这些家伙还分什么东珠南珠的,那看起来不都圆滚滚的一样儿么?见阿妧仰头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脸,皇帝就感到十分满足。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阿妧的头。
阿妧既然得了赏赐,自然是又和皇帝下了棋,赵贵妃气闷不已,更有阿妤还在自己的宫里等着,便勉强含笑看了一会儿就不忍目睹地走了。
她就不明白了,只会什么狗屁五星连珠的废物点心,是怎么吹成蕙质兰心的绝代女棋圣的!
七皇子本就病弱,不耐风吹日晒早就走了,到了晚上,阿妧就眉开眼笑地捧着许多圆滚滚的南珠回了宁国公府。仿佛皇帝陛下一直都记得靖王为她抢过南珠,当阿妧是十分喜欢珍珠的小姑娘,因此每每各地有珍珠供奉,皇帝总是会记得留心给阿妧一份儿。
阿妧的心里自然是感激皇帝的,她如今就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对皇帝是什么感情了。作为一个被皇帝宠爱,甚至当做三公主替身这么多年荣宠有加的小姑娘,她很感激皇帝对自己的处处爱护。
可是有的时候,看见皇帝的身边姹紫嫣红,走了这一个又来了另一个,阿妧又忍不住气他。
皇后那么温柔可亲,那么聪慧善良,为什么还要宠爱别的女人来叫皇后独守空房呢?
皮相美色,就比一个真正美好的发妻要紧么?
一想到皇帝对皇后虽然看重,可是却还是会宠爱别的女子,阿妧就觉得不开心起来。
想当初她看了很多的故事,曾经觉得那些原配皇后敌视陷害那些皇帝宠爱的妃嫔真的很恶毒。
可是如今,她却仿佛理解了那些恶毒的皇后。
她不能说那些陷害都是对的,可是对于皇后来说,那些嫔妃不也是自己的敌人么?
当然……换了十姑娘自己,没准儿就直接弄死皇帝扶持自己儿子上位,自己当个太太平平没有后顾之忧的太后娘娘去了。
反正罪魁祸首都是好色的昏君们。
她心里想着心事,就翻看了一下皇帝给自己的赏赐,却见这一回赏赐里头竟然还有一些很新鲜的对女孩子好的滋补的燕窝等物。虽然宁国公府里头燕窝多了去了,可是她总是觉得宫里出来的燕窝就是比家里的好一些,里头还有一些金丝血燕。
她摸了摸那些燕窝,想了想,分了一些送给了太夫人和宁国公夫人,又留了姐姐阿萝那一份儿,就捏着这几只金丝血燕往顺昌侯府去了,想着这样好的补品,不如给大姐阿姣用了,没准儿还能给她早日生个小外甥出来一块儿玩儿。
更何况每每阿姣回家,总是大包小裹地往宁国公府送东西,那些都是顺昌侯夫人的心意。
虽然都是寻常的东西,然而礼轻情意重,阿妧就很感念那位很利落大方的侯夫人。
当然,别总是眼睛冒绿光地看她就更好了。
想着这些心事,阿妧就欢欢喜喜地提着燕窝和几样儿宫里的进贡的料子到了顺昌侯府来了,只是才拜见了顺昌侯夫人一块儿往后院儿来见阿姣,却见顺昌侯府的院子里,正有一个美貌的女子面对脸色僵硬的阿姣在说话。
她正推了推身边一个珠圆玉润的少女对阿姣说道,“弟妹看看,我这妹妹生得宜室宜家,正是好生养的身子骨儿。你若喜欢她,往后她就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阿妧用力地张大了眼睛,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姐姐塞小妾,却陡然听到身边顺昌侯夫人暴喝了一声。
“放屁!”
☆、第138章
阿妧, 阿妧真是觉得震耳欲聋啊。
她呆呆地扭头,捧着小爪子里的燕窝不知该对暴跳如雷的顺昌侯夫人说点儿什么。
该说息怒?
还是满怀真诚地说一句感谢您这么替我姐姐发火儿做主啊?
阿妧还从未见过一个当婆婆的蹦着高儿地去骂要给儿子塞小妾的呢。
一瞬间她觉得侯夫人格外美丽。
且见顺昌侯夫人已经往阿姣面前去了,抬手就一耳光抽在了那笑容得意的美貌女子的脸上, 十姑娘顿时嗷地一声捧住了自己的小脸儿,觉得那张脸可疼了。
她这些年经常来往顺昌侯府, 自然也认出来了,那美貌女子就是阿姣的二嫂龚氏。顺昌侯夫人三子,自然有三个儿媳妇儿, 长子媳宁氏是位温柔安静的妇人,因早年与顺昌侯世子为了那许多的红颜知己青梅竹马长大的丫鬟什么的起了争执,因此这么多年一直都和世子的关系不怎么样, 守着婆婆和儿子过日子,十分安静本分。
阿姣本性也不是掐尖要强的, 十分知礼, 为人也温柔, 因此顺昌侯府之中,就显出来了这个次子媳龚氏。
这女人当年才嫁进门就闹幺蛾子, 摆出一副风风火火心直口快的模样儿, 口口声声要为婆婆“分忧”帮着管家,甚至越过了长嫂宁氏,被顺昌侯夫人给骂得狗血淋头, 之后就小动作不断。
顺昌侯夫人当年差点儿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却默默地忍耐了下来, 容了龚氏。
龚氏本就上蹿下跳的,特别是前年她给顺昌侯夫人生了一个孙子,那气焰就更嚣张了,如今甚至还想往阿姣的房里伸爪子。
因此当顺昌侯夫人大耳瓜子抽在龚氏的脸上,阿妧就在心里跳脚儿叫好。
“母亲?”阿姣正心里憋闷,叫龚氏给挤兑得站不住脚儿,却见顺昌侯夫人发威了,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急忙走过去扶住了顺昌侯夫人。她的眼眶发红,抓着婆婆的手臂急忙掩饰住眼底的泪光。
“瞎了你的狗眼!当我是死人啊?!当年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断断容不得妾室?你还把小妾往你妯娌的房里送?你怎么不把你自己送老三房里去?!”
顺昌侯夫人是个泼辣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当顺昌侯带着个美人儿一回京就把顺昌侯打得抱头鼠窜一脸血跪了不知多少日夜的门板了。她两巴掌就把龚氏那张美艳的脸给抽歪了,一只手指着她喝道,“还是你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嗯?!若你闲着,回头我也送你两个小妾怎么样!?”
“真是个贱人!”她又指着那圆滚丰满的少女骂道,“天底下没男人了?偏要给人做小妾?你还好生养?看你这肥臀大屁股的,我家阿英哪里看得上你!滚!不然大耳瓜子抽你我!”
她顺手就又扬起了犀利的手来,那丰满的少女花容失色,真是想都没有想过一向对她们疼爱有加的顺昌侯夫人当真是个母老虎,急忙转身就跑。她一动弹阿妧就认出来了,这姑娘是龚氏娘家的一个隔房的表妹。
之前来往顺昌侯府时见过两面,那时她就觉得这姑娘看见了元英就喜欢红了脸装羞涩,没想到还当真想要和元英发展点儿什么。
眼珠子一转,她默默地伸出了一条腿来勾了勾。
那姑娘仓皇逃窜,哪里顾得上看路,顿时就被绊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儿,满头满脸都是尘土,狼狈不堪。
阿妧就扭着自己纤细的小身子对她扮鬼脸儿。
虽然她小人得志十分可恶,可是这时候还是命要紧,那姑娘哪里有时间上来和阿妧这娇滴滴白嫩嫩的小姑娘撕扯,见顺昌侯夫人揪着龚氏的衣裳呸地唾了一口,越发慌乱起来,顾不得去解救龚氏,脚下踉跄头发散乱地跑了。
见她走了,想必日后再也没脸上门,阿妧这才用力地哼了一声,又急忙滚到阿姣的身边把呆住了的大姐姐往外拽了拽,小声儿说道,“大姐姐别难过,失心疯下贱人罢了,若你和她置气,才是对自己身上不好。”
“你个狗拿耗子的,谁给你的脸,叫你给你小叔子送小妾了?亏你生的是个儿子,若生个闺女,往后的清誉都叫你给败坏了!我是不是跟府里头说过?顺昌侯府谁敢纳妾,谁就给我滚蛋?!你偏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顺昌侯夫人恼怒得不行,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龚氏的脸上。龚氏到底年轻面嫩,且她一向和元二公子夫妻感情不错,她生得好,娇俏玲珑,因此备受宠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顿时就哭着叫道,“母亲,饶了我吧!”
“你方才好得意地送小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叫我饶了你!?”
“母亲,我,我也都是为了弟妹呀!”龚氏见阿姣远远地和自己的妹妹阿妧站着,顿时气得红了眼。
她是嫉妒阿姣的。
这个弟妹出身豪门林家,是南阳侯的嫡长女,出身就比她显贵了许多,就连家中也奢华富贵金玉满堂。
林家本就豪富,时不时地往顺昌侯府里送些珍珠宝石衣料布匹来给阿姣做脸,无论是什么,哪怕龚氏也出身勋贵,却都觉得满堂的耀眼。
不仅如此,阿姣的几个妹妹多出众,不是主持庆阳伯府,就是在显荣长公主面前风光,更还有个十分喜欢粘着阿姣亲密极了,连顺昌侯夫人都另眼相看的阿妧出入宫廷,听说是叫皇帝当公主一般锦衣玉食地养大的。且若说元二公子对那些美貌的丫鬟是有贼心没贼胆儿,那元三公子元英,就当真是对阿姣一心一意。
打从阿姣进门之后,元英甚至连沐浴更衣都不要丫鬟们服侍了。
就是元二公子还时不时和丫鬟偷偷儿调笑两句呢。
这样的家事与宠爱,龚氏怎么可能会喜欢阿姣?
不过是阿姣这些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才叫龚氏觉得老天还是长了眼睛的。
她将家中的表妹引荐给阿姣,就是想看阿姣的笑话。
她就不信,当元英宠爱了别的女人,阿姣还会如如今这般风光得意的。
可谁知阿姣没有跳出来,反倒是顺昌侯夫人暴怒了。
“我也是一颗心为了弟妹呀!”龚氏哪里敢说是自己的坏心,唯恐叫顺昌侯夫人给打死,抓着顺昌侯夫人的手就哭着叫道,“弟妹与三弟膝下无子,往后三弟必然是要纳妾的,若是遇上个淘气的丫头,再生了儿子,日后岂不是要踩着弟妹过日子?儿媳的表妹出身虽然低微了些,只是却一向听话懂事,就算日后生子也绝不敢和弟妹并肩,只会为弟妹分忧,不比外人强些?”
见顺昌侯夫人双目圆睁,龚氏就哭着说道,“母亲也要想想弟妹的为难。弟妹无子,心里头能好受?若有人为三弟生了一儿半女,弟妹的心里也好过许多啊母亲!”
她就哭着伏在顺昌侯夫人的面前。
顺昌侯夫人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阿姣一眼。
她想了想,顿时就大怒起来。
“胡说!少拿漂亮话儿骗我。什么为难,什么心里难过?难道生不出孩子就该死不成?我老实告诉你,若是我,就算生不出孩子,也绝不许他跟别人生!”
阿妧就见远远的顺昌侯听到这里有乱子往这儿来了,听见顺昌侯夫人这么霸气的话,侯爷脸上的胡子都抖了抖,缩头缩脑地抱头跑了。
侯夫人气势这般汹涌,侯爷也惹不起来的。
“母亲,母亲您在说什么啊?”龚氏也被顺昌侯夫人给吓坏了。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啊。
这就跟眼看着你断子绝孙是一个意思啊。
“滚!你再敢闹出幺蛾子来,我就分……”顺昌侯夫人一顿,不知怎么就吞了嘴里的话喝道,“我就给你送到佛堂去!”
她揣了龚氏一脚,将龚氏给踹翻在了地上,见她连滚带爬地走了,这才恼火地走到了阿姣的面前。
“从前她也跟你提过?”顺昌侯夫人皱眉问道。
“只提过一回,只是没有带着人过来,因此……”
“你不愿府中生事,因此不告诉我恐阖府不宁,这是你的孝心,这我都明白。只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自己忍着她。”
见阿姣垂头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顺昌侯夫人的嘴角动了动,许久便低声说道,“原是我对不住你。我如今心存顾虑,因此不能分家,叫你也受气。只是你要明白,不分家……”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一脸茫然的阿姣,低声说道,“也是为阿英好。”她轻叹了一声。
“母亲,我不明白。”阿姣其实是愿意分家的,早年顺昌侯夫人也隐约露出过分家的意思。
只是到了最后却不了了之。
“你往后就明白了。”顺昌侯夫人轻声说道。
只是她的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阴郁。
然而面对阿姣的时候,她就没有对着龚氏的母老虎的样子了,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回头我饶不了她,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见阿姣对自己感激地微笑,顺昌侯夫人就含笑看住了她,温声说道,“子嗣之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儿女都随缘,你只管放宽心,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来了。我听说你母亲急了?叫她不必着急,阿英是我亲手养大的,他绝不敢在外头淘气。”
“我没有怀疑过夫君。”阿姣低声说道。
“这就是你们小两口儿自己的事儿了。若你在府里看见他们不自在,那我在京郊还有个庄子,你们过去住些时候散散心?”顺昌侯夫人问道。
阿姣静静地听着,许久,眼里就闪过一抹泪光。
“母亲,我,我……”
顺昌侯夫人对她这样慈爱庇护,她觉得自己更对不住婆婆了。
“行了行了,你妹子来了,还不把泪珠子给收了?不然反倒像是我欺负了你。”顺昌侯夫人就笑了,伸手给阿姣抹了抹眼泪说道,“也别学那贤良人儿,贤良倒是贤良了,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就跟我似的,当年若是叫你父亲将那美人儿给接府里来,我这日子还能过?宁可打他个狗血淋头,往后和自己生分了,也不能叫个贱人来我面前碍眼,叫我不痛快。”
“是自己痛快还是男人痛快,这还得选自己才不吃亏。”
阿妧就很想问问顺昌侯夫人,还记得不?
她是婆婆来的,该向着儿子说话的呀!
“你二嫂这两年有些小算盘,我都知道。只是我如今忙着,又投鼠忌器,腾不出手来收拾她。不过你也不要忍耐。论起娘家,论起夫君的本事,你比她强了十倍,自然也不必听着她的话过日子。下回她再敢瞒着我来给你脸色看,你只把大耳瓜子往她的脸上抽。”顺昌侯夫人觉得阿姣什么都好,就是太温柔太隐忍,为了侯府的安宁竟然还忍了龚氏。她一懂事儿,顺昌侯夫人就更心疼了几分。
“我大姐姐哪儿肯在府里闹腾呀,都是家和万事兴,大姐姐下不去手。求侯夫人往后多护着大姐姐些。”
阿妧两只眼睛放光地看着顺昌侯夫人。
这才叫理想的婆婆呢。
只可惜侯夫人没多生几个儿子来,不然她也很愿意来给侯夫人当儿媳妇儿呀。
她摇头晃脑甜美讨喜,顺昌侯夫人看着她就忍不住笑了。
这两年阿妧在御前越发风光,荣宠直逼七公主。
七公主有的,阿妧必然也有,皇帝去了哪儿都不会忘了阿妧。
这样的宠爱,阿妧自己不知道,其实她已经成了世家眼中的香饽饽。
只是因她的出身,世家们都有些迟疑,更何况阿妧这几年才刚刚长成,虽然已经是可以定亲的年纪,却还是年幼了些。
她又总是身边不是跟着靖王六皇子七公主,就是跟着诚王长孙卫瑾,因此也没叫人捞着机会来跟她亲近。
见小姑娘娇憨可爱,小爪子里还提着给姐姐的心意,顺昌侯夫人想到阿妧送给自己的一些礼,又觉得心里熨帖,觉得阿妧十分讨喜。
见她对自己越发亲近,顺昌侯夫人就笑了笑。
她虽然生育三子,可是长子无能愚蠢,连个女人都能将他给骗得晕头转向,这样的蠢货怎么能支撑顺昌侯府百年门楣?
次子装模作样,明明心里也活泛得不行,偏要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道貌岸然,遇到了好处就迷了眼什么都顾不得,心胸不怎么开阔。
只有三子元英,为人端肃清正,又联姻林家,得宠于帝王,日后前程可期。
她虽然的确很爱护阿姣这个儿媳妇儿,方才的暴怒也是由心底而起,然而见到阿姣与阿妧都越发对自己亲近孺慕,她的心里也满意了几分。
元英的这门婚事,结得极好。
她虽然功利,可是对这两个孩子却是当真疼爱。
至于子嗣……
顺昌侯夫人想到一本正经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的元英,不由抽了抽嘴角。
儿子不是都说了么。
他叫太医诊断了,说是自个儿身子不好,不利子嗣。
都不利子嗣了……
那还着什么急?
☆、第139章
见阿姣迷茫的样子, 顺昌侯夫人就知道,元英在自己面前的胡说八道,阿姣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儿媳妇儿不知道, 她也乐得糊涂。
人呐,到了她这个年纪, 正应该难得糊涂。
她只是慈爱地宽慰了阿姣,叫她不必放在心上,且对她说了些元英这小子毒得很, 一点儿都不喜欢孩子,这才叫阿妧和阿姣姐妹两个去说话儿,自己骂骂咧咧地去收拾龚氏去了。
见顺昌侯夫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豪迈的身影当真是个女中豪杰,阿妧就默默地崇拜了一下, 抬头对低眉垂目的阿姣笑嘻嘻地拱着小爪子说道, “真是患难见真情。若不是……我还不知道侯夫人是这样慈爱的人呢。”
“母亲一向慈爱温柔的。”阿姣就柔声说道。
这年头儿, 能说出顺昌侯夫人是个慈爱温柔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两姐妹了。
至少别去看顺昌侯大人那心酸被压迫的一生和龚氏那高高肿起的脸呐。
“既然侯夫人都不着急, 那大姐姐也别放在心上了, 沉甸甸的心事在心里,那得多难受呀。”阿妧就将手里的燕窝送给阿姣说道,“这是陛下赏的金丝血燕, 最滋补的。二姐姐处我都没给,她如今补得也太过了。”
阿馨的日子过得特别好,再没有一处不顺心的, 如今生了儿子,庆阳伯府上下拿阿馨当祖宗,天天滋补,前儿阿妧去看望姐姐,一见吓了一跳,盖因她家二姐姐小脸儿都圆了。
只是利落的脾气还没忘,那把庆阳伯府管得风生水起的。
仿佛从嫁人之后,阿馨就再也不提啥贤良淑德温柔乖巧了。
庆阳伯府上下仿佛也很喜欢阿馨的爽快,而不是她的温柔。
这反正都是天作之合就是了。
“你二姐姐前儿来了一趟,的确是圆润了些。只是都说心宽体胖,心里没有忧愁,自然是会胖了的。 ”
阿姣想到了妹妹,自然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和阿馨一向姐妹情深,同胞所出自然是没有二话的,一想到妹夫孙词一向离不得阿馨的模样儿就忍不住微笑起来,笑着说道,“都说是天作之合,你二姐姐这门婚事极好。”
孙词是个憨厚木讷的脾气,阿馨却本性活泼伶俐,这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她见孙词都移不开放在叽叽呱呱的妻子身上的眼睛。这样的婚事就叫阿姣感慨地说道,“父亲,到底做了一件好事。”
她心里对父亲南阳侯是有怨恨的。
可是只有阿馨的这门婚事,她感激南阳侯。
感谢南阳侯将庆阳伯府的婚事留给了阿馨。
阿馨如今的幸福就证明,当初南阳侯是当真用心为女儿挑选了丈夫的,这就是一番慈父心肠了。
“燕窝怎么拿了这么多?你是不是都拿来给我了?这是陛下赏给你的,你自己用着对身子也好,都给了我反倒是……”
阿姣一边说正一边打开了阿妧手里的小包袱,见里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盏盏的血燕,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血燕难得,特别是这种进上的金丝血燕,也只得宫里的娘娘们才有了,寻常人家寻来了的也不及这般上好,虽然阿妧一向大方,可是阿姣却摇了摇头。
“你一心为了我,我明白。只是我已经偏了你多少好东西了?再要,我这脸都没地方放了。”
“大姐姐只用着,这玩意儿年年有,我屋里还剩下许多,若吃得好,我,我再跟陛下去拿。”
阿妧就把燕窝往阿姣的手里推了推,低声说道,“大姐姐这两年心力交瘁,我都明白。我只有在这上头关心你了。”她抿了抿嘴角方才轻声说道,“给大姐姐补身子,老太太也能放心大姐姐呢。”
若说太夫人不愁阿姣无子,那是胡说八道,就阿妧就好多次看见太夫人往佛堂去偷偷儿求佛祖赶紧给阿姣一个孩子,哪怕是先开花后结果,先给个闺女也行的那种。
更何况,她虽然给了阿姣燕窝,其实……
也是为了掩饰。
满府里她只送了太夫人和宁国公夫人之外,余下的金丝血燕,大部分都叫她求靖王使人送去了阿萝处。
可若是只给阿萝一个,太过显眼,或许会叫人说道她心里只有亲姐姐,却没有别的姐姐。
因此分润了阿姣一些,不会叫阿萝叫人惦记非议,也不会叫阿妧被人拿住话柄。
她对阿姣是存了一点点小算计的,此刻见阿姣真心为了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再不好意思,想到阿萝能用到这样珍贵的燕窝,她心里就美滋滋的,也就不在意阿姣手里的这一点点燕窝了,仰头就认真地对阿姣娇娇地央求道,“大姐姐就收着吧。这送了人的,哪儿有还拿回来的道理?若大姐姐觉得这是好东西,往后有好东西了也想着我一些就好了。”
她心里藏着心事,就抿了抿嘴角,拉着阿姣偷偷儿说道,“还有一件事儿,若二姐姐知道一定得发火儿,二婶知道也不会高兴。大姐姐一向温柔,因此这事儿我就先跟你说。”
她将阿妤进宫去和七皇子哭诉乐阳郡主的可怜和南阳侯夫人的狠毒的事儿给说了,一板一眼地说道,“仿佛她能进宫还是赵贵妃的手段。赵贵妃本还想把她给养在宫里,陛下给拒了,说她还有嫡母呢。”
“还有这事儿?!”
“大姐姐,我瞧着她是个爱闹事儿的性子,你慢慢儿跟二婶说,叫她别动气。虽然若我告状,老太太还能把她关起来,只是她如今已经是嫁人的年纪,这在寺里头若是闹出什么不好听的,反倒叫老太太恼火。且我瞧着赵贵妃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子,阿妤就算关起来也消停不了。不如给她寻个妥善些的人家儿,叫她嫁人算了。”阿妧就缩头缩脑贼兮兮地说道,“早年儿长公主府的容小公子不是很喜欢她么?去问问呗,容公子还愿不愿意娶她呀?!”
她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阿姣就抽了抽嘴角。
她一根手指头点在妹妹的眉心上。
“定然是不愿意的。”她就叹气道,“前些时候我远远儿的见过容公子一面,他看起来可不爱和咱们家再有瓜葛了。”
“可惜了的。”
“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去和母亲说,不要叫你在里头参合。”南阳侯夫人到底对阿妧有些心结,因此阿姣就不愿妹妹参合在其中,引南阳侯夫人忌惮。
“知道啦。”阿妧其实也不爱管阿妤的破事儿。
只是她看着阿妤梨花带雨,就想到从前阿萝被阿妤那样使唤,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可是这份恼怒却依旧在她的心中不能散去。
见阿姣对自己微笑,阿妧就扭了扭小指头。
她小小声儿地说道,“我虽然有些坏心眼儿,可是大姐姐,我也是真的讨厌七姐姐。”她小鼻子小眼儿地开始板着手指头说阿妤许多令人生气的事儿,阿姣就含笑听着,看着这白嫩嫩的小姑娘在阳光底下对自己说着稚气却故作高深的话。
她时不时地递给阿妧一碗茶,见她捧着茶咕噜咕噜地喝着,不由想到了当年。
与蒙昧的阿妧不同,她其实是记得那位阮姨娘的。
记忆里那个女子长年都在生病,可是脸上却总是有温柔的笑容,她看着那个傻傻地总是在地上滚的小傻子满眼都是宠爱。
仿佛不论阿妧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那样地爱着她。
后来,她死了,阿妧变得聪明了,可是曾经那一幕她却永远都忘不了。
单薄憔悴的女人将流着口水咿咿呀呀乖乖扑进怀里的小孩子抱着,就跟那是她的全部一样儿。
阿姣却总是不明白。
阮姨娘大概是生育两个女儿,因此虽然不大得宠,可南阳侯还是勉强对她不错,样样儿都比照乐阳郡主给她份例,可是阮姨娘这样锦衣玉食,却依旧那么单薄病弱,看起来苍白得厉害。她还总是躲着南阳侯夫人走。
也是从那个时候,对比了张扬得在南阳侯夫人面前炫耀得宠的乐阳郡主之后,低调躲闪的阮姨娘其实令阿姣对她的印象很好。她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不去争宠,阿姣就更对她有几分独特的印象。
阮姨娘没有阿萝和阿妧那么美丽,然而却总是很温柔。
她是真正地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却并没有看到她们如今光彩的人生。
也或许……
或许是阮姨娘的死,才令阿萝和阿妧拥有了眼前的这一切也说不定。
见阿妧仰着雪白的小脸儿开开心心的,阿姣就掩住了心中的思虑,笑吟吟地听着阿妧说话。
留在京中的几个姐妹里头,她也只亲近阿馨和阿妧了。
余下的姐妹,南阳侯府的两个庶女她从未打过交道,也不愿去亲近庶妹伤了母亲的心,生下的三房的阿芝和阿静……
阿姣就皱了皱眉。
“不喜欢你七姐姐就不喜欢,难道还一定要做出姐妹情深来叫人看笑话?”阿姣顿了顿就握着阿妧软乎乎的小爪子温声问道,“你八姐姐呢?她如今有没有挤兑你?”
林三太太才被拖走的时候,阿芝正经安静了一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待过了一年多,当发现林三老爷虽然厌恶林三太太,可是对她这个女儿却并未厌弃,阿芝就又抖了起来,不敢在林三老爷面前闹事,却在姐妹齐聚的时候给了阿妧几次脸色看。
只是十姑娘是有靠山的人呢,一次阿芝当面说阿妧仗着年幼和男人纠缠不清,叫来接阿妧去王府玩儿的靖王听见,靖王抬手折了一旁的柳枝就给了阿芝一下子。
这一下子叫阿芝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从此阿芝就不敢对阿妧露出敌意。只是却依旧横竖看不上她。
“还好吧,只是最近八姐姐总是回外祖家,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阿姣就牵着妹妹回了自己房里,进门叫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取了桌上的果子精细地扒皮,见阿妧感激地捧着果子小口小口地啃着,倒是觉得自己就跟养了个小孩子似的。
阿妧见她含笑看着自己,抓了抓头就含糊地说道,“我担心她着了她外祖家的道儿。”林三老爷如今对阿芝是彻底失望了,叫几个被自己亲自训诫过的大丫鬟来看管阿芝,之后就开始给阿芝寻摸人家。
再失望,可到底是亲闺女,林三老爷就觉得百般为难。
盖因阿芝的夫君人选不好挑啊。
这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忍受阿芝?
都说若怨恨谁家,就养个败家闺女嫁给这家里,保证一家子都家破人亡。
阿芝就有点儿这儿意思了。
林三老爷又不能坑人,只是阿芝若还是在家中,他又担心阿芝往后嫁不出去越发心性不好,不得不硬着头皮想挑一个知道阿芝性情并且愿意看在林家权势的份儿上容忍阿芝的男子。
只是叫阿妧冷眼旁观的,阿芝如今的性子越发地坏了,尖酸刻薄,若说阿妤还知道装模作样,伪装自己是个娴静柔弱的美好女子,那阿芝就当真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她吃定了林三老爷不会不要自己的女儿,越发肆无忌惮。
小气刻薄,尖酸爱占小便宜,还总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故作妩媚风流,总之,如今连太夫人都不乐意看见她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副继续非要和家里闹腾的阿芝,却偏偏和外祖家十分亲近,还有点儿言听计从的意思。
这可怎么好呢?
林三太太被拖走之后,阿芝的外祖家曾经来过人,仿佛是阿芝的舅母进府里来安慰她,阿妧只见过她们家一回,就在心底生出了巨大的疑惑。
她三叔的发妻,阿宁和林羽的生母,那是捡来的吧?
不然,怎么会和这一家子相差那么多。
只见过一面,阿妧就再也不想和那家里打交道。
只是阿芝却亲近极了,亲近得不得了。
她揉了揉自己雪白的小脸儿,简直不知该对阿姣说点儿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匪夷所思,只低声说道,“这两年八姐姐叫他们哄去了不少的首饰衣料。仿佛我听说三叔给八姐姐的金银都被他们要走了许多。大姐姐,我觉得若当真是很好的外祖家,那怎么可能会哄八姐姐的银子?我瞧着不好,只是从前提醒过八姐姐一回,她却当我是要害她。”
阿妧又不是二皮脸,阿芝既然不领情,她就再也不说了。
她正哼哼了两声,却见外头正走进来两个青年。
一个是靖王,一个是元英,这两位的目光分别落在姐妹两个人的身上。
只是见靖王脸色冷淡,元英脸色凝重,阿妧就歪了歪头。
“你这是怎么了?”见元英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阴沉,阿姣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元三公子在看见媳妇儿的一瞬间,微微缓和的俊秀的脸,摇头说道,“没什么,朝中出了些事儿。”
他顿了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了脸色平静的靖王一眼低声说道,“赵贵妃和恭侯只怕要不好过了。江东有悍匪造反,高举义旗,口口声声说是光复南朝,连未来南朝的皇帝都给挑好了,就是前朝皇子恭侯。如今就等着给他家陛下打下万里山河呢。”
虽然这份忠心令人钦佩,只是要命的是……
这位义士心中的陛下,还在帝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呢。
“要完。”元英就对恭侯下了一个决断。
☆、第140章
“恭侯?”
阿妧歪了歪小脑袋, 见元英面色冷峻,想了想,咳了一声默默地端详她大姐夫。
嗯……
这沉稳冷峻的目光之下, 果然叫她看出了一点儿小得意来。
“恭候恭侯,那不是从前非要把自家闺女嫁给大姐夫的那户人家儿么?”
阿妧顿时就想起来恭侯是谁了。
前朝皇子, 赵贵妃的亲哥哥,赵美人她爹,曾经还想把自己另一个女儿非要嫁给元英的那位恭侯大人。就为了这恭侯的闺女, 想当初她大姐夫还挨了皇帝陛下的板子差点儿御前失宠,虽然后来又混到皇帝面前去了,不过那都凭的是大姐夫的个人魅力来的, 阿妧想想都觉得亏得慌。
为了别的女人挨打什么的,听着好虐啊。
“就是他。”元英沉默地看着这坏笑的小姑娘
打小儿他就看出来了, 这小东西奸猾得很。
都这个时候了, 非要捅元三公子一刀给揭一把伤疤什么的, 太过分了吧?
“那你……”
“不过是看着高兴。”元三公子的高兴反应在脸上就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他见阿姣关切地看着自己, 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温声说道, “我记得从前那丫头还挤兑过你?正好儿,一劳永逸,若陛下灭了她全家, 你往后也不必再看见她心烦。”
曾经恭侯家的那丫头没有嫁给心目中的青年才俊三公子,不恨对自己冷酷无情拒婚的三公子,只恨夺走了自己姻缘的南阳侯府大姑娘。
那凭着一张嘴在外头说阿姣闲话, 口口声声横刀夺爱的,简直没个好话儿。
元英当然也知道此事,他也曾经对恭侯再三警告,甚至堵了那姑娘一回砸了那姑娘的马车,只是到底还有流言蜚语传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阿姣对外头的风云变幻并不感兴趣,可是见元英的眼底隐隐透着几分愉悦,就好奇地问道。
“我听明白了,不就是江东那头儿有人造反,只是这造反也得捧起来个主子不是?他们抬举的是恭侯吧?”
说起来这帮反贼也不知是忠心恭侯还是跟恭侯有仇儿了,这明晃晃地打着扶持恭侯继承南朝皇位的靶子,那恭侯在皇帝面前还有个好儿?暴虐一些的皇帝杀了恭侯全家祭旗以绝后患也并不是不可能来的。阿妧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陡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儿来,急忙探身问道,“江东啊?我姐姐在江东,那不是,那不是……”
不是直面反贼了么?
一想到阿萝不仅要剿匪,如今是跟反贼干上了,阿妧顿时眼前一黑。
“别怕。”靖王正坐在阿妧的身边,见小姑娘一张漂亮讨喜的脸惨白一片,几乎要吓得厥过去,伸手将她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粗糙的大手压在小姑娘稚嫩柔弱的背上,将她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肩头,垂头安慰道,“你姐姐不会有事。如今还没有打起来。”
他熟练地拍打阿妧的后背安慰她,见她吓得大眼睛里都是眼泪,什么鲜活模样儿都没有了,满满的都是担心,迟疑了一下,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然我把你姐姐召回京中?”
“召回京中?”
“她也是嫁人的年纪,显荣姑母麾下女将到了年纪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回京成亲。只要她回京来,到时候嫁人热闹个半年,反贼只怕就已经打下来了。”
到时候阿萝再回去,就不会再有危险。
“姐姐不会肯的。”阿妧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就垂下了小脑袋低声说道。
她知道的。
阿萝是个坚毅不肯退缩的脾气,怎么可贪生怕死,就回京打着嫁人的借口避开这次反贼之事。
“若我求她回京,我都要看不起我自己了。我担心她,可是我心里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阿妧扭着自己细白的手指,眼底有湿润的泪光闪过,喃喃地说道,“我不能那么自私,叫她为了我这一点点担心,就断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贪生怕死,这对于阿萝来说是能毁灭她骄傲的一个词汇。
就算阿妧撒娇打滚儿地央求阿萝回京平安无事,可是从此之后,大概阿萝都不会真正地欢喜了。
在长公主麾下这几年,阿萝已经成为和阿妧不同的女孩子。
阿妧总是希望自己活着,无论发生什么都想要活下去,就如同当年从蒙昧之中醒来那样,哪怕再艰难,也想活下去。
可是阿萝不一样。
若是在苟活和有尊严地死去里选一个,那阿萝只会选择骄傲地死去。
更何况不过是一些反贼,阿萝也未必会有危险,毕竟剿匪就已经十分危险,可是这么多年阿妧提心吊胆地听着那些阿萝送回来的书信,她还是在长公主面前风生水起,并没有很多的危险。
将心里的担忧都勉强压下去,阿妧就揪着靖王的衣襟低声问道,“殿下给我说说吧,那反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既然能打出光复南朝的旗号,只怕是南朝旧臣,阿妧想一想都觉得担忧。
“做主的不知是谁,不过都是从前的南朝旧将,当年呼啦啦地散去,南朝亡国,他们也不知踪影。只是奇怪得很,早年他们倒是安分,怎么突然到了这个时候反倒闹起来了。”
靖王比阿妧自然更知道那些南朝的底细,也思虑更深,想得也就更加复杂。然而就是因这样他才觉得古怪。若说是天下初定的时候,闹一闹造反无可厚非,因为那个时候天下动乱尚未平息,一旦生事,或许还真叫他们给成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天下已经稳稳的被掌握在北朝手中,就算此刻造反,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甚至连那些已经安居乐业十几年的南朝百姓都不会再回应故国。
对于百姓与那些寻常的官宦来说,天下被谁治理都无所谓,只要不要颠沛流离,能过上安稳富庶的日子,就足够了。
更何况……既然要恭侯即位做南朝皇帝,那也该先将恭侯从京中救回南朝好么?
真不怕皇帝恼羞成怒以绝后患是吧?
靖王就觉得这次造反蹊跷得很,且如今那些反贼和显荣长公主的军队遥遥对峙,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就叫一向在军中走动的靖王敏锐地感到这里头有事儿。
阿妧见他若有所思,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思索,就呆呆地看着这人坚毅的下颚。
她本十分担心,可是只要听到靖王的一句话,就会感到安心。
仿佛只要靖王说没有事,她就真的不必什么都去害怕。
“殿下。”她抽了抽小鼻子,蹭了蹭靖王肩膀上有些粗糙的衣料。
他的衣裳一向不及世家子弟的衣裳精细柔软,可是阿妧却觉得这有些粗糙的衣料更叫自己感到踏实。
“不必担心。”靖王沉声说道。
“有我在。”实在不行,他亲自去江东收拾这般反贼好了,他就不信了,想当初皇帝面前的左膀右臂,显荣长公主和他靖王加在一起,还扫不平几个反贼,护不住阿妧的姐姐。
他心中定了定,垂头摸着阿妧的头,见她信任地看着自己,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眼眶微红,泛着水意的眼睛里无端生出几分潋滟,就微微一愣。仿佛奶狗儿一样的小姑娘似乎变得有些叫他陌生了起来。
只是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揉了揉眉心,看了元英一样。
元三公子正沉着脸伪装严肃,其实心里在暗爽。
“那大姐夫为什么要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呢?”阿妧叫靖王给安抚住了,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不由好奇地去看元英。
这白皙俊秀的青年脸色冷峻,虽然能看出几分愉悦,不过瞧着也不大开心。她探头,就小小地哼了一声问道,“莫不是觉得恭侯冤枉,为他难过吧?”她小鼻子小眼儿地,本就是暗搓搓在怀疑元英是在担心恭侯他闺女,元英就看着这蔫儿坏的小混蛋沉默了。
一本放在桌上的书拍过来,差点儿敲在阿妧的小脑袋瓜儿上。
“住手!”靖王伸手就护住了哀哀地叫了一声的阿妧。
“并不是。只是若是当真起了干戈兵事,那就又要花银子。”元三公子如今在户部行走,虽然有皇帝做靠山扶持他,可是朝中的老油条们实在也不都是白给的。
元英年轻,出身世家,还得皇帝青眼,这么一个家伙空降到了户部,那还有个好儿啊?看他不顺眼,妄图踩他一脚或是寻他的错处的不知多少,也幸亏三公子这为人严谨一向不会出错儿,叫人拿不住把柄。只是这劳心劳力的,那也叫三公子累成一条死狗。
都已经这么惨了,再生事,元英那心里活动就十分剧烈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旦打仗,国库就得往外掏银子。
户部还不更忙碌?
可怜元三公子儿子还没来得及生呢,不能忙得都来不及和媳妇儿困觉啊!
元英就在认真地担忧着。
阿姣听了丈夫发自内心的话,不由含羞唾了一口。
“哎呀那大姐夫你不知道,关心你的人可不少了。”阿姣一向温柔,是从不会在元英面前抱怨自己在侯府里过得不舒坦的,阿妧却凑过来。
她将对阿萝的担心压在心底,就看着微微一愣的元英认真地说道,“我刚才才进门就看见二奶奶正在那儿要把自己的表妹送给大姐夫你做小妾生儿子,怎么说的来的?宜室宜家呢。”她拧着龚氏方才的矫揉造作就对元英撇嘴道,“大姐姐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大耳瓜子抽她就是。”元英表示还说什么话?直接动手儿哇!
“哈?!”
“一个女子不知自尊自爱,上杆子来给男人做妾室,还说出宜室宜家的话,可见放荡无耻。这等无耻的女子,不大耳瓜子抽她,莫非还跟她讲道理?这种女人一向明知自己无理也要攀附,抢别人的丈夫,骨子里透出来的下贱。”
元英冷淡地说着这等严厉的话,简直狠毒到了连阿妧都侧目的地步,她抖了抖小身子,突然就想到想当初尚且还有几分稚嫩的元英怎么挤兑阿妤的时候了。
当年元英尚且不似如今这般犀利,可是已经叫十姑娘感到很难忘了。
“大,大姐夫说的对。”神气活现的小姑娘被镇住了,吭哧吭哧地小声儿说道。
元英微微颔首,淡淡地应了一声。
阿姣目光如水,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炙热的哟,叫阿妧都觉得脸红极了。
“反正我知道的事儿都跟大姐夫说了,你们有什么眉眼官司的,我不知道。”她扭了扭小身子从靖王的怀里蹭出来,不知怎么却又十分的羡慕。
只看元英的那份对阿姣的维护,她就知道,阿姣虽然不及那有些人家贵女嫁给袭爵的丈夫,可是却比那些贵女过得更幸福平安。她心里小小地羡慕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她也能得到一位这样爱惜关心自己,还有个为自己出头撑腰的婆婆么?
要不怎么说,这世间的好男子,不是自己哥哥,就是自己姐夫来的。
都跟自己没戏。
阿妧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做什么?”靖王陪着她出来,就俯身问道。
见小姑娘站在顺昌侯府那明亮美丽的后院儿里,逆着一点阳光看过来,靖王将手随意地摁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我就想着往后我嫁的男人,若和大哥哥大姐夫一般,一心里只有一个女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就好了。”
她的大哥林珩为了等元秀郡主依旧是个单身汉,这些年里,莫非没有更美好的贵女们出现么?并不是这样。元秀郡主虽然优秀,可是和元秀郡主一般优秀的女子也多得很,可林珩却从不多看一眼,甚至屋里也没有个通房丫鬟什么的,她都替她大哥觉得这憋得大概有点儿可怜。
还有元英,也护着她的大姐姐阿姣。
“这算什么,日后你的夫君必然待你比他们更好十倍!”靖王就不以为然地说道。
“怎么可能。”
“必须可能。敢待你不好,你放心,本王替你收拾他。”靖王说完这话,又觉得心里莫名地不悦。
他严肃地看着阿妧。
“你不是说你不急着嫁人!?”这是晃点靖王殿下呢?
“真的不急,这些世家公子毛病那么多,我嫁过去多不开心呀。”
见阿妧指天发誓被国公府的那位几代单传的小公子给吓坏了,靖王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唇,愉悦地带着阿妧往外头去玩儿了。
这二位还有心思要玩儿,然而在宫中的赵贵妃却觉得已经是晴天霹雳打在了头上,摇摇欲坠。
她惊慌失措,却不敢往皇帝面前求情,只死死地抓着儿子的手臂,对脸色苍白病弱的七皇子流泪道,“这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竟拿我和你舅舅做筏子?!南朝复国?这不是复国,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她恐惧地就想到了那时从皇帝身边传过来的消息。
显荣长公主八百里加急,表示现在有人要光复南朝了。
长公主就建议,为了以绝后患,送恭侯和赵贵妃一伙儿去死一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