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靖王放开手脚,那阿妧还有气儿在啊?
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
“没不知轻重,殿下对我可好了。”阿妧就急忙说道。
“你看,你又替他说话了。”阿妧从小儿就觉得靖王做什么都是好的,皇后就笑着说道。
阿妧就赔笑了两声。
其实她家殿下真不是禽兽。
就算是禽兽,她也喜欢死了。
对媳妇儿不禽兽的男人,都是禽兽不如!
阿妧就对皇后越发亲近,见皇帝蔫搭搭地坐在一旁,显荣长公主坐在皇后的下手,就忍不住对皇帝露出几分同情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方才试探地问道,“我今天好不容易回宫来,要不陛下,我陪您下盘棋?”她这份孝顺之心顿时就叫皇帝感动得不轻,幽怨地看了显荣长公主片刻,皇帝就带着阿妧坐在一旁下棋去了。
长公主殿下带着兴味儿看了两眼,顿时清秀的脸就扭曲了。
简直比当年更毒一万倍。
见了一眼就吐血,杀人于无形的那种。
见这陛下和儿媳妇儿兴冲冲地就厮杀在了一块儿,还指手画脚时不时露出一个惺惺相惜,宿命对手才会懂的笑容,显荣长公主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样的情况下大家竟然还能笑容如常见怪不怪,也真的蛮虚伪的。
“长公主怎么了?”阿妧见显荣长公主看了两眼就不来观棋,就偷偷儿问皇帝。
“大概是被你与朕的棋艺所折服,因此自愧不如,黯然神伤去了。”皇帝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说着,完全没有看见妹妹那更加震惊的表情。
他哼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给摁在了棋盘上,势大力沉,仿佛是用尽毕生的功力,还抬头对阿妧摇头说道,“你的棋艺最近有些退步,大概是没有日夜专研的缘故。大婚虽然好,可也不要忘记你的棋艺哦。”
显荣长公主就问皇后,“他们平常就是这么个画风?”
“习惯就好。”皇后就笑吟吟地说道。
“那皇嫂真是辛苦了。”长公主就露出了一个同情的表情。
换了这是自己的人,早就乱刀给剁了。
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皇后就笑着说道,“也还好。只是我听说谦侯曾经因观棋之后吐了血,之后,陛下与阿妧的棋艺就无人敢于挑战了。”
霍宁香那种七巧玲珑心的都吐了血,这已经不是有毒,这简直就是要命了。显荣长公主默默地离这两位杀人于无形的棋艺高手远了些,这才哼笑了一声说道,“霍宁香竟然还有那样的时候,真真儿是有趣了些。”
她和霍宁香早年南朝尚未覆灭的时候就干过仗。
皇后就笑了笑,拍着长公主的手无奈地说道,“你皇兄心疼极了,你竟然还幸灾乐祸?”
“那就是狐狸精,皇兄还心疼什么。”当然,长公主这话里的狐狸精三字并不是贬义。
她觉得霍宁香的确就跟狐狸修成精了似的。
想到霍宁香这些年对阿萝的格外关注,显荣长公主就挑了挑眉梢儿。
“对了,皇后你一提到阿香,朕就想起来了,很多天都没有见着阿香了。”皇帝见阿妧这一次不过是一步之差惜败与自己的手中,豪迈大笑了两声,迈着格外神气的王八步儿就回来了,方才的一点郁闷也都不见了。
然而见到是不离宫的显荣长公主……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长公主不在京中的时候,皇帝想妹妹想得流泪。如今妹妹住在宫里了,皇帝就心急火燎地想要去撵人。
实在是显荣长公主天天住在皇后的宫里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那皇帝陛下住哪儿啊?
大好的长公主府都预备好了,恢弘壮丽,皇帝想到了这些,看向妹妹的目光幽怨到了极点。
“皇兄不必看我,我不出宫。”长公主就悠然地托腮说道。
宫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皇后照顾她,她为什么要出宫住在长公主府里空虚寂寞冷?
皇帝被噎了个半死。
“你!”
“反正我瞧着皇兄住在皇嫂偏殿也很合适。”当然,若是皇帝敢去睡那些别的妃嫔,长公主就不是这么客气的了。
见皇帝气得眼睛里都充满了泪花儿,显荣长公主就笑了笑。她探身用力地揉了揉阿妧的小脑袋,将她漂亮的发髻揉得乱糟糟的,这才露出了一个有趣儿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对儿玉佩来丢进阿妧的怀里说道,“新婚贺礼。虽你们不缺这个,不过这个寓意不错。”
一对儿胖嘟嘟的鸳鸯。
长公主自己雕的。
“多谢姑母。”阿妧就嘴甜地捧着胖胖的玉鸳鸯开心地笑了。
羊脂玉,很值钱的。
见她喜欢,显荣长公主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失礼,抬脚就走了。
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把皇帝给放在眼里,就跟在自家里一样自在。
“她这样儿不行。”皇帝就忧心忡忡地说道。
皇后叫阿妧坐在自己的身边揽着她,侧头去看一脸关心其实假公济私的皇帝陛下。
没人理他,也没人给个台阶儿去问“怎么不行了?”,空气之中弥漫得特别尴尬的沉默。
皇帝咳了一声就厚着脸皮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她从南边儿回来,就该过些稳当的日子。从前所嫁非人,如今也不能总是在宫中看着朕与皇后你恩爱是不是?”
他的脸皮是很厚的,竟然还觉得自己与皇后特别恩爱,见皇后挑眉,就继续说道,“显荣这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如今就一个人,那往后岂不是很孤独?她又不能一辈子留在宫中,往后府里只有她一人……朕心疼啊。”
“陛下想给显荣做媒?”不就是想撵显荣出宫么,皇后就挑眉问道。
皇帝就咳了一声。
“朕的意思吧,就是给她挑个合适的,往后在一块儿岂不是快活?”
“陛下中意谁?”
到了显荣长公主这个年纪的,与她同龄的男子又哪个没有娶亲生子,或是三妻四妾呢?皇后其实觉得皇帝这有些心血来潮,可谁知道皇帝却仿佛并不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几分神秘地凑过来问道,“皇后觉得阿香怎么样?”
他其实已经想这个问题许久了。
霍宁香俊美出众,翩翩仪态,出身南朝却对北朝并不仇恨,更何况霍宁香与显荣长公主在南边儿打过交道。
最好的是,霍宁香没有娶亲呐。
而显荣长公主,这是世间最出众的女中豪杰,自然也配得上霍宁香。
阿妧都突然抖了抖小耳朵。
“伯伯啊?”她就呆呆地问道。
她成亲之后跟成亲之前没啥两样儿,依旧呆呆的一只,皇帝就笑呵呵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大概够呛。”阿妧想到霍宁香提及与平宁公主的那段感情时的悲恸,就知道她家伯伯这辈子大概不能再爱另一个女子了。可若是怀里揣着对平宁公主的爱再去和显荣长公主成亲,那岂不是两个最美好的女子都伤害了?
阿妧觉得这两位公主都是世间最值得仰慕的女子,是比男子还优秀千倍百倍的女中豪杰,这样的女子,值得一份最美好忠贞,心无二志的感情,不是么?
“为什么?”皇帝见阿妧跟自己唱反调也不恼,好奇地问道。
“若伯伯要成亲,早就成亲了,还能等到现在?”阿妧没有把霍宁香的感情铺开来给别人做谈资的兴趣。
“反正我感觉,若陛下问到伯伯,伯伯一定会拒绝的。”
皇帝见她说得十分郑重,果然就犹豫了起来。
“而是他们看起来当真相配。”
“若谦侯要娶亲,难道还能落得个如今侯府之中空无一人?这样到了这般年纪却依旧不肯娶亲开枝散叶的,泰半也都是因心里有人儿了,且想来对这份感情忠诚得很,无论心上人到底如何都不愿改变。”
皇后其实对霍宁香的印象不坏。
从前霍宁香抱不上皇后的大腿不过是因没有揣摩透皇后的心意,可当他终于想明白皇后的心思之后,谦侯大人就把皇后的腿给抱得紧紧的。
皇后就为霍宁香说了一句公道话。
“皇后说得也很有道理。”皇帝就摸着下巴说道。
“不过阿香心里的人是谁呢?”
“对陛下来说,谦侯喜欢谁很重要么?”皇后就嘴角抽搐地问道。
“自然是要紧的。若是可以,朕还要给阿香赐婚成全他的一番真心。”皇帝美滋滋地说了一句,见皇后无奈地笑了,就急忙说道,“皇后万万不要以为朕是在说笑。其实……”他就垂着一张大脸很羞涩地说道,“朕当真怪喜欢阿香的。若阿香给朕做了妹夫,那朕就开心了。皇后也想想,阿香这把年纪,却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没有,未免膝下凄冷。若是能娶亲生子,许还会热闹一些。”
“还有我与我姐姐呢。”阿妧急忙说道。
“可到底不姓霍。”皇帝就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感到最大的遗憾,就是霍家满门被抄斩。
满门忠烈,却落得个断子绝孙,这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电光火石,阿妧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一转眼,她却想不起自己想要说点儿什么。
“真是可惜。”
“要不,朕再去问问显荣的意思?”皇帝就试探地问道。
“陛下,您就这么容不得显荣?”皇后就笑问道。
皇帝被戳穿了阴险的真面目,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这不是看她在宫里没劲儿么。”显荣长公主天天儿在后宫乱晃,吓得后宫嫔妃们都躲在各自的宫中不敢出来了。一想到这,皇帝就哀叹了一声,觉得妹妹这是不成全自己和皇后的意思。
阿妧看着皇帝陷入了一种十分纠结的表情里,就用力咬了咬牙。她将这件事给记在心中,因此当回了娘家,给长辈们磕了头之后,方才躲在无人处偷偷与阿萝说了,说完了就小声儿说道,“我瞧着陛下乐意给伯伯和长公主做媒呢。”
“伯伯不会肯。”阿萝就摇头说道。
“我也是这么说。只是陛下说得似模似样儿的。说若伯伯再不成亲生子,那霍家就当真绝嗣了。”阿妧没有与霍家人有过接触。
她记事的时候,霍家坟头儿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可是她心里却格外亲近这个家族。
也不知是霍宁香,还是阮姨娘的缘故,她觉得霍家很亲切。
“绝嗣?”阿萝就若有所思地说道。
“陛下心疼伯伯膝下没有霍家的孩儿。”阿妧就公允地说道,“其实陛下想得也没错。难道叫霍家到了伯伯这一辈儿就断了,往后霍家无人,伯伯膝下空空么?可是姐姐我跟你讲,虽然心里担心这么许多事,可是我却不愿叫陛下撮合长公主与伯伯。”她抓了抓小脑袋小声儿说道,“姐姐别笑话我。只是我不想叫平宁公主连伯伯这最后的爱都失去了。”她就小小地叹了一声。
她或许是多管闲事了。
可是既然霍宁香爱着平宁公主,两个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又何必再叫另一个女子卷入其中呢?
显荣长公主也值得更好的感情是不是?
“我也曾听伯伯提起过平宁公主。”阿萝见妹妹一副小大人儿似的担忧霍宁香,她穿得今天格外贵重,小小的小姑娘还梳了一个格外端庄的发髻,挽起了宗室女眷最喜欢的发髻,摇摇摆摆看起来还是呆呆的,就笑吟吟地抬手戳了她的大脑门儿一记说道,“行了,你放心。回头我跟伯伯说,叫他多少留意一些也就是了。”保持一下和各位的距离也就算了,且阿萝在显荣长公主身边跟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长公主的骄傲。
爱情与男人,是长公主绝不会与旁人分享的两样儿。
除非霍宁香把平宁公主全都忘了。
可是没准儿长公主又得恼了。
她家长公主对那位平宁公主,才真的叫一个念念不忘呢。
阿萝决定回头跟霍宁香说一说。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儿,她不会插手霍宁香的私事。
不过皇帝的一句话倒是叫欣荣伯十分感兴趣。
“陛下怜惜霍家绝嗣啊?”她就笑吟吟地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颚,勾唇。
第257章
“姐姐你怎么了?”
阿妧就试探地问道。
她觉得一瞬间……自家姐姐就跟叼着了小母鸡的狐狸似的。
“没什么,陛下真是个好人。”阿萝就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她眼底的笑容真切,阿妧一下子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哼哼唧唧地往姐姐的怀里拱,今天穿着的衣裳微微散乱开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阿萝的目光落在妹妹的小脖子上一瞬,欲言又止,却最后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真是便宜他了。”
细细的啃咬的痕迹,还有深深浅浅的瘀痕,阿萝又不是个瞎子,自然是能看得见的。不过看在妹妹一脸幸福……看起来也不是很疲倦,欣荣伯就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算了。
她拉着阿妧回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就问阿妧在靖王府过得如何。
听见小姑娘用一种特别得意的语气说靖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欢自己,太夫人就放下心来。
她安静地看了阿妧一会儿、
“老太太?”阿妧就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着问问你出嫁过得好不好,既然是好的,那咱们也就放心了。”太夫人招了招手,见阿妧乖乖地坐过来拱在自己的身边,下方靖王抬眼看来,眼底都是真切的在意,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摸着阿妧的脸轻声说道,“你出嫁这三日,你父亲母亲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往后你要记得,你可要多念着他们,多回来看望他们。”她的下方,宁国公眼巴巴地看着闺女。
“那当然,不必老太太说。父亲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了。”阿妧就急忙说道。
太夫人就笑了笑,之后揉了揉眉心。
她虽然难得糊涂,如今也不爱管一些闲事,只是也不是个聋子瞎子。
次子南阳侯到底都干了什么,她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痛心。
她当初管教儿子的时候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南阳侯会变成今天这样?
竟不给阮姨娘安葬?
“等过些时候,给你姨娘去磕个头。”见阿妧点头,太夫人就问一旁沉默不语的林三老爷道,“你可去瞧了?阮氏的确是葬在西屿山上了?”
她本不愿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问这个,然而想到若是不说清楚,阿妤与阿萝心里就总是挂念。因此林三老爷就沉默地点头,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来递给阿萝轻声说道,“六丫头,你也该知道,你生母过世已经多年,因此能证明身份的不多。”
阮姨娘亡故这么多年,早就只剩下了白骨。
因此,林三老爷也不敢肯定了。
“这是棺中尸骨握在手中的东西,因此你瞧瞧,能不能看出是你生母之物?”
阿萝垂头打开,露出了一枚小巧暗淡的戒指。
是阮姨娘到死都戴在手指上的那枚金戒。
她翻过来看,就见内里依旧刻着那两个姓氏。
一瞬间,阿萝的目光就柔软了起来,可是她的心里头却莫名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的确是母亲的东西。”
“那就好。”林三老爷就淡淡地说道。
“多谢三叔。”阿萝细细地看着金戒,见并无不妥,皱了皱眉,将心底的那一抹令人不适的感觉给压在心中,不愿在妹妹的大喜之日提及,
倒是阿妧的心里仿佛石头落了地,小小声儿地说道,“找着了就好。过两天,我们就去西屿山吧?”她试探地去看靖王,靖王就微微颔首,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晦气,顺着她说道,“过些日子,待你歇着,咱们就一块去看望她。”
“你有心。只是大新婚的还是不要去为好。”太夫人就叮嘱。
阿妧就乖乖地点头应了。
见阿萝的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阿妧就也觉得心里十分快活。
她给家中长辈请安之后,想了想就往谦侯府上去了,见过霍宁香,展现了一下自己的新婚生活很不错,这才快快活活地回了靖王府。
南阳侯府,阿妧压根儿就没想回去。
这一回王府不必出去,又是几日的缠绵。
馒头叔哭着挠墙,觉得这靖王夫妻太不是东西了。
说好的给馒头叔娶媳妇儿呢?
因馒头叔哭得厉害,且青梅的年纪也大了,因此腰酸背疼却美滋滋的靖王妃拨冗,给这两位举办了一场十分热闹的婚礼。
馒头叔开心了,侍卫大哥们也开心了。
只是阿妧却觉得不开心了。
听说最近侍卫大哥们经常给她身边的美人儿丫鬟们送吃的是什么情况?
就算是要送,也该送给靖王妃呀。
她觉得自己被侍卫大哥们抛弃了。
靖王面对小媳妇儿这样的抱怨也不说什么了,也觉得自家侍卫有些丢人,什么送吃的穿的,那都是当年靖王殿下玩儿剩下的。
这两口子关起门来胡天海地地折腾,折腾得靖王府就跟春天来了似的,这一天阿妧就突然听见有人来给自己传信儿,说是宫里闹出了事端来。她不过是听那传话儿的内监说了两句,仿佛隐隐是涉及赵妃,顿时就急了,急忙和靖王一块儿往宫里去了。
宫里倒是还挺太平的。
至少皇后是十分沉稳,没有任何异样。
阿妧一进宫就冲着皇后去了,见皇后仿佛并没有什么,就拉着皇后的衣摆连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您没事儿吧?”见皇帝在一旁脸色铁青,赵妃委顿在地上哭哭啼啼,阿妧都觉得厌恶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妃这样折腾,皇帝还不能给她来一记狠的,难道给皇帝做了女人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不成?见皇帝的脸上铁青,她就撅着嘴问道,“我听说宫里出事儿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叫父皇。”皇帝还沉着脸呢,还知道纠正。
阿妧仰头当做没听见。
她觉得得看一会儿皇帝对赵妃的态度来决定称呼。
要是赵妃再干坏事儿,皇帝还只是冷淡她却不惩罚她,那陛下就当真是一辈子的陛下了。
见阿妧的眼里露出这样的情绪,皇帝的眼底也多了几分复杂。
“陛下,陛下。”赵妃就流着眼泪伏在地上。
她一仰头,露出了一张已经开始衰败的脸。
少了红润与当年的清丽柔媚,反而多了几分疲倦,她的半边儿头发都白了,眼角也带了细密的皱纹,仿佛是这么多年失宠的生活带给赵妃了很多的伤害,她哪怕此刻流泪,也没有当年梨花带雨的美好。
只是她眼底还带了几分憧憬,见皇帝难掩厌恶地看过来,就急忙避开了一旁坐在皇后身边似笑非笑的显荣的目光爬起来,走到了皇帝的面前含着眼泪说道,“就算陛下恼了我,可是臣妾也还是要一心为陛下着想。这么多年,后宫空虚,想必是嫔妃们服侍陛下不好。如今臣妾也想明白了……”
见皇帝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赵妃露出一个惨然的表情说道,“只要陛下觉得快活,臣妾就算心里难过,也愿意为陛下去做。”
“陛下当年喜欢欣荣伯,臣妾都知道。还因此吃了好大的醋。”
赵妃见在座的都惊呆了,不由捂着脸哽咽,立在皇帝的面前低低地哭着说道,“臣妾也知道这么多年,陛下并未忘怀过欣荣伯。欣荣伯生得美貌,才情出众,若是陛下当真喜欢,臣妾,臣妾也不再嫉妒。您就把她迎入宫中吧。如今贵妃之位虚席以待,想必欣荣伯也会愿意服侍陛下的。”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突然想到了阿萝,并不是赵妃的心血来潮。
而是因她如今已经失宠,皇后得意,因此见不得皇后这样得到皇帝全心全意的喜欢。
对于阿萝,赵妃心里嫉妒。
可若阿萝进宫,如今首先受到冲击的,必然不是赵妃。
而是皇帝如今正小心翼翼地维护的皇后。
只要阿萝得宠,那皇后就再一次失宠,那只会更加伤心。
且到时候皇后与阿萝之间,难道不会升起另一场纷争?
阿萝是靖王妃的亲姐姐,皇后又是靖王妃的婆婆,日后只怕会从内里就开始瓦解,分崩离析。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将恭侯的爱女往皇帝面前一推,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赵妃都迫不及待地想叫阿萝进宫来了。
那狐狸精摆出一副纯白如雪的样子来把皇帝当年骗得一愣一愣的,如今,也该叫皇后尝尝那滋味儿了。
“只是臣妾也知道陛下心里有些迟疑,因此才将恭侯府的那孩子留在宫中。陛下,进一个也是进,进两个却更加不会引人注目,因此臣妾之前的安排,都是为了陛下呀。”
赵妃之前将恭侯的爱女赵倩给安排在了御花园里,知道皇帝远远地来了,就叫身边的侍女把那赵倩往湖里一推,虽然天晓得赵倩为什么自己从湖里游上来了,都没需要皇帝陛下英雄救美,可是对于赵妃说,当时还是可以闹一闹别的。
就比如湖水将赵倩身上的绫罗打湿,露出赵倩凹凸有型的身材,那皇帝是不是也得负个责?
就因这个,因此宫里才闹出事端来。
皇帝觉得这是世上最荒谬的碰瓷行为。
皇帝远远走过,祸从天降,凭什么一个丫头鬼似的从湖里爬出来就得他负责啊?
然而阿妧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什么?
叫她姐姐进宫?
这赵妃是不是疯了?
就在阿妧怒气冲天的时候,赵妃还在皇帝的面前哭泣,她就捂着脸颊哽咽道,“臣妾当年真的是大错特错了陛下。您这么多年对欣荣伯念念不忘,什么都想着她。臣妾心里只不过是嫉妒罢了。可是如今,如今真的不想再阻挠陛下。若陛下觉得张不开嘴,那臣妾愿意去跟欣荣伯说。臣妾给她跪下,求她,只要她能答应进宫来,那臣妾……啊!”
她才情真意切地表达自己的贤惠到了此刻,突然就感到自己小腹一痛。
阿妧已经如同一颗小炮弹一样撞在了赵妃的身上。
“坏人!不要脸!”阿妧从未想过赵妃这么无耻,嘴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一头将赵妃撞倒在地,扑到她的面前,挥着小拳头就往她的脸上乱七八糟地打去。
“拿我姐姐做筏子,下作!”她只觉得心里气得够呛,哪里还管的上这是御前,自己是尊贵的靖王妃,自己屁股底下坐的是皇帝曾经最喜欢的嫔妃,已经眼里含着大大的眼泪就往赵妃的脸上胡乱地捶打叫道,“我姐姐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要被你说这样的肮脏话?你心里龌蹉,自己当年把自己送到男人的床上去,你以为我姐姐跟你一样儿不要脸?轻贱无耻,你还拉皮条?你开的是青楼不成?”
小姑娘带着几分哭音的声音在胡乱地叫着。
皇帝就跟被抽了一耳光似的。
他觉得自己躺枪了。
赵妃不要脸把自己送上床的那个男人,就是皇帝陛下来着。
然而显荣长公主嘴角却慢慢地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看向阿妧的目光更加温和了一些。
她松开了压在腰间的佩剑,目光就落在了此刻宫中都被惊呆了的内监宫女们的身上。
“你们都是死人?”
“长公主,要拉开王妃么?”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靖王妃从前多么乖巧的一颗小团子,这嫁了人,就原形毕露了啊。
觉得嘴上说话没啥用,此刻小姑娘什么都不叫嚷了,一门心地去殴打赵妃娘娘。
不过片刻,赵妃那张依旧白皙的脸就青青紫紫,破破烂烂的了。
“既然她不要脸,那阿妧其实做得也对,正好儿把她的脸给扒下来。”见阿妧专心地去跟赵妃扭打,显荣长公主这才觉得阿妧没有辜负了阿萝。
她这个态度一出来,大家就都明白了。几个更胆大的宫女急忙走过去,上前就将要反抗的赵妃给摁在了地上。赵妃养尊处优,一向柔弱,可阿妧尚且年幼,也未必是赵妃的对手。只是耐不住这世上有拉偏架的,几个宫女将赵妃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靖王妃就一心一意埋头苦干,往死里去抽赵妃的脸。
“陛下,阿妧这也是关心则乱。”皇后就对皇帝温和地说道。
皇帝呆呆地点头。
他早前听说阿妧跟外头的女孩儿打架的时候还不相信,如今看着阿妧那虎头虎脑就专门往人脸上打的架势,顿时就信了。
“陛下,陛下救我。”赵妃没有想到,自己被一个小辈在君前给这样殴打,甚至皇后还叫人压住她,可是皇帝竟然能无动于衷。
她不愿相信,皇帝对自己当真是这样无情。
可是皇帝却已经烦了。
他当年的确在心底发过誓,她既然愿意跟随他服侍他,就一辈子对她好,保护她一生的平安喜乐。
可是当恭侯府的那个小姑娘在他的面前落水的那一刻,皇帝的心就彻底死了。
当赵妃当真亲手将自己家中小辈再一次送到他的面前,他只看到了赵妃那颗已经丑陋的心。
她甚至没有那个恭侯府的小姑娘明白。
那孩子至少还知道自己游上岸,然后踹了那把自己推入水中的宫女下水,抢了那宫女的外衫披在身上,叫自己不要那样不堪地坏了名声。
因此,看着儿媳妇在自己面前殴打曾经的爱妾,皇帝只干巴巴地笑了笑。
“打得好。”
第258章
这话一说,靖王妃的小身子一僵,之后打得更来劲儿了。
虎虎生风。
“陛下,她污我姐姐清誉,我不打她,不为我姐姐讨个公道,那还是人么!”她还振振有词。
“好了。”等阿妧累了,坐在赵妃的身上小口小口地喘气,皇后方才温煦地笑了。
靖王起身,将跃跃欲试想要开第二轮殴打的阿妧抱起来揣在自己的怀里,往一旁坐了。
他垂头给阿妧吹已经打红了的小爪子。
“疼不疼?”
“疼。”阿妧就往靖王的怀里拱。
“有没有出气?”靖王继续问道。
“没有,还生气。”阿妧雪白的脸上都是愤愤。
她真是没有想到赵妃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令她厌恶得无以复加。
她生气得不得了,却还是在皇帝一言难尽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在陛下的面前打人了。可是我不后悔。”赵妃就是欠打,叫阿妧说,早就应该大耳瓜子伺候,不然她就跟苍蝇似的在人家的面前转,都要把人给恶心死了。
一想到赵妃说的阿萝的那些话,阿妧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气得乱颤了,见皇帝哼哼两声,就撇嘴低声说道,“自己是个下贱的人,就把别人也想得无耻。我姐姐才不会觊觎陛下。”
“朕也没有觊觎你姐姐。”皇帝就无奈地说道。
“陛下!”赵妃正哭哭啼啼地爬起来叫皇帝给自己做主,听到这话,霍然看向他。
明明皇帝当日是那么喜欢阿萝。
“赵妃。”皇帝的目光却已经冰冷地落在了赵妃的脸上。他看向她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甚至没有一点的宽待,冷冷地说道,“你为何要诬陷欣荣伯的清誉?”
赵妃这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要将阿萝接进宫里来,这叫人听着,就跟阿萝刻意勾引了皇帝似的。皇帝只觉得这一口气梗在心口,莫名地叫自己恼火。且见赵妃目光闪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怒火,继续问道,“朕什么时候说过,朕想要将阿萝接入宫中?”
“陛下您心心念念都是她,都记挂到了心里去,难道臣妾说错了么?”赵妃就哭着反问道,“臣妾不过是一心好意,可陛下为什么要对臣妾这样冷酷?难道是因皇后娘娘就在陛下面前,因此陛下才不敢应了臣妾的好意,反倒叫臣妾受此奇耻大辱么?”
她被一个小姑娘坐在身上往身上乱打,打得无力反抗,皇帝还冷眼旁观。这传出去了还有什么体面?赵妃只觉得伤心坏了,更绝望的是,皇帝竟然对她挨打,只叫了一声好。
“若朕当真有这样的心思,还用得着你来为朕筹谋?”皇帝的脸就冷冷地压抑了下来。
“且你不过是寻常嫔妃,有什么资格代朕去说这些话,做这样的主?”
“赵妃,你还远没有这样的身份,也远没有这样重要。”
“六宫虚设,是朕只想守着皇后一人,与新人旧人并无关系。”见赵妃绝望地看着自己,不敢置信地踉跄退后,皇帝就冷酷地说道,“并不是别的嫔妃不好,而是争如今只想守着皇后。至于阿萝,朕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个晚辈。”
这天下谁不喜欢漂亮的美人呢?外头的花儿娇嫩些还要多看一眼。可也不能够是一点喜欢,就表明对这个美人是想如何如何不是?皇帝就笑了笑,见赵妃已经泪流满面,却再也没有半点儿怜惜她的心思。
“至于阿妧,方才放肆情有可原。难道自己的姐姐被如此羞辱,她还要无动于衷?赵妃,这是你的错,朕并不觉得阿妧有错。”
他一口一个赵妃,赵妃的心顿时就凉了。
“这么说,赵妃娘娘是狗拿耗子了。”显荣长公主就在一旁轻笑了一声。
赵妃猛地一抖,眼底露出几分对显荣长公主的恐惧。
“对。”皇帝也很怕妹妹,艰难地说道。
赵妃是狗,那和赵妃睡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陛下是个啥?
“那么,皇兄,她侮辱我麾下爱将,这笔账怎么算?”显荣长公主托腮,在赵妃慌乱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说道,“阿萝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可做了勾引皇兄之事,可对皇兄提出自己要进宫服侍皇兄?可在外做出会令皇兄误会的言行举止?”
见皇帝飞快地摇着自己的大脑袋,显荣长公主清秀的脸就慢慢地冷淡了下来,冷冷地说道,“就因为生得美,因此就要受到这样的羞辱?皇兄,阿萝为你的天下流过血,可是你后宫嫔妃,就这样回报皇兄的忠臣良将?”
“勿使天下人心寒。”
“陛下若不愿意也就算了,陛下,臣妾也是一番好意……”
“于是阿萝如今被败坏了的清誉谁来赔?赵妃娘娘,你这一句说说得好轻松,日后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长公主说得对。”阿妧就急忙在一旁大声地说道,“赵妃娘娘仗着陛下宠爱,就胡说八道。这传扬出去,陛下您不成了那个什么了么?”她不敢说皇帝是昏君,然而皇帝却已经停明白了。
他本也在心中恼怒赵妃,听到这里才陡然清醒,才明白赵妃这深切的恶意与与之带来的严重的后果。想到那这刚刚稳固的天下与人心,再想到无辜被卷入其中的阿萝,皇帝的脸色凝重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给一个交代。
而不是再继续这样含含糊糊地维护眼前的女子。
“赵妃污言辱及欣荣伯,祸乱宫中,行事跋扈。”看着赵妃那越来越惊慌的眼神,皇帝就一条一条细数赵妃的罪状,到了最后,看见赵妃无力地伏在地上无法起身,方才失望地说道,“朕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他给予她一世太平安好,她就给他在宫中做一个北朝南朝平等的吉祥物,有儿子有位份傍身,日后出宫去做个王太妃,这是做么好的一条道路?他从未亏待过她。
可是如今皇帝才知道,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或许都是虚假的。
真实的赵妃,原来也不过如此。
“贬为庶人,去冷宫不要出来了。”皇帝冷冷地说道。
他居高临下看来的眼神,无情而冰凉,赵妃颤巍巍地伏在地上,仰头,看着曾经对自己海誓山盟过的男人。
他曾经对她发过誓,一辈子对她好。
如这才多少年?他就已经变了心。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地上,她心里剧痛无比,又觉得仿佛喘不过气来。
她曾经想要的一切,富贵荣宠,极致的权势,如今都在这个男人的一句话里一场空。
“她嘴巴不干不净,陛下也应该掌嘴,打她的板子呀。”阿妧就看着失魂落魄,从来都没有这样绝望狼狈的赵妃……如今该称作赵氏了,一下子就想到当初霍宁香给自己说起过的,平宁公主是怎样在赵氏的使坏之下被打断了腿,凄凉地拖到冷宫等死被废然后差点被逐出皇家的。
她看着此刻跌落在皇帝面前,单薄得仿佛纸片一样的赵氏,急忙起身就走到了皇帝的身边。
她穿着最精致华美的衣裳,站在皇帝的身边一块儿趾高气昂地看下去。
想必这个画面,会叫赵氏感到很熟悉。
“她不仅是诬陷我姐姐,还是侮辱了为陛下尽忠的忠臣们。为陛下尽忠之后,难道只能沦为后宫嫔妃言谈讥笑羞辱的人么?”阿妧觉得自己一定要给姐姐讨一个公道,最好杀鸡儆猴,拿赵氏来震慑那些嘴巴不干不净,在外传她姐姐各种流言的家伙。
因此她就愈发不愿放过赵妃,拉着皇帝的衣摆可怜巴巴地央求说道,“陛下……父皇。”她觉得皇帝这样的处置叫自己还是很满意的,见皇帝微微张大了眼睛,就扭了扭他的衣摆小声说道,“父皇,你要重重的责罚她才对呀。”
“重重地责罚她才对呀。”
赵氏听到这句话,霍然抬头看向阿妧。
她惊恐万状。
因阿妧这一句话,与当年她在她的父皇身边娇滴滴地要求处置平宁公主的那一句,没有半点不同。
“她的脸已经肿了,不如打板子吧。”阿妧就不怀好意地转着大眼睛说道。
“陛下,臣妾,臣妾服侍您二十年陛下……”赵氏惊慌地央求。
皇帝沉默了。
“八十板子,拖出去。”这些板子里,也有皇帝对于赵氏妄图再将一个恭侯府的女孩儿送入宫中来时,自己的那被恶心与伤害到了的心情。
阿妧就满意了。
顿时就有几个高大的内监将赵妃拖了出去。
靖王垂头,带着薄茧的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腿。
显荣长公主笑吟吟,仿佛是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的手指在颈子上轻轻一划,没有半点儿烟火气。
赵氏的目光却落在显荣长公主的动作上,才要尖叫,却一下子就被捂住了嘴。
她被拖了出去,就被捆在宫外的大片的空地上,宫中的宫人们都不敢围过来看,唯恐招惹到灾祸晦气,可是赵氏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皇帝所在的方向。
她被这些低贱的下人围观着,可是皇帝却无动于衷,令赵氏心如死灰的同时,就想到了很多当年的旧事。当沉重的板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在了赵氏的腿上的时候,剧痛入骨,她激烈地挣扎了一下,只感到剧痛与尖锐的疼痛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儿知觉。
她目光朦胧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而来,趴在了不远处看她。
一切都混沌了起来,赵妃甚至有些无法分辨,那个讥笑着捂着嘴巴咯咯笑的小姑娘,到底是靖王妃,还是曾经欣赏地看着平宁被一板子一板子打到了昏迷的自己。
咔嚓一声响声。
赵妃满头冷汗晕过去之前,就感到自己甚至无法再动一下自己的腿。
阿妧却满足无比。
“你放心,本王说要她一条腿,就要她一条腿。”靖王曾经查过霍家旧事,当然也知道当初平宁公主与霍宁香之间的事儿。见阿妧抽噎了一声,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就垂头摸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我也不会要她的命。就叫她这样去冷宫里呆着。你与谦侯的仇恨,都用她日后的凄凉来偿还。”
靖王甚至都不知道,赵氏如今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曾经都是南朝的公主,她和平宁公主却永远都不能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一个在皇家覆灭之后贪生怕死爬上敌国皇帝龙床的下贱女子,却最后愚蠢妄为,沦落冷宫,从此为人嘲笑。
平宁公主却永远都是当国破家亡时殉国以全忠贞的巾帼英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那赵氏会不会后悔过?
她不如当初荣耀地死去,也强过如今在冷宫之中拖着一条断腿苟延残喘。
“这是她应该受到的报应。”阿妧就抹着眼泪抽噎地说道。
虽然她明白,平宁公主死去的时候是自愿的,以身殉国。
可是她却无法去想,那一死以谢天下的女子,曾经被这样无耻的女人羞辱伤害过。
“我给伯伯报了仇,是不是?”她就抓着靖王的衣襟仰头问道。
赵氏沦落到如今,沦落到皇帝连当初的情分半点都没有,自然是霍宁香这么几年慢慢地消磨的功劳。
可是靖王却勾了勾嘴角,冷峻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柔。
他抬手捏了捏阿妧的小脸,和声说道,“对,你为谦侯报了仇。”
他一心顺着阿妧,阿妧就小小声地说道,“虽然我今天或许使了坏,可是我心里觉得我做得都是正确的。坏人就该这样,对不对殿下?”
“你说的都是对的。”靖王垂头,亲了亲阿妧的额头。
“这样的你也很可爱。阿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你的依靠。”靖王并不觉得今日阿妧咄咄逼人,或是有些行事狠毒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他觉得当阿妧一拳头揍在赵氏眼眶上时那瞪着圆眼睛凶巴巴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更可爱更鲜活一些。想到阿妧的王八拳,靖王就勾着嘴角把软乎乎的小媳妇儿往自己的怀里带,满意地说道,“这才是本王的王妃应该有的样子。”
遇到叫自己不开心的事儿,无需隐忍。
直接上前就揍。
不然嫁给他做王妃还有什么好处?
辛辛苦苦做了靖王妃,就是为了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抽谁就抽谁的一天。
阿妧抖了抖耳朵,发现靖王当真是愉悦极了,心里更加欢喜。
她幸福地抱住了靖王有力消瘦的腰。
她觉得自己嫁给了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世上最好的男人也不知从今日的失态之中兴奋起了什么,反正回了靖王府,又是三天没让靖王妃娘娘出房门,
当阿妧软在靖王殿下的身上恨不能一辈子黏着他的时候,宫里皇帝皇后就给靖王府传信儿了。
谦侯霍宁香病了。
皇帝准备带着妹妹与儿子儿媳,一块儿去看望一下谦侯大人。
“……父皇对我伯伯这是贼心不死啊!”
听皇帝说带着显荣长公主,阿妧顿时叫了一声。
第259章
发出这个疑问的不只是阿妧。
显荣长公主铁青着脸,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皇帝很殷勤地扶着捂着心口起身给他请安的霍宁香。
谦侯大人脸色苍白,眉眼黯淡,俊美的脸上全都是病容。
可把皇帝给心疼死了。
“阿香,阿香你还好么?”他就连声问道,顺便拿贼爪子往谦侯大人单薄的胸口拍了拍。
“怎么仿佛瘦了?阿香你可担心死朕了。”
皇帝情真意切地说着话,阿妧和显荣长公主在后边儿恶心得目光迷离,满头大汗的。
“我瞧着就是病了一场,回头好好儿养养就行。”显荣长公主在外一向是轻描淡写,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云淡风轻。
然而今天面对一心一意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的皇帝,还有大有可能接收自己的霍宁香,长公主殿下肉眼可见地暴躁了。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方才在皇帝期待的目光里冷淡地说道,“病着病着,谦侯这大概都已经成了习惯。皇兄,既然你心疼,那你多来看望他好了。”
“显荣,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皇帝顿时就震惊了。
霍宁香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大有可能再吐一口血。
“呵……”显荣长公主不理这蠢皇帝了。
“伯伯你怎么又病了?难道不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么?”赵氏才给贬入冷宫去,还当真叫皇帝那八十板子给打断了腿,阿妧正暗戳戳威胁冷宫里的宫人不许给赵妃好好儿医治,本觉得这些日子开心得不得了,谁知道这么关键的时刻霍宁香病了。她就急忙走过去扶住霍宁香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竹椅里,摸了摸霍宁香的额头小小声地说道,“要不然,我在伯伯家里住几天,我照顾伯伯吧?”
霍宁香这府中的清冷,叫阿妧心里总是很难过。
“不必,还有你姐姐呢。”霍宁香就拍了拍阿妧的手。
“阿萝也在啊。”皇帝顿时就心虚了。
打从赵氏提出将阿萝给接到宫里来,哪怕皇帝从未动过这样的歪心眼儿,可是此刻的心里也很不自在。
他觉得十分尴尬,就仿佛自己确实是干了坏事儿似的。
“微臣病中这几日,阿萝一直陪在臣的身边。”霍宁香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温煦与柔情来,见皇帝关切地看着自己,就越发柔和地说道,“阿萝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臣膝下空空,谦侯府中寂寞无人,除了阿妧嬉笑欢闹给臣带来快乐,就只有阿萝,打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常来看望微臣,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照拂臣。”
见皇帝“啊”了一声,霍宁香的眼里就多了几分神采。
“有这两个孩子在,臣也不觉得寂寞。”
“那也是好的。”皇帝见霍宁香那双温煦的眼睛里都是疼爱,就呆滞地说道。
他觉得仿佛霍宁香的眼睛里,与从前的寂寞清冷相比,多了一丝鲜活的色彩。
这种色彩,令皇帝不由自主感到心酸。
霍宁香在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却始终孑然一身,连个孩子都没有。
哪怕是有喜欢的孩子了,却又是别人家的。
“阿妧与阿萝到底是林家骨肉,也有父母,平日里只怕照顾你不够。”皇帝心疼死了,他觉得霍宁香这样寂寞一个人,叫他这个皇帝看了都十分心酸,就对着病弱得无力靠在竹椅上,却坚持对自己露出微笑的美男子和声说道,“不然,阿香你喜欢谁,朕就给你赐婚。往后你生几个好孩子,朕给你养着,往后叫你也儿孙绕膝,再也不是如今这样寂寞。”空荡荡的谦侯府,这大大的,当初是皇帝不愿叫霍宁香住得憋屈的心意。
可是大大的,却又空落落的,令人难过。
“皇兄你给谦侯养儿子?”显荣长公主就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怎么这么怪呢?
“怎么了?朕与阿香感情好,养孩子怎么了?”皇帝就耿直地问道。
显荣长公主短促地笑了一声。
“没什么,皇兄开心就好。”
阿妧也觉得这很怪来的,只是见霍宁香不过是笑了笑,不远处阿萝正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今天阿萝不过是穿着家常的一件鹅黄色的衣裳,添了几分娇俏可爱,越发容光灼灼。
然而皇帝不过是抬头看了阿萝一眼,小声儿嘀咕了一声小姑娘真好看,就从阿萝的手中接过了那汤药。深褐色的汤水在洁白细腻的药碗里晃来晃去,皇帝坐在霍宁香的身边,拿勺子舀了一汤匙,吹凉了些,送到霍宁香的嘴边。
“阿香你来喝药。”皇帝很期待地说道。
谦侯大人沉默地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汤药不吭声。
许久,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张嘴就把这汤药给喝了。
阿妧一瞬间觉得自家伯伯的身上充满了英雄救义般献身的悲怆。
显荣长公主的脸色儿都不是脸色儿了。
皇帝跃跃欲试,还想再给霍宁香喂一口。
霍宁香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皇帝的手里取走了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眼底带着几分悲情,觉得这皇帝真是太讨厌了。
吹吹吹……口水都吹到了药里头。
若是个美人儿也就算了,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多恶心人的口水。
“哎呀阿香,快吃块儿蜜饯甜甜嘴儿。”皇帝大爪子就从一旁的小碟子里抓了一把蜜饯喂给霍宁香。
阿妧不忍直视的把小脸儿埋进了靖王的怀里。
太惨了。
这皇帝显然没洗手啊!
她伯伯是有一点点洁癖的呀。
霍宁香就瞪着皇帝那双真诚的眼睛,许久之后,垂着眼睛将这皇帝手里紧紧攥着的蜜饯胡乱地塞进了嘴里,完全没有半分优雅。
他才将蜜饯给塞进嘴里片刻,就转头伏在了竹椅上干呕了一声,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咳嗽几声,俊美的脸上升起了淡淡的薄红,越发俊美逼人。阿萝的眼里也露出大大的同情,上前就将奄奄一息的谦侯大人给扶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抬眼,看着皇帝。
两个美人儿一块儿沉默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皇帝都觉得受不了了。
“阿香你病得还真重啊。”他就担心地说道。
皇帝觉得这两个风采卓绝的美人儿会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还好。只是臣这身子当年受过重创,又年幼时就中气亏空,因此臣从未想过娶亲,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
见皇帝一愣,霍宁香笑了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撑着腰脸色平静的显荣长公主,和声说道,“更何况,阿萝与阿妧的生母是臣自幼最亲近的表妹。她们是表妹的骨血,对于臣来说,就与亲生女儿没有分别。”
他回头看着垂目不语的阿萝笑了笑,就对皇帝柔声说道,“且若无心,亲生子嗣或许也会不孝。若有心,不是自己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日后若臣故去,难道这两个孩子会不给伯伯哭灵守丧不成?她们都是孝顺有心的孩子,臣看见她们,比得到自己的孩子还要欢喜。”
“阿香你就这么喜欢她们两个?”
“难道阿萝与阿妧不是好孩子么陛下?”霍宁香就反问道。
阿萝正将一件长长的狐裘披风披在了霍宁香的肩膀。
她这样无微不至,皇帝看着一脸温煦满足的霍宁香,又看了看全心全意为了霍宁香的阿萝。
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说不出来。
“我总是在外头玩儿,如今又嫁了人,对伯伯远远不及我姐姐在伯伯身边用心呢。”阿妧就小声儿说道。
她觉得自己没有霍宁香说的那样孝顺。
“你是个开心果儿。”霍宁香就和声说道。
阿妧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治愈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靖王都觉得自家王妃身后冒出了毛茸茸高高竖起的大尾巴。
“阿香说得对。阿妧是个开心果儿,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只是阿萝却更孝顺,更会心疼人。”皇帝就见霍宁香与阿萝格外亲近,又迟疑了一下喃喃地垂头说道,“远远看着,你们倒像是一对儿父女。”
阿萝与霍宁香本都是生得极美之人,且举手投足之间,分明阿萝是有霍宁香的几分影子。因此这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的两人坐在一块儿,年长的目光慈爱,年幼的眼神孺慕,就当真是一双这世间最亲近的父女了。
“陛下,您说什么?”霍宁香就笑问道。
显荣长公主突然哼笑了一声。
“父皇你说的没错,我姐姐真的跟伯伯很亲近呀。”
不知怎么,阿妧的脑海之中灵光一现。
前些时候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宁国公夫妻都点头叫阿萝过继到长房,连太夫人都没有阻拦痛快地点了头,可是阿萝却不干了。
无论阿妧怎么求她姐姐,阿萝都死心眼儿地不肯过继。
南阳侯那无情的父亲有什么好的?且若阿萝不过继,只顶着南阳侯庶女的名义,往后南阳侯发坏,害了阿萝怎么办?
他是阿萝名正言顺的父亲,一句不孝,哪怕阿萝一向都不在意名声,可是也足够坑死阿萝的了。
可是阿妧却全无办法。
她唯恐南阳侯往后会做更多的坏事伤害自己的姐姐……反正南阳侯也不是第一天干坏事儿了,不说别的,就说阮姨娘这一件事儿,阿妧觉得自己能恨南阳侯一辈子。
这男人连阮姨娘的尸骨都不珍惜,又怎么会珍惜阮姨娘留下的两个女儿呢?如今阿妧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姐姐了,因此听到皇帝这喃喃自语,心里一下子就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上前怯生生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姐姐给伯伯做女儿,就,就好了呀。”
她的心从未有跳得这样快的时候。
也从未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可是一想到如果阿萝能给霍宁香做女儿,就觉得……有一种正该如此的感觉。
而且若有霍宁香护着阿萝,那她姐姐往后谁都不会再害怕了。
她紧紧地攥住了小手儿,都不敢呼吸地看着露出几分诧异的皇帝。
阿萝一怔,和霍宁香对视了一眼,之后露出几分无奈与纵容。
“阿妧真是跟咱们想一块儿去了。”霍宁香就压低了声音对阿萝说道。
“我与您说过,她心里都是我,哪怕你我瞒着她,可是她也会自己说出对我最好的话。”阿妧不顾惊世骇俗,这竟然帮着外人挖生父的墙角儿,口口声声要把林家女去给霍家人做女儿,这世上阿萝就想,或许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孩子,会为了自己鼓起勇气来说如此会被人呵斥的话了。
甚至还会有人说阿妧大逆不道,也会有人说难听的话。可是阿萝是真的没有想到,阿妧会说出这个。
她本就与霍宁香商议好,连病都是半真半假。
不过是想要博取皇帝同情,日后她若主动提出要将自己过继给过霍宁香的时候,皇帝给自己做个靠山,来抵御那些更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阿妧却比她还要直截了当,甚至带着一种急切,仿佛很担心皇帝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阿萝的目光甚至都舍不得从妹妹娇小羸弱的身子上转移。
她觉得眼底酸涩,又觉得满足得得到了全世界。
这个时候,明明是应该阿萝开口,或是转圜,或是为了妹妹央求皇帝,可是她却不愿动一根手指。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在被妹妹全心全意地守护。
若能叫她得到更多,就更幸福了。
“父皇,您觉得是不是很好呀?”阿妧害怕极了,可是却努力忍着不要颤抖地问道。
靖王无声地走到她的身后,大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给她撑住了身子,又仿佛是给她力量。
“这……”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个什么……这不大能够吧?
这是南阳侯的家事,再是皇帝,也没有说抢了南阳侯的女儿往后给他家阿香的不是?
做皇帝的抢了一个臣子的血脉去给另一个臣子当女儿,这传出去,是要被骂昏君,遗臭万年的来的。
“阿妧这主意不错。”靖王就一副自家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模样。
“怎么不错了?”皇帝就震惊地抬头看着这是非不分的儿子。
早年这破儿子就抢劫各家府邸给自家王妃,如今更好了,这还要抢大活人了?
南阳侯不掀桌子才叫见了鬼。
“南阳侯嫡女庶女加一块儿七个。”靖王就脸色冰冷地说道。“父皇也记得,当日阿妧就是被南阳侯舍弃过继林家长房,可见南阳侯大人并不缺女儿,也并不在意这几个女儿。既然阿妧如此,那阿妧的同母胞姐自然也不会在南阳侯眼中。一个也是扔,两个也是扔。南阳侯大人自有爱女,看不上欣荣伯,谦侯不如体贴些,如宁国公大人一般为南阳侯分忧,捡走他不要了的这个女儿,想必……”
靖王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想必南阳侯会感激谦侯这份体贴。”
第260章
皇帝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倒霉儿子。
没听说女儿被抢走还要感谢强盗的。
只是看着阿妧泪汪汪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有阿萝紧张屏住呼吸,仰头看过来的样子,皇帝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尚且记得,当年的确是南阳侯把庶女阿妧丢给了自己的大哥宁国公。
可见阿萝姐妹,并不被南阳侯喜欢。
更何况,南阳侯宠爱南朝乐阳郡主母女,这京中都是有名儿的,因这个传闻,这京中多少豪门世家将乐阳郡主给看成千年狐狸精啊。乐阳郡主的名声也因南阳侯宠妾灭妻,因此这些年一直声名狼藉。
甚至因乐阳郡主一介妾室却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因此连她女儿阿妤也同样被人轻视。只是不论如何,乐阳郡主得宠的名声,阿妤压制府中姐妹的传闻,皇帝也确实都知道。
若南阳侯当真不喜欢阿萝,那将阿萝过继给子嗣有碍的霍宁香,倒也不是不行。
皇帝顿时就心动了一下。
“这件事,朕做不得主,还得林家自己决定。”皇帝咳了一声道貌岸然地说道。
“那父皇,您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啊?”阿妧就扭着皇帝的衣摆期待地问道。
皇帝瞪着这狡猾的小姑娘。
若他说一句好,那阿萝过继霍宁香之事,林家还敢跟皇帝拧着来?
且有他这一句话,那京中日后谁还敢说阿萝不认生父,反而去巴结谦侯这类的坏话儿。
皇帝都点头的,能不好么?
可若是叫皇帝去说一句不好,皇帝又实在是舍不得看见阿妧失望的样子。
且……南阳侯那么多闺女,想来也当真是不缺这一个是不是?
“朕,朕觉得挺好。”皇帝就吭哧吭哧地点头,见阿妧欢呼了一声,眼瞅着就要打着自己的旗号去刷南阳侯,他急忙拉住了这倒霉儿媳泪流满面地说道,“不过朕的意思是朕的意思,这件事是林家家事,你们还得自己想清楚啊。”
虽然皇帝的确更喜欢霍宁香,然而南阳侯是从年轻时就跟随在皇帝身边打天下的伙伴,且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甚至为了皇帝,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家人跑去了百越多年。
皇帝不能有了新人就叫旧人哭不是?
“知道了父皇。”阿妧就乖乖巧巧地点头,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露出几分狡黠。
一看就没好事儿。
这简直把皇帝架在火上烤,他坐立不安,然而目光落在霍宁香的脸上,又呆呆地怔忡了。
“阿香你笑了。”
俊美的男子此刻脸上的笑意清浅却隽永,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切的笑意,没有半分虚假和敷衍,皇帝看了一眼,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喜欢。
“多谢陛下为霍家做主。”之前阿萝说要改回自己从前的姓氏,霍宁香虽然心里觉得好极了,可是想到阿萝的名声,总是为难。
他想不出如何叫阿萝能名正言顺地姓霍,又不愿阿萝顶着忤逆的名声破家而出,日后影响阿萝的名声还有清誉。这样的纠结,还有之前许多的筹谋,都在阿妧与皇帝呆呆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化为无形。他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几分红润,起身给皇帝深深一礼。
“没什么,你不要这样郑重啊。”皇帝就红着脸摆手说道。
阿萝也起身,伏在地上压低了声音感激道,“多谢陛下为霍家做主。”
她没有想到,皇帝当真没有呵斥她们。
更何况,有皇帝点头,外头就算是有非议,也会说是皇帝觉得霍宁香膝下空空,因此才想将阿萝过继。
皇帝这算是给他们背了一口最大的黑锅。
“没什么,朕就是觉得吧,你们都开心就好。”南阳侯开不开心,皇帝目前是不知道,不过看南阳侯冷淡嫡女庶女的样子,想必应该不会闹腾起来,因此皇帝也就将此事偏心了霍宁香几分。
叫皇帝说,霍宁香是多么的可怜,与南阳侯一般的年纪,可看南阳侯有多少儿女,霍宁香有多少儿女?就算是本着阿妧口中的人道主义精神,那南阳侯也该发挥一下风格,把阿萝过继给霍宁香不是?
皇帝就理直气壮了。
显荣长公主揉了揉眉心,却冷哼了一声。
“也好,我早就看不惯姓林的。”
长公主是个能把尚在精神出轨的驸马给幽禁几十年的巾帼英雄,能看得惯宠妾灭妻的南阳侯才叫见了鬼。
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不过能看南阳侯倒霉,显荣长公主也乐见其中。
“对了,那个显荣啊,你就全权代表朕密切关注一下这件事好了。”皇帝就见霍宁香病弱俊美,显荣长公主云淡风轻,虽然生得不过是清秀,不过论起身上落拓潇洒的气派,那显荣长公主也是个难得的人了。
这样的巾帼英雄,多么合适俊美得令人心生怜爱的谦侯啊,然而皇帝陛下想得挺美的,皇帝他妹眯了眯眼,就含糊地点头淡淡地说道,“皇兄放心。阿萝是我的爱将,我自然不会叫阿萝受委屈。”
“是为了阿香啊。”还想不想嫁给美男子了?皇帝就对妹妹挤眼睛。
长公主懒得看这家伙挤眉弄眼,只看着仰头淡淡微笑的霍宁香冷声说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喂!”
“巧得很,我也是。”霍宁香就柔和地说道。
皇帝一脸要完。
“你心里喜欢谁,我大概知道。”虽然霍宁香与平宁公主之间的感情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当年平宁公主私自放跑霍宁香,哪怕南朝皇帝能瞒住朝中群臣与天下百姓,然而在南朝后宫却并不算是秘密。
毕竟平宁公主因此受到重责几乎丢了性命,若不是将霍宁香爱入骨髓,那世间会有什么女子能对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男人这样奋不顾身?只可惜当年贴身服侍平宁公主的宫人都追随平宁公主殉国,因此这两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情分,长公主知道得不多。
可是只知道那一点,对于显荣长公主就足够了。
她与平宁公主虽然不过是惊鸿一瞥,之后那女人就死了,可也并不影响显荣长公主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这么多年依旧记得平宁公主,就已经代表那位公主在她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霍宁香既然是平宁公主恋慕的人,那显荣长公主就不会碰他一根手指头。
且叫她说,日后任何一个男人还是女人,都别想碰霍宁香一根手指头。
平宁公主都没有得到的男人,那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过霍家若就此绝嗣,显荣长公主也觉得有些可怜。
因此她是赞同阿萝过继霍家的。
到时候霍家有了延续,霍宁香也不必成亲,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若南阳侯不同意,就来跟我说,我会叫他同意的。”显荣长公主显然喜欢阿萝更甚于喜欢阿妧,她看阿萝的目光都是柔软的,在皇帝瞠目结舌里俯身摸了摸阿萝那张皎皎如明月一般的脸,这才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宁香冷淡地说道,“只是若有阿萝过继霍家,那是你的福气。日后……”她眯了眯眼,这才冷声说道,“你已经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想必也不需要再有别人陪伴。”
平宁公主为了霍宁香命都愿意不要。
这样激烈到不顾一切的感情,令显荣长公主动容之外,又觉得惊心动魄。
霍宁香也不能辜负这样的感情。
“殿下说得对。我已经得到过她的爱,此生,就不会再爱另一个。”
“伯伯。”阿妧就小小声儿叫了一声。
“我也多谢殿下,也会理解这份感情。”
“没什么,世上的美男子多了去了,本公主也不需要去爱慕一个心有所属的。”显荣长公主承认,霍宁香的确俊美风雅,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若她不知道当年旧事,那若皇帝要将霍宁香指婚给她,她或许还会觉得这门婚事十分不错。
可谁叫她知道了呢?因此长公主就露出了一个平稳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今日当着皇兄的面儿,咱们把话说明白,日后才不会被人乱点鸳鸯谱。”
“臣也是。陛下,臣知道陛下好意,只是臣已有心爱的女子,哪怕她已经亡故,可臣的心,却永远都不会再改变。”
皇帝就绝望地看着这两个家伙。
霍宁香也就算了,可是显荣长公主……
“你不能不嫁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啊。”他就对显荣长公主说道。
阿萝突然抽了抽嘴角。
谁说长公主孤零零的了?不知生活多么丰富呢。
“男人有的是,我在南边儿还有几个相好儿的,过些日子等他们进京,都摆在长公主府里去,有时间我会去走动。”显荣长公主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嫁人很麻烦,且我年纪大了,往后过继个宗室子弟就是。如今的生活正好,男人这样的存在,不走心,只快活些过日子而已。喜欢了就多宠宠,不喜欢了,有二心了的就换人,愿意离开的和平离开,彼此都轻松。”
她是个成年女子,这皇兄总不会以为这么多年,她就一个人熬着没个男人吧?
那不是找虐么?
当然,显荣长公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挑选的男人都有一副漂亮的面孔,不过她一向信奉两厢情愿,从不逼迫。
愿意跟她好的就跟她好,不愿意了,一拍两散,就当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长公主觉得这种日子过得不错。
那还成什么亲?
且就比如嫁给霍宁香这样的狐狸,知道她当初在南边儿风流快活,非把她的那些男人全都给灭了不可。
“你,你日子过得真不错啊。”皇帝就呆滞地说道。
“难道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就跟皇兄似的在外头一堆女人,女子就得守身如玉?这是什么道理。”显荣长公主不以为然地说道。
阿妧觉得长公主说得有理,用力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靖王黑着脸摁着这倒霉小姑娘。
靖王殿下每天这么卖力,她竟然还能想着要爬墙?
“你,你开心就好。”皇帝吭哧吭哧地说到这里,才为妹妹就要出宫去了松了一口气,之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霍然看着自己的妹妹问道,“前,前些时候昭容进宫,身边跟了一个好英俊的侍卫,说是你给她的。朕就觉得昭容那双眼睛就黏在那侍卫的身上,怪怪的。难道是你?”
他手指指着这妹妹,一脸惊讶,却见显荣长公主完全不隐瞒的,挑眉,一脸滚刀肉地承认了。
“是我给皇姐的,怎么了?”
“你!她还有驸马呢!”
“在书房睡通房的驸马?没把那混账的脑袋拧下来,我就已经是客气的了。”
“他还敢有通房?反了他了!”皇帝顿时一蹦三尺高。
阿妧就呆呆地看着皇帝蹲在地上奋力诅咒自己的妹夫,完全想不到昭容长公主往自家驸马的头上狠狠地扣了一顶绿帽子了。
“不行,朕非收拾他不可!朕好好儿的妹妹,给他生儿育女,如今怎么着?不年轻水灵了,他就去睡小姑娘?!”
“可不是。皇兄你不能饶了他。”皇帝他妹就在一旁悠闲地添柴。
她并不觉得昭容长公主的想法是对的。
昭容长公主想要隐瞒,不过是担心皇帝迁怒幼子容玉。
可容玉不成器,就算不迁怒,皇帝也早就想不起这个外甥了。
那还忍个什么。
“朕饶不了他!”皇帝怒上心头,都想不到昭容长公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驸马给欺负了,跟霍宁香道了别,叫霍宁香安心静养往后再来看他,真情实意了一会儿就骂骂咧咧地挽着袖子走了。
显荣长公主也不嫌事儿大,笑眯眯地也跟着走了。见这两位大佛走了,阿妧这才吐出一口气来,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去看自家伯伯和姐姐。倒是霍宁香,抬手就将桌上的药碗推远了些,露出了一个美好的笑容。
“伯伯你精神好多了啊。”阿妧就急忙说道。
“本也没病,装可怜罢了。”霍宁香就靠着竹椅笑眯眯地说道。
他用一种十分慈爱的目光看着阿妧。
阿妧一脸茫然,然而就很不安地对阿萝说道,“我擅做主张,姐姐,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可是我觉得南阳侯府不好,姐姐不要留在那里。”
她握住了阿萝的手指,垂头蹭了蹭就小声儿说道,“更何况姐姐跟伯伯站在一块儿,就跟一家人似的。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失落自己看起来就和霍宁香不大像,就抿着嘴角认真地说道,“若姐姐能过继给伯伯也是好的。伯伯也很爱姐姐。”
“阿妧。”
“我要姐姐过得好,跟南阳侯府再也没有关系。”
南阳侯既然那么对待阮姨娘的尸骨,当年叫阿萝做小伏低地侍奉阿妤,阿妧如今想来都觉得心跟被扎了似的。
疼,而且绵延不绝的疼。
还有怨恨,无法释怀的怨恨。
为什么要对她们这样坏?
因阿妧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且过继之事确实是阿萝所愿,因此阿萝犹豫了一下,就直接去寻了宁国公夫人商议。
不知为什么,她如今仿佛更加依赖起了宁国公夫人,想要讨她的主意。
宁国公夫妻就听了阿萝这个意思,待听说过继之事,宁国公就点了点头。
“这想法挺好的。阿妧想的啊?这孩子就是这么机灵伶俐。”
国公爷美滋滋地夸自家闺女。
“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