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大皇孙再一次哭着跑了。
失恋令大皇孙痛不欲生。
一旁,昭容长公主却笑了一声。
她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戏谑地看着阿萝。
“阿罗这孩子,瞧着就叫人喜欢。”那种欺负大皇孙的劲儿,叫她喜欢得不得了。
看着这样神采飞扬的阿萝,昭容长公主只觉得经过显荣这么多年的管教,她仿佛又长好了许多,就对一旁的妹妹笑着说道,“这丫头生得好看,我瞧着性子也可爱,到底是你喜欢的孩子。这样的小姑娘,这世上的男子,谁会不喜欢呢?”她一笑着用喜爱的语气说话,显荣长公主就跟着笑了。
“喜欢她的人很多,只是我瞧着,配的上她的可不多。”她就看了容玉一眼。
容小公子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努力缩小务必不要引人注目。
卫瑾也抬头看了阿萝一眼。
之后,他不在意地转移开了目光。
他还是觉得阿妧更好看些。
“这孩子的婚事,你可有什么章程没有?”昭容长公主被噎得够呛,却还是做最后一次努力。
“凭她喜欢就是。如今这世道,叫我说对女子越发苛刻。这有权势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却叫女人从一而终算什么?”
显荣长公主清秀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见昭容长公主沉默了,就和声说道,“譬如我与皇姐,或是阿萝,手中握着权势,为什么还要看男人的脸色,非要说一句出嫁?男人这东西,喜欢了就宠爱一下,娶回来也就娶回来了。若是听话,就宠着没什么。若是不听话,就再换一个听话的。”
她的眉目和气,可是一旁的昭容长公主的驸马手里的酒杯都拿不住了。
他满头大汗地瑟缩在一旁,跟儿子凑成了一对儿鹌鹑。
“妹妹。”昭容长公主就知道,这是妹妹在为自己做主,只觉得喉咙里都哽咽了,一时连想叫阿萝给自己做小儿媳妇儿的心都淡了。
也是。
如阿萝,已经前程似锦,比男人也不差什么,凭什么叫阿萝下嫁一个叫她看不上的男子呢?
“所以我就说,阿萝往后的婚事随心就是。又不指着男人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嫁到别人家去憋闷地过日子?”
显荣长公主拿阿萝点了一旁的容玉他爹几句,这就变得不再客气,淡淡地说道,“更或者我与皇姐身为公主,下降驸马之家,这已经是驸马的荣耀。在你我面前,驸马是行臣子礼。若这个臣子不听话不新鲜,或是心怀不轨……”她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杀意来。
“皇姐若对他尚有怜惜,不休了他,只另选些好的男子侍奉。若是不耐烦了,休了他又怎样!”
“怎么回事?”皇帝就听出这里头的骨头来。
“没什么,不过是皇妹与我说笑罢了。”昭容长公主唯恐皇帝知道这些事儿日后迁怒容玉,就急忙笑着说道,“皇兄还不知道皇妹?一向都要护着我的,不过是提点一番就是、”
见一旁的驸马颤抖着露出几分畏惧,她看着微笑的妹妹,却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许久方才轻声说道,“往后你在这京里头,我心里也快活些。”她不是行事无所顾忌,自己的驸马说关就关的显荣。
她与驸马有了这么多的儿女,儿女如今也都联络有亲,甚至连任性都成了奢侈。
只不过如今驸马被显荣长公主给惊吓到了,往后会老实一些。
日子就这么过吧。
她上了年纪,不想折腾了。
显荣长公主就皱了皱眉,然而见姐姐依旧妥协,也不愿再说什么来逼迫。
叫她说,公主之尊何等尊贵,这驸马宠了别的女人,已经不干净,难道还要跟他继续一块儿睡?
与别的女子用一个男人,不觉得恶心啊?
长公主转了转眼睛,就笑着对姐姐说道,“自然。日后我在京中,皇姐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只来与我说,我自然是为皇姐做主。”她的目光落在不敢吭声,汗如雨下的便宜姐夫的身上,笑眯眯地说道,“做妹妹的就要关心姐姐。皇姐的公主府我见过,样样儿都是好的,只是侍卫瞧着不大得力。回头我送皇姐些侍卫,皇姐的安全,我也就放心了。”她决定回头送长公主十七八个英俊的侍卫,贴身服侍也并无不可啊。
“多谢你。”昭容长公主顿时就为妹妹守卫自己的心感动了。
“没什么,应该的,举手之劳。”显荣长公主显然做人没下限,还笑眯眯地谦虚了一下。
皇后却已经看出了什么,然而她只是捏了捏显荣长公主的手背,没有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阿萝的确越发进益。我听说如今她是你的左右手,很得你信重?”阿萝是阿妧的亲姐姐,皇后自然很愿意给阿萝一些格外的体面,见显荣长公主侧头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就和声说道,“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很难得。陛下已经封了她欣荣伯,那陛下……”她探身与皇帝说道,“不如再赐阿萝伯爵府,以示陛下对有功之臣的爱护之心如何?”
“就按皇后说的办。”皇帝急忙狗腿地说道。
“不过阿萝的伯爵府要赐,皇妹,你当年的长公主府都已经陈旧,不如这回连着一块儿修修,免得你出宫回去了,公主府不好看?”皇帝就露出一个兄长特有的慈爱表情。
“我为什么要出宫?”
“哈?”
“我在皇嫂宫里住得挺好的。”显荣长公主修长的手臂放在案桌上,慵懒地挑眉问道,“皇兄难道有什么意见?”
“那你不能这样儿啊!”显荣不出宫,那皇帝得什么时候才能跟皇后睡一块儿?皇帝都要气哭了。
“呵……”长公主就笑了一声。
阿妧就在这一出场就把皇帝给欺负哭了的长公主逼人的威仪底下,默默地吃菜,吃得满嘴流油。
“这小家伙儿倒是依旧有趣儿。”见阿妧听见自己说话急忙就躲到了阿萝的身后对自己探头探脑,见靖王正密切关注这小姑娘,显荣长公主就笑眯眯地说道,“只是瞧着还年纪小了些。我听说才及笄?皇兄,才及笄,多大一点儿,你就叫阿玄大婚,莫非是禽兽不成?”见阿萝对自己露出一个感激的目光,她就挑了挑眉梢儿对脸色发黑的靖王继续笑道,“别赖别人不叫你娶媳妇儿,谁叫你非要对娇滴滴的小姑娘下嘴呢?”
“显荣你啊。”皇后却知道显荣长公主并不是阻拦靖王大婚。
长公主的恶趣味就是要看靖王变脸。
“禽兽。”长公主很开心地欺负人。
“知道了。”只是见皇后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玩儿好了,就摆手笑道,“小夫妻俩自己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就好。”
爱啥时候成亲就啥时候成亲呗,就算大婚之后,难道阿萝还争不过靖王?长公主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阿萝能眼睁睁叫靖王把小姑娘给叼走。不过是说笑了一番,又岔开了昭容长公主意图将容玉配给阿萝的意图,这就不再理会别的。
阿妧也默默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跟靖王的婚事要继续往后拖了呢。
见小姑娘心有余悸地抹汗,阿萝的眼底就露出几分无奈地笑意。
她的伯爵府赐下的很快,应她的要求,她的伯爵府就摆在靖王府不远处的一处,极大的簇新的宅院,不提里头是多么的华美,只说靖王一向小心眼儿爱吃醋,然而虽知道阿萝将伯爵府离自己这样近,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一声不吭地忍了。
待阿妧好奇地问靖王的时候,靖王就垂头亲了亲小姑娘的嘴唇。
他咬了咬阿妧软软的水嫩的嘴唇,见她目光迷离地伏在自己的怀里,就勾了勾嘴角。
当姐姐的亲亲妹妹的额头顶天儿了,可是这小姑娘的每一处都是属于靖王殿下的!
他能亲能得到的地方多了去了!
“我的确不喜欢她总是动摇你的心。”抱着这小姑娘软软的身子,见她还如年幼的时候一般和自己亲昵在一块儿,可是那一处微微隆起的柔软起伏却叫他坚硬的身体感受得越发明显,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小小一颗的樱桃啄在自己的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靖王觉得这必须得大婚了,不然自己非得憋出毛病来不可,就用力将这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往怀里揣了揣轻声说道,“可你喜欢她。你惦记她,放不下她,看见她就会快乐。”
阿妧心底太过柔软,她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姐姐的。
“我舍不得你见不到她时的不快乐。”靖王就认真地说道。
只要阿妧能开心,他什么都能忍耐。
更何况阿萝对阿妧的心一向真心,他愿意叫阿妧能得到更多亲人的爱。
“殿下,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阿妧就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谁如同喜欢靖王一样。
所以,她才想快快地嫁给他呀。
靖王抬手摸摸她的头。
“大婚还延期么?”他就问道。
“姐姐说不必延期了。”阿妧就摇头说道。
阿萝不知因为什么,就叫阿妧赶紧嫁给靖王了。阿妧想不明白靖王与阿萝那许多的心思,却觉得自己见到这样的一切都开心得不得了。
她在靖王的怀里打了一个滚儿,仰头美滋滋地说道,“不过我姐姐说了,大婚之后,反正两家离得不愿,叫我往后多陪她住几天。殿下,你不知道,姐姐的伯爵府可好看了,比南阳侯府好看多了。大好的院子,好多的好玩意儿。”
阿萝特意叫人给她修缮了许多阿妧喜欢的小亭子小阁楼儿。
这是她们的家。
不必看别人的脸色,随心所欲,想怎么修缮就怎么修缮,不必忌惮别人的眼光,也不必畏惧别人的说辞,也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给别人找麻烦。
那曾经在南阳侯府,哪怕想要回到从前阮姨娘住过的院子里还要偷偷摸摸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阿妧只觉得阿萝苦尽甘来。
特别是当阿萝恭恭敬敬地上了一回南阳侯夫人的门,不知跟南阳侯夫人说了什么,南阳侯夫人默许她将曾经阮姨娘拿被封闭的院子里剩下的所有的器皿等物都拿回去了欣荣伯府去,阿妧就觉得更欢喜了。
当初她与阿萝本已经将阮姨娘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可是这一回阿萝甚至连曾经没有拿走的那些阮姨娘曾经坐卧过的软榻等物也都拿了回来。她心血来潮,就拉着靖王一块儿往欣荣伯府来了。
她知道阿萝想重新将阮姨娘的那个院子搭起来,来怀念曾经母女三个一块儿生活过的时光。
她也想看看曾经自己到底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不过欢欢喜喜地走到门口,她就见一个高挑英俊的青年躲在欣荣伯府外的石狮子后头默默地转圈儿,期盼地仰头看伯府高高的匾额,却瑟缩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缩进了石狮子投落的阴影里。
靖王觉得这看着就十分蠢,因此不想理睬径直往伯府里去,只是阿妧却见到了那青年英俊的脸,就不由呆了呆诧异地叫道,“这不是大公子么?”魏阳侯府大公子,听见了有人叫破自己的身份,顿时扒拉着恨不能把自己给扎进石狮子里去。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这瞧着确实……有点儿蠢。
不过虽然阿妧跟周玉打过架,不过对这位大公子的观感还不错,因为周玉诽谤自己传播自己的流言,魏阳侯府大公子二公子还专程上门给自己赔礼道歉来的。
他们也没觉得大老爷们儿却给小姑娘道歉有什么不对的,甚至言辞之间并未偏颇,十分公允。
虽然这其中必定是有各种缘故,不过总比那种打死也不道歉的滚刀肉好多了。
他还给自己带回过阿萝的信。
见大公子慌不择路地又开会转圈儿不知往哪儿跑,阿妧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那什么,叫十妹妹看笑话了。”周大公子就很脸红地走过来说道,“路过来着,竟然能见到十妹妹,这真是好巧啊……”
他看起来怂怂的。
阿妧就眨了眨眼睛。
“真的很巧。您还有事儿么?”她就问道。
“没事儿了?”周大公子仰天打了个哈哈。
“那我走了,下回见。”阿妧没想过没进过阿萝的同意就擅自把人给带进去,谁知道阿萝心里对这位周家大公子是喜欢还是讨厌还是不耐烦了呢?
只是她一回头,就见那英俊修长的青年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就对他摇了摇手臂表示下回再见,自己就跟靖王一块儿进了阿萝的伯爵府。只是她满心欢喜而来,却没有想到撞见的,却是自己姐姐的暴怒。一向优雅从容的绝色美人,此刻花容扭曲,暴跳如雷。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她的身上不知怎么全都是泥土,一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狼狈又可怜,罕见地带了哭音,一转身就掀翻了眼前的极大的红木桌子。
“混账,混账!”
第242章
“姐姐,姐姐?”
阿妧从未见过阿萝这样可怕的样子。
那种悲恸与愤怒,还有憎恨,就算是曾经阿萝在南阳侯府里经历那么多年的压迫也从来没有过。
她觉得阿萝现在的样子叫自己难过极了,顾不得别的,急忙扑到了阿萝的怀里去握住她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是谁会叫阿萝这样伤心?是什么样的事会令阿萝变成这样疯狂的样子?
阿妧一向都不想怨恨谁,可是这一刻,她怨恨上了会令阿萝感到痛苦的人。
“姐姐?”阿妧的声音也带了哭音。
一滴眼泪落在阿妧的脸上,她抬头就看见阿萝在自己面前落下泪来。
“你,你怎么在?”阿萝一边问着这样的话,仿佛努力想要叫自己变得平静,可是她却失败了。她整个人仿佛都别人击垮了一样,一眨眼,晶莹的眼泪就顺着她那张美丽无比的脸滑落。
她看见阿妧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狼狈又扭曲的女子,那怪异的模样叫阿萝的手都颤抖起来。她摸了摸阿妧的脸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却最终只是哽咽了一声,颤抖地拂过阿妧的脸颊轻声说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阿妧是傻,也是也没有傻到什么都不明白。
她呜呜地就趴在阿萝的怀里哭起来。
方才暴怒的女子的胸口还在激烈地起伏,她的手都是冰的,轻颤着,连呼吸都变得充满了怨恨。
哪怕她要挤出一个不在意的表情,可是却都失败了。
阿妧抓着阿萝的手,努力想叫自己的温度把姐姐给暖和起来。
这时候阿萝身子一软,就压在了阿妧的身上,伸手就将阿妧的小身子用力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只觉得惊怒之后,又觉得怨恨惶恐。
她这一生,心里装着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女子。
母亲,妹妹。
拿命去换来的前程,她甚至什么都舍弃了,为了的不过就只有一个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
妹妹好好儿地在她的怀里,可是她更想叫自己的母亲,哪怕是在死去之后,也不要再被林家束缚,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她还原了当年她们在一块儿生活的一切,只想叫母亲的骸骨挖出来葬在自己的府里,然后母女团聚,叫母亲也能看到阿妧一天比一天幸福。她耗费一切心血,只有这一点简单的愿望。
可是她发现了什么?
阮姨娘的尸骨呢?
“我没事,也不能有事。妧妧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事。”
是谁取走了阮姨娘的尸骨?
林家的祖坟虽然并未把守森严,可是想潜入其中也十分艰难,更何况阿萝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来,阮姨娘的坟被人动过,且那是一具空棺。
从未有人安葬在其中的空荡荡干干净净的空棺。若是当真如此,那就代表曾经落土安葬的时候,那棺材里本就没有阮姨娘的尸骨。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落棺前就取走阮姨娘的尸骨,这得有多么大的怨恨,才会叫阮姨娘死了都不能落土安宁。
是南阳侯夫人,还是乐阳郡主,还是南阳侯……
阿萝的眼角露出一抹冰冷来。
她只觉得浑身的气血在翻涌,喉咙地头透出了腥甜的血气,这种怨恨与痛苦令她只觉得连灵魂都无法平息,可是想到阿妧即将大婚,她却不能叫妹妹同样跟着自己痛苦,因此勉力压住了心里的怨恨,拂过了阿妧的头顶声音嘶哑地说道,“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听到从前同僚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因此心里恼怒。”她看见阿妧怀疑地看着自己,就勉强温声说道,“她遇人不淑,遇到了一个畜生,因此……”
“不必隐瞒阿妧。”靖王突然在一旁淡淡地开口。
阿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住口!”她甚至不顾尊卑地呵斥起来。
“姐姐,你不要隐瞒我。”阿妧见阿萝的脸色微变,就低声说道,“你不愿叫我担心,可是我却想和姐姐一块儿分担。”阿萝的谎话根本就骗不过阿妧,她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因此才要隐瞒,可是……
“就算有什么不堪痛苦之事,可是我也不想叫姐姐你一个人背负了。”阿妧本心情很快活地过来,然而此刻却只觉得满心的难过,伏在阿萝的怀里掉眼泪,轻声说道,“我总是,总是理所当然地承受姐姐的爱护。可是我也想同样来爱护姐姐。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姐妹两个一块儿分担,姐姐就不会那样辛苦了。”
她是多么不懂事的妹妹。
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许多人的娇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阿萝用自己的青春与安稳带来的荣光。
可是她如今也想懂事一点。
她想帮帮姐姐,想要哪怕出一点的力,叫她不要那样辛苦了。
“你该快快乐乐的。”阿萝听见阿妧哭了,就喃喃地说道。
她只希望宠着妹妹,叫妹妹一辈子都长不大才好。
看见阿妧快乐,她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阮姨娘当年那样拉着她的手。
“你要保护你妹妹啊……”
其实母亲不知道,哪怕没有这一句最后的叮嘱,她也不会丢下妹妹不管的。
“我希望能和姐姐一块儿快乐,哪怕是一块伤心,我也觉得心里欢喜。”阿妧就仰头对阿萝央求道,“别瞒着我,我长大了。往后,往后咱们的喜怒哀乐,都不要隐瞒我。”
她觉得阿萝恼怒的一定是一件很大的秘密,片刻之后,阿萝方才抱住阿妧的小身子轻声说道,“我本想把母亲从祖坟里带出来,安葬在这府里头。”阮姨娘到死都在伤心,阿萝其实知道她在伤心些什么。
对于霍宁香,她其实隐约的亲近,还有并不生疏的称呼走动,不过是因阮姨娘曾经有一枚很漂亮,可是早就黯淡了的漂亮的红宝戒指。
那枚金戒她到死都戴在手上。
只有阿萝知道,金戒贴近皮肤的那侧,里头刻着两个姓氏。
霍。
阮。
她也曾经想过,那一定是母亲心爱的人。
因为阮姨娘总是看着那只戒指掉眼泪。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喜欢父亲,畏惧他,怨恨他,甚至在他每每来歇过之后,就痛苦得无法解脱。
她躲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伤心痛苦,努力不要叫两个孩子跟着她一块儿伤心,可是阿萝看着那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却在自己走后痛苦无比的母亲,就想着,她那么的不喜欢自己的父亲,那么不喜欢这个南阳侯府,那么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得到这世上最高的荣宠,当这南阳侯府不能再束缚她,那她一定要把母亲和妹妹接出去,再也不要和林家有任何关系。
她曾经想要成为宠妃,因为那是最快的一条道路。
可是阮姨娘连那样短的时光都熬不下去。
她哪怕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甚至连最苦涩,最怪异的药都毫不犹豫地去吃下去,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然后庇护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长大。
想到这里,阿萝就抹了一把脸。
抹下了一把眼泪来。
“安葬?”阿妧就急忙流着眼泪给阿萝擦她的脸,听到这里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姐姐身上那些尚未干涸的泥土,那上面还带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却叫她一时想不起来。
只是她从不在意阿萝行事偏激,也不觉得她去挖坟有什么不对,只急忙点头连声说道,“也好的。这样也好,那我们也算是母女团聚了,是不是?”
见阿萝怔怔地看着自己,阿妧就急忙凑过去。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啊?”
“我坏了林家的祖坟……”
“姐姐做的,就绝对不会有不对的事。”阿妧轻轻地说道。
哪怕阿萝做的是错的,可是她也不在乎。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对错,她只要自己的姐姐。
她急忙扒拉干净自己的小脸儿,红肿着眼睛去看阿萝的表情。
“那姨娘呢?”
“她不见了。”阿萝说起这个时候,绝色的脸又开始有些扭曲。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阿妧茫然地问了一句,之后用力地张大了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又觉得浑身冰凉。她呆呆地,僵硬着小身子看着面前眼底带了几分疯狂的姐姐,拼命地颤抖,又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失去了一样。
她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样充满恶意与可怕的事情,又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抗拒这样的场面。直到身后一个有力的怀抱将她抱在怀中,阿妧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上又有了温度。
靖王把阿妧从阿萝的怀里抱出来,扣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早年我有些知情,只是尚未作准。”
“你记不记得当年,谦侯曾经与你三叔动怒?”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霍宁香曾经满手是血,与林三老爷几乎是剑拔弩张。
一向冷淡的林三老爷哪那次那样心虚。
“就是因这个?”
“谦侯不让说,且他还要悄无声息去寻尸骨,因此才瞒着你。”靖王轻声说道,“只是我想,这事关你生母的下落,无论是好是坏,最不该隐瞒的人就是你。”
虽然会令阿妧痛苦,可是阿妧还有他在她的身边。有他在,他总是会保护她,不必叫她经历更多的风雨。善意的隐瞒固然是好的,然而靖王却突然舍不得阿妧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蒙在鼓里,去安享这被遮住了眼睛的天下太平。
因为有他在,所以何必隐瞒?
阿妧本就不会是一个人。
“三叔?”阿妧就呆呆地反问。
“殿下知道这事?”阮姨娘尸骨不见,阿萝的心里其实怀疑了很多人。有能力势力能将阮姨娘的尸骨给偷走的不外是那三个人,且都有嫌疑。
南阳侯夫人不喜南阳侯所有妾室,难道会叫自己讨厌的小妾死后还要在自己的眼前膈应她?乐阳郡主一向疑神疑鬼,哪怕阮姨娘已经失宠得避居侯府的角落,可是不也曾经给阮姨娘下过毒?至于南阳侯?再正常不过。
他不喜欢阮姨娘,不在意她,因此觉得她不配如林家高贵的祖坟,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她三叔这些年一直在往百越写信,就是为了你们生母的下落。”
“百越?”阿萝一顿,顿时脸色狰狞。
“是南阳侯?”她连父亲都不叫了,只带着几分阴沉与仇恨地问道。
“他自己承认了。”靖王顿了顿,听着怀里阿妧细细的哭声,慢慢地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感到小姑娘呜呜地哭成一团转身扑进自己的怀里,就淡淡地说道,“他说不记得将你们生母丢在何地,只是本王总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大理寺卿林三老爷也觉得他二哥没说实话,因此这些年拼命地给南阳侯写信,就是想叫南阳侯把阮姨娘到底丢哪儿了给说出来。哪怕如今已经过去多年,阮姨娘只怕也都找不着了,可是……
南阳侯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信。
因此事,林三老爷就再也没有在霍宁香面前抬起过头。
他的确对霍宁香有许多的警惕与排斥,可是却并不是一个这样无情的人。
“原来是他。“阿萝的声音里透着入骨的寒意。
“畜生。”
她到了江东,曾经也寻访过阮姨娘当年旧事。
虽然许多事都已经模糊,可是她还是从一点点旁人的回忆里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恶心的故事。
他抢了她,却不肯善待她。将她充作外室,令她有孕,然后赶走她找上门来的家人,然后直到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后很久,才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中丢进了妾室堆儿里。
那时他早就有了真心喜爱的妾室,那是高贵的南朝郡主,高高在上,他将那郡主捧到天上,将她生的那个女儿也捧到天上。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却不过是因她已经是他的女人,因此决不允许她出府去再去寻找平凡的幸福。
巧取豪夺。
不过是这样恶心。
阿萝用力地捂住嘴角,才能压抑住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与杀意。
这一刻,她真想杀了那个男人。
“你不必去问你三叔,他的确不知道你生母的下落。”见阿萝红着眼眶看着自己,靖王就皱了皱眉缓缓地说道,“不过南阳侯即将回京。若你能忍耐,你就忍到他回京之后,亲自到他面前去问。”
他也曾派人暗访当年阮姨娘故去之后南阳侯府的动向,只不过丢一个不得宠的小妾的尸体这种事儿,南阳侯大概随手一扔也就完了,完全没有人留意过。他垂了垂眼睛,就对阿萝叮嘱道,“把那坟重新埋好。不然叫人知道你挖了生母的坟,只会令人非议你大逆不道。”
“你已经经历许多苦难与痛苦,哪怕这一件最痛,也请你多忍耐。冤有头债有主,总有你报仇的时候。”
第243章
因此事,阿妧就留在阿萝的府中几日没有回家。
待她回家之后,宁国公夫人看了阿妧一眼。
“奇怪。”她叫阿妧到自己面前,摸了摸阿妧雪白的脸颊,就喃喃地说道。
“怎么奇怪了,母亲?”阿妧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觉得自己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这些伤心与难过,见宁国公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奇异,就呆呆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六丫头住了几天,一下子仿佛长大了许多。”宁国公夫人觉得这大概是阿妧知道了阿萝这些年受过许多的苦头因此才会如此,因此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想到自己一向宠爱得不得了的孩子竟然会经历成长,那双无忧无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沉沉的东西,她就忍不住爱惜地将自己的女儿揽在怀里柔声说道,“若是往后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就回来与母亲说。不要自己憋着。”
宁国公夫人并不喜欢阿妧长大。
一个孩子的长大与懂事,或是成熟,总是伴随着生活的苦痛。
阿妧养在深闺,会叫她变得比从前还要沉稳,就算是想也知道,只怕是什么事触动了她的心。
宁国公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懂事,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更永远天真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既然能护得住她,又怎么舍得逼她长大?
“母亲。”阿妧又想哭了,抽着小鼻子压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总是觉得自己快活不起来了。
“母亲在呢。”宁国公夫人就急忙说道。
“我很难过。”见宁国公夫人并未探究自己难过的秘密,阿妧就哽咽地趴在母亲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会有那样痛苦的事。”
曾经阿妧感到最畏惧恐惧的时刻,不过是当年她醒过来,无助惶恐的时候,可是比起如今,她觉得那时自己的害怕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阿萝给她说起了许多阮姨娘当年的悲恸与麻木的生活,于是阿妧就想到曾经霍宁香曾经与自己带着回忆说过的话。
他说,阮姨娘曾经是多么地像自己呀?
呆呆的,又快活明媚。
到底经历了什么,南阳侯竟然能彻底地摧毁了一个天真纯粹的女孩子,叫她那样艰难地生活,再也没法露出笑容。
她曾经对南阳侯并没有那么多的怨恨。
可是她如今却只觉得自己满心的仇恨,恨不能南阳侯……
是了。
南阳侯就是那么坏,他甚至小妾死了,连女儿都不肯养,要把阿妧丢给自己的兄长。
“再痛苦也要活着。更何况,无论生活里有多少的痛苦,可是却还是会有光明。”宁国公夫人就柔声安慰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若是为了痛苦活下去,那多么艰难?阿妧,你要多想想幸福的事情,那些痛苦的事,是你成长的力量,却不能叫它成为你之后生活中压抑了你幸福的负担。”
她如同阿妧年幼时一般拍着这孩子柔软的后背,不去问阿妧听过了什么,和声说道。“还有许多许多疼爱你的人,这样的爱,比那些痛苦更多,我们都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的,母亲。”
她真的得到了很多人的疼爱,甚至阮姨娘也一直到死都在爱着自己的女儿们。
她病得几乎没有了人样,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却死死地撑着不肯死,哪怕或许死掉才是她的解脱。
阮姨娘与宁国公夫人,对于阿妧来说,都是自己最值得爱着的母亲。
“我,我其实真的已经很幸福了。”她反手拿手背拼命地给自己抹眼泪,眼睛红彤彤的,见宁国公夫人只是爱惜地看着自己,方才哽咽地轻声说道,“我往后不叫母亲担心。真的。”这些痛苦,南阳侯又感受不到,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阿妧一想到南阳侯,心里就格外地压抑,却还是拉着宁国公夫人的手问道,“我听说百越要回来人了?母亲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么?”
她甚至都不想再管南阳侯叫二叔了。
“的确是。我得了你二叔的信,说是乐阳与阿妤先回京,然后你二叔交接防务之后再回来。”
乐阳郡主母女的命也够硬的,竟然在百越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死一死。宁国公夫人只想着这只怕是南阳侯用心庇护的结果,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去提及,想了想就说道,“不过你二叔就算是晚些回京,也能赶上你大婚。”
她摸了摸阿妧的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你二叔有心结。只是不必担心,就算要出嫁,你拜别的也是我和你父亲。至于你二叔……我和你父亲不会叫他伤害你。无论如何,还有你父亲呢。”她那个小叔子可别犯病,不然这回她绝对饶不了南阳侯。
阿妧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好。”她点了点头,把自己躲进宁国公夫人温暖的怀里。
她觉得有父亲母亲在,自己什么都不必害怕。
见她一副依恋的样子,宁国公夫人面上微笑,眼底却带了几分忧虑。
等她从靖王嘴里知道阿妧晓得了阮姨娘尸骨之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二叔真是作孽。早前我就说过,这……”宁国公夫人今日把阿妧送到霍宁香的府里去了。阿萝陪着阿妧与霍宁香一家子说话,她的眼前只有靖王,此刻就带着几分伤心地说道,“前两年我也给她二叔写过几封信,我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连一个安葬之地都不给?到底阮氏是曾经服侍他多年,给他生了两个女儿的女人,这样无情,实在令人齿冷。”
她曾经也询问过南阳侯此事。
南阳侯置之不理。
这样强硬,宁国公夫人心里本也不痛快。
“他如今是阿妧姐姐的父亲,日后只怕是个掣肘。”
“你放心,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已经给阿萝遮掩过,陛下多少知道阿萝这些年受过苦。就算二弟回京想要以父亲的身份压制阿萝,哪怕外头闹得满城风雨,只要陛下站在阿萝的这一边,那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宁国公夫人就跟靖王叮嘱道,“阿妧柔弱,又心肠软,知道这样的事只怕伤心坏了。若是这段时间她心情不好,叫你觉得不开心,你要宽容些。”她捏了捏眉心就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南阳侯这事儿肯定没完。
靖王也觉得没完。
这不说明白阮姨娘到底葬在哪儿了,决定没完的。
阿萝如今那性子……只怕剁了南阳侯都有可能。
不过到底有长辈们不着痕迹地爱护与安慰,阿妧的心里总算是将此事都给稍稍压在心中,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模样儿来。
这一天她就陪着阿萝在宁国公太夫人面前说话,显然太夫人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纤细柔弱的孙女儿不长时间之前刚刚挖了自家祖坟,因此脸上还带着温煦的笑容与阿萝说话。她的几个孙女儿陆陆续续出嫁,如今尚待字闺中,能陪着她说话儿的也只有阿萝和阿妧了。
三房倒是有个庶女九姑娘阿静。
只是阿静本是个文静的性子,也不大伶俐,若说端茶倒水孝顺太夫人还行,能与太夫人天南海北地说话却不大能够了。
阿萝早些年是把自己往宠妃的路上修行的,自然口齿伶俐讨喜,因此太夫人就享受了一把皇帝都没享受到的待遇。
她被阿萝的话给逗得连连微笑。
阿妧就坐在太夫人的身边,见阿萝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仿佛曾经的怨恨与狰狞全都是一场梦一样,昳丽美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就抿了抿嘴角,揪住了自己身边的裙摆觉得自己真的太给自己的姐姐拖后腿了。
她正陪着阿萝说笑,却见外头一个丫鬟来禀告,说是魏阳侯夫人来看望太夫人。听见是魏阳侯夫人,太夫人先是一愣,之后就想起来这是谁了,不由皱眉看了阿萝一眼。
“侯夫人既然都已经来了,不叫人进来,莫非是要人说林家猖狂?”阿萝就笑着说道。
她对魏阳侯夫人完全没有感觉。
阿妧就默默地想到了之前在欣荣伯府外转圈儿的周家大公子。
那个什么……
她那天太伤心,把周大公子给忘了,如今阿萝都不知道自家门外还有个痴心人在可怜巴巴地挠石狮子呢。
“贸然上门,也不下个帖子。”太夫人就认为魏阳侯夫人这不大规矩。更何况虽然这些年下来,周玉没有再找过阿妧的麻烦,只是她曾经干的事儿太叫人生气了。
太夫人对魏阳侯府的印象不大好,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规矩的人家儿……规矩人家儿能把女儿给养成那样儿?哪怕魏阳侯府的家风大概是好的,子弟倒是出众,不过将周玉给养成这么一副性子的魏阳侯夫人就必定不是什么贤良持家的人。
不省心的婆婆还有小姑子……
这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她就对阿萝轻声说道,“这一家子里头,女人麻烦才是真的麻烦,毕竟女子们都生活在后院儿,这后院不太平,往后且有吃委屈的地方。”
她见阿萝微微点头,想到那位周家大公子确实生得很英俊,且这么多年也十分痴情,据说把宁国公当成亲爹一样鞍前马后地服侍,就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若你当真喜欢魏阳侯大公子,不如……”老太太咬了咬牙,就哼了一声说道,“可以叫他入赘!”
“哈?”阿妧呆呆地抬头,看着自家很可爱,此刻很惊世骇俗的老祖母。
那个什么……那可是周家长子,往后是要袭爵的,她家老太太真敢想啊。
还入赘?
魏阳侯夫人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会哭死的。
“没错。六丫头既然如今都已经自立伯爵府,那娶一个回来有什么不妥?”更何况阿萝虽然有心机,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只是谁耐烦总是跟后院儿的女人勾心斗角?
娶一个男人回来,往后欣荣伯府里阿萝说了算,也不必与婆婆小姑子的有什么牵扯,觉得婆婆小姑子不好,大门一关不叫进门就可以了不是?不拘周家大公子,太夫人觉得阿萝其实往后看上谁家的小子,都可以这么干。
“好像您说得也没错。”阿妧就懵懂地点了点头。
阿萝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妩媚多情的弧度。
正含笑进门的魏阳侯夫人显然没想到宁国公府这老太太竟然想拐走自家长子,她就是看见阿萝如今容光越发美艳,濯濯令人不能忽视,心里不由暗暗地酸了一下。这等美人,怨不得令她长子神魂颠倒不能忘怀,甚至多年痴心守望不肯娶亲呢。
只是想到这些天长子总是大清早上就没影儿了,夜夜晚上才回来,待听长子身边的小厮说这儿子给阿萝去做看大门的了,晚上回来前还要围着欣荣伯府转一圈儿查看有没有坏人,恨不能喊一句小心火烛啥的,哪怕心里不舒坦,还是得上门来相看相看阿萝。
她并未见过阿萝,不过是早年魏阳侯曾经说过,这是个会令皇帝都神魂颠倒的美人。
长子这些年的痴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待亲眼见到阿萝的那一刹那,魏阳侯夫人才真正地明白什么叫做美人。
明月皎皎,她只是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就压倒了身边众人的光彩。
不必旁人介绍,一眼就可以知道她的身份。
想到阿萝如今身上还带着爵位,魏阳侯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阿萝这爵位,往后自然是会留给她的儿女的。
若是她嫁给长子,长子这一房到了日后,除了魏阳侯这个爵位,还会有一个孩子可以继承母亲的爵位。
那样的周家,才是真正的显赫。
且如今林家小辈大多联姻皇家世族,峥嵘显赫,不说阿萝是这样优秀难得的佳人,就说如今林家的小辈里头,每一个也都成了香饽饽了。
就魏阳侯夫人自己知道的,打从南阳侯独子林唐回京,这南阳侯府的门槛儿都要叫各家夫人给踩平了,都想要给林家三公子当个老岳母。不提林唐,连林家三房那个庶出的九姑娘阿静,如今也有几户人家在打听她的情况,想要结这门姻亲。
早年宁国公府的确是豪门。
可是却没有如今的风光无限。
又是驸马又是王妃的……她家爱女周玉想嫁个诚王长孙都难得要上天了。
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就笑着对太夫人说道,“今日骤然上门,想必令您措手不及,都是我失礼了,给您赔个罪,您千万别与我计较。”她深深地给太夫人福了福,这才将目光投在阿萝的身上,露出十二分的善意慈祥来对阿萝笑着说道,“这位就是六姑娘吧?果然是个绝代佳人。且气度疏阔,到底是长公主麾下爱将,这等气度,实在令人喜欢得不得了。”
她正想去拉阿萝的手,却见外头又有一个丫鬟匆匆进门。
“老太太,昭容长公主到了。”
第244章
阿妧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姐姐的身上。
那天在宫里,昭容长公主简直就是意图明显啊。
当然,如果能忽略容小公子那惨白惨白的小脸儿就更好了。
显荣长公主麾下爱将……
这个身份会叫小公子做噩梦也说不定呢。
不过既然是长公主驾到,那太夫人就没有还安坐在座位上等着长公主前来的道理,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万人迷孙女儿,只觉得这才叫血雨腥风,这才带着人将昭容长公主给迎接进了上房,请长公主坐在自己的对面,这才含笑问道,“不知殿下前来何事。”
老太太也懂得单刀直入了,且她就隐约地感觉昭容长公主的气色仿佛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鲜活,甚至眼角眉梢儿的,比从前在宫中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几分。
这就叫太夫人心中疑惑了一下。
昭容长公主满面春风,见太夫人询问,就笑了。
她的目光就落在阿萝的身上。
魏阳侯夫人十分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看这样子也知道,昭容长公主显然是相中了阿萝。
若说从前魏阳侯夫人对阿萝还有几分不满意,可是如今见长公主都中意她,她又觉得担心,唯恐这儿媳妇儿没了。毕竟谁能跟长公主争儿媳妇儿?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上门来跟太夫人提亲,因此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担心听着长公主与太夫人说话,果然就见昭容长公主看了阿萝片刻之后就笑着说道,“我这次来,自然是为了阿萝了。”她也不客气,伸手就握住阿萝的手和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很喜欢阿萝,也觉得这孩子与我投缘。不知太夫人能否割爱,叫阿萝给我做个儿媳妇儿。”
她顿了顿,就苦笑了一声硕大,“您也知道我家那个孽障……当年他做错了事,因此这些年总是不顺当。您也不必有顾虑。若是不愿,就跟我说实话。我家也不会对阿萝有纠缠之意。”
她摆明了将选择权交给林家,太夫人就询问地看了阿萝一眼,见她垂目浅笑,却没有应下的意思,就笑着对目光期待的昭容长公主笑着说道,“这孩子才回京,这些年也未曾团聚,因此我也舍不得她。”
她说得含糊,可是昭容长公主却听懂了。
她心里遗憾极了,握住阿萝的手就不撒手,轻叹了一声说道,“可惜无缘。”
因她本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仗着身份就威逼旁人的人,因此哪怕林家拒绝,对她来说却并没有感到冒犯。
“太夫人也不要和我见怪,实在是我很喜欢阿萝这样的姑娘。”昭容长公主顿了顿,只觉得阴差阳错。若当年容玉喜欢的姑娘是阿萝,她……想到阿萝曾经的轻狂样儿,长公主就苦笑了一声。
若是当年的阿萝,想必她还是不会允许儿子娶她的吧?
如今的阿萝荣宠在身,风光无限,因此她才会这样喜欢她。
“打从他……”昭容长公主本想再抱怨一下那狐狸精阿妤,然而想到阿妤也是林家女,就尴尬地闭嘴不语。然而她对阿妤的那份厌恶与不喜,太夫人也是接收到了。
此刻魏阳侯夫人见长公主都在阿萝的面前碰了壁,自然就不愿再开口叫阿萝也往自己的脸上抽一巴掌,因此不过是看着长公主与太夫人说笑,这才气闷地回了魏阳侯府。待到了家中将身上外出的衣裳换了,又喝了一碗银耳羹给自己补充了一番气血,她这才缓过劲儿来。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魏阳侯府大公子幽魂一样儿地飘过,见魏阳侯夫人在给自己胸口锤气儿,就茫然地问道。
“你今天怎么在家?这真是稀罕啊。”魏阳侯夫人就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这儿子从前把宁国公当亲爹孝顺,如今阿萝回京,就在阿萝的府外给人客串看大门的。
周大公子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阿萝去了宁国公府,因此周大公子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不过唯恐母亲觉得阿萝狐媚勾引自己,周大公子也不敢说什么,只侧头看了看,这才犹豫着坐在母亲的面前轻声说道,“最近这京中有些七妹妹的传闻,母亲大概是听到了的。怎么好好儿的女孩儿反倒传出这样的名声来?好听不成?什么非君不嫁,这叫人听见不像话。”
就算是北朝女子敢爱敢恨,不过也没有说这死缠烂打的,周大公子一出门,就有许多朋友好奇地问自己妹妹是不是当真是个痴情的奇女子。
闹得满城风雨的,可把周大公子的脸给丢尽了。
就算是周大公子自己,哪怕心里喜欢阿萝,也对宁国公很狗腿,可是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宣称自己非阿萝不娶来的。
虽然他有这样的宏愿,可是也只在家中府中流传,闹出去不是叫人看戏么?
“你还说你妹妹?那是你亲妹妹,你不说可怜你妹妹一腔真心却被人踩在脚底下委屈极了,还觉得自己丢脸了?”魏阳侯夫人就觉得这几个儿子都不行。
遇到事儿了,只想着自己的体统脸面,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为情所困,这么多年是多么的伤心。此刻将儿子露出几分不悦,她就冷笑说道,“你妹妹的心事,你不是不知道。不说帮你妹妹一把,你先带头儿来看不起她!你也是做哥哥的样子?”
“人家阿瑾不喜欢她,她何必纠缠。”
“那你呢?那个林家的阿萝喜欢你么?你又为何不婚不嗣的非要追着她?”
“母亲,男与女能一样儿么?”见魏阳侯夫人胡搅蛮缠,周大公子就露出几分不耐来皱眉说道,“我是男子,心有所属,怎么再去娶别的女人,跟她睡觉生孩子?”
他到底在军中日久,因此养出了几分丘八的脾气来,见魏阳侯夫人诧异地看着自己,就不悦地说道,“娶进门和嫁出去能一样儿么?七妹妹是往外嫁,心有所属无所谓,反正时间久了,她总是会回转。可是若是我……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粗口笨舌也不知自己说明白了没有,总之就是希望侯夫人能知道自己的意思。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与周玉不同。
阿萝也没有烦他烦到如卫瑾一般提起周玉就厌恶的份儿上。
“什么一样儿不一样儿的,叫我看都一样儿。阿玉是你的亲妹妹,嫁给你表弟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她打小儿就喜欢你表弟,难道这错了么?”
魏阳侯夫人提起爱女就伤感,盖因长女就因当初仓促出嫁如今不顺心得很,因此就越发不愿叫幼女也一生有什么遗憾,她就含泪对周大公子说道,“这是我们在自家里说话,因此就说些实话。林家那个小妖精,当年摆出一副无辜白莲花儿的样儿来,可是坏事儿岂不是都做了?”
见周大公子用力地张大了眼睛,她就落下眼泪来。
“当初不显,后来我才回过味儿来。”魏阳侯夫人今日在宁国公府忍得辛苦。
一见阿妧那张红扑扑娇滴滴的小脸儿,她就想到自己的长女与靖王妃之位不过是一步之遥。若当年长女嫁给靖王,又哪里会到了如今这般抑郁伤怀,在夫家过那样苦闷憋屈的日子呢?因此就跟长子抱怨着说道,“林家那丫头自己想勾引靖王,只是靖王年长要议亲,她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儿,自然知道娘娘中意的是你大妹妹。”
周大公子听得头疼,一脸不耐。
他亲娘最近两年真是越发地爱唠叨了。
“她想要把你大妹妹踩下去,因此才在诚王府挑衅玉儿。可怜玉儿为人没有心机,也不懂这人心叵测,因此着了她的道儿与她打架。可不是就因这事儿,你大妹妹与靖王殿下的婚事就黄了么。”
魏阳侯夫人还要继续唠叨阿妧这心眼子,就听周大公子的声音里平添了几分嘲笑地说道,“玉儿没心机?那是叫母亲给宠坏了,觉得谁都得给她当小丫鬟随便儿欺负!想当初难道是人家十妹妹先冒犯了她?不是她自己嘴欠招惹了十妹妹?怎么反倒成了十妹妹居心叵测?”
“还有,当年皇后娘娘满京给自己挑儿媳人选,大妹妹是其中之一罢了,婚事没有板上钉钉人,有什么好陷害的。母亲也别往脸上贴金。”
“你!”
“行了。要我是阿瑾,我也不喜欢阿玉。打小儿就骄横,偏还是一副全然不体贴可爱的性子,十妹妹遇上她也是倒霉,凭什么叫她指着鼻子骂狐狸精?”
“十妹妹?谁是你十妹妹?好一个十妹妹!”
“您在外受了气,也别跟儿子撒气。”见魏阳侯夫人的眼睛都瞪圆了,周大公子就撇了撇嘴不乐意地说道,“十妹妹是谁,母亲难道心里不知道?这京中想攀附她的,想唤这一句十妹妹的不知多少,谁有这体面呢?如今我能喊一声十妹妹,这是与国公府亲近才对,母亲只看后宅那一点小事纠缠不休,目光也太短浅了一些。”
他觉得跟魏阳侯夫人说话头疼得很,就飞快地起身。
“还有,别总是抱怨大妹妹过得艰难,难道不是她自己作的?身上不爽利来了月事不方便同房,也没说不能跟妹夫一个被窝儿纯睡觉不是?偏偏自己叫人烧了外头的炕给预备了通房丫头,自己作的死,如今郁闷有什么用?”
周大公子当年知道妹妹干的蠢事儿的时候都要气死了。都是世家子,他早年去江东之前也收用过一二通房,自然知道世家公子的劣性根。因此妹妹成亲之前,他千里迢迢偷偷儿回京了一回,和弟弟一块儿堵住了便宜妹夫威逼了一下。
也没说别的,就是叫妹夫放明白点儿。
那小子自然是将从前的通房给送走了。
他本以为妹夫身边干净了,不论往后如何,可是短时间妹妹夫妻琴瑟和鸣,小夫妻俩总是会感情深厚没有旁人在里头参合,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多几分融洽。
千叮咛万嘱咐,她却不听兄长的话,当妹夫房里的丫鬟是死对头,非要安排自己的丫鬟先把通房的位置给占了,闹得倒是丫鬟得宠起来,做兄长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就为了林家那两个狐狸精,你妹妹们的死活都不管了?!”见周大公子满不在意地往外走,魏阳侯夫人只觉得伤心无比,照着儿子的背上就摔了一个茶杯,就听瓷器碎裂的声音里,自己的声音凄厉道,“你再讨好她们又有什么用?!一个小妖精夺了你妹妹的婚事,拢着阿瑾的心去祸害你另一个妹妹。另一个妩媚上了天。你以为我今天去了哪儿?还不是为了你!可是你在人家面前排不上号,还有长公主在前头排着呢!”
“母亲你!”周大公子震惊回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是去给自己提亲去了。
“您去叨扰阿萝做什么。喜欢她是我的事,我也没想娶她。”
“什么?!”
“她那么好,我怎么配得上她呢?”周大公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就想到曾经那笑容明媚潋滟的少女带着愉悦的笑容将自己踩在脚底下往死里打的肆意与飞扬的美丽。他的眼睛就暗淡了一下,这才轻声叹气说道,“只看母亲你对她们姐妹这样有成见,我又何必去搅乱她的心呢?”
难道他不知死缠烂打么?若是当真死皮赖脸,他早就去敲阿萝的伯爵府的门,而不是总是躲在外头纠结。
如今看了魏阳侯夫人这样,他就觉得自己什么心事都不必想了。
阿萝如同天上雪,那么美好,叫她摊上母亲这样的婆婆,他不忍心。
当然周大公子是想多了。
人家欣荣伯铁石心肠的,也没说会嫁给他来的。
“那你还……”魏阳侯夫人就被儿子这犯贱的力量给惊呆了。
“我远远地看着她安好就是。或是日后给她做个好朋友也就满足了。……跟林唐一般,能保护她就足够了。”
周家大公子最羡慕的就是有兄长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阿萝的身边陪伴她的林唐了。虽然他觉得林唐当年在南边儿的时候对阿萝的态度有些太过在意……反正周大公子再爱护妹妹也没有说如同林唐那般命都不要,不过他还是羡慕,林唐那可以无所顾忌地为阿萝做事的样子。
不过林唐当年很警惕也很小心眼儿,所有对阿萝有点儿想法的军中同僚,都叫林唐很排挤地挤兑走了。
想到旧事,周大公子就哼了一声。
他觉得林唐神烦。
当然,林三公子也同样很神烦周大公子就是了。
不过林唐如今虽然已经在开始慢慢地学着放下护着阿萝的心情,然而听到今日长公主与魏阳侯夫人一块儿上门,就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这两个都不行!容玉轻信蠢钝,魏阳侯母女更不省心,六妹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去。”
他摸着下巴沉默地想了想,眼底露出几分伤感,却还是公允地说道,“阿萝值得更好的。她还年少,往后慢慢儿选,总是比这两个东西强些。”
南阳侯夫人闭了闭眼。
一个庶女罢了,儿子怎么总是护着她?
第245章
心里不痛快,南阳侯夫人就忍不住与女儿排解。
阿馨今天正回了娘家,听着母亲的抱怨,就嗯嗯啊啊地点头。
“你说你三哥,怎么总是记挂阿萝那丫头?”
“都是三哥哥的妹妹,三哥哥一样儿上心。”阿馨是个心胸十分简单的姑娘,此刻就恨不能打哈欠,捂着嘴懒洋洋地说道,“母亲难道不记得了?四妹妹五妹妹的婚事,若不是三哥提醒,如今她们只怕也没人能为她们想着嫁人的事儿。三哥哥对姐妹们好,难道还不是好事儿不成?就做个没心没肺的,对姐妹的死活终身不管不顾的,母亲你就开心了不成?”阿馨的嘴一向十分伶俐。
因夫君喜欢,纵容着,如今更是叭叭儿的。
南阳侯夫人被次女堵得哑口无言。
她揉了揉眼角。
“我怎么没见他对你和你大姐这么好?”
“您可别这么说,三哥哥听了心都寒了。就说这么多年在南边,我与大姐姐的生辰,还有几个孩子,连我家夫君的生辰大哥哥都记得,逢年过节还都有走礼,难道这不是三哥哥一心记挂我们,给我们在夫家做脸的缘故?”
阿馨见南阳侯夫人总是忧愁的样子,想到即将回京的南阳侯,哪怕心里有些埋怨母亲总是想得多,可是如今也舍不得叫母亲难过了,就压低了声音将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
“母亲,三哥哥难得对姐妹们好,你应该开心才是。至于三哥哥的婚事……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哥哥若是自己想要成亲,难道还会扭捏不成?您啊,就安享尊贵。如今三哥哥回京,您就享福就是了。”
她微冷的手压在南阳侯夫人的手上,南阳侯夫人感觉到了,不由诧异地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她顾不得林唐记挂阿萝之事,就听见阿馨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十妹妹要大婚了么,父亲在伯府里一通翻找,收拾出了不少的添妆来给十妹妹今天送过去,我忙了些有些累……”
“你公公他……”
“母亲。十妹妹是个好的,父亲喜欢她,难道这有什么不对?”
阿馨就垂了垂眼睛笑着说道,“还有些秋千什么的,父亲说阿萝的府里头空荡,就将那许多的东西给送过去了。”
“这怎么对她们姐妹这样特别呢?”南阳侯夫人不由紧张地问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也没出格儿,且那些秋千什么的空下来了,夫君说给我们大哥儿往后当习武的地方,也很好啊。”
庆阳伯对阿妧的态度有古怪,阿馨又不是死人,难道不知道不成?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异样的古怪,因为庆阳伯父子对她都很不错。庆阳伯很喜欢她生的那两个孙子,孙词也是一心一意地爱惜她疼爱她。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情分,为什么一定都要闹得明白?
难得糊涂。
她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阿馨就对南阳侯夫人劝了两句。
“阿萝与阿妧,母亲,她们一向对您十分恭敬,且当年旧事,说起来与阿萝与阿妧有什么相干?就算是阮姨娘做了父亲的妾室,可是难道不是父亲三妻四妾过错更大?阮姨娘一向老实,两个妹妹在侯府里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若母亲有心结,素日里那些冷待都已经有些过了。”
阿馨就对南阳侯夫人低声说道,“这两年,大姐姐家里,我的家里,十妹妹还不够用心不成?她与六妹妹到底亏欠了我们什么?要她们这样恭敬地偿还?我们却要心安理得,都不给人一个好脸儿?”
“你!”
“若是换了外头的人,难道得了人家的好处,母亲也总是疾言厉色不成?”
“她们不一样。”南阳侯夫人就心烦意乱地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的。这些年,父亲不在京中,因此母亲再任性,我也昧着良心没有说什么。冷眼瞧着十妹妹在母亲面前谨小慎微,母亲,我都看不下去,只怕大伯娘心里也不舒坦。”
阿馨其实什么都明白,因此阿妧在南阳侯夫人面前受了这许多的委屈,她才那样倾力地去爱护阿妧,哪怕庆阳伯对阿妧的格外关注也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却不一样儿了,她感到十分紧迫。
“母亲清闲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父亲都要回来了。“阿馨提起南阳侯的时候,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见南阳侯夫人的眼神一震,露出几分爱恨交织的样子,就轻声说道,“父亲那样的人,若是回京只怕又要与母亲之间生出纷争。母亲您到了那个时候……”
她轻叹了一声,握紧了南阳侯夫人的手说道,“母亲这么多年,到底是在怨愤父亲,还是在想念父亲,我不想知道。只是母亲,冤有头债有主,您也不该心里记挂父亲,反倒将错误都推到两个妹妹的身上去。”
一滴眼泪就从南阳侯夫人的眼里落下来。
“其实,前儿与你伯娘说话,我仿佛知道为何你父亲……”
“这么回事?”阿馨急忙问道。
“当年我生了你们兄妹三个,与,与你们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想到当年旧事,南阳侯夫人的眼里就生出几分怀念。
那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不仅嫁给了自己十分喜欢的英俊光彩的丈夫,还很有福气,一进门就生下了一子两女。
且那时南阳侯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林家家风,男丁身边一向干净,不仅是宁国公,就是那时原配尚在的林三老爷,身边也干干净净的。
婆婆也很慈爱。
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是只有一样儿。
“你伯娘说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有一回我和从前的手帕交一块儿说笑,那时闺中好友好几个,都是与我身份相似的豪门贵女。”
南阳侯夫人这沉甸甸的回忆压在心里好多天了,如今见了女儿就忍不住倾吐,含着眼泪轻声说道,“我在她们几个里头,从小儿就是个尖儿,无论学问家世容貌都是最好的,就算是出嫁了,嫁的夫君最英俊,在陛下面前最有体面,就连后宅干干净净,我也是头一份儿。”
“这有什么不对么?”阿馨就急忙给母亲擦眼泪。
“可是我那手帕交一句话就叫我失了脸面。”南阳侯夫人这一回却迟疑了许久,方才在阿馨茫然的目光里讷讷地说道,“她笑话我说,嫁给再好的男人又有什么用?没有爵位,往后也不过是林家旁支罢了。往后等她们做了侯夫人国公夫人,我的身份又算什么?只怕到时我过得再好,也不过是在自家里逞威风。等出了门儿在京里头看见她们几个,还不是要俯身退避,口称夫人?”
她也知道几个手帕交是嫉妒她。
可是她却受到了打击。
她一生都不让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可是原来……
她最比不得自己的这几个好友。
“母亲在父亲面前抱怨了?”阿馨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我哪里敢在你父亲面前说这些。不过是偷偷儿在背后抱怨了两句。也不是后悔嫌弃你们父亲,只是你知道的……”她本性高傲,嘴里那时就没有好话,更何况又是躲着与心腹陪嫁抱怨,因此抱怨了两回也就算了。
之后皇帝带着勋贵子弟征战南朝,她也就将此事给忘了,一心一意地等着丈夫回来。可是如今想起来,临走的时候丈夫那有些僵硬的脸色,还有临行前没有再与她同房,还有之后带回了那么多的女人,都是因……
“母亲你这么这么糊涂!”
“我如今都知错了。”南阳侯夫人就握紧了女儿的手哽咽道,“你父亲必然是听到了这些话,才与我有嫌隙。我心里后悔极了,若是当年不说那样的话,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如今只怕也很幸福。”
她伤心落泪,那憔悴的脸就叫阿馨什么都骂不出来了,却听南阳侯夫人带着几分希冀地问道,“你说,若是因我当年这些话才叫你父亲带了那乐阳等人回京,是不是你父亲心里不过是想叫我生气,只是他在跟我闹别扭?”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女人回京,本不过是气她罢了。
可是她却转身傲慢地走开,才伤了他的心,叫他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所以才会继续宠爱妾室,叫乐阳钻了空子。
“我觉得母亲你想多了。”阿馨就抽着嘴角说道。
她觉得南阳侯夫人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节奏,连南阳侯收了一屋子小妾还能给南阳侯找着迫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都是狗屁。
南阳侯他本身就不是个东西。
不管如何与妻子有误会,有了芥蒂,那也不是可以呼啦啦睡了十七八个小妾的理由。
“您不是还想和父亲重归于好吧?”阿馨见母亲垂泪,就紧张地问道。
南阳侯夫人一顿,继而落下了眼泪来。
阿馨一见母亲这么个态度,顿时就觉得这真是大事不妙了。
那什么……不带吃回头草的。
那么多年的伤害还有妾室的张扬得意,难道都一笔勾销了?还想和那男人好好儿过日子?
还觉得这事儿是自己错了?
阿馨是真的觉得没办法儿了,她觉得母亲这真是很傻很天真,这心里头有事儿,就将南阳侯夫人如今的态度跟阿姣说了,阿姣顿时大病了一场。姐妹两个没法子,又咬了咬牙往阿萝的欣荣伯府去了。
今天阿妧正和阿萝在府里荡秋千,感谢庆阳伯将自家府里最后的一个秋千也拆了送给了阿萝,因此阿萝也不必自己费心再去给妹妹做一个。她正笑吟吟地推着阿妧荡秋千,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那秋千一侧的锁链,一双眼睛随着妹妹在微笑着移动。
她耳朵里都是妹妹咯咯的笑声,脸上越发温柔。
阿姣与阿馨进来就看见这一幕,阿馨就轻叹了一声。
阿萝等了这么多年,才能畅快地带着妹妹玩儿一次这幼年时的游戏。
当年她们真正年幼的时候,又哪里敢在侯府里这样快活玩耍呢?
一想到南阳侯干的破事儿,再想到南阳侯夫人,阿馨就觉得头疼极了。
“姐姐们怎么来了?”阿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她站在挂满了漂亮花朵儿的秋千旁,身边是外头呆呆的漂亮的小姑娘,自己身穿一件湖水绿的浅浅的裙子,清冷的绿意映入她的眼底,微冷却又生出了一种异样的妩媚。阿馨只看着那姿容昳丽婉转的纤细少女呆住了一会儿,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样柔媚多情,十指纤纤的少女,竟然是显荣长公主麾下功勋最为卓著的爱将之一。
她看呆了一会儿,就尴尬地咳了一声。
“有点儿事儿跟你商量。”她就轻声说道。
“莫非是府上之事?”阿萝就请这两位姐姐往一旁的石桌旁坐了,见阿妧从秋千上跳下来抱着自己的手臂陪着自己坐,就含笑拿了桌上的一枚果子慢慢地给果子扒皮。
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地转着那鲜艳的果子,阿馨又看呆了一会儿,这才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就对阿萝抱怨道,“说起来,这事儿本不该跟六妹妹你抱怨。只是我与大姐姐实在是没有法子。这,这简直气死我了。”
阿萝就笑了笑,哄身边的妹妹吃果子。
“姐姐先吃。”阿妧就推了推阿萝手里的果子。
阿萝就顺势咬了一口。
阿妧这才满意地抱着姐姐的手一口一口吃起来。
“怎么了?”阿萝这才问道。
“是母亲的事儿。”阿馨本想瞒着些当初的事,只是她如今也不愿跟阿萝讨主意却瞒着阿萝,因此就慢吞吞地将南阳侯夫人当初做了什么给说了。见阿萝一双娥眉扬起,阿妧连果子都不吃了,就轻声说道,“因此母亲只觉得都是她的错,才叫父亲离心。她,她想再将父亲的心给拉回来。”
她仰头就把桌上一杯凉茶给喝了,这才顺了气儿对阿萝无奈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不过是借口罢了。”阿萝就笑吟吟地说道,“男人要变心,什么都是借口。若他心里装着妻子,妻子抱怨这些,难道就能将从前的情分一笔抹杀了不成?”
“正是这话!”阿馨就用力一拍桌子。
她觉得自己心里说不出的话,都叫阿萝给说出来了。
阿萝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试探地问道,“两位姐姐不乐意?”
“谁会乐意?好好儿的宠了这么多年小妾,然后堂而皇之地回来当一切都不曾发生?”阿馨与阿姣对视了一眼,就苦笑说道。
原来如今,他也已经儿女离心。
阿萝突然觉得自己被恨意填满的那颗心,有了几分缓和。
当看到阿姣与阿馨这两位南阳侯嫡女都对南阳侯这样排斥,阿萝就心里哼笑了一声。
真是省了她动手,叫他众叛亲离。
“什么都不必做。”只是这些还不够。阿萝的目光之中泛起了一抹流光,和声在姐妹俩茫然的目光里说道,“覆水难收。既然侯爷已经变了心,夫人就算想要回转,只怕也不能够。只要夫人多碰几回壁,就该明白,她曾经不安的,不过是给侯爷的移情别恋找到的借口。碰壁,死心,往后也不必想了。”
然后夫妻形同陌路,儿女与他生隙,这也真是南阳侯扔了阮姨娘尸骨的报应。
第246章
“可是碰壁……”
那岂不是南阳侯夫人还是要受到伤害?
“不然二姐姐再去劝劝夫人?”
阿馨拼命摇头。
若是被伤害几次就再也不会对南阳侯心存幻想,那她宁愿母亲受到这一次的伤害。
打击之后,她才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安稳的生活。
见阿馨与阿姣都明白了,阿萝这才笑了笑。
她垂头给阿妧整理头上有些凌乱了的头发。
“可是,若父亲想要回头了怎么办?”阿姣就弱弱地问道。
那不是太恶心人了么?
“他怎么可能会回头。”阿萝就哼笑了一声说道,“若他要回头……”纤细的指尖儿在妹妹乌黑的长发里若隐若现,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若他要回头与侯夫人好好儿过日子,那两位姐姐就问问侯爷,乐阳郡主怎么处置啊?不能破镜重圆以后左拥右抱,是不是?夫人能容得下?不过若处置了乐阳,侯爷这样凉薄,夫人心里不害怕?”
她对南阳侯的称呼有些不对劲儿,阿姣只觉得阿萝提起南阳侯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又仿佛多了一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于是若到了最后,南阳侯也不过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妻子,要么放弃真爱。
他无论怎么做,阿萝都会觉得高兴。
乐阳郡主还曾经想毒死阮姨娘呢。
她轻笑了一声,越发美丽,然而这份美丽之下,却又仿佛藏着甜蜜的毒。
阿妧就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慢慢地把自己的头埋进姐姐的怀里。
她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因为阿妧也好恨南阳侯。
姐姐在为她们报仇,南阳侯都是活该。
“六妹妹说得很有道理。”阿姣这就如同醍醐灌顶了一般,她是知道南阳侯必定舍不得乐阳郡主的,哪怕乐阳郡主都说失宠了,可是能在百越这么多年没有被送回来,显然乐阳郡主在那边儿很讨南阳侯的喜欢。
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若不放开乐阳郡主,那南阳侯绝对跟南阳侯夫人夫妻和好不了,若放开了,往后她也是南阳侯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就对阿萝感激地说道,“多谢六妹妹的开解。我这心里头好受多了。”
“我也得多谢两位姐姐,叫我知道这件事。无论是什么结果,我心里都很满意。”阿萝就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比从前……”阿馨就举杯对阿萝说道,“从前我对你有误会,也与你不亲近,今日以茶代酒,从前的事儿,请你对我既往不咎。”
“我从前也没做什么好事儿。”阿萝就笑吟吟地说道。
当年她自我轻贱的时候,也曾经做错过很多的事。
阿姣与阿馨从前讨厌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
那是曾经的阿萝,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从不后悔曾经是那个样子,也从不曾觉得自己那样是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是也不能阻止别人不喜欢不是?
“从前的事儿,咱们就不再提了。”阿馨就对阿萝笑着说道,“往后咱们重新开始。”
她的眼睛里生机勃勃,显然是因生活顺遂的缘故,阿萝就算要恨,也不过是仇恨南阳侯一个,也不会迁怒阿姣与阿馨。然而她却并没有阿妧愿意姐妹情深的感觉,不远不近的也就算了,就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答。待阿姣与阿馨一块儿走了,阿妧这才从姐姐的怀里爬出来。
“难受了啊?”
“为什么二婶还觉得那个男人能回头呢?”
“还喜欢他呗。”
“可是他对她那么坏。”
“坏也喜欢呗。”阿萝就戏谑地逗着自己的妹妹。
小姑娘软软地趴在姐姐的怀里。
“反正我不喜欢。姐姐也不能喜欢这样的坏人。”她扭着阿萝的手指,见她微笑点头,纵容地应着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仿佛忘了点儿啥。
倒是今日依旧被忘在大门外石狮子后的魏阳侯府大公子纠结地挠了许久的石狮子,这才垂头丧气地往家里去了。他才走,欣荣伯府里头就探出一颗脑袋来,见他走远了,就往阿萝的面前来禀告。阿妧就眨了眨眼睛,瞅着嘴角说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姐姐你知道他一直都在府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