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妃一下子就捂住了脸。
“沈,沈青。”青年看七公主的模样儿如同民女看恶霸。
当然,连阿妧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蛮恶霸的。
“哦。”七公主目光黯然了一下,收回手走到一旁,不理这青年了。
“这孩子就是人来疯,素日里规规矩矩的,见了是表哥,大概就觉得亲近了。”成妃很苍白无力地解释了一下,锦乡侯夫人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是见七公主眉宇之间带着的那股子勃勃生机与气势,那是自己的独子沈青身上永远都不会有的,目光就慢慢地柔和了起来,对成妃笑着说道,“这才好。若是规规矩矩的你来我往地问话,我倒是觉得这格外生分了。”
她格外宽容,且和善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却颓然地坐在六皇子的身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时光流转,也曾经有一个英俊跳脱的少年在她的面前。
尚且年幼不过是团子一颗的她同样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很挑衅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少年英俊的脸笑嘻嘻的,看她的目光没有惊恐,也没有觉得她惊世骇俗,而是觉得她格外可爱,兴趣盎然。
他还抬了抬自己精致的下颚,使唤她这个公主。
“再给挠两下儿……”他笑嘻嘻地眨着眼睛说道,“本公子就告诉公主你啊。”
这坏胚子!
☆、第176章
锦乡侯夫人是真喜欢七公主。
喜欢得眼睛都在七公主身上拔不出来的那种。
只是阿妧也不觉得奇怪。
那可是公主。
只要脑袋没毛病的, 肯定都得喜欢。
尚公主, 这能给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呢。
因此,锦乡侯夫人有点儿都不觉得七公主调戏了自己儿子罪该万死, 她还觉得自己的儿子表现得很坏, 怎么也得飞个爱慕羞涩的小眼神儿过去不是?
见七公主对儿子仿佛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侯夫人一下子就担忧起来。
她不是那种尚公主还看不起公主的蠢货, 也不是清高得觉得尚公主就羞辱了自家门楣……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总之,见七公主淡淡的,锦乡侯夫人就急忙对成妃笑道,“我家阿青就是这么个懦弱的脾气,日后还得公主多护着这表哥些。”
她觉得能把家中几个小子都揍得抱着七公主大腿喊祖宗,这是一种很强势, 很威武的行为。
做长嫂绝对够了。
且七公主这样霸道,皇帝却对她这样喜欢,可见七公主也不是单纯的蠢。
七公主只怕为人十分聪明。
能招惹的, 七公主都给打趴下了。不能招惹的……七公主如今还混得风生水起, 可见她一个都没招惹到。
这简直是锦乡侯夫人心中最完美的儿媳妇儿。
成妃就觉得她嫂子的目光灼热得叫自己心肝儿乱跳了。
“这丫头就是霸道。”
“这叫什么霸道。咱们北朝的女子,当年拉弓放马何等气魄。”锦乡侯夫人心中更想的是,镇守江东的显荣长公主虽然如今尚且是盛年,可是总有退居幕后的那一日。
若皇帝还要遣女将往江东去,那只怕会送自己的女儿。七公主霸道强势, 却又有女子的怀柔,或许日后会执掌江东兵马。她心里也生出几分希望,看着七公主的目光简直就跟放光似的, 七公主就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转过头去。
阿妧就抿了抿嘴角儿。
这不是相亲么。
可是六皇子说,七公主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嫂子太夸赞她了。”成妃也看见闺女有些不精神,七公主可是她亲闺女,她怎么也不可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哪怕锦乡侯府好得跟天宫似的,沈青就跟二郎真君下凡,可若七公主不喜欢,那她也不会非要叫闺女去下嫁锦乡侯府。
因此,她虽然见锦乡侯夫人的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了,却并未提及关于婚事的半个字,锦乡侯夫人自然也明白,这是给公主选人家儿,断没有自己挑人家公主的道理,只是待成妃越发谦卑。
她说笑的时候,就笑着对成妃说道,“我们才回京,就听说魏阳侯夫人给她家大公子挑媳妇儿呢,只是不知怎么如今来没挑成。”
“这是为何?”
“她家大公子从南边儿回来了,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见成妃拿团扇骇然地遮住了脸,锦乡侯夫人就笑着说道,“说起来这大公子就奇怪,被揍得脸都肿了,魏阳侯夫人哭声震天,他竟然还说什么幸福。”
这一回连十姑娘都默默地缩了缩自己的小脖子。锦乡侯夫人哪里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被揍了之后会喜极而泣呢?又不是变态。她便继续笑道,“因此都觉得这大公子只怕是有什么毛病,谁敢嫁给他?”
阿妧仰头看天。
六皇子就坐在下头,看着阿妧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魏阳侯府?这家实在讨厌,礼数也不好,家教也不好!”成妃对魏阳侯府就充满了恶感。
她当年就见了阿妧那张花猫脸儿,简直气得半死。
周玉的手也太狠了,直接往阿妧的脸上挠,亏的阿妧这是好了,若留下一点伤疤,日后怎么嫁人?
“娘娘这是何意?”锦乡侯夫人不知魏阳侯府当年与阿妧的纷争,不由好奇地问道。
成妃一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很少会对旁人露出这样厌弃的表情。
就比如再不喜欢昭容长公主府的容玉,成妃也就是避着长公主不要见她罢了。
“从前的事儿,不说了。只是我也跟嫂子说,她家的女孩儿都不是省事儿的。唯恐给家里头惹祸,我当年就跟哥哥们说过,往后不能娶魏阳侯府的小姐。”娶了个败家货,那是要坑死全家的。
魏阳侯夫人首当其中,她和诚王世子妃这姐妹俩都蛮坑的。既然如此,那闺女只怕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成妃不愿总是提及当初,反倒像是阿妧心眼儿小对当年的恩仇念念不忘似的,就含糊的说道,“嫂子只听我的就是,不然日后必定后悔。”
“我自然是要听娘娘的话。”锦乡侯夫人顿时觉得得离魏阳侯府远点儿。
“魏阳侯夫人既然教不好女儿,只怕自己也不是个和气的婆婆。”既然成妃厌恶魏阳侯夫人,那锦乡侯夫人完全不介意拿那倒霉女人当个踏脚石,就笑着说道,“这就不对了。叫我说,这女孩儿啊,在家都尊贵娇养,好容易千娇万宠地养大了,莫非是嫁到别人家吃苦的不成?咱们自己都有闺女,自然是要将儿媳妇儿都当亲闺女疼,这才是正经人干的事儿。”
见成妃的嘴角微微勾起,锦乡侯夫人就继续笑道,“还有那些非要给儿子婚前婚后塞几个丫头的,最叫人看不上!莫非这做婆婆的拼了命给儿子塞小妾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家闺女若遇到这样的婆婆,她心里能好受?哎!”
她就轻叹了一声,圆润的脸上露出十分的慈爱来低声说道,“以己度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既然舍不得自家的亲闺女,又为何要去磋磨人家家的心肝宝贝儿呢?”
成妃的嘴角已经飞到天上去了!
“嫂子这才是正经人说的话!”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亲近。
那个沈青就默默地看着自家老娘在成妃面前刷存在感。
“我只恨儿子少。不然多娶几个儿媳妇儿回来,挨个儿当闺女疼呢。”锦乡侯夫人就笑着说道。
阿妧就默默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这位锦乡侯夫人当真不是一般的人呐。
见七公主还是有气无力的,成妃就咳了一声,好容易忍住了脸上的笑容,转移了话题。
锦乡侯夫人从善如流,就跟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已经在和成妃说起这些年在外的地方景色了。
阿妧眨了眨眼睛,见这姑嫂两位说得蛮热乎的,就觉得成妃跟锦乡侯夫人是真的亲近。她倒是很喜欢锦乡侯夫人这样的性子,觉得和自己的母亲宁国公夫人差不多,都很通透,为人也很温柔,虽然养儿子不及她的母亲,可是沈青看起来也蛮俊秀的。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怎么就趴在七公主的耳边小声儿说道,“公主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虽然侯夫人很好很温柔,可是公主嫁给表哥会幸福么?”
七公主扭头看了阿妧一眼。
“若公主觉得,还是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在一块儿快活,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
“你不担心我喜欢一个大坏蛋啊?”
“可是有我有我家殿下,有六殿下,还有娘娘们在为公主撑腰,遇到大坏蛋,打他!”阿妧就挥了挥小拳头。
七公主突然觉得林琰也挺倒霉的。
他妹要打他。
“你放心,你才见了几个。母妃宫中最近就没少了人儿。”阿妧觉得七公主这是在相亲,可是人家公主殿下都身经百战了,且她确实不喜欢沈青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儿。
这蔫巴巴的人儿,心里主意更多呢,不及林琰阳光爽朗,万事不萦绕心头。她哼了一声,觉得林琰这家伙竟然有那么多的好处,就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可是我不能嫁给他。我也不想嫁给别人。你放心,我也不会误了这个沈青。”
反正她不喜欢沈青,就不会干吊着他。
回头叫成妃偷偷儿跟锦乡侯夫人拒绝了就算了。
“你承认了?”六皇子就笑问道。
七公主一下子就想到之前自己不承认自己喜欢林琰了。
她嘴角抽搐地看着这皇兄。
这一脸叫自己认罪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七公主就轻声说道。
“是谁啊?!”
“你哥。”六皇子就温声说道。
七公主一没留意来不得堵住这家伙的嘴巴,气得半死。
她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等着她炸毛儿。
阿妧的小身子却已经僵硬了,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七公主,又看了看六皇子,板着自己的小手指就小声儿说道,“我有四个哥哥。大哥哥娶了媳妇儿了,公主你不能去挖墙脚儿。”
她还严肃地看着七公主,七公主差点儿叫这一眼给看得抓狂,压低了声音怒吼道,“谁喜欢你大哥了?!”这小姑娘的眼里仿佛林珩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了,那素日里提及她大哥哥的时候骄傲得小胸脯儿挺起来。
“那是二哥哥?”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七公主不吭声。
“三哥哥?”
七公主还是不吭声。
“四哥哥?”阿妧的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见七公主还是不吭声,就有些迟疑地劝道,“公主,这不能太贪心,一网打尽会撑着的。”
七公主仰天露出了一个抓狂的表情。
“你都猜着了还笑她做什么?”见阿妧缩着小身子偷偷儿地笑,六皇子就觉得这小姑娘越发地坏了。果然阿妧就笑嘻嘻地说道,“提到二哥哥公主脸都红了。原来是二哥哥。他挺好的,为人也好,有什么嫁不得。”
她倒是觉得七公主和林琰蛮般配的,林琰生性跳脱,是个爱说爱笑的脾气,生得也英俊。七公主外头都说她霸道,可是阿妧却觉得七公主并不霸道。
若真的是被娇惯得不知好歹的公主,怎么会护着阿妧这么多年呢?
“不是你往后要嫁给王兄么。我就不能嫁给你二哥了。”七公主就没精打采地说道。
“为什么?”
“总不能天下的好事儿,皇家的皇子皇女都跟你一家联姻不是?你吃口肉,也得叫别人家喝口汤吧?”七公主就恹恹地说道。
“胡说八道!我只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肉,为什么要给别人喝汤?!”阿妧顿时就急了。
七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这比自己还抓狂的小姑娘。
她不知是该郁闷,还是该感谢自己在阿妧的眼里还是“肥水”。
“公主是真心喜欢我二哥么?”阿妧自己幸福了,就希望小伙伴儿们都幸福。
六皇子就别说了,都求她饶了他了。那也就算了,既然七公主心悦林琰,她想了想就认真地说道,“虽然公主喜欢我二哥哥是我家的光彩,可是我不能替二哥哥应了什么。我,我回头偷偷儿地跟二哥哥提一提。”见七公主眼睛都瞪圆了,她急忙说道,“不说公主喜欢他。我就说,成妃娘娘要把你嫁给……嫁给你表哥。”
若林琰嫉妒了,那她再提。
当然,若林琰为七公主送上祝福什么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七公主面前有的是青年才俊,一个不行就多挑几个好了。
“这么说,你不会觉得我喜欢你二哥不合适?!”七公主眼睛都亮了。
“为什么不合适?喜欢一个人,这样珍贵的感情,我觉得都值得尊重。当然,这得我二哥哥没有媳妇儿和心上人。”
阿妧恨不能把天下的好男子好女子都叼回自家宁国公府里来,她心里很快活,眼睛都是明亮的,看着七公主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二哥哥心里有怎样的想法。可是我也要多谢公主,愿意喜欢他,承认他。”而且七公主并不是仗着自己的出身什么的对男人纠缠不休,哭闹胡为的女子。
她就在心里喜欢了,哪怕是如今对阿妧说了,可是也没有想过去扰乱林琰的人生。
林琰若有喜欢的女子,那阿妧就会为七公主保密,永远不叫林琰知道,曾经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喜欢过她。
可若林琰也有一点喜欢七公主,却碍于各种原因无法开口,阿妧就喜欢自己的哥哥和小伙伴儿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交给我。”十姑娘拍着胸脯儿保证道。
她做出了这种保证,因此这几日就在家里宫中乱转,正巧儿,林琰从宫中出来回家歇着,还带回来了一位难得有空休息因此也来了宁国公府的靖王。
阿妧欢呼一声就扑到靖王的身上了,小脑袋在靖王的怀里乱共,想念得不得了。林琰见这小东西恨不能把自己挂在靖王的身上,靖王这一向冷面的家伙还伸出手抚了抚她,叫她可以轻松地趴在自己的怀里,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闪瞎了。
简直丧心病狂。
更丧心病狂的是,他妹,好不容易拨冗看了自己一眼,就贼兮兮地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说道,“二哥哥,我跟你分享一个秘密。”
这种故作神秘的八卦模样儿,跟他爹一模一样儿。
林二公子觉得在前院儿已经听了一耳朵宁国公关于国公府里哪个管家娶了个胖媳妇儿啥的八卦,再看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无语凝噎了。
他很喜欢八卦。
可是八卦太多,真的好头疼。
只是靖王一个冷冷的眼神,叫林二公子就不敢动了。
不知自家殿下逼良……陪着自己狼狈为奸的小姑娘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哥哥你知道么?七公主殿下在相亲呢!”
他真的完全不想知道!
☆、第177章
“……没了?”
这一日, 七公主跟阿妧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
对于前些时候十姑娘神神秘秘在自家二哥面前提及七公主的婚事, 林琰做出了表态。
“没了。”
她二哥就“哦”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走了。
这些日子都没啥反应。
“不过我偷听母亲问二哥了, 二哥说婚事不着急, 仿佛还没心上人。”见七公主默默地捏碎了一个小杯子,哪怕, 哪怕这杯子是木雕的那也太吓人了,阿妧就觉得在七公主的心里,那大概就是林琰的脑袋,就趴在七公主的肩膀上小声儿说道,“若他没有心上人,咱们努力一下呗?这年头儿, 女追男隔层纱呢。不过,我就想着还有一个招儿。”见七公主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来,阿妧就露出了一个狗头军师的表情。
若今日六皇子在场, 一定得喊一声“住手!”。
这俩姑娘肯定是要翻天的节奏。
且肯定傻乎乎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什么招儿?”七公主急忙问道。
“这叫人注意自己吧, 还得叫他心里吃醋。”阿妧就把自己成功的秘诀毫不吝啬地和小伙伴儿一起分享,在七公主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公主瞧瞧!想当初我喜欢我家殿下,可是又不好意思告诉他,就总是对他说, 叫他给我找个好人家儿。这殿下心里不就不对味儿了么?他心里不就是吃醋了么?于是殿下不就说喜欢我了么?”
这姑娘可是忘了想当初小心翼翼哭唧唧地那点儿小纠结了,拿自己的成功史去激励七公主。
特别心机。
七公主用力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 公主也要在二哥面前说说自己要嫁人了,再提提什么容玉,提提那沈青!叫二哥吃醋!”
阿妧探头探脑地说道。
七公主握着阿妧的小爪子,把这些话全都听进去了。
“你说的对,反正你二哥在宫里,我总是常常能见到他,回头我天天儿跟他说,再叫他给我寻摸一桩好婚事。”她感激地摇了摇阿妧的小手儿说道,“这世上只有你最聪明最贴心,等往后我成了你嫂子,一定对你可好了!”
八字儿还没一撇儿呢,公主殿下就已经畅想未来的婚后成活了,阿妧也跟她一块儿畅想,顺便叽叽咕咕地说道,“不过若二哥当真对公主没心,或是有了心上人不是公主……”
“那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你二哥的大好姻缘。”七公主就认真地说道,“若他当真喜欢别人,那我就退步抽身,绝不叫他不能圆满。”
她喜欢他,可是若他不喜欢自己,那就绝不会去妨碍他真正的幸福。
那种非要分开心上人和人家爱人的破事儿,她不干。
“我就是随口说说。”阿妧本着自家吃肉也绝不叫别人家喝汤的小抠儿风格,就拉着七公主偷笑起来。
今日她和七公主正在昭容长公主的府上做客,七公主因顾忌容玉,本不爱来,只是昭容长公主再三邀请,七公主犹豫再三还是给了自家姑母这个面子。反正来了她不过是和阿妧吃吃喝喝的,也没说要和容玉有什么关系。且她最近也烦了,正想警告容玉自己对他没心,往后别烦她。
只是她到底不自在,就拉上了阿妧。
六皇子在自家皇子府里忙着呢,没跟七公主一块儿出来。
昭容长公主今日在长公主府设宴,宴请的自然不仅是七公主与阿妧。
她本是个玲珑的心思,虽然为人傲慢些,不过做皇帝他妹的,傲慢些本是分内之事,因此也无人有微词。她的心眼儿也不少,既然邀请了七公主和阿妧,余下的那些勋贵小姐就是和宁国公府或锦乡侯府交好,绝不会碍眼的那种。那些个小姐与阿妧七公主倒是有几分面子情,然而见七公主和阿妧嘀嘀咕咕的,也知趣儿地没有过来。
有些暗中瞧不起阿妧一介庶女却能坐在她们之间的,因如今靖王风头正盛,因此也不敢和阿妧露出什么。
阿妧就觉得这天儿都晴朗极了。
见远处正有两个世家小姐围住了昭容长公主说笑解闷儿,阿妧觉得自己已经在皇帝面前邀宠了,又何必抢人家小姑娘在长公主面前的风光?
既然自己吃肉又喝汤的,这总还得给人点儿光明是不是?
因此她拉着七公主一块儿逛长公主府的园子。
昭容长公主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妹妹之一,又和皇后的关系很不错,因此这长公主府是京中一等一的富贵繁华之处,别说宁国公府比不上,就是阿妧冷眼瞧着,豫王靖王这两位的王府都不及长公主府的秀丽奢华。
各处的奇花异石,亭台楼阁,山石湖水,甚至那湖水还是从府外引进来的一条活水,里头锦鲤游鱼,鲜活至极。且长公主府占地极广,阿妧逛着逛着,就蹲在湖水边儿上一处柳枝繁茂的地方对七公主小声儿说道,“和御花园也差不了多少了。”
宫中的园子也不过是比长公主的园子大了些,论起繁华,其实真的差不多了。
也就昭容长公主这喜欢享乐的性子,才会这样修缮自己的公主府。
换了别人,比如靖王,那靖王府要不是有阿妧给添砖加瓦了一些,就是个荒废的园子。
靖王每日里在王府只需要一个屋子一张床,能吃能睡就行。
一想到这儿,阿妧都觉得为自家靖王心疼了几分。
“你知道不?我听母亲说,姑母要把这长公主府留给容玉。”七公主就蹲在阿妧的身边,拿手指去扒拉湖水里的锦鲤。
“留给容玉?陛下……”公主府跟皇子府不同,就是给公主们住的地方。若皇子住了一辈子皇子府日后挂了,子孙依旧可以留在皇子府中。可是本朝的公主府去并不是这样儿。
若公主故去,皇帝凭啥还把这公主府留给驸马啊?他是要收回的。若长公主真的过世,说起来这长公主府本该还给皇帝。可是阿妧想到皇帝对昭容长公主的宠疼,就迟疑地说道,“若长公主求了陛下,陛下应该会把这留给长公主。”
若是要留给长公主,那长公主愿意把这府邸给谁就给谁。
到底偏心幼子,看起来昭容长公主是想要给了容玉。
“若真的给了,对容玉才是麻烦。往后他和他兄长们还来往不来往?”
自古做母亲的心疼幼子,这谁都能理解。
可是若偏心到把诺大的公主府全都给了幼子,那长公主别的儿子们心里得怎么想?不说儿子们,长公主的儿媳妇儿们怎么想?
“为了这一个府邸,断了他和兄长们之间的感情,日后会还会理睬他?独木难支,且他身上没有爵位差事,到时候遇到个什么,兄长们都只会袖手旁观。叫我说,这宅子是祸家之本,容玉若有点儿脑子就该拒了,横竖没有这宅子打眼儿,难道长公主还会亏待了他不成?这么多年的私房,就算偏心他多给他些,想必他兄长们也不会在意一点小财,往后兄弟情分也不会断了。”
七公主难得地明白事理。
阿妧本就知道七公主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因此微微点头,恍然道,“公主说得很有道理呢。”
“那是自然!你当我真傻啊?”
七公主就很得意地说道。
她若是真傻,早就在宫里活不下去了。
见阿妧崇拜地看着自己,七公主越发得意,就两眼放光地看着这湖里游着的锦鲤。
锦鲤们大概在长公主府一贯过得很好,也不知这世上有一种人类叫做吃货,在湖水里舒展着自己优美的身体,见雪白的手指探过来,还凑上去碰碰。
一只胖嘟嘟的锦鲤鱼眼迷茫地被抓出了水面,完全不能明白,平日里碰一碰就给食儿的人类,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抓起来了。
“烤了吃!”七公主就对阿妧两眼放光地说道。
“不好吧?”阿妧迟疑地说道。
“没事儿。”
“一条咱俩吃不饱。”十姑娘就继续说道。
七公主顿了顿,想了想自己的食量,再看看阿妧的小肚皮。
这俩又偷偷儿抓了一只上来,眉开眼笑地就往后头的假山里钻。
只是才钻到假山里去还没有点火儿,阿妧就听见有脚步声路过,顿时和七公主捂住了彼此的嘴不吭声,却听见那脚步声并未停顿,一路就仿佛要往远处去的样子。
正待阿妧和七公主要松一口气,却听见假山外头传来了一个柔弱的女子的呼唤,还有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传来。阿妧听着这声音耳熟,大着胆子透过假山的缝隙,扒着青苔往外一看,却见假山外头正驻足了一个十分好看,眉眼精致的青年。
那青年生得极好,眉眼分明,精致绝伦,且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模样,阿妧顿时就认出来了,这是容玉。
要说昭容长公主偏疼幼子也不是没有道理,论起长相儿,容玉确实是长公主儿子们里最好看的一个。
谁还不是颜控咋的?
“公子,公子!”后头的那位姑娘阿妧偏巧也认识。
竟然是阿妤啊。
想到阿妤竟然叫南阳侯夫人给放出来了,阿妧就忍不住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头。
南阳侯夫人怎么倒是把阿妤给放出了侯府?她不是一贯最喜欢关着阿妤的么?
阿妧觉得把阿妤关着挺好的。
“公子!”阿妧一愣神儿的功夫,阿妤已经到了容玉的面前。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芙色轻纱罗裙,长长的裙摆,柔软的轻纱,越发显得那段腰肢柔软曼妙,令人不能转移目光去。
更何况她本生的婀娜可爱,一双水眸潋滟,仰头看来的时候仿佛心里眼里都是一个人的影子,柔弱可怜。脚下的鞋子探出一点来,她惊慌地到了容玉的面前,怯生生地要将莲足收回自己的裙子里去,一垂头,就羞红了脸颊。
阿妧努力地往外看,争取学到一二精髓。
往后她还等着变身狐狸迷惑靖王呢。
只是见容玉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十姑娘又犹豫了一下。
莫非这副模样儿也不能叫男子心动?
那她还学不学?
“我远远的看见了,只觉得很像公子,本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我心里太想念公子因此生出幻觉,可是原来,原来真的是公子。”
阿妤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两滴清泪悬在眼角要落不落,哽咽地看着脸色冷淡的容玉,一双眼迷茫地落在他的脸上,喃喃地说道,“真的是公子。公子可知,可知这些年我是多么想念公子。”她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低声哭了起来。
阿妧惊呆了。
对容玉示爱的,当真是阿妤么?
这姑娘不是死活想要嫁给七皇子,看不上容玉的么?
她急忙往容玉的方向看去,就见那青年一双眼淡淡地落在阿妤的身上。
想当年年少气盛时,不过是因阿妤委屈了一些黯然片刻就义愤填膺的模样儿,早就消失不见。他白皙精致的脸上,看着阿妤在自己面前落泪无动于衷,反而带着一种十分冰冷的厌恶和疏远。见阿妤仰头,一双眼如同水洗过一般潋滟,便垂了垂眼睛冷淡地说道,“母亲今日并未邀请你过府。我不管你是怎么进了长公主府,立刻离开。不然我叫母亲撵你出去。”
他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公子!”阿妤哀哀地唤了一声扑向容玉。
青年一转身,让过了这可怜妩媚的少女,面容之中带着几分愤怒。
“你怎敢碰我!”他看阿妤的眼神如同再看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也是,换了谁,一颗火热的少年心被践踏在了脚底下,那也绝对会记仇个七八百年的。
且容玉因此事当年成了京中笑柄,都知道他有眼无珠,竟然叫个庶女给玩弄在掌中。
这不提,容玉这两年姻缘坎坷,都因当年旧事。
换了谁家,有点儿自尊的显贵些的人家,都不乐意叫自己闺女捡个庶女不要了的货色。
且容玉能叫阿妤糊弄,日后若再有个如阿妤一般的女子出现,他会不会还掉进人家的套儿里去?
嫁给容玉,那不是坑闺女么。
“看什么呢?”见阿妧扒着假山的窟窿看得劲劲儿的,看得直扭小身子,那叫一个开心八卦,七公主也不去处理自己的锦鲤了,也趴在阿妧的身边看过去。
见那外头的是容玉和阿妤,她微微一愣,就忍不住嗤笑道,“怎么是这两个。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玩儿回头是岸那一套。你这个姐姐真是不要脸,竟然想回头攀附容玉。”她都没怎么听外头的话,就知道了阿妤的心意。
果然,阿妤已经在外头看着容玉噙着泪珠儿伤心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公子。当年拒绝你,是我万不得已!我,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女,怎么配得上公子你呢?”
“那你如今也配不上!”
阿妤僵硬的目光里,容玉不耐地说道,“你不还是个庶女么。”
☆、第178章
这无情的话一出来, 阿妤顿时又泪流满面了。
她用不敢置信, 伤心欲绝,反正就是特别痛苦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青年。
不然不行了。
想当年那么喜欢她的少年, 变成了眼前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 这叫阿妤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她甚至都怀疑容玉是不是在和自己说相反的赌气话。
“你真的误会我了。”见容玉勾了勾嘴角,讥讽地看着自己, 阿妤几乎要语无伦次,之后终于找着了自己的声音,颤巍巍地捂着胸口泪眼朦胧地看着容玉,低声说道,“你以为当年我不愿嫁给你么?并不是这样的。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愿嫁给你!可是长公主在上, 还有我家太太,明明说着要我嫁给你,可是我看得出来, 我的身份要嫁给你, 会令你蒙羞,会叫你……”
“既然你当时想的明白,就不该再来到我的面前。”容玉淡淡地说道,“你确实会令我蒙羞。”
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因她成了世家笑柄。
他甚至那么伤心,只觉得活着都是屈辱,如今想想, 甚至都有些茫然,是怎么从那样窘迫和痛苦之中走出来的。
阿妤那时,几乎毁灭了他的人生。
哪怕是如今,容玉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他都不敢再去亲近任何一个女子。
他此生都不愿娶亲了。
因他不愿再去揣测,每一个接近自己,对自己微笑温柔的女子,她们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
他再也不敢去爱人了。
可是到了如今,她又能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我忍不住。”阿妤就哭着想要上前抱住容玉的手臂,却见这青年冷冷的退后了一步,目光莫名地看着自己,急忙含泪表达自己的倾慕,柔柔地哭道,“这些年,难道我就好过了不成?我忍着对你的思念,努力想要不想你,想按着太太的话嫁给别人,可是我做不到。我那么喜欢你,一想到会真正失去你,就觉得痛苦极了。痛苦得就要死掉了。”
她哭得很伤心,阿妧就拼命地抖着耳朵记着这些台词。
阿妤到底是乐阳郡主的女儿,想必也学得了乐阳郡主的精髓。
既然乐阳郡主能在南阳侯面前得宠,可见是很吃这一套的。
现实给了阿妧一个大耳瓜子。
因容玉已经在冷冷地说道,“那就去死。”
阿妧愣住了。
她回头呆呆地看着同样有些迷茫的七公主。
“难道女子如今这样说,男子不应该怜惜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儿安慰,然后误会都化解开就在一块儿了么?”阿妧迷茫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看起来她这招儿不好使,你二哥恐怕也不会吃这一套。”七公主也在学习呢,寻思着这阿妤当年能把京中青年子弟给迷得五迷三道的,怎么也得有点儿能耐不是?谁知道这不好使了啊!
可见世道都变了,这年头儿大概没有柔情似水的白莲花儿发挥的余地。她决定当野蛮女友,好好儿去刷刷林琰那登徒子。正一双眼睛乱转,就听容玉已经对掩面哭泣的阿妤问道,“如今发现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阿妤抬眼,目光迷离地看他。
容玉就嗤笑了一声。
“七皇子出宫建府,却并未封爵,依旧是个皇子,豫王成了太子,你知道七皇子是个废人了,因此回头想要攀附我这个长公主之子了?”
他的目光冰冷,见阿妤嘴角颤抖地看着自己,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早前拒绝我,不过是因还有更好的等你去攀附,如七皇子,你想当七皇子妃,想当皇后……说起来,只怕叫你给七皇子做妾也是好的。那时七皇子得宠,都说会封太子,你也想跟宫里的那位一样儿当个贵妃?”
“这还是容小公子么?!”阿妧顿时就震惊了!
这么有脑子,不大和容玉相似啊。
那不就是个无脑真爱小王子么?
七公主也震惊了。
“大概当年显荣姑母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抽干了。”她摸着下颚深沉地说道。
当年显荣长公主把个半死不活的容小公子一顿抽打,还差点儿摁水里叫他重新投胎,大概那时候把水从容玉的脑子里打出来了?
她这两年很讨厌容玉,因此总是避开他,都不知道容玉的变化那么大。
她和阿妧不过是震惊,可是阿妤却已经是惊恐了。
她没有想到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容玉竟然长脑子了,竟然当真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没错儿,她的确是因七皇子事败,因此才回头来找容玉。
因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很多,兜兜转转才发现,除了七皇子之外,原来对于她而言身份最贵重的还是昭容长公主的幼子容玉。
他是皇帝的亲外甥,有盛宠,还有一个会为他时时考虑终身的母亲。这是围绕在阿妤身边的那些豪门子弟中最优秀的一个,更何况,他甚至愿意明媒正娶地娶她。阿妤知道,如今赵妃母女失宠,乐阳郡主在百越自顾不暇,若她再不自己出手,只怕南阳侯夫人就要插手她的婚事。
嫡母怎么会将她嫁到好人家儿去?
她所谓的那些好人家儿,她也绝不放在眼中。
她有才情,有美丽,有灵秀的头脑,为什么要嫁给平庸的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难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
“对。”容玉言简意赅地说道。
“可我的心里只有你。”
容玉就看着那柔弱的少女拉住自己的衣摆,仰头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自己,爱慕自己仿佛爱慕得要死去一样,一瞬间心里生出的,不是“你也有今天来求我”的报复感。
他只觉得自己更恶心她。
早年被她拒绝,他只当她欺骗自己的感情,因此痛苦。可是如今看她在自己的面前丑态百出,他就觉得恶心。
这是一种无法排解的厌恶。
他觉得自己竟然曾经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受人嘲笑,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他几乎也成了那么恶心的人。
“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怎么混进长公主府的。”压抑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冷冷地开口,在阿妤用力睁大几乎绝望的目光里慢慢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低声说道,“不过我会彻查长公主府。叫我知道是谁帮了你,我家的奴才,我绝不宽待。至于外头帮助你的人,我无法处置,却会将他们送回自己家中,叫他们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冲撞长公主府的威严。”
他甩手将阿妤的手臂丢回去,见她颤抖地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
“因你的缘故,我此生大概都不会娶亲了。你毁了我,就等着我母亲对你的回报。”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突然皱了皱眉头。
“谁在那里?”他就看着假山冷冷地问道。
假山里片刻沉默,之后阿妧和七公主出现了。
见了七公主,容玉就抿了抿嘴角。
他自然也知道昭容长公主上蹿下跳要把七公主给他讨回来。只是他已经恐惧了阿妤这般柔弱可人的姑娘,却也没变态到去喜欢七公主这种霸王。
看见七公主,容玉就忍不住想到跟七公主一个类型的显荣长公主,他顿时就觉得浑身都疼,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才要动嘴说话,却见七公主已经吐出一口气来对他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是肯定不要娶亲了是么?”
“是的。”容玉就知道七公主是什么意思了,咬着牙说道,“我不会尚主。”
“这话你跟姑母好好儿说说,叫我放心啊。”七公主急忙说道。
“我知道。”容玉垂目,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他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想娶亲是一回事儿,可是当七公主和阿妧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叫人给撕下来了。
“其实你想娶也娶不着吧?”只要昭容长公主不肯将挑选儿媳妇儿的条件往下放宽,那容玉别说自己不想娶媳妇儿,就是他自己想娶,那也娶不着。不然他早就成亲了,还能叫长公主那么上火?
七公主觉得容玉这话说得满没用的,见他俊俏的脸顿时就黑了,就摆手说道,“我这人一向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我见你如今也明白许多,自然就该知道,这世间好女子多得是。”
“反正往后肯定会有愿意拯救你的姑娘,你别放弃啊。”阿妧就没啥真心地劝了一下。
她觉得容玉娶不娶媳妇儿,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比如当初被你指责过的我家大姐姐二姐姐,你如今可知道她们是被陷害,是无辜的,你骂错人了么?”她突然就问道。
容玉一愣,见阿妧认真地看着自己,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是了,他曾经是那样跳起来护在阿妤的面前,指责着她嫡出的姐姐。
如今想来……
“既然你知道错了,你是不是应该道个歉?”阿妧就在容玉诧异的目光里轻声说道,“没有道理地指责别人的时候,你真的不知道带给别人的是怎样的伤害么?你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并没有错,可是我的姐姐们何其无辜呢?她们被你指责,百口莫辩,甚至叫被人听见,也会认定了我姐姐们不好。”
她静静地看着容玉,轻声说道,“我对你没有什么仇恨,也从未对你幸灾乐祸,唯一的牵连,就是希望你能跟我姐姐们道歉。”
至于别的,那是容玉自己的事儿,和阿妧无关。
容玉看着阿妧,动了动嘴角。
“我知道了。”他垂目轻声说道,“对不住。只是你姐姐们已经嫁人,我见不着她们。你跟她们说。”
“好。”阿妧不是穷追猛打的脾气,抓了抓头,还是小声儿说道,“人生在世坎坷的地方可多了,在哪儿栽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呗?你从前是傻了点儿。”她捂着小嘴巴看了看天,这才小声儿说道,“可是你再傻,也该明白,当你痛苦的时候,令你痛苦的人不会在意你,只有爱着你的人会更加痛苦。其实我觉得当年显荣长公主打你打得挺解气的。那个什么……”
她就不吭声了。
说起来,还是没法儿和容玉说好听的。
她觉得容玉挺惨,却没想过可怜他。
自己作的。
容玉也气得够呛。
他再落魄,也是长公主之子,这林家的丫头是不是太嚣张了?
“哼!”他转身就走。
“注孤生的命儿。”阿妧见他还骄傲得跟小公鸡似的,就小声儿说道。
活该娶不上媳妇儿。
不过容玉如何根本不在阿妧的心上,她只拿一双眼睛看着脸色扭曲的阿妤,见她看过来,她就一笑,笑眯眯地说道,“七姐姐,你的丑态我全都看见了。你真是丢南阳侯府的脸!”既然阿妤都是白莲花儿了,那阿妧就决定当个恶毒的女配,对阿妤眨了眨眼睛说道,“我都知道了。你是不请自来。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南阳侯府。看二婶儿抽你!”她就笑了。
天真无邪地笑了。
阿妤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看容玉竟然径直走了,转头难掩嫉恨地看着阿妧。
这个小傻子,竟然要嫁给靖王了!
一个曾经叫她踩在脚底下的傻子,成了亲王妃。
可是为什么她就这么难?她想嫁给一个和自己般配的男子,这错了么?!
阿妤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二婶二婶叫得好习惯,难道你忘了,你也是南阳侯府的庶女?怎么,在国公府里住久了,你就真当自己是尊贵的国公府嫡女了?!”
她尖锐极了,甚至嫉妒和愤怒令她美丽的脸都扭曲了。
“是啊。”阿妧耿直地点了点头。
阿妤陡然被噎住了。
“而且,就算我不是谁的闺女,我还是欣荣伯她妹来的。”
阿妧不介意在阿妤的心里捅上两刀,此刻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见阿妤的脸都歪了,就笑眯眯地炫耀道,“你知道欣荣伯不?是我亲姐姐阿萝。当年叫你欺负得得当个跟班儿的阿萝。你还记得她么?”她看着阿妤,就觉得她再也不能跟自己的姐姐攀比,就仰头说道,“她如今在江东可显赫了,得长公主的信任,军功厚重,她是和你不一样儿的人。你永远都比不上她。”
“就比如婚事。你费尽心机却嫁不到你想得到的人,可是我家给我姐姐提亲的勋贵,把我家的门槛儿都要踩破了。”
这个也是真的。
打从魏阳侯夫人上门之后,也有陆陆续续的几家勋贵来了,却都叫宁国公夫人给婉拒了。
她给大家伙儿指了一条明路。
要提亲,只去问阿萝。
林家做不了主。
“欣荣伯?”阿妤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她一脸的不敢相信。
在她要在努力化作藤萝攀附一个能给自己提供臂膀的男子的时候,阿萝比男人都强了?
她封爵了?
她只觉得心口一痛,喉咙发甜,猛地捂住了嘴角。
“呕!”
一滴滴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溢出,透过指缝儿滴落在地上,令她神魂恍惚。
耳边是小姑娘快活的笑声。
“你永远都比不上她。”
☆、第179章
“行了, 还跟她废什么话。”
或许阿妤在阿妧的眼里还算是个人物, 可是七公主却从未将这么个庶女放在眼里。
见阿妤柔弱地跪坐在了地上,一边咳血一边流泪的, 七公主就有些不快地说道, “真是晦气。脏了姑母的地界儿。”
虽然这两年因昭容长公主总是打她的主意,因此七公主对这位姑母有些心结, 可是再如何,昭容长公主素日里都很疼爱七公主,七公主又不是个白眼狼,自然不会和姑母有深仇大恨。更何况如今容玉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说肯定不会尚主,那七公主就一颗心都向着昭容长公主了。
她姑母在前头欢欢喜喜地待客设宴, 阿妤在后头血溅五步哭哭啼啼,这谁看了心里能高兴?
更何况那什么……
在七公主眼里,阿妧往后是她小姑子来的。
这阿妤竟然敢跟她心爱的小姑子横眉立目的, 那必须要讨厌。
“赶紧送走她, 不然叫姑母知道她在她府里后头哭哭啼啼还吐血什么的,只怕要迁怒南阳侯府。”
说实话,昭容长公主的心眼儿真不大,且她在皇帝面前得宠,一向目下无尘, 这要是知道后头都叫人给吐血晦气了一把,那往后只会记恨南阳侯夫人管不住一个小小的庶女。见阿妧心满意足地看着阿妤这可怜样儿,七公主又急忙叫身边跟着自己来长公主府的宫女将阿妤给拖走, 顺便叫人清洗这块地面。
“那我去送送她。”阿妧很担心阿妤这么狡猾半路跑了再去祸害别人,就轻声说道。
“也行,我往前头去和姑母说说话儿。”七公主就命两个宫女跟着阿妧,叫她坐了家中的马车一路往南阳侯府去了,自己去前头给昭容长公主捧场。她是小辈,又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这在长公主面前说笑,给了长公主极大的脸面。
到了南阳侯府,阿妧就发现这园子里停了许多漂亮的车子,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见南阳侯府的婆子们赔笑迎出来,就一指此刻虚弱无力,嘴边尚带着一缕鲜血脸色有些苍白,却透出一种脆弱美的阿妤说道,“七姐姐跑长公主府去了,碰巧叫我瞧见,我给二婶送回来。”
见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的络绎不绝,透着几分忙碌,阿妧就好奇地问那点头哈腰给自己引路的婆子道,“这府里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南阳侯府真是难得这样热闹了。
“几位姑娘都带着姑爷儿回来了,正在前头奉承太太,因此才闹腾了些。”
那婆子看都不看踉踉跄跄走在后头,因走得慢了还叫七公主的宫女不客气地推了一把的阿妤。
在她们这些正房太太手下奴婢的眼中,阿妤也不算是正经的主子。一个庶女,莫非还想上天啊?
甚至阿妧这位从南阳侯府出去,在宁国公府混得风生水起的庶出姑娘,都比阿妤强出百倍千倍,也叫她们尊重。
不得了呢。
谁承想当初被关在南阳侯府小院子里的小傻子,摇身一变,就要成了靖王妃呢?
那可是亲王妃!
因想到阿妧日后的前程,因此这婆子越发讨好卑微,引着阿妧就往上房去了。
阿妧也才明白今日阿妤怎么就从南阳侯府跑出来了,只怕就是因来的人多,这府里一时看不到,兵荒马乱因此就叫阿妤给钻了空子。她心里打着小主意怎么告状,一到了南阳侯夫人面前,就习惯地绷住了脸,却见今日堂上坐着的还真就是南阳侯的几个出嫁了的闺女,阿姣阿馨两个嫡女不必说,就是两个庶女也赫然在列。
她们看起来精神好得多,容光焕发,仿佛成亲之后的日子当真很好。
阿妧下意识地就看向这两位庶姐的夫君,却见这两个果然是生得眉目端正,若说十分英俊那是有些夸张,可是看起来却很耐看,目光清正不生猥琐,哪怕身上的衣裳不及一旁阿姣与阿馨的夫君元英孙词精致昂贵,哪怕是简单的衣裳,却依旧可以坦然处之,不生嫉妒卑微。
阿妧就一下子知道林三老爷的眼光了。
她也没想到林三老爷的眼光这样靠谱,不说家境什么的,只单论人品,这两位庶出姐姐的姐夫就当真极好了。
且见两位庶出姐姐的眼底都带着欢喜甜蜜,日子自然是过得顺遂,阿妧虽然和她们接触不多,可是却愿意祝福她们日后也有这样幸福的日子。
大概是因她们从未在南阳侯府干过坏事儿,因此阿妧对她们并不仇视。
而不是跟阿妤似的。
她欺负她姐姐。
阿妤此刻也进来了,她本就生得清丽婀娜,此刻虚弱如西子捧心的模样儿,令她身上生出一种濒临绝望的破碎惨烈的美丽。
当她抚着胸口走进来的时候,迎面看见的就是那两个新鲜出炉的姐夫。孙词也就罢了,粗汉一个,她不怎么喜欢。元英当年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将阿妤羞辱得无地自容,她也不敢招惹。可是看着那两个生得并不难看的新姐夫,阿妤的眼中就忍不住一跳,露出几分愤恨。
两个庶出的姐姐这些年在南阳侯府当惯了小透明儿,论起得宠美貌才学,哪里是她的对手?
可是如今竟也嫁给了好人家儿。
“给太太请安。”目光潋滟清润,眸光如水,阿妤的声音一下子就柔软了起来,细细弱弱,拂过人的耳尖,就仿佛有小小的羽毛,轻轻地搔了一下一般。
阿妧本就要跟南阳侯夫人告辞了,听到这样的声音,忍不住神色古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嘴角抽搐地看住了脸色猛地一变的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经历过乐阳郡主狐媚妖娆,哪里不知道阿妤是在做什么。
好么,想当年就想勾引自己的姐夫,没成。如今这是卷土重来了啊!
“你怎么来了?”阿妧与南阳侯夫人一向都不过是面子情。因阿妧知道这位侯夫人心里伤心当年旧事,因此一向知趣儿,从不会在南阳侯夫人的面前蹦跶。
虽然素日里对南阳侯夫人都很尊重,可是她一贯都不会主动一个人来南阳侯府。对于南阳侯夫人来说,却确实令她心里受用很多。她虽然也知道阿妧会成为靖王妃,可是说起来,她却从未想过会为了攀附阿妧,再来厚着脸皮和她修好。
她有自己的骄傲。
也因此,她才越发好奇阿妧来此的目的。
“我来就是应七公主的意思,把七姐姐送回来。”阿妧也看出南阳侯夫人面对自己时候有些不自在,就简短地说道,“二婶府里今日热闹,七姐姐趁着这个时候竟然跑去了长公主府,哭着喊着对容家公子不能忘情,说要嫁给他。”见南阳侯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阿妧就抓了抓头小声儿说道,“容家公子觉得她可无耻,还说要追究她怎么竟然能进了长公主府的门。她还在里头吐血了,哭哭啼啼……”
“母亲!”阿姣就见南阳侯夫人往后一仰,急忙扶住了母亲。
她是南阳侯夫人的长女,最孝顺温柔的性子,见母亲一下子就被击倒了一样,竟忍不住对阿妤生出几分怨恨来。
“我的天呐,你可真是够有本事的啊。”见阿妤委委屈屈地立在堂中,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弱柳扶风的姿态都叫阿馨越发厌烦。
她已经嫁入庆阳伯府,婚后的生活再没有一点不顺心的,公公不管是,夫君听话且又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跟,那从前伪装温柔的面孔早就给抛天边儿去了,霍然起身走到了阿妤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冷笑道,“当年你说容家公子配不上你。如今你倒自己送上门去?你还要不要脸?!”
“二姐姐,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愿意为他奋不顾身,不顾廉耻的心,你怎么会明白。” 阿妤此刻还挑拨了一下,谁知道糙汉子就是糙汉子,孙词完全没听出来七姑娘那细腻的潜台词,正呵呵地看着自家娘子耍威风呢。
面对这种蠢货,饶是阿妤心思玲珑也败了,她总不能直白地说阿馨未将丈夫放在心上因此无所谓吧?只能越发美眸含泪,楚楚可怜,一下子就跪在了南阳侯夫人的面前抬头含泪道,“求太太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违逆太太了。只是求太太不要再苛待我了。我,我活不下去。”
她伏在地上,叫曼妙美好的身躯舒展得愈发优美。
阿妧急忙去看四个姐夫。
四个姐夫一块儿默默看她。
看她做什么呢?
阿妧就歪了歪小脑袋。
“哎呀,十妹妹今日来了,正巧儿我就不必去宁国公府了。”说这话的必然是庆阳伯他儿子孙词,这糙青年此刻对阿妧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完全没有将可怜得令人心碎的美丽少女放在眼里,一径地对阿妧招了招手,见她蹭到自己的面前,急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玉盒儿来往阿妧的手里塞,含糊地说道,“父,父亲知道你要成亲了,因此给你一些明石。”
阿妧接过来,好奇地打开,看看明石是个啥玩意儿。
一颗颗剔透的碎钻,在玉盒里滚动。
阿妧呆呆地看着这些钻石。
“这就是明石啊?我怎么从前没有在京里见过?”阿妧身在勋贵之家,其实已经见识了很多的珍宝,如红宝蓝宝珍珠翡翠的,还有一些奇异的宝石,可是却唯独没有见过钻石。
如今看见这种明石,各个儿都不小,那简直都是可以传世的大小,阿妧都呆住了。她抬头看了看自家姐夫,却见孙词已经点头说道,“仿佛是百越特有的宝石,京里曾经有过,却不多,因百越战乱,明石不大流传出来。”
自然,这明石就很珍贵了。
阿妧呆呆地看着这一下子满满登登的明石,急忙往她二姐夫的手里塞。
“还给你,太贵重了。”
“父亲说给你当嫁妆,回头你拿明石多打几样儿首饰,这才是你做亲王妃的气派体统。”见阿妧突然迟疑地看着自己,孙词咳嗽了一声,急忙说道,“这是岳父从百越送来给父亲当寿礼的,只是父亲说他一个老头子做什么留珍珠宝石的,不如给了你。你放心,你二姐姐也有的。你就收下,到底是我父亲对你的一番心意。你不知道,”他抓了抓头,有些憨厚地说道,“父亲最喜欢女孩儿了。”
“你就收着吧。父亲膝下没有闺女,与你倒是投缘。且这些年父亲给你的东西也不少了,明石又算得了什么。”阿馨就大方地说道。
她对庆阳伯喜欢将好东西留给阿妧,并不觉得嫉妒。
那本就是他公公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她管不着。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大方的性子,只是这回不许分给姐妹们了。”阿馨就握住了阿妧的手轻快地说道,“知道了你的事儿,咱门都替你高兴。你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带着这些嫁过去,那才是你的身家体统,可是咱们对你的一份儿心。”
她如今过得很好,不会嫉妒自己的小妹妹。而且这些年阿妧和她往来亲近,也总是为她出言,阿馨就觉得阿妧的好日子都是应该得到的。
“那我就收下了。”阿妧就红着脸说道。
南阳侯夫人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觉得庆阳伯这人大方得过分了,有好东西不想着自己的儿媳,却想着阿妧有些过了,然而她生于富贵显赫自家,当年哪怕和南阳侯闹得再厉害,也依旧享受荣华富贵,因此也并不会因亲家多给曾经的庶女一些好东西就眼皮子浅得心生不快。
她见阿妧和阿馨亲亲热热地说话,却见阿妤伏在地上百般可怜,妄图博取旁人的怜惜,实在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压住她。”
“太太饶了我吧。”阿妤泪眼朦胧地无助央求。
她娇躯微颤,仿佛花瓣颤抖在风雨之中。
“丑人多作怪罢了。”阿馨就在一旁对阿妧笑嘻嘻地指着阿妤不屑地说道,“还想跟从前似的勾引人,这眼睛里都带着钩子呢!只是谁又不是那贪吃的鱼儿,叫你给勾搭上。”她说着说着猛地就拍案而起,上前就将被两个丫鬟给摁住的阿妤给揪出来用力地摔在地上,脸色一沉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只打得阿妤头一歪,整个人伏在地上许久方才喘过那一口气儿来。
见阿妤被自己一巴掌打蒙了,阿馨方才冷笑起来。
“当我不知道你勾引人的德行?下贱!自家姐妹,你却心生龌蹉,打你都脏了我的手!只是你看见了?这正人君子,不是你说要勾引就勾引的!你还当你风流婀娜是个风情万种的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在咱们眼里,就是个放荡下贱的玩意儿罢了。”
劈头盖脸的呵斥,将阿妤最后的脸皮都给揭下来了,露出下头最丑陋的模样儿。
她收手,立在一旁。
“仔细手疼。”阿妧她二姐夫就很心疼地憨憨凑过来。
“下回叫我帮你,我打得可疼可用力了。”他还毛遂自荐。
南阳侯夫人呆呆地看着这特别憨厚的女婿,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大字。
助纣为虐!
☆、第180章
“你说得不错, 回去奖励你。”阿馨就很满意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和她夫君一定是真爱!
要不咋这么情投意合呢。
“你夫君人好, 你也不要太欺负他。”见孙词眉开眼笑地点头,南阳侯夫人欲言又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当初在自己面前格外温柔柔顺的阿馨一嫁了人就画风突变,变成了一个泼辣货。
只是看着阿馨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好, 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微笑说道,“虽然庆阳伯府待你一向很好,可你也不要恃宠而骄。你得知道惜福。”见阿馨爽快地应了,南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下,方才劝道,“你公公既然喜欢女孩儿, 那你就加把劲儿,再生个闺女出来。”
“不急。”阿馨素日里是不愿在阿姣面前说这些生儿育女之事的。
那不是刺她姐的心么。
她含糊了一下,南阳侯夫人就皱了皱眉。
“大哥儿都已经会爬了, 你正是年轻的时候, 怎么就……”
“母亲啊,我听着头疼,反正都不着急。”阿馨就抱着南阳侯夫人的手臂央求道。
阿姣却并未觉得自己心里难过,看着阿馨这幸福双全,她心里是欢喜的, 就温声说道,“女儿贴心,还是得先生个女孩儿。”
她的脸色仿佛比从前好看了很多。
因元英已经跟她说了, 能生就生,不能生也就算了。反正元三公子不是嫡长子,也不是独子的,若当真往后缺儿子摔盆子养老送终,那就过继一个。
这话给了阿姣很大的安慰,她如今也不强求了。
婆婆慈爱,夫君疼惜,她若是这样还将日子过得悲悲戚戚的,那真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生。
“太太。”阿妤正双耳还在耳鸣呢,只觉得叫阿馨抽的那一巴掌竟把自己的头都抽晕了,勉力地爬起来,却见自己被阿馨这样羞辱,竟完全没有一个人将自己放在眼里,不说几个姐妹,就是几个姐夫竟然都对自己视而不见,仿佛没看见自己遭受到了这样的伤害,还在奉承南阳侯夫人。
阿馨正兴致勃勃地和南阳侯夫人说起庆阳伯府最近修缮了几处好看的园子,阿妧坐在一旁想了想,就怀念地说道,“伯府一向都很好了,还要修么?当初我记得姐姐和姐夫的院子不远就有个小院子,可好看了。”
孙词猛地咳嗽了一声,急忙垂头喝茶。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院子极好?我听父亲说,那是给往后我和夫君的女儿住的。”阿馨就眉飞色舞地说道,“公公就真的很喜欢女孩儿。连院子都给早早儿地预备下来了。”
“可不是,我瞧着里头还有布缝的小兔子,瞧着里头精致可爱,确实是小女孩儿的闺房,又离你和姐夫的院子不远,几步路就到了,且敞亮。”
阿妧不知怎么,就对那院子有说不出的亲近,见孙词正大口喝茶,就笑嘻嘻地说道,“姐夫是不是也帮着修整里头的东西了?我还看见有小秋千小凳子,还有漂亮的葡萄架,若是到了秋天,就坐在葡萄架下,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晒太阳,多快活呀。”
孙词飞快地看了看她。
“往后我嫁给靖王殿下了,也要收拾出这么一个小架子来。”
“那,那我把秋千送给你。”孙词吭哧吭哧地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姐夫自己留着,往后我叫殿下给我做新的。”
“我那个也没用过。“孙词急忙说道。
“十妹妹也不差那一个秋千,你若当真做姐夫的心疼她,往后多帮衬帮衬靖王殿下。”阿馨见自家夫君硬朗的脸都急得涨红了,就笑嘻嘻地捅了捅这家伙,见他吭哧吭哧不说话了,这才刮着自己的脸对阿妧笑着说道,“不害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口口声声要嫁给靖王殿下了?”
只是她想到阿妧从小儿就喜欢黏在靖王的身边,不由说道,“不过你和殿下当真仿佛分不开似的缘分。”
“除了殿下,我不要嫁给别人。”阿妧如今也敢在众人面前说出这话了。
南阳侯夫人侧目看着这个庶女。
她小小一团此刻坐在椅子里,雪白精致的小脸儿上都是快活的笑容,叫她忍不住想到当年她缩成一团怯生生的样子。
时光流转,这丫头长大了,然后嫁的人比她的女儿们都要好。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姣和阿馨有各自的幸福快乐,南阳侯夫人倒也不嫉妒阿妧。
然而她不嫉妒,却感到一双嫉妒的目光落在阿妧的身上,不由下意识地看过去,却果然见阿妤正咬着朱唇看着阿妧的方向。
对于这么一个庶女,南阳侯夫人已经无话可说,抬手就对那两个丫鬟冷冷地说道,“把她送到庵里去,多跪经,念念佛,也去去她身上那股子邪性!”乐阳郡主不在,南阳侯夫人甚至都懒得理睬阿妤了。见她冷淡,阿妧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她有些可怜南阳侯夫人,又觉得她对南阳侯的一片心,有些不值得。
若是当真狠毒的嫡母,那只任凭阿妤闹腾去,反正自家女孩儿都已经出嫁,并不会因阿妤日后丢脸跟那些皇子勋贵的闹出什么就坏了名声。
可是到底,她还是为了侯府的名声,压住了阿妤的作死。
想到南阳侯夫人这一生,她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觉得南阳侯对南阳侯夫人太坏了,这是无论南阳侯怎么用“真爱”来解释,都不能抹去的丑恶。
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说笑的一家人,仿佛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倦怠,可是阿妧却知道她应该是不愿意看见庶女的。她虽然给庶女们寻了好人家儿,可是却真的不想看见她们,自然也不想看见阿妧。
因此她就急忙起身告辞,这才一路抱着那一玉盒的明石回家去了。待走到了家门口,阿妧就迎面看见靖王和笑吟吟的霍宁香一块儿站在宁国公府门外,靖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然而看向阿妧的时候,靖王就缓和了脸色。
“殿下!”阿妧眼睛亮晶晶地就扑了上去,在靖王的手臂上蹭自己的小脑袋。
她一向喜欢亲近自己,就算是彼此知晓了心意,也并未有羞涩疏远,靖王的眼角就露出笑意来。
“最近冷落你了。”他和声说道。
“正是忙着的时候,我不是拖后腿的人。只是等封太子的事儿过去,殿下要天天跟我在一块儿。”对于阿妧来说,靖王的存在格外特别,如兄如父,是她最依恋的一个人。
她习惯在靖王的身边撒娇,只是蹭了蹭就见霍宁香正含笑看着自己,急忙红了脸,却舍不得离开靖王,就一只小爪子捏着靖王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伯伯也在呀。伯伯瞧着身子不好。”霍宁香的脸色有些苍白。
“陈年旧疾罢了。”霍宁香就温和地说道。
他对阿妧招了招手,阿妧急忙扑过去,抱住这美男子的手臂。
哎呀,淡淡的苦涩的药香,却叫阿妧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旷神怡。
“狐狸精。”靖王脸都黑了,怒视霍宁香。
俊美苍白的男子不过是拢着身上的衣裳,垂头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见她仰头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就笑吟吟地说道,“你的性子娇憨,倒和你母亲很像。”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话题了,阿妧见他三番两次提及阮姨娘的性子,就忍不住张开了眼睛歪头问道,“姨娘真的很像我么?”可是她从前听人说,阮姨娘是个安静沉默的女子,听阿萝说,她又是每日里都很伤心的。
她想不出阮姨娘会如同自己一般快乐。
靖王的脸猛地一沉。
“谦侯。”他警告地看着霍宁香。
霍宁香飞快地看了靖王一眼,勾起薄唇笑了笑,温声说道,“从前与你很像。只是后来,遭逢突变,大概就也变了。”他见阿妧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眼就看出她想多了什么,动了动嘴角,却最终只是笑了笑,转头咳嗽了两声。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又有些精神不济,阿妧急忙伸出手来耐心地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小声儿说道,“伯伯病了,就不要入宫费神劳累。好好儿在家里歇着。我,我会天天看望伯伯的。”
就算她不来,宁国公也会来的。
国公爷已经被谦侯大人的绝代风华给迷倒,天天没事儿就带着媳妇儿宁国公夫人在谦侯面前傻笑。
……也不怕媳妇儿变心啥的。
“老毛病了,不碍事儿。”霍宁香见阿妧担忧地看着自己,就笑着说道,“看见了你和阿萝,我这病就好了一半儿了。”
他的目光充满了疼爱,阿妧听见他提及阿萝,就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我姐姐都是为了我才去了南边儿。南边儿那么苦,我心疼她。可是不知怎么我有有些庆幸,我姐姐真正的美丽,都是在南边磨砺而出。且若她没有去南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伯伯了?”
她仰头看着身姿修长优雅的霍宁香。
“伯伯一直在南边儿,早遇到我们就好了。”
若霍宁香能早来,或许她姨娘就不会死。
她们姐妹有他做靠山,就什么都不必害怕,流那么多的眼泪。
这是一种很傻气的想法,可是阿妧却觉得自己总是放在心上。
靖王沉默地将双手压在阿妧单薄的肩膀上,没有做声,抬眼看了看霍宁香,终于沉默着没有再阻拦霍宁香说话。
霍宁香就垂目看着眼前阿妧那双执拗而干净的眼睛,他的眼前闪过了的还有阿萝的那双隐藏着凉薄与怀疑的眼睛,许久,声音有些艰涩地说道,“若你姐姐没有去南边儿,我没有认出她,我绝不会想到,你们的母亲竟然已经远离江东,来到京中。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你母亲。南边的土地,我一寸一寸几乎翻过来,却找不着她。”
他得称赞一声南阳侯心机深沉,当年的痕迹全都湮灭。
阮氏的存在,都叫他彻底淹没在了无数的踪迹之后。
他想到那些年自己几乎绝望的寻找,此刻看着阿妧,就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睛。
“我……”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皇帝的面前都能够侃侃而谈优雅清贵的自己,竟然在阿妧的面前无法将当年旧事一一出口。
爱恨纠葛,多少的血泪与痛苦,哪怕靖王没有警告过他,他也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不想叫那样沉重的罪恶压在阿妧和阿萝的肩膀上。
“往后伯伯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最后,霍宁香只是对阿妧这样说道。
“好。那伯伯不能再不要我和姐姐了。”阿妧就小声儿说道,“伯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鼓起勇气蹭过去用力地抱了抱霍宁香纤瘦的腰肢,将雪白的小脸儿用力地在这男子身前的衣裳里打滚儿了一下,这才仰头,小脸儿红扑扑地说道,“伯伯的腰可瘦了,身上可好闻。”说起来,霍宁香的风情是与女子的妩媚完全不同的类型,他一颦一笑,都带着特别的魅力,却并不女气。
可是阿妧就觉得霍宁香的优雅,是别的男子都从不具备的。
“从小儿当女儿养大,自然比男人更优雅。”靖王心里嫉妒死了,凉凉地说道。
换了谁看见自家小姑娘一颗心都叫狐狸精迷了去,都得气死。
他好不容易来见阿妧,谁知道话都没有多说两句,阿妧的眼里却只有霍宁香了。
小没良心的。
她说喜欢自己,不会是晃点靖王殿下吧?!
靖王一颗心就醋得要命,一边听着小姑娘不自觉的傻话,就在一旁爆人家谦侯大人的黑历史,然而谦侯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这算什么黑历史,依旧雍容一笑,在阿妧诧异的目光里含笑说道,“靖王殿下说得没错。当年我出生时羸弱多病,恐我养不活,因此家中听了一个过路的和尚的话,将我充作女儿教养。那和尚说,若我能活过十五岁,就必定长命百岁。”
他以女子的装扮长到十五岁,方才重新换了衣裳,展露男儿身。
那和尚或许说得是对的。
他的确活了下来,甚至活得比曾经担忧自己的父亲母亲还要长久,甚至倾门之祸,也能叫他逃出生天。
霍宁香就看着一脸懵懂的阿妧笑了笑。
与此同时,赵美人有些衰败的宫中,正有一个宫女儿低声劝说着伏在床上伤心落泪的赵美人。
“老侯爷没了,美人也该想想自己!赵妃娘娘是您的姑母不假,可是这么多年待美人不过是面子情,不然都是一家子出来的,怎么只有美人失宠,赵妃娘娘却依旧春风得意呢?”
这宫人见赵美人霍然看向自己,就柔声劝道,“叫奴婢瞧着,赵妃娘娘防着您呢。就比如您这身上的熏香,说是南朝密香珍贵非常,因是赵妃娘娘给的,当初陛下亲口讨要,要给宁国公府的十姑娘,您都舍不得送人。”
“那又怎样?”赵美人就声音嘶哑地问道。
“南朝秘药,美人该比奴婢懂。”这宫女就微笑,在赵美人慢慢僵硬的目光里说道,“您为何不召恭侯夫人入宫,叫她带个南朝后宫的旧人来闻闻,这到底是什么秘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