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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桃夭 飞翼 24426 字 1天前

可是若阿宁不喜欢卫山河,她也不会因卫山河人不错,就非要自己的姐姐跟他之间有个什么。毕竟姻缘这样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怎样扶持一生的另一半。

阿宁成亲是为了她自己,又不是为了她们这些妹妹兄长的。介绍了卫山河,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定逼着她姐姐嫁人的枷锁。阿妧就觉得自己想得虽然有些幼稚,却不愿去多管闲事了。

那种高高在上,非觉得卫山河如何如何好,觉得阿宁若不接受他就是失去了什么好姻缘,不顾及姐姐感情的,她就不是个好妹妹了。

“完了?”靖王就抱着阿妧问道。

见小姑娘娇娇地拱在自己的怀里,他的眼里就带了一点笑意。

这小东西最近活泼了许多,仿佛是因靖王殿下靠山稳固给她吃了定心丸,因此阿妧越发神气活现,可是靖王却觉得自己是喜欢阿妧生机勃勃的样子的。

他俯身将阿妧给揽在怀里,却见那不争气的卫山河已经垂着大头在阿宁的面前讷讷了。反倒是阿宁十分大方,笑着对他说道,“早年我常在国公府里见到侯爷,没想到一别经年,侯爷并没有变了模样儿。”别看人家黑大哥看着呆呆的,正经的宗室,正经的侯爷来的。

这卫山河论起宗室血缘来,已经和皇帝这一支离得很远,因此不过是袭了一个南川侯的爵位。

可是哪怕爵位再低,也是宗室,地位更不同一些。

他跟靖王如今是军中同僚,靖王手握重兵镇守京中,他算是靖王的副将。又因是与靖王乃是同宗的缘故,因此在人前人后都十分体面,这么多年却没有成亲,自然不是有人看不上这位年少显赫,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是尊贵的侯爵宗室的南川侯。

哪怕南川侯黑成黑炭头呢,也不妨碍人家想把闺女嫁给他不是?只是这些年黑大哥一直都没有提娶亲之事,空着侯府。

因他父母都已经过世,因此也无人说他。

阿妧就是因知道卫山河痴心若斯,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然换了别人,阿妧才不会帮他见阿宁一面呢。

见这青年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薄汗,只怕是知道自己在宫中因此急切地赶来,阿宁的心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她看着眼前这青年,见他紧张地仿佛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却仿佛哽住了,只抬头安静地看来自己一会儿,急忙笑着说道,“侯爷还是如从前那般沉默寡言。”她给了卫山河一个台阶,就见南川侯此刻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沉默寡言。而是……”而是他一看见她,就紧张得没法说话。

只觉得心里蹦蹦乱跳,觉得浑身的血液逆流,令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用力握紧了垂在身边的大手,鼓起勇气,沉声说道,“我有话与三姑娘说,可否与我单独走走?”

他这单刀直入,顿时就叫阿宁呆住了。

她本以为卫山河半晌都只会吭哧吭哧憋不住话来,谁知道这一张嘴就是大招儿啊!

“好。”她就笑了笑,对皇后微微施礼,又对太子妃笑了笑,这才跟着卫山河一块儿走出去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并肩在一块儿,都卓然磊落,皇后一开始本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在做什么鬼,待见了卫山河如此,就露出几分了然来摇头笑道,“真真儿是不给人吃肉了。”

好么,虽然卫山河不是一个郡王亲王的,可是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侯爵之身。这林家三房说起来是最不显赫的一房,可是女儿一样儿联姻宗室,嫁给侯爵。

这还与那些嫁入侯府熬年头儿的小媳妇儿不同。

若阿宁真的嫁给卫山河,那进门就当家,进门就是侯夫人,就是宗室一员了。

且叫皇后说,卫山河手中握着军中的势力,虽然不及靖王强势,可是却也有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武将。这自然是一股子势力,并不是会被人小看的人,这等手中有权势的宗室,说起来比寻常的皇子还来得强些,毕竟卫山河如今走出去,谁敢不将南川侯放在眼中呢?

他出身军伍,又与阿宁有共同的出身,自然会更加亲密谈得来,彼此也知道彼此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就看了林琰一眼,爱惜地说道,“定然是你。”

“姨母不知道,这卫山河傻得很。”林琰就笑嘻嘻地坐在皇后的身边说道,“早年姨母是没看见,他主动来亲近我,还喜欢跟我回家吃饭。姨母知道的,他孤零零儿一个,多么可怜,我又是个多么善良的好人儿。”

他吹嘘了一下自己,这才继续说道,“可怜他在侯府一个人寂寞,就带他来府中吃饭,谁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卫山河早就倾慕阿宁,本想等阿宁大一些就求人上门提亲,谁知道晴天霹雳,阿宁去了江东。

南川侯的心情就别提了。

他于是默默地,苦哈哈地坚守好几年,甚至都不知阿宁何时才会从军中回来考虑嫁人,会不会有了心上人,就默默地等着了。

也不怕人财两空。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好不容易阿宁回家,林琰就觉得这得帮小伙伴儿试试……

没准儿妹妹就喜欢黑炭头这一款呢。

“怨不得,黑大哥后来就不来咱们家吃饭了。”早前儿阿宁没走的时候,林琰回家的时候十次里有三四次都带着这位南川侯,不过那时南川侯在阿妧的眼里十分沉默不爱说话,就埋头吃饭,吃完饭就默默地坐着,阿妧和他虽然有几分亲近,却只不过是在称呼上罢了。

她想到这两年卫山河不大在国公府里出现,还与她生疏了几分,顿时就恍然大悟了,只急忙对林琰问道,“那黑大哥真的没有想娶别人啊?”

“你以为呢?他若想要娶亲,还能蹉跎到了现在?”林琰就趁此机会飞快地戳了戳妹妹的大脑门儿。

“这真是很痴心了。”阿妧就呆呆地说道。

靖王冷冷地咳嗽了一声。

“只是却不及我家殿下守护我的痴情真爱呢。”十姑娘就继续甜言蜜语地说道。

林琰看着靖王那张英俊的脸上都是得意,忍不住瞠目结舌。

就他家妹妹这狐狸道行,哪里还用得上二公子倾囊相授啊?

“山河的为人,我是不必担心的。”皇后其实很满意林琰这拼命把好人儿往林家划拉的作风,见林琰对自己龇牙一笑,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说道,“且你又没有公然提及嫁娶之事,就是给阿宁和山河之间留了退路。若两个孩子当真姻缘不成,也不会叫人知道了,引来什么非议。”

卫山河的痴情已经很明白了,可是叫皇后的意思,这年头儿,不能说一个男人十分痴心,就叫女孩子不明不白地嫁给他。

总得叫阿宁真正喜欢卫山河,而不是在大家的舆论下,在她觉得卫山河不容易的同情之下。

说句没良心的话。

就算是要等着,也是卫山河自己的主意,与阿宁何干?

“姨母,我知道的。再怎么说,阿宁才是我妹妹,山河不过是朋友罢了。”林琰可不是帮着朋友就逼着妹妹下嫁的傻瓜,他就急忙说道,“三妹妹其实也不必急的。反正这个不行,我还有许多的朋友,到时候叫三妹妹挑一个就好。”

他一向在皇后的面前得宠,好大的人,却在皇后的面前十分讨好,太子在一旁看得头疼。因皇后看重宁国公夫人这个妹妹,因此太子与宁国公世子林珩是从小儿一块儿长大的。

他不仅将林珩当做知心人,也将林琰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亲弟弟都要当驸马了,还是个白丁儿一个,天天在外头瞎混,混吃等死。

“你也够了。”太子觉得不能再这么溺爱林琰下去了。

“哈?”林琰就翘着尾巴看过来,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容。

“明日你来东宫,我有差事要给你做。”见林琰茫然地看着自己,太子就淡淡地说道,“你如今也大了,还整天游手好闲算什么?若你蠢,我也不逼着你。可你一向伶俐,竟然不来给本太子干活儿?”

林琰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家伙,只看他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且交游广阔,无论是什么性情的人都能和他交好,就该知道林琰素日里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为人却并不纨绔。

也因此,太子就更生气了。

太子天天累成狗,林琰竟然还有脸天天玩儿,天天勾搭七公主?!

因最近不能和媳妇儿同棺共枕因此格外憋着一股子火气的太子殿下,觉得万万也不能叫表弟春风得意。

“哈?”林琰的脸色越发茫然了一下,之后脸色陡然变了。

“干活儿?!”

他惨叫了一声,突然捂嘴咳了一声,仰天翻倒,露出自己一只装死的肚皮。

十姑娘想到这么多年惨遭这二哥的各种戳肚皮戳额头什么的,顿时恶向胆边生嗷地一声扑向了此刻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兄长,恶狠狠地伸出小爪子就往兄长的肚皮上戳了下去!

只这一下儿,林琰就装不下去自己的死了,翻身就跟妹妹搏斗起来。他虽然比妹妹手长脚长,可是此刻阿妧圆滚滚一团地撞在他的肚子上,越发地扭在了一块儿,皇后呆呆地看着这两个恨不能满地乱滚的家伙。

就跟两只毛茸茸的狐狸在互撕似的。

“殿下,殿下!”阿妧道行浅,哪里是兄长的对手,顿时召唤天兵天将。

天兵天将只一个巴掌就把正冷酷笑的二公子给抽太子跟前去了。

太子垂头看着呆呆仰头看着自己的这表弟,许久,英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提起装死都完了,一脸天崩地裂的二表弟走了。

见这一团乱象可算是平息了,皇后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叫什么?相煎何太急啊。”她就点了点阿妧的小脑袋。

“娘娘也会开这样的玩笑。”阿妧就蹭了蹭皇后的手指,觉得今天快活得很,也呆不住,就蹑手蹑脚地去偷听黑大哥与她三姐姐之间的对话。

却见一处没人的地方,一双青年男女对视,那黑大哥正带着不明显的红润对阿宁说道,“你放心,我不是一个纠缠不清的人。我喜欢你,自然将你看得如珠如宝,可若你不喜欢我,也别勉强,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他见阿宁不说话,看着自己笑了,就为难地抓了抓头说道,“不过,跟我一般如今尚无妾室通房,愿意将自己的俸禄家产都上缴,愿意给媳妇儿当牛做马,若媳妇儿日后还想建功立业也只会支持不会阻挠拖后腿我帮她带儿子的类型,也真的不多了。”

☆、第217章

阿妧躲在后头都觉得, 黑大哥这看起来憨憨的,可是很会说漂亮话儿么。

看来搁家里头没少练习吧?

阿宁也呆呆地看着这样毛遂自荐的黑……卫侯爷。

黑炭头都狡猾。

“这……”

“没什么, 你不要因为我可怜, 就同情我。”卫山河见阿宁一副纠结的样子,急忙就说道, “那个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拒绝了我, 我还可以娶别人的, 绝对不会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完了, 我觉得这是一生孤的节奏。”阿妧觉得黑大哥不给力, 这才夸奖完就掉了链子, 还掉了的是很叫人觉得崩溃的链子。

这跟刚刚告白对象面前提什么回头就娶下一个, 这是什么节奏?这是等着挨抽的节奏不是?她就纠结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对靖王说道,“我倒是能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话。可是, 可是这真的不怎么好啊。”大抵南川侯是唯恐阿宁顾忌自己多年不曾娶亲, 恐她之后为自己担忧……

可是……

这情商略感人。

“他在军中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么?”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都很蠢,因此显不出他来。”靖王就淡淡地对军中智商的普遍状况做出了一个回答。

阿妧顿时就呆住了,忧心忡忡地看着靖王殿下。

那个什么……那大概靖王殿下的智商什么的, 也不是很可靠的样子呀。

“不许胡思乱想。”见小姑娘贼兮兮地偷看自己, 显然是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节奏,靖王殿下伸手敲了敲阿妧的额头,见她小小地叫了一声就往自己的怀里打滚儿撒娇叫给揉揉,那娇气软乎乎的小模样儿叫靖王殿下心里软成了水, 伸手就给阿妧揉着雪白的额头,揉着揉着就低下头飞快地亲了阿妧一口。

他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前最不喜欢黏黏糊糊,还曾经对别人的那亲昵嗤之以鼻,可是如今,他却恨不能每天都叫阿妧陪在身边。

或许是习惯了阿妧从小的陪伴,他一点都不觉得身边多出了一个多余的人。

“殿下,再来一下。”阿妧就踮着脚尖儿求再亲一口。

见靖王垂下了头,却看着她不动,她想了想,拿自己软软的嘴唇主动碰了碰靖王的额头。

谁亲都一样儿,男女平等,女子能顶半边天!

“这是……在偷听么?”十姑娘正跟自家殿下黏黏糊糊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阿宁的声音,她一回头,却见阿宁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一点儿都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转身扑进堂姐的怀里连声问道,“三姐姐觉得怎么样?若是觉得黑大哥不怎么样,回头咱们再继续相看。”凭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媒妁之言,要男人挑自己呢?女子也可以挑剔男人来的,阿妧自己不是个大女人,却特别喜欢骄傲的女子。

她一副为自己很上心的样子,阿宁就忍不住笑了。

“还好。”她就弯着眼睛说道。

“三姐姐决定要给黑大哥一个机会么?”见阿宁爽快地点了点头,阿妧往后一看,见南川侯人影儿都不见了,急忙对阿宁说道,“三姐姐若是当真觉得他还好,那也就罢了。不要是因她是二哥哥和我举荐的,就……”她纠结地扭了扭小身子,认真地说道,“三姐姐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她抱着阿宁的腰肢,却见阿宁微笑颔首,正姐妹情深,就见远远的,竟有盛装的妃嫔由远及近。

这偌大的御花园里头都能撞见,也是满不容易的,阿妧看了一眼,就觉得冤家路窄了。

怎么是赵妃?

“这不是林家丫头么。”赵妃今日穿得十分华美,只是她生得秀致柔美,哪怕穿得奢华,却依旧清媚可人,又带了几分皇族的尊贵,见了阿妧拉着一个红衣女子的手看过来,她的目光一闪就走到了两个女孩儿的面前来笑着说道,“七公主不在,难得你还会在御花园里闲逛。这位是?”

她一双美眸流转,挑剔地看着给自己一礼的阿宁,却见阿宁生得美艳疏阔,神采飞扬,不由皱了皱眉。

这个林家的丫头,眉宇间的那点子锐气,叫她很不喜欢,因为叫她想起了显荣长公主。

大抵是因手中曾握有权势的女子总是威严自信,与寻常后宅只能攀附男人的女子的温柔顺从永远不同,那逼人而来的风采令她甚至都有些自惭形秽。赵妃哪怕心里想给七皇子结亲一个长公主麾下的女将,却打心眼里厌恶。

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也不知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是不是还能生孩子都不一定。

就比如元秀郡主,这嫁给林珩都多久了,也没有传出喜信儿来。

伤重还有旧患,还有在军中奔波得不到很好的照顾,都会令女子的身体日积月累地变差,这样的女人,说一句跟男人差不多也并不为过,若不是时到今日赵妃与皇帝之间确实生出芥蒂,打死赵妃也不能叫七皇子迎娶一个这样的女子。

还有阿宁的那一双手,曾经握着弓箭刀枪,还在军中厮混,那跟多少男子只怕都亲近过了。想想赵妃就觉得心里恶心,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对阿宁问道,“这就是三姑娘?本宫给你下了帖子,你今日是来见本宫的么?”

她算是先下手为强。

哪怕阿宁不是来看她,可是她都这么问了,赵妃到底是宫中宠妃,难道这林家的阿宁还敢当面给宠妃下不来台不成?

“不是。”阿宁都没迟疑,干脆地说道。

她和扭扭捏捏的阿妧不同,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喜欢直来直去,不落人话柄。

不然回头赵妃和她在御花园见面,没准儿就能衍生出什么不同的版本儿来,没准儿还得有人传说她就是为了讨好赵妃,因此特地进宫。

这样干脆的话,叫阿妧就躲在她的身后偷偷儿地乐了起来,她一只小爪子揪着姐姐的衣摆,觉得赵妃那清媚婉转的脸都被气得变形了。

仿佛是从未想过阿宁竟然当真没有给她面子,赵妃气得半死,花容煞白,指着阿宁颤巍巍地冷笑道,“好,好得很!如今本宫是真的失势了,一个外头的丫头,竟然都敢不将本宫放在眼中!”赵妃娘娘很受伤的,这总得给娘娘一点儿面子不是?

“娘娘失宠与否,与我有什么关系。今日在宫中与娘娘相遇,不过是回答娘娘的问题,难道娘娘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不成?”见赵妃咬着牙看着自己,阿宁其实也没有怎么将这位宠妃放在眼中。

若本朝皇帝是个唯贵妃一人是命的昏君,三姑娘没准儿还得考虑一下得罪赵妃的下场。可是皇帝是个明君,哪怕再宠爱赵妃,可是该明白的事儿也都很明白,就比如没有封了七皇子,叫阿宁说,就是皇帝很明白了。

她不以为然,赵妃就越发气恼。

难道她还是自取其辱了不成?

“好啊,你好得很!”她用力点了点一脸平静的阿宁,又瞪着她身后幸灾乐祸的小姑娘。

阿妧才不怕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就回头往靖王的方向露出一个楚楚可怜,比赵妃娘娘白莲花儿十倍千倍的求助的表情,果然下一刻靖王就快步走了过来,将阿妧揽在怀里,微微抬了抬下颚,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要做什么?还想下水?!”他的声音冰冷,也没有对赵妃起码的尊重,赵妃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捂着心口哽咽地说道,“靖王殿下,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殿下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长辈?”靖王就勾了勾嘴角问道,“你一个亡国的阶下囚,给父皇解闷儿的玩意儿,也配给本王做长辈?”

他的话就太恶毒了,赵妃顿时摇摇欲坠,清媚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看着靖王说不出话来,许久,脸上露出几分伤心来说道,“我到底是服侍了陛下十几年的后宫嫔妃,不论从前的身份如何,可我侍奉陛下多年,从未有半点不用心。可是原来在殿下的眼里,我还是这样不堪。”

她飞快地抹去了眼泪,仰头看着靖王就苦笑着流泪道,“殿下待我尚且没有半分尊重,那对我的七皇子,只怕也并没有什么感情,也并未将七皇子当做兄弟。”

靖王抖了抖耳朵,看着赵妃表演。

“如今陛下尚在,靖王殿下你就不将我与七皇子放在眼中,来日若太子殿下登基,我们失去陛下的庇护,只怕我们母子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妃就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不明白娘娘怎么会想这么多,这和我家殿下有什么关系呢?”阿妧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赵妃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柔弱得仿佛不堪风雨,就越发茫然地问道,“难道不是娘娘自取其辱,邀请我三姐姐来宫中拜访你么?我三姐姐不乐意,娘娘还追到御花园来追问三姐姐,三姐姐回答你了,你还不乐意。我家殿下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娘娘就牵连到死无葬身之地?娘娘,您真的很不好侍候。”

“还有,”她就贼兮兮地说道,“我没有想到,娘娘的心里头,竟然盼着陛下驾崩呢。”

“你胡说什么?!”

见皇帝都快走到跟前了,赵妃顿时就尖声问道。

“难道不是么?您都说了,什么太子登基,陛下不能庇护你了,你不就是希望陛下驾崩么?哎呀呀赵妃娘娘,”小姑娘才在宫里头学了一点儿宫斗,就决定在外多练习练习,摇头晃脑地说道,“您也太不知感恩了。当年难道您不是阶下囚的身份么?若是没有陛下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娘娘您的生活得多么凄惨呀?难道南朝贵女陨落京中的还少了不成?陛下宠爱你,天下皆知,可您却不知足,还诅咒陛下!叫我说,陛下万岁万万岁来的!”

十姑娘这几句话又是挤兑又是白莲花又是拍马屁,真的已经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了。

赵妃看着突然伶俐起来的阿妧瞠目结舌。

从前这姑娘走得可不是伶俐路线啊!

“你,你!”

“我什么我?娘娘您如今就是恃宠而骄。且七皇子过得可好了,谁说要他死了?脑补是病,得治!”

这个时候,阿妧就装出一副才看见无声而来的皇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其实她早就看见陛下了,不过十姑娘不说。

“陛下!”赵妃觉得自己打从失宠之后,身边就变了一个样儿,一向亲近自己的侄女儿赵美人儿如今视她如仇敌,一向对她不怎么搭理的阿妧竟然会说出这么许多令她都百口莫辩的话来。

她见阿妧伶俐到连给皇帝请安都在自己的前头,就越发气恼起来,上前含泪给脸上喜怒不辨的皇帝请安,瑟缩了一下柔弱的肩膀低声说道,“给陛下请安。令陛下看见这样令人烦闷的争执,是臣妾的不对。再怎么说,几个孩子都是小辈,我心胸狭窄了。”

她一向都懂事地自我请罪的。

皇帝闷闷地哼了一声。

“你的话,朕都听见了。你担心什么,朕也都明白了。”见赵妃霍然抬头看着自己,皇帝就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只是朕要说,你不必这样担心。太子与阿玄的心,朕都明白。他们不喜欢你,这是人之常情。”

他动了动嘴角,想到若是自己看见父皇带回来个宠妃一下子就压在自己的母后头上,会不会在心里厌恶这个女人呢?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知怎么就有些畏惧,见赵妃惊骇地看着自己,就勉强笑了笑。

“可是朕相信他们。”

“陛下相信什么?”赵妃就觉得皇帝越发不对劲儿了。

“朕就相信他们的心不喜欢你,可是却不会对你们真正怎么样。哪怕朕驾崩,爱妃,只要你和小七安守本分,他们自然会有心胸容了你们。”

见赵妃双手颤抖,眼里含泪地看着自己,皇帝就垂目淡淡地说道,“若皇后当真是个小心眼的人,当年你都不会有孕。哪怕生下了小七……爱妃,你出身南朝宫中,也该知道,自古后宫之中,夭折的皇子与宠妃难道少了不成?”

他难得看得明白,可是却如同一把刀子一样刺进了赵妃的心口。

他的眼里心里,皇后永远都是最好的。

那么高高在上,就连帝王都仿佛要去仰望。

“陛下真的这样相信皇后娘娘么?”见皇帝侧目看着自己,赵妃突然很想什么都不顾地将一切都问出口,流泪质问,“难道陛下真的相信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做过不成?既然古来后宫都不干净,那皇后难道就干净清白不成?!”

她的声音尖锐可怕,那扭曲的样子,顿时就叫皇帝给唬了一跳,她却顾不得这些了,又质问道,“都说女子善妒,最要霸着自己的男人。若说皇后娘娘心胸宽阔,甚至都能容了臣妾这样的宠妃,那么陛下……”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陛下在皇后的心中,也不过如此。”

☆、第218章

虽然说皇帝和赵妃这是互相伤害中, 看戏很兴奋,可是阿妧还是得说句, 关皇后娘娘什么事儿啊!

想当初这俩爱得天崩地裂的时候皇后躺枪。

如今翻了脸, 皇后还要躺枪。

怎么着?

大老婆就活该当躺枪帝啊?

赵妃是怎么好意思把这些话给说出口的?

“你说什么?!”皇帝现在就觉得赵妃很不懂事很不贴心很不知道给皇帝陛下排解烦恼了。

皇帝陛下最近正因皇后对自己的心意问题十分烦恼的时候,赵妃非要捅破这窗户纸, 令皇帝陛下的心灵受到了双重伤害, 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面目扭曲, 简直跟从前完全不一样儿了的赵妃。

他瞪着一双眼睛, 那模样儿看起来也蛮可怜的, 可是阿妧却来不及可怜他了, 就算是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还是忍不住高声质问道。“心眼儿小, 你说娘娘不贤德迫害你。如今娘娘把你善待几分,你又说她心里没有陛下。赵妃娘娘,什么理儿都在你的身上, 这也是南朝后宫的手段么?”

她咬了咬牙, 白莲花儿怯生生柔弱无助小可怜儿的人设就绷不住了,很恶毒地看着霍然看向自己的赵妃,咬牙说道, “赵妃娘娘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心胸宽阔不将你放在眼中么?因为您在我们娘娘的眼里就是个给陛下解闷儿的, 一时新鲜罢了。如今您这一副怨妇的样子对陛下再三冲撞,不正代表皇后娘娘没把你放在心上是正确的选择么?赵妃娘娘您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自己觉得自己是陛下要紧的人,可是陛下……您觉得在您的心里, 是赵妃娘娘重要,还是皇后娘娘重要?”

若是坏皇帝敢说是赵妃,十姑娘一定再也不跟皇帝好了。

“皇后。”皇帝下意识地说道。

赵妃顿时就踉跄了两步,倒在身后的宫女怀里急促地喘息起来。

“您听见了?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回去好好儿想想自己怎么能得宠呢。”阿妧就神气活现地对赵妃说道。

只是她觉得这样儿不保险,想了想,出宫之后没有回家,直接往谦侯的府上去了。

反正谦侯府就在宁国公府的隔壁,阿妧如今走动得熟练了,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霍宁香人生得美,对阿妧又很疼爱,阿妧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伯伯了。她一路就进了霍宁香的院子,却见这俊美优雅的美男子正披着一件长长的狐裘,坐在竹椅里看书,夕阳西下,一点落日的余晖就落在霍宁香苍白俊美的脸上,他看见阿妧匆匆地进门,将手中的一卷书简放下,对阿妧招了招手儿。

小姑娘顿时扑到他的手臂上。

“伯伯。”

“在宫里不痛快了?”霍宁香就笑问道。

“这您都猜得出来?”这得是诸葛孔明再世了吧?

“我今天叫人去府上寻你,你父亲说你入宫了。”显然谦侯大人再聪明也没有掐指一算就啥啥啥的能耐,见阿妧仰头呆呆地看着自己,他薄红的唇就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修长的手摸摸小姑娘的小脑袋和声说道,“跟伯伯说说,是什么叫你动了气?”

他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乃是皇帝不吝啬各种稀罕的药材给他调养的。他见阿妧去看自己面前一个石桌,就将上头的书简动了动。

下头露出了几张画儿来,都是人物的小像。

阿妧惊鸿一瞥,却见是一个女子,虽然不过是寥寥几笔,可是人物的气度神态,都尽显其中。

“这位是……”

“这是平宁公主。”霍宁香显然不介意阿妧看自己的秘密,坦然将那小像给取了出来,阿妧对这位闻名已久,都赞一声人间风骨的公主殿下充满了深深的憧憬,急忙探头去看,却见那画卷上的女子眉目灵动跃然纸上,然而凭十姑娘的良心话说,真的不过是清秀罢了。

只是哪怕平宁公主不过是清秀,然而阿妧却觉得自己的眼里,这位公主生得很美,那是来自心灵与灵魂的美丽。

比空有皮囊内里却丑恶不堪的赵妃美丽千倍百倍。

“伯伯也认识平宁公主么?”

“嗯。”霍宁香的目光落在了那画卷上,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缱绻之色,那是霍宁香面对别人时没有的温柔怀念,阿妧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也不是个傻瓜,一下子就发现了霍宁香的感情,她动了动嘴角,突然觉得很难过,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伯伯喜欢公主殿下么?”

可是这世间为什么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呢?霍宁香和平宁公主看起来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儿呀?

可是平宁公主却早早地陨落了。

若是她没有死去,他们或许已经是一对儿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喜欢。”霍宁香见阿妧难过得都要哭出来了,知道她是为自己难过,就伸出手将小姑娘揽在怀里跟自己一块儿歪在竹椅上,举着这画卷,白皙的手指慢慢地在这画卷上描绘女子的样子,轻声说道,“可是我悔悟得太晚。而她却从不知道,我心里是有她的。”

当年霍家显赫的时候,霍家大公子生得俊美绝伦,是多少女子的心上人呢?就算是南朝的公主,又有几个会不喜欢霍宁香?

平宁公主不过是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可是霍宁香那个时候,就总是能从那许许多多的女孩子里,将她一眼就看见。

他不喜欢别的女子用爱慕的眼神看自己,哪怕是最得宠的公主,他也不喜欢。

可是他却总是喜欢在宫中,在外头偷偷儿地欺负一下无声无息,只知道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平宁公主。

那个时候他就想,哪怕她并不得宠,也总是很倔强,明明喜欢他却要做出一副平静不受撩拨的样子,可是他们还有那么长久的时光要度过。

他大抵明白她的心思。

她不觉得霍宁香是真的喜欢她,而不过是因她的与众不同,因此想要驯服她,或是想要看到她和其他女子脸上一般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是逗他玩儿,而他的自尊,另眼相看已经到了极点,却不能允许自己在那个时候对她更好一点,更清楚明白地表达对她的感情。

唯一看出他的心思的阮家表妹就说了一句明白话。

他叫女人们给宠坏了,自尊太过,其实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战火一路南下,他跟着父亲与弟弟一块儿去了沙场,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追着他的马送他去那生死未卜的未来,然后认真地问他。

“等你凯旋,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脸因为羞涩变得通红,见到他震惊地张大了眼睛坐在马上俯瞰她,那震惊的样子仿佛代表着他并没有对她心动,而觉得她对自己示爱太过鲁莽。

这句话是她能对自己说出的最逾越身份的话,她一转眼就跑了,而他措手不及去了沙场。那时他就想,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凶险的战争,他都得拼命活下去,然后跟阮家表妹说的那样,直率地走到她的面前,把他的心情也对她表达。

可是一夜之间,天都变了。

霍家满门下狱,当他狼狈地坐在牢里再次看见神色憔悴的平宁公主,一切爱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他怨恨着南朝皇族的每一个人,她是公主,他自然也怨恨她。

霍家付出了那么多的鲜血与生命来守卫的这个皇族,他们却最后将霍家全都连根拔出,一个不留。

他用最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看见她容颜憔悴伤感,看着自己落泪,就挑眉问道,“你还是爱慕我,是不是?”

他一身污秽地坐在大牢之中肮脏的地上,一点昏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恶意与厌恶,他就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却点头说道,“对,我喜欢你。”她还是这样坦诚着自己的心,可是霍宁香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点能够伤害整个皇族的地方。

“可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她顺着栏杆蹲在地上,看着他轻轻地说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她笑起来,那样刺眼,霍宁香想不明白,明明她看起来痛苦得就要死掉,为什么还要对他那样地笑。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也那么疼。

“阮家那丫头,我给送到外边儿去了。”就在沉沉的压抑的静默里,她回头叫人将牢门打开,自己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两个最亲密的距离,她抱着他,柔软而温柔,他甚至都不想去推开这个仇人,就听见她细细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轻轻地说道,“阮家把她逐出家门了,你该明白是为了什么。无论如何,你都得活下去,然后找到她。”

她将安顿他表妹的落脚的地方告诉了他。

“不必担心,那宅子是我从前偷偷买下的宅子,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最后亲了亲他的脸颊,笑了笑,“你走吧。”

“霍宁香,我希望你活着。你要活着。”

在连他都不敢相信里,他就顺利地逃离了天牢,甚至不知她到底付出了什么,竟然能在把守森严的天牢之中将他送出去。

他唯一知道的两件事,一件是霍家几天之后就被满门抄斩,另一件,就是她被南朝皇帝打断了腿,丢在冷宫自生自灭,几乎要被逐出皇家。他那个时候心里是那么痛苦,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家门覆灭的痛苦,还是因她因自己被牵连的痛苦。

他只能远远地逃走,告诉自己怨恨着她不要回头,去寻找自己更重要的人。

无边的战火,他在乱世里寻找自己最后的亲人,然后直到南朝覆灭,知道她以身殉国。

直到一口心头血呕出来,他才无法再隐瞒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一直一直,是多么喜欢着她啊。

可是她却用死亡惩罚了他的任性还有他对她的伤害。

他是对不起她的。

因为他知道,南朝皇族对她的伤害,她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他对她的伤害,是她到死都在伤心的根源。

他怨恨南朝皇族,可是却更怨恨他自己。

他此后余生的一切痛苦,都是他伤害了她的报应。

十几年后,当他终于可以隐藏自己的痛苦,含笑拢着自己的衣裳向着远处望去,看见一个姿容绝世的美貌女子,手握强弓骑马而来。

“那是我姐姐么?”阿妧就静静地听着霍宁香平静地说着当年的惨烈和波澜,哭得脸上都是眼泪,她抱着霍宁香的脖子,觉得这故事里,不知是霍宁香更苦,还是那位平宁公主更苦。

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而他,在心爱的人死去之后才明白,因太喜欢她,所以他才会更加怨恨她。他得拼命告诉自己那是他的仇人才能压抑自己的感情,然后在她死去之后,用自己半生的凄凉与悔恨来回报这样的爱。

“就是阿萝。”

“为什么呢?我听别人说,我和姐姐长得都和姨娘不像。伯伯怎么会一下子就认出她呢?”

“她肖似我的母亲。”霍宁香就柔和地说道,“我也与我的母亲有几分仿佛。”

若他的母亲不是冠绝南朝的美人,也不会生出他这样漂亮的儿子,他见阿妧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当她从远处而来,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这么多年,妧妧,伯伯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你的母亲。”他眼眶微微地红了,明明笑着,却令人很伤感。

因为他的表妹,也早就死去了。

只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姨娘的孩子,会生得和伯伯的母亲相似……”

“她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亲姐妹。”霍宁香眼底微微一动,便柔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么说,我也会有一点像伯伯的母家人么?”

“你或许更像你的生父。”霍宁香就温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就很失望。

像南阳侯啊?

她不高兴。

“不过很漂亮,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见她垂头丧气的,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霍宁香就笑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这半生颠沛流离,凄凉寂寞,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安逸悠然的时刻,怀里还有一个乖乖的暖暖的会亲近自己的孩子。他心里叹了一声,见阿妧一张小脸儿哭得烂七八糟的,就伸手来给阿妧擦脸,温声说道,“妧妧,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伯伯都很爱你。”

“我也很爱伯伯。”阿妧就急忙蹭了蹭霍宁香的脸颊。

霍宁香淡淡的冷香将她环绕住,她用力抱了抱霍宁香单薄的腰间。

“伯伯,你会一直喜欢平宁公主下去么?”

她觉得平宁公主配得上霍宁香的这份喜欢,哪怕死去也令他念念不忘的喜欢。

“我一直爱着她,从未改变。”

霍宁香看着手中的画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继而一滴眼泪转眼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了衣襟里消失不见。

他终于可以坦言自己的心。

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听到。

☆、第219章

阿妧觉得今天做错事了。

她就不该去问霍宁香那些往事。

虽然她想要知道平宁公主的故事, 可是她更不想在霍宁香的伤口上撒盐。

因为虽然霍宁香笑容端丽,可是阿妧却觉得此刻他的心里一定还在滴血。

因知道霍宁香的旧事, 阿妧怎么可能还跟他说宫中的那点儿糟心事儿呢?倒是霍宁香虽然嘴上谦虚, 可是却十分聪明,一下子就看出小东西是在宫里遇见什么为难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和阿妧用了饭, 将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亲自送回宁国公府去, 获得了一只讨好地围着自己转圈儿的宁国公的热情欢迎之后, 第二天就往宫中去了。他一路就到了御书房, 就见皇帝蔫搭搭地坐在龙椅上, 手里捏着一本折子。

折子还拿反了。

“陛下。”他雍容上前, 对皇帝微微施礼。

“阿香啊。”皇帝急忙将手中的折子给放在案上, 叫霍宁香上前坐在自己的身边叹气道, “你来得正好儿,朕觉得心里不舒坦。快来陪朕说说话儿。”

本想技巧地引导皇帝诉说心里话儿的谦侯脸上笑容不变,就觉得皇帝这款对自己太没有挑战力了。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多日不见陛下, 陛下憔悴了许多。虽然我这身上不好,不能为陛下分担朝政,可是为陛下排解一些忧思却还能用得上。”

他对皇帝笑了笑, 见一旁的内监送上了香茶之后都退了出去, 就知道这皇帝烦恼的事儿只怕是不小,将茶盏放在手中暖着手心儿露出一个倾听的表情。他又安静又温柔,皇帝一番心思如今都憋在心里头,此刻就忍不住了, 垂头说道,“朕觉得皇后对朕……”

霍宁香慢慢地握紧了茶盏。

“皇后娘娘,臣并未多了解过,只是都说有母仪天下之风。当年陛下南征,太子监国,可是那时太子年纪尚且年幼,说起来为陛下稳定朝中,令陛下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在军前领军的,应该就是这位皇后娘娘。”

霍宁香就对皇帝温声说道,“古往今来,并不是只有上阵立功的女子才叫巾帼英雄。皇后娘娘为陛下稳固后方,难道不也该称一句巾帼英雄么?”他先吹了一波皇后,这才好奇地问道,“陛下觉得皇后怎么了?”

莫非觉得皇后有野心了?

谦侯开始措辞。

“皇后仿佛不喜欢朕。”皇帝就很失落地说道。

谦侯大人默默地将假大空的虚话给吞进肚子里,转头预备充当爱情顾问。

他心里却慢慢地警醒了几分。

虽然感情问题比朝政野心也小得多,可是叫霍宁香说实话,感情问题也是要命的。

若皇帝当真觉得皇后对自己没有真心,那就糟糕了啊。

“臣可不知道,一个女子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男子,就拼尽一切来为他的理想做事。”霍宁香就斟酌地说道,“陛下也请想一想,当年陛下南征,难道不是皇后鼎力辅佐陛下?若不是心里有陛下,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她怎么会那样辛苦?”他说得十分深情,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之后就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你不知道。朕南征的时候,皇后最喜欢朕了。”

“那……”

“可是南征回来之后,她或许就不喜欢朕了。”

“为什么?”

“朕带回来那么多的女子,只怕伤了皇后的心。”

霍宁香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是陛下做错了。”见皇帝垂头丧气,谦侯大人就眯了眯眼睛,和声说道,“陛下,感情这种东西,最讲究的就是公平。”

屁个公平,谦侯大人一点儿都不相信爱情平等,只是见皇帝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就温声说道,“若皇后当真曾经为了陛下伤心继而不想再理会陛下,那证明皇后对陛下的心意,自然都是真的。”见皇帝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仿佛被自己治愈了,谦侯大人就感慨了一下这年头儿俸禄可真不好混。

还得充当皇帝陛下的心理医生啊。

“可是陛下是怎么做的呢?伤害皇后娘娘的心,总是令娘娘失望,就算爱还在,可是却也不敢再爱,唯恐被伤害了。”美男子就温声说道。

他轻叹了一声。

这一声柔和的叹息,却叫皇帝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是了,想当初阿妧说起被伤了心,也说过伤着伤着就习惯了,也没说伤着伤着就不爱了。

“这儿说,皇后心里是有朕的?”

“自然是。”霍宁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皇后……”

“陛下伤了皇后多少年,就用真心再去将皇后给爱惜回来吧。”见皇帝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霍宁香就柔声将修长的手压在皇帝的手臂上一瞬笑着说道,“陛下只拿真心换真心。只是皇后娘娘被陛下伤得深,只怕一时不敢相信陛下,或是唯恐陛下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后就又故态复萌。因此这爱惜与珍重,需要持之以恒,只要有恒心,才能叫娘娘重新将心门打开,叫她能够直面自己依旧对陛下有感情的那颗心。”

当然,得花多少时间就不是谦侯大人说了算了。

起码得个十年八年,熬到陛下驾崩也看不到那一天也说不定啊。

谦侯大人今日依旧在嘴上甜蜜其实压根儿都不走心。

不过这一席话,却仿佛将皇帝给解救了。

“不过陛下若等不及娘娘回心转意,再去宠爱别人,只怕就要前功尽弃,会令皇后的心门更加紧闭,只怕如今的举案齐眉都要失去也说不定。”

霍宁香见皇帝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若是陛下觉得自己并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就将今日的纠结全都忘记,依旧三宫六院,与皇后娘娘相敬如宾,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顿了顿,就带着几分不在意地问道,“是谁说娘娘心里没有陛下的?”

“赵妃说的。”皇帝就直爽地出卖了赵妃娘娘。

霍宁香就笑了。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流光闪过。

“原来是赵妃娘娘。”

“阿香觉得怎么了?”见他仿佛对赵妃不以为然,皇帝就急忙问道。

“外臣怎能随意评说后宫妃嫔?方才臣指摘皇后,已经是逾矩,更不要提赵妃娘娘。只是赵妃娘娘的心胸一向宽阔,甚至为了陛下,愿意将自己的侄女儿赵美人给举荐给皇帝,温柔顺从从不嫉妒争锋,在这后宫之中安分守己,将同样得到陛下宠爱的嫔妃们当做亲姐妹。这样高雅,如此疏阔的心胸,臣怎么可能对娘娘不敬。”

作为南朝旧臣,谦侯大人一向刷地是维护前朝皇族的忠诚路线,此刻还帮赵妃给吹了一波。

只是皇帝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是了,赵妃口口声声皇后对皇帝的嫔妃不在意,是心里没有自己。

可是她怎么还把自己的侄女儿领到宫里来,时常叫他宠爱,从不嫉妒?

还温柔顺从?

这可跟皇帝之前看见的那张扭曲愤恨的脸完全不一样儿呀。

只怕他爱妃心里,皇帝陛下的存在也是有限。

“难道陛下是在怀疑赵妃娘娘对陛下的忠诚之心?陛下,”霍宁香就轻叹了一声,见皇帝默默地看着自己,和声笑道,“陛下当年亲手将娘娘从落魄的阶下囚之中救起,难道娘娘会不知感恩?只怕无论陛下对她做些什么,哪怕是伤了娘娘的心,可是若是臣,哪怕是为了当年陛下对自己的维护,也绝不敢怨恨陛下的。”

他温煦如春水一般的眼中潋滟生辉,一片的光彩浮动。

皇帝却觉得更糟心了啊。

赵妃那明晃晃是在怨恨他,他又不瞎。

原来赵妃还不知感恩。

皇帝突然就觉得自己搞不懂女人了。

“朕这么多年,难道对她还不好?”虽然是不愿对霍宁香说这些叫自己郁闷的事儿,可是皇帝还是忍不住了,就反手握着霍宁香微冷的指尖儿叹气说道,“这世间有几个如阿香一样只知道感恩的心呢?当年朕救了她,封她做贵妃,甚至与她有了七皇子,只要她愿意扎根北朝,日后做个富贵悠闲的王太妃,这多好?更何况朕跟阿香你说句心里话儿,朕当初又没有骗她委身与朕。”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怎么赵妃眼里他成了负心汉?

“朕也没说要立七皇子做太子,可你不知道,打从封了太子,她就疯了!”

“果然如此,那真是令臣意外。”霍宁香就不预备给赵妃再说好话儿了。

好话儿说得多了,叫皇帝以为自己跟赵妃捆在一条船上,灭了自己可怎么整?

他还得看着阿萝和阿妧成亲生子呢。

“所以这女人呐,算了,赵妃的心,朕也是明白了。虽然没有想到,可是阿香朕跟你讲,明明朕当年很喜欢她,如今她突然变了嘴脸叫朕心里很不痛快,可是这件事儿,朕之前最难受的竟然不是为了她,而是因皇后对朕的心。”

皇帝面对换了一个人似的赵妃,半点儿都没有“你竟然欺骗朕感情!不是人!两面派!”这样的愤怒和心都被撕裂了啥的感情,只有一点点的难堪与不悦。

叫他更难受的是以为皇后不再喜欢他了。

霍宁香就微笑聆听,并不说话。

皇帝这纯属活该。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最后什么下场都活该。

他的这份安静倾听,叫皇帝觉得心里很舒坦。

皇帝也是人,也不能总把心事给憋着不是?

“朕觉得阿香你说得对,皇后的心……朕要用真心来感化她!”皇帝郑重而坚决地说道。

皇后娘娘就遭了罪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天宁国公夫人来宫里给皇后请安,顺便带着一只最近蔫搭搭没精神,显然是叫霍宁香和平宁公主给虐完了的十姑娘。

皇后也顾不得在阿妧的面前了,就握着妹妹的手皱眉说道,“天天在我的面前晃,献殷勤,晚上来了我这宫里,我说叫他去别的宫中去睡,他就宁可睡在我宫里头的偏殿去,还……”皇帝陛下也不知跟谁学的眼泪汪汪甩尾巴,可怜巴巴地问,“皇后想要赶朕走么?”

皇后要疯。

这要是叫皇后知道是谁在背后进了谗言,非弄死这奸臣不可!

“难道叫陛下去宠爱别的嫔妃?如今赵妃失宠,陛下若宠爱别人,叫我说,还不如住在姐姐的宫里。”

“你该明白,如今我对陛下已经……”皇后在就对皇帝没啥感情了,这年头儿可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的,叫皇后说,破镜重圆,这简直就是笑话。

谁家的破镜子再合在一块儿,那也得有大大的裂缝儿是不是?而且只怕下一回碎得还快。既然皇帝早年那么宠爱过南朝公主,早就忘记自己苦等他多年的艰难,那皇后如今也懒得再回头去迎接皇帝的这份重新燃烧的狗屁真爱了。

她就笑了笑。

宁国公夫人见她对皇帝是真没感情了,就给出了个主意。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想法跟姐姐参详,只是还得姐姐与太子妃定夺。”见皇后看过来,宁国公夫人就温声说道,“如今太子已经封了,可是往后那么多年的时光,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呢?”

见皇后一愣,她就和声说道,“太子妃与太子并肩一路走过来的,吃过的苦也不少。”古往今来,变心的男人少了不成?宁国公夫人不是去怀疑太子的忠贞,可是也得想想往后是不是?

“太子妃正有孕,照顾几位皇孙也很辛苦,不过这做娘的,孩儿在自己眼前心里也稳当,不如将大皇孙给送到宫中来,叫两个小的承欢太子妃的膝下,至于大皇孙……”

大皇孙是太子嫡长子,说起来,只要长大了不出差错儿,就是未来的储君。“一则大皇孙养在宫中皇后的膝下,越发名正言顺,地位不可撼动,也是给太子妃与唐国公府吃一颗定心丸。”唐国公府正准备联姻林家三房,因此宁国公夫人就越发对太子妃用心了。

哪怕是为了林家,她也要确保太子妃与大皇孙的地位独一无二。

这只怕也是唐国公那老头儿为什么愿意叫女儿联姻林家的缘故。

不然当真以为是跟林四公子一见钟情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皇后对太子妃一向疼爱,就微微颔首。

太子的确对太子妃不会动摇,可万一着了谁的道儿,或是往后有个万一呢?

“另一则,娘娘照顾皇孙,陛下难道还能跟娘娘睡一块儿?”

“叫他一个人睡?”

“叫陛下和大皇孙睡,祖孙同乐,陛下对大皇孙的感情也会不同。”

且大皇孙得皇帝的照顾,那往后谁敢动他?

皇后就觉得妹妹当真聪明得很。

“到底是你,不然谁会有这样的主意。”她感慨地对妹妹笑着说道,“当真是除了我心中的一块心病。”

抖着耳朵默默偷听的十姑娘没良心地给皇帝陛下那本就不大光明的前途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叉叉。

完了。

都成了心病了。

看来这皇帝要完。

☆、第220章

阿妧觉得皇帝十分可怜。

这眼瞅着是要白干一场的来的。

不过她对皇帝也没啥同情的。

这年头儿,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从前皇帝对皇后多少疏远, 那如今皇后不侍候了, 也不算什么不是?

“为什么叫大皇孙入宫呢?”宁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性子,阿妧觉得母亲这一回在皇后的面前有点儿说多了。

她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十分好奇, 宁国公夫人就笑眯眯地垂头摸摸一脸茫然的闺女的小脑袋说道, “大皇孙不过是个缓冲罢了, 不然皇后的性子虽然温和, 却一向都十分刚烈。陛下缠得紧了, 许皇后就要不耐烦。若当真露出点什么, 就坏了与陛下之间这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若大皇孙进宫, 皇帝多少会将注意力专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 也缓解了和皇后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

这才是宁国公夫人真正的目的。

伤了皇帝的心倒是没啥,若是这时候叫人趁虚而入,那就坏了。

这宫里先给皇帝做知心人的还少了不成。

哪怕是已经封了太子, 可是还是不能放松了警惕。

如今宁国公夫人才明白世间有句话说的好。

这世上什么地位最令人感到安全?

皇太后哇!

“原来如此!”阿妧顿时就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宁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脸儿, 这才一块儿回去了。果然过不了几日,太子妃就亲自将大皇孙给送到了宫里去,听说对于东宫少了一个混世魔王都幸福得要流眼泪了, 太子妃一向是个聪明人, 自然知道这样做对大皇孙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宁国公夫人听了也一笑置之,阿妧就听说谦侯又入宫了一趟,之后皇帝陛下就开始玩儿命训练孙子,不大去叨扰皇后了。

阿妧就知道了。

感情之前怂恿皇帝围着皇后转圈儿的是她伯伯。

一想到皇后提起奸臣时的咬牙切齿, 十姑娘就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显然谦侯大人发现自己又拍在了皇后的马腿上,忙不迭地进宫将此事给兜了回来。

阿妧就觉得很有趣儿,虽然偷偷儿笑人家霍美人儿有些不大地道,可是她还是躲在家里笑了两天。

她觉得霍宁香忙碌起来,或许就不会再想从前那么多伤心的事情了,因此想了想,一天就带着自己漂亮的棋盘走去寻霍宁香下棋,见俊美逼人的漂亮男人就坐在之前的那张竹椅上,道骨仙风,仿若离世的谪仙,十姑娘就厚着脸皮走过去对霍宁香笑嘻嘻地说道,“好几天没有见到伯伯了。伯伯寂寞么?我陪伯伯下棋好不好?”

她就用一种很孝顺,很贴心的表情说道。

美男子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一番好心的小东西。

小东西已经翘尾巴把棋盘摆在桌子上了,回头,目光炯炯。

“就下一盘。”霍宁香心中长叹了一声,决定舍命陪君子。

只是这付出得太大了,当十姑娘心满意足地趴在霍宁香的身边数着自己棋盘上那密密麻麻的棋子儿的时候,谦侯大人已经拿修长优雅的手捂住了自己半边俊美苍白的脸,掩饰着自己震撼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许久,他侧身咳嗽了两声,这才摸着这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小姑娘温声说道,“比从前更进益了些。”从前不过是能叫人看了呕血的棋艺,如今都进化成杀人不见血了。

美男子觉得自己最近都不能入宫了。

不然再跟同样与时俱进与小姑娘一块儿进步了的皇帝下一盘儿,他没搞死赵妃和恭侯府,只怕自己先要去见了阎王。

“伯伯,要不往后咱们一块儿切磋?我胜得侥幸呢。”十姑娘的尾巴明明翘上了天,却还是伪装谦虚地说道。

“你去和陛下切磋。你们都是这世间棋艺最为精妙的高手,与旁人过招,只会叫你们的棋艺不能寸进。”

霍宁香努力叫这俩互相祸害,别再伤害那些可怜的无辜的人了。见阿妧信任地对自己点了点小脑袋,他就笑眯眯地问道,“今天怎么想到了我?怕我寂寞?”他孑然一身,又背负那样痛苦的过去,叫阿妧担心一下,却叫霍宁香的心里更熨帖了几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扭着小身子装作没听见的小姑娘。

“你来。”他就拉着阿妧往后院儿去。

阿妧亦步亦趋地和霍宁香一块儿来到了后院儿的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走进去,她就见两排的房屋都用大锁落了锁,却见霍宁香径直拉着她走到了正中央的那个屋子,拿随身的钥匙打开,推开了这沉重的红木大门,阿妧一下子就叫里头的珠光宝气给惊呆了。

她呆呆地在五光十色的宝光之中走到了屋里头,就见这屋里头到处都放着珍贵的宝石古董,什么传说中的玛瑙碗,玉佛手,甚至都不能在这屋儿里排上号。她走到了一处三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像前头,揉了揉眼睛,回头去看霍宁香。

她伯伯可真是个能攒家底儿的呀。

不过这可跟美男子的人设有些冲突哇。

美男子不都是喝花露水儿长大的,两袖清风来的么?

“喜不喜欢?”霍宁香从地上捡起一个被随意丢着的描金紫檀木匣子,打开了,却见里头是很多漂亮的珠子。

这世上都有一句古话,叫做人老珠黄,就是说时间久了珍珠都会褪色变得不温润了,可是阿妧却见这匣子上灰尘厚厚,也不知是放置了多久的匣子里头的珠子,又大又漂亮,还流动着叫人心里喜欢的光。霍宁香就这么随意地把匣子塞进阿妧的手上,双手压着她的肩膀叫她往四处看。

“往后这院子里的东西,都给你和你姐姐做嫁妆。”

这个院子显然是霍宁香装财物的库房。

阿妧就想到那落锁的两排房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要,留给伯伯。”

“我一个人住,要这些做什么?”霍宁香就失笑了。

想当年南朝覆灭,谦侯大人正经趁火打劫,带着几分被自己的人格魅力降服了的小伙伴儿去抢了几个外人鲜少有人知道的南朝皇族的库房。

当然,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而霍宁香知道,自然也是因想当初美青年进出宫廷的时候很讨大家的喜欢,总是有人露出一星半点的,他抢了不少的东西,不过是不想将这些南朝的东西留给那贪生怕死的家伙们献给北朝皇帝妄图继续荣华富贵罢了。

当初他和几个伙伴分润,因眼光好,金银都留给了一心想要发展南朝劫匪事业们的小伙伴儿,自己却将这些稀罕贵重,非勋贵不能得的东西给留下。

他本想留给阮氏。

可是却没有想到,如今要留给的是阮氏的两个女儿。

真是物是人非。

霍宁香面上笑容依旧仿若春风,叫人看不出深浅。

“就算是伯伯不需要,我也不能要伯伯这样半生积累下来的血汗钱。”阿妧就拉着霍宁香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伯伯连嫁妆都能给我想到,我真高兴。可是我不能拿伯伯的东西。若是伯伯真的想给我添妆,就给我一点点就好了。若是想要给我太多,那我就一点点儿都不要了。”

阿妧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小脑袋蹭蹭霍宁香泛着香气的衣襟,只觉得自家伯伯活得太精致了些。

不然换了十姑娘,可不知道今天天气晴朗该配什么样的衣裳,熏什么香。

弹琴仿佛还得焚香净手,这可真是……

直接小爪子上去拼命地扒拉不就行了?

阿妧就觉得她家美人伯伯真是个龟毛的人。

“而且……”若霍宁香日后想要娶亲生子了,她带走了霍宁香的家产,又算什么事儿呢?

“我这一生既然都不会再喜欢另一个女子,那么就不会再成亲。”霍宁香见阿妧抬头看着自己,就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得到的,是我和长平之间的孩子。我没法爱上除了她之外的女子,也无法爱上除了她生下的孩子之外的任何子嗣。既然这样,我何必去耽误那些女子与孩子。生而不养,娶而不爱,这都是最无耻的事情。”

他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见阿妧看着他仿佛很难过,就笑了。

“多来陪陪伯伯就好。”

“我会和伯伯在一块儿的。往后等我跟靖王殿下多生几个团子,都带来跟伯伯一块儿玩儿。”

“你想得可够远的。”霍宁香突然抽了抽嘴角。

小姑娘看着怯生生的,这一张嘴就是豪言万丈啊!

还多生几个……

“那可不。我还想了,第一先生个男孩子,他可以做大哥哥,护着下头所有的弟弟妹妹,然后生一个漂亮的小丫头,那我一定很爱很爱她,叫她做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然后再随便生生就好了。”

阿妧就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红着脸说道,“还得胖嘟嘟的,叫我家殿下先过过瘾。伯伯你不知道,其实我可忙了,人生规划必须做好。”她翘起了自己的大尾巴,霍宁香就笑着听了,见她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就忍笑说道,“规划得不错。”

这小东西,总是叫人开心。

他心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阿妧轻叹道,“妧妧,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欢喜。”

他颠沛流离半生,如今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家人。

顿了顿,霍宁香就看着阿妧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母亲葬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正板着手指头数数儿,觉得自己怎么也得生七个八个的小姑娘不由呆呆地抬头说道,“自然是要在家中的祖坟了。伯伯放心,林家里头,只要是为林家生育过子嗣的,不论正妻还是妾室……当然也真没啥妾室。”

除了南阳侯这奇葩,林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南阳侯这种妾室庶女满院子乱窜的,叫她说她生父若论妾室数量庶女数量,也算得上是林家翘楚了。

不过偶尔林家也有一两个妾室的,谁家还没有个糊涂人咋地,也都埋在了祖坟里。

阿妧是阮姨娘亲生,宁国公夫人也不忌讳这个,从前每年还叫阿妧去给阮姨娘上个香,烧点儿纸钱什么的。

“伯伯想去看望么?”阿妧就问道。

霍宁香就垂了垂眼睛,微微点头。

“那姨娘一定会很开心。”阿妧不是不想管阮姨娘叫母亲,可是她的母亲却已经有一个宁国公夫人了,到底阮姨娘已经过世,若她口口声声说带霍宁香去看自己母亲的坟头儿,那到底是阮姨娘的坟头还是宁国公夫人的坟头呢?

这多少有些忌讳的意思,因此她就努力将阮姨娘和宁国公夫人给分开。反正她心里是将阮姨娘当做自己的母亲的,这样儿也就足够了。

“过些时候,你带我去瞧瞧。”不过因去人家的祖坟,总是要知会人家一下,霍宁香就决定亲自跟宁国公提一提。

宁国公一向拿霍宁香当仰慕的人看,且他是软姨娘的表哥,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因此阿妧就与霍宁香约定好,等过些时候就一块儿去给阮姨娘上香。

霍宁香仿佛对于去给阮姨娘上香很看重似的,只是阿妧想到霍宁香说过,到底两个是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也就释然了。

倒是林三老爷知道霍宁香要去看阮姨娘的坟头儿,就将阿妧给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见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来了,就叫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皱眉问道,“这么突然想到去上香?”他心中总是对霍宁香充满了警惕,唯恐霍宁香一时说出些叫大家都没法儿接受的旧事来。

阮姨娘当年的来历,如今林三老爷想到了都觉得头疼。

他都觉得南阳侯一定是疯了。

只是看着阿妧懵懂天真的样子,他就叹了一口气,舍不得说她。

“什么时候去,我陪你去。”他就对阿妧努力温声说道。

“三叔你多忙啊?”

“再忙也抽得出时间。”林三老爷顿了顿就对阿妧说道,“多几个长辈带着你,也有对你姨娘郑重几分的意思。”

说起来,若不是阮姨娘死得早,那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一个女儿如今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另一个女儿就要嫁到靖王府去做靖王妃,这哪里是平常的妾室?说起来有这么两个女儿,简直都能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了。只是若阮氏活着,阿妧也没有机缘……

林三老爷就突然皱了皱眉。

若是阮氏活着,只怕阿妧也得记在宁国公长房的名下。

“三叔?”阿妧就试探地看着她家脸色阴沉不定的三叔。

“麻烦。”林三老爷就皱眉冷冷地说道。

“哈?!”

阿妧觉得自己已经可懂事了。

“没什么,没说你。”林三老爷摆了摆手,却跟阿妧约定好了去给阮氏上香的时候带着自己,他并不在意在自家祖宗的坟地里走一圈儿,反正在大理寺卿的眼里,活人死人一个样儿,都是一家人不是?有什么可忌讳的。

可是这一次却惹怒了一个人。正是阿芝。

她觉得晦气。

不过更叫八姑娘恼火的是,她明明已经脚踩阿宁要去做锦乡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夫人,可是阿宁,阿宁太过分了。

整个追求者,殷勤得天天鞍前马后地服侍,已经是正经的侯爵,都不必叫媳妇儿为了个侯夫人的名头就苦熬几十年。

更可恶的是,这他娘的还是个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