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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桃夭 飞翼 24928 字 1天前

第261章

宁国公夫人觉得这句话略耳熟。

仿佛很多年前, 国公爷就这样翘着尾巴炫耀过。

事实证明,小八卦靖王妃, 还真的跟她爹蛮像的。

见宁国公美滋滋地板着手指头自我膨胀, 宁国公夫人就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太可爱,夫人都觉得, 是不是得学戏本子里的话, 把自家国公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啥的。

要不然被人不小心仰慕一下, 那还不气死国公夫人啊?

阿萝目光融融地看着美上天的宁国公, 就看着自家小姑娘傻笑着和亲爹蹲在一块儿, 若不是努力保持, 没准儿还得往她爹的身上蹭蹭, 一块儿打个滚儿啥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 阿萝也没忍心打断这二位,含笑看了一会儿,这才由着那两只各自傻笑, 走到了宁国公夫人的身边低声说道, “过继这件事,只怕会叫伯父伯娘为难。毕竟……您不要和我计较我的一点私心。”

她如今,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想要依靠长辈的软弱。

明明从前, 她一个人就可以扛起所有的事。

就比如当年, 她一步一步地走来,在长公主的麾下,自己用血与青春拼出自己的前程。

可是此时,她却……

“做晚辈的, 就该多一点私心。阿萝,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太懂事,反而令人瞧着心里难过。”

宁国公夫人见阿萝怔住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就柔和地说道,“做长辈的,就是要在孩子们成长的路上给予庇护。你长大得太快,因此虽然从不出错,可是却难免为人清冷。其实将这件事告诉我,才是应该的。”阿萝与阿妧不同。阿妧是手上碰个小口子都要哭着扑进母亲怀里撒娇的小东西。

可是阿萝,她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却从未有一句话对别人抱怨过。

“好了,去和阿妧玩儿吧,这件事我和你大伯父心里有谱儿。”

“只怕会令林家动荡。”

林家的女儿要过继给霍家,这古往今来只怕都是头一份儿。

不仅丢人,而且太异想天开了好么?

不仅南阳侯,只怕宁国公太夫人也绝对不会肯的。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去吧。”宁国公夫人就笑着说道。

阿萝顿了顿,咬着红润的嘴角立在宁国公夫人的身边。

“多谢您。”

“瞧瞧,难道我做了这些事,只是为了你的一句谢不成?”

“我知道您不是。只是除了这句话,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心。”阿萝顿了顿,抬眼,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大伯娘,我觉得能唤您一声大伯娘真是太好了。”还有,当年她的妹妹能过继给这位夫人,真的太好了。

“往后你就算过继给霍家,我也依旧是你的大伯娘。阿萝,我一直认为,血脉是血脉,感情是感情。你不论是谁家的孩子,可是也是阿妧的姐姐,是我的晚辈。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若有什么难以抉择之事,就来对我说,明白了么?”宁国公夫人见阿妧已经和宁国公兴冲冲地相约去钓鱼回头庆祝一下,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含笑看了宁国公一会儿,这才对阿萝说道,“你去陪阿妧,我去和老太太说说。”

“这么快?”

“这种事,越快越好。”

宁国公夫人就一个人往太夫人面前去了。

太夫人的脸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

“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把六丫头过继出去?”见宁国公夫人张嘴,她就摆手说道,“老大媳妇儿,我虽然装糊涂,可是这心里头不糊涂。老大和老二之前在房里争执,只怕不止因阮氏葬在了哪儿,我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想着糊涂些,家和万事兴。只是如今我却想听个明白。”

她就揉了揉眉心,叫屋里的人都出去,淡淡地说道,“只怕前几次,也是因六丫头的缘故?别糊弄我。过继之事哪里是那么容易轻松的?你提起过继,我就知道,这件事儿小不了。”

“老太太……”

“我不过是想知道个明白。入我之耳,我也不会与旁人去说。”

宁国公夫人就犹豫起来。

她恐阿萝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了。

她尚且在犹豫,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几声轻响,之后,阿萝推开了门,走到屋里反手将门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太夫人的面前,伏在了地上。

“大伯娘不知该这么说,这事儿本该我来说。”宁国公夫人一个人来找太夫人商量,虽然是体恤阿萝的缘故,可是她却不能这样没心没肺。因此阿萝不过是陪着阿妧说了两句话,就借此走到了太夫人的面前。

她声音平直恭敬地说道,“过继之事,其实是我的主意。我央求大伯娘,大伯娘没有办法才为我张了这个嘴。”她抬头对微微一愣的太夫人低声说道,“若您日后厌恶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还是要跟您说实话。我不是林家的女儿,怎能厚颜占据林家之位,得到您对孙女儿的宠爱呢?”

“什么?!”太夫人早就想过许多,却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她不敢相信,霍然看向儿媳。

宁国公夫人叹息了一声,恐太夫人恼怒阿萝不是林家女却得了林家的关照,就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说到底,虽然这话不该我一个嫂子来评说,可是母亲,这事儿难道不是二弟的错不成?横夺阮氏,令阮氏抑郁而终。薄待阿萝与阿妧。您也知道些,阿萝与阿妧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令阿萝不知自己的身世,又不肯善待她。既然看不上阿萝,当年又何必抢了阮氏?”

见太夫人脸上微微扭曲,宁国公夫人就低声说道,“如今咱们不过是想各归各位。阿萝是霍家的女孩儿,就还给霍家吧。”

“阿妧是谁家的?”太夫人却只紧张这个问题。

哪怕阿妧不是林家血脉,她也不能还回霍家去。

阿妧是她捧着手心儿这么多年的孩子,怎么舍得还给霍家?

“阿妧是二弟的血脉。”

太夫人就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阿萝愿意回家,你去跟你二弟说。”

“老太太您?”

“没有说扣着别人家血脉不放的道理。只是对外,你只说是心疼你舅舅膝下空虚,因此过继罢了。”这不仅是为了阿萝的名声,也是为了林家的名声,不然给一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女孩儿冠上自家的姓氏一样十几年,传扬开来这很好听么?太夫人垂头看着阿萝不敢相信的目光,就疲惫地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为难。糊弄我的,是老二,又不是你。且或许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阿萝是多么可怜?

当年旧事若不是一意地被揪出来,她就要顶着林家的庶女的名义,浑浑噩噩地过这一生。

是林家庶女好,还是霍家嫡女好?

“这么说,阮氏应该是谦侯的弟媳。”太夫人只觉得这样的缘分当真令人纠结,然而最恼怒的却是南阳侯竟然隐瞒了这么多年,把大家全都给糊弄过去了。

她一想到儿子恐怕是将阮姨娘给强迫了的,就心里压着火儿,冷冷地说道,“现在我就叫你二弟过来,把这事儿给办了。你之前想得也不对。”她就对宁国公夫人说道,“你们虽然是他的大哥大嫂,然而过继他的女儿这样大的事儿,他一句拒绝,你们能如何?”

“我这个母亲亲自对他说,我倒是不信,他还敢忤逆!”

次子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简直就是痛心疾首。

“那弟妹处……”宁国公夫人是不愿意叫南阳侯夫人一块儿知道这件事的。

南阳侯夫人本就对阿萝姐妹有心结,若是知道此事,不知得闹出多少风波。

果然,太夫人犹豫了一下,方才摆手叹气道,“不要叫她过来。就叫传话儿的说,我想见见你二弟,你弟妹就在府里歇着就是。”她叮嘱了许多,宁国公夫人方才恭敬地命人去给南阳侯传话儿。

巧得很,宁国公父女趁着这个时候撒下了漫天大网,摆出一副要将湖里的大鱼一网打尽的豪迈气势捞出来不少的鱼,就都送去厨房,一块儿欢欢喜喜地就回了屋子,待听说宁国公夫人与阿萝都在太夫人的房中,宁国公一愣,之后纠结地看了眉开眼笑板着手指头念叨水煮鱼的小姑娘。

“父亲?”阿妧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一抹迷惑。

“那个什么……”宁国公就想去问问太夫人过继之事,只是恐阿妧知道了伤心。

“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靖王妃已经撇开小短腿儿往太夫人的院子滚。

宁国公就更纠结了。

只是他又想到阿妧如今已经大婚完了,心情还这样好,又有什么理由隐瞒阿妧呢?

因此国公爷就默许了阿妧往太夫人的房中去。

果然阿妧这一路没有受到什么阻拦,然而才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太夫人倦怠的声音,隐隐透出什么阿萝与南阳侯什么的,八卦王妃顿时就将耳朵压在了门板上,然而听了一会儿,雪白的小脸儿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她的脸惨白一片,双手冰凉,心里突突直跳,叫她软得几乎不能撑住自己的身体。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努力想要从门板上爬起来,却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之后门竟然叫自己推开了。

露出里头三张震惊的脸。

阿妧想要笑一笑,可是努力了许久,却笑不出来。

她一下子就趴在了门槛儿上,动了动手,往房里爬去。

“这是怎么了?”靖王见阿妧软软地趴在地上,大步上前就将阿妧给抱起来进了屋子。

“阿妧你听见什么了?”阿萝急忙走到阿妧的身边,见她仿佛反应过来,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不由反手握住妹妹小小的手连声问道,“哪里不舒坦,告诉姐姐?”

宁国公太夫人婆媳也紧张地围过来。

阿妧闭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姐姐的心里有这样的苦楚,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她总是没心没肺,从来都是乐呵呵的,却不知那后头,还有这么多的血泪。

“我,我只是讨厌我自己。”阿妧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声音哽咽,见阿萝还在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就小声儿说道,“我这么没用,姐姐心里头这样难过,可是我却不能为姐姐做什么。早知道,早知道是这样,我都不会再对那府里那样好。”

她一头就滚进阿萝的怀里去大哭起来。不大一会儿就哭得个满脸开花。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幸福,可是幸福的内里,是她姐姐与生母这么多年的悲惨。

“那我呢?我又是谁的孩子?”

“你是林家的女孩儿。”阿萝急忙说道。

“姐姐,你怎么还能对我这样好?”

阿妧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是罪恶的。

她是南阳侯或许强迫阮姨娘而生下的孩子,虽然是阮姨娘的女儿,可是却也是南阳侯的女儿。

可是无论是阮姨娘还是阿萝,这么多年,却只有一心为她好。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阿妧,你不应该钻这样的牛角尖儿。”见阿妧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阿萝就垂头亲了亲她全是泪水的脸柔声说道,“大伯娘方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如今也该对你说。血脉是血脉,姐妹是姐妹。你是我的妹妹,我也只有你。那是别人的恶,与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支撑我走过来的,只有一个你。”她听着妹妹在自己的怀里哭,就低声说道,“若可以,我想一辈子瞒着你。”

“我不要被隐瞒。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想知道真相。”阿妧就哽咽地说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因为担心我,就一个人背着这一切了。”

她不要永远都懵懵懂懂,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庇护。

“你知道了也可以。只是你得记得,不要总是想着对不起我。难道就因为知道了这一件事,姐妹之间就要变了感情不成?”

阿妧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

她抽噎了一声。

“你既然心疼我,心疼母亲,那往后,就去怨恨该怨恨的人吧。”阿萝知道阿妧心里憋着伤心,就和声说道。

该怨恨谁呢?

为了一点私心,不过是因为想要占有一个女人却最后厌倦不肯善待她的南阳侯啊。

“我知道了。”阿妧方才恐惧的,不过是阿萝再也不会喜欢自己。

可是阿萝对她的感情并未因此改变,阿妧就觉得自己的心慌都开始平静了下来。

只要她的姐姐还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至于南阳侯……

她这辈子都不想原谅他了。

因此,阿妧反而更急迫地想要阿萝回到霍家,不要再忍耐着仇恨与屈辱去管南阳侯唤一声爹,当南阳侯大步走进太夫人的上房的时候,就看见了房中众人,都转头看过来。

他突然皱了皱眉。

然后,当听见太夫人提起阿萝身世的时候,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262章

“儿子不知母亲在说些什么。”

南阳侯决定嘴犟到底。

“无论老三跟您说了什么, 那都不是真的。”南阳侯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冷淡的目光落在阿萝与阿妧的身上, 见阿萝平静, 可是阿妧却在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沉默了片刻, 弹了弹衣摆坐在太夫人的面前缓缓地说道, “阮氏当年的确生过一个霍家的孩子, 只是那孩子落地就死了。她孑然一身, 无依无靠, 我将她接到府中来照顾有什么不对?霍家子已经死了, 总不会让阮氏一辈子为他守着?凭什么?她愿意嫁给我, 给我生了两个女儿, 因此从前一些与霍家子之事,我就不愿追究。”

见太夫人沉默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讽。

“儿子不知三弟为何这样说。只是母亲也该想想阿萝出生的时候。她出生的时候, 霍家子都已经死了两年。”

“我只说要将阿萝过继, 可没有跟你说阿萝是谁的骨肉。你急着撇清做什么,心虚了?”太夫人就眯着眼问道。

“并不是心虚,而是若不是老三胡说八道, 平白的过继阿萝给霍家做什么?儿子还不傻。”

“你说阿萝是你的女儿。那时阮氏是你的外室, 谁知道阿萝是什么时候出世的?只凭你一张嘴罢了。”宁国公也急忙说道。

“大哥这么说,我无法反驳。难道要我去南边儿再将当年接生阿萝的产婆都给找回来?”南阳侯就反问。

宁国公瞠目结舌。

他都不知道这弟弟这么难搞。

“阿萝是谁家的孩子,你心里有数,只是我也不在乎这个。”南阳侯是太夫人曾经最得意的一个儿子, 他什么德行,太夫人门儿清,懒得和儿子犟嘴,太夫人就沉着脸看着儿子冷冷地说道,“我只问你。你三弟说……”

林三老爷真是叫亲娘给卖个底儿掉,也不知往后跟南阳侯之间会不会因此打起来啥的。然而太夫人如今也顾不上小儿子了,就盯着次子那张毫无异动的脸慢慢地问道,“你三弟说阮氏曾经与你有恩,是怎么回事?”

“当年两国交战,我重伤流落南朝,阮氏救了我一命。”忠靖侯就满不在意地说道,“因此,我见她失夫失子,因此才将她接到府中。母亲也不必妄加揣测,若阮氏对我无意,她怎么会嫁给我,给我生下两个女儿?难道她心里曾经喜欢过霍家子,就不能之后再喜欢儿子了不成?”

他顿了顿,就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抹倦怠来不悦地说道,“她心里有我,因此嫁给我,这没有什么不对。母亲何必再问这些。”

“可是……”

“不然她为什么要给我做妾?”南阳侯犀利地问道。

宁国公哪里是如此犀利的弟弟的对手,一时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

“这么说,阮氏喜欢你?”太夫人就挑眉问道。

“无需质疑这个。”南阳侯斩钉截铁地说道,“难道儿子会叫一个对儿子有二心的女人安安稳稳住在侯府里?”

“行了,你觉得喜欢,那就是喜欢。”太夫人也不是为了跟儿子纠结当年到底谁爱慕谁了,反正阮氏也都死了,只是不在意地说道,“阮氏已经亡故,如今说这些也没用。阿萝是不是你的女儿,对我而言也无所谓。她养在林家,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孙女儿。不过谦侯膝下荒凉,阮氏是他唯一活着的表妹,你有那么多的女儿,早年不是还嫌弃阿妧?想必阿萝对你而言也不算什么。就将阿萝送给谦侯,也给你少些负担。”她后面就开了嘲讽了。

南阳侯冷厉的薄唇慢慢地抿起。

“不行。我的女儿,为何要给谦侯?”

“就凭谦侯更珍惜她。阿萝给你的阿妤鞍前马后,可是谦侯却愿意为阿萝鞍前马后。”

“你也别跟我说别的。”太夫人真是烦了,见南阳侯一双大手紧紧攥起压在自己的腿上,就冷冷地说道,“你的拒绝,没有用。我是你的母亲,你的命都是我的。更遑论是阿萝的。我这话放在这儿,阿萝,往后就给了霍家。你若是不肯,还想歪缠,或是在外头闹出什么来,别怪我心里恼了,哪天往陛下面前去告你一个忤逆,断了你的大好前程!”

见南阳侯霍然看着自己,太夫人就冷哼了一声。

“记住了。还有,若京中若有阿萝的闲话,说她不认你这个父亲什么的,我也都算在你的头上!”

“母亲一定要横夺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太夫人就讥讽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一个阿妤才是好女儿。”

阿妤过的是什么生活,阿萝过得是什么生活?

儿子竟然还好意思说把阿萝当成女儿?

快别笑掉太夫人的牙。

早年若说太夫人还不喜南朝妾室,可是如今想想,她其实最不喜欢的本是乐阳郡主母女才对。

余者在南阳侯府里过的日子,其实也不怎么样。

“你也别废话了。不然回头我不仅告你忤逆生母,我还要告你宠妾灭妻,回头引起公愤,拉了你的那个狐狸精乐阳郡主去扒皮,收拾你的那个小庶女阿妤,你可别怪我心狠。”

见南阳侯目光闪烁,太夫人就摆手冷淡地说道,“你可以走了。日后我不叫你,你也不必再来我的面前孝顺。也能叫我多活两年。”她冷哼了一声,就叫南阳侯出去。南阳侯脸色扭曲地静坐了一会儿,就抬头冷冷地看着阿萝。

“这也是你的意思?”

“是。”阿萝冷冷地说道。

“我养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然后看我母亲痛哭十几年?侯爷,你口口声声母亲喜欢你,可是为什么母亲却会因你而伤心?”

“她喜欢我,我却冷落她,她自然伤心。“南阳侯冷冷地说道。

“可是我看见的却并不是这样。你不来,母亲就安静度日。可是你来了,母亲必然流泪。侯爷,若您能将这些都当成是爱,那我也无话可说。”

见南阳侯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自己,阿萝就笑了笑,却听见南阳侯冰冷的声音说道,“我告诉你是为了什么。她喜欢我,留在我的身边,可是却又觉得对不住霍家子,因此才会纠结难过。阮氏心性柔软良善,就因她移情别恋,爱上我,因此才会这样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你又知道什么。”

“无耻。”阿妧忍耐了许久,忍得浑身乱抖,突然抬头大声叫道,“无耻!”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耻!她一定没有爱过你,一定没有!”阿妧见南阳侯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就从靖王的身边跳下来,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她从来都没有像如今这样痛恨过一个人,只想叫她拿最凶狠的话来骂他,颤抖着叫道,“她怎么会喜欢你?她有了曾经那么好的男人,凭什么就会去爱上你?就因为你富贵?我的生母我知道,这一生,若是有过那样好的心上人,哪怕他死了,也绝对不会再去喜欢另一个!”

“到死,到她死,她也只会爱那一个!”

“阿妧。”这番表白,仿佛是阮姨娘,又仿佛是阿妧自己。靖王伸手就将阿妧拉在自己的怀里,起身,与脸色狰狞的南阳侯对视。

“谁敢碰本王王妃一下,本王就要他满门性命!”

“原来是有殿下给她撑腰。”

“本王不为自己王妃撑腰,难道还要为了你?”靖王的薄唇勾起,看着南阳侯冷冷地说道,“不过既然侯爷愿意自欺欺人,那也无妨。不过本王告诉你,别叫本王恼了。不然……”

南阳侯急促地呼吸。

许久,他哼笑了一声。

“无论你们说什么,我自己知道她的心就足够。虽然她不及乐阳得我的喜欢,可是这么多年锦衣玉食,我也给她足够多。这样的宠爱,换了别人家中妾室,也早该满足。只有心中不足的,才会在这里与我依依不饶。”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阿妧那张怨恨的脸,又去看阿萝平静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不满足做我的庶女,那大可以直说无妨。只是牵扯你们的生母,不觉得太过下作?”

“够了!死者为大,都不要说了。”太夫人就拍案,对南阳侯说道,“你出去。”

“母亲三思。”

“走吧。好好儿过你的日子去吧。”南阳侯府如今还剩下了谁?太夫人只觉得次子看似精明,其实这一生都很糊涂。

若当真聪明,早些年就不该纳了那许多的妾室与妻子反目,嫡女嫡子都与他不亲近。可若已经纳了那么多的妾室,又为何只宠爱乐阳母女,别的儿女都过得那样艰难?“为夫不义,为父不慈,为子你若是再不孝,你还配做个人?行了,你走吧,我见了你心里难受。”

太夫人就露出几分软弱来。

南阳侯顿了顿,冷冷地看了阿萝一眼,仿佛知道事情不会再转圜,因此铁青着脸走了。

他一走,太夫人就叫宁国公夫人去安排阿萝过继之事。

这一事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同族过继,这个大家司空见惯。

可是异姓过继,这个就有点儿罕见了。

然而南阳侯府闭门谢客,皇帝还兴冲冲地在谦侯过继了林家女时重赏下来,大家都闭嘴了。

这有了皇帝的意思,谁还敢说些什么呢?

倒是京中颇有些传闻,说欣荣伯这是不满自己庶女的身份,因此才要过继给谦侯,也是为了谦侯的爵位,可是不是很有市场。

毕竟南阳侯不大爱养庶女,总是往外过继的前科还在呢。

宁国公府长房曾经不也是过继了南阳侯庶女?

更何况人家谦侯也说了,霍家满门被南朝皇帝给杀了,这样凄凉,自己虽然落魄,可是到底还活着。可怜他的弟弟在九泉之下连个给他吃口饭的孩子都没有,这不是比谦侯可怜百倍?因此欣荣伯当日,是给谦侯之弟霍显磕的头,认了霍宁香为伯父来的,因此这谦侯的爵位,日后还是谦侯的血脉继承,跟欣荣伯没有什么关系。这就叫大家都觉得,林家对霍家可真好啊。

不贪图人家的爵位,就给霍家过继了一个女儿。

虽然阿萝过继之事引得众说分云,然而阿妧却该怎样还是怎样。

阿萝虽然改了姓氏,可是对阿妧却并没有半分改变,这对于阿妧来说已经足够。

她们姐妹此生都不会踏足南阳侯府,这就足够了。

更何况她只想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带着姐姐一块儿,再也不要理会别人的什么流言蜚语。

爱说什么说什么,她和阿萝幸福了就好。

更何况有靖王在,因此也没人敢多说些什么。

只是阿妧与阿萝的日子过得好了,却令一人听闻这些故事,嫉妒得眼前发黑。

自然是乐阳郡主。

她听说阿萝竟然过继给了谦侯府,从此成了霍家嫡女,再想到阿妧如今已经是尊贵无匹的靖王妃,哪里还能忍耐?

她都嫉妒得要呕血了。

明明当年阮氏不过是偶尔得南阳侯一二眷顾,并不及她盛宠在身,也不及她风光,可是为什么她的一双女儿,却得到了这样好的前程?

阿妤如今还不过是林家庶女,前程不知何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是却无人来提亲,然而阿萝与阿妧却风光无限。

早年那姐妹俩的仓皇,仿佛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阿妤的光彩被这样掩盖,曾经在当年围拢在阿妤身边的那些世家子弟,如今早就没有了影子。

她甚至如今想嫁给一个豪门公子,都万分艰难。

因当初乐阳郡主在南阳侯府得宠,更加上宫中还有赵贵妃,因此愿意奉承阿妤试图与宫中宠妃和得皇帝信重的南阳侯搭上线的不知多少。

可是如今赵贵妃已经成了赵氏了,乐阳郡主虽然外头人不知道,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贴身侍婢袖鸾的对手。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乐阳郡主想到当年阿萝将那藏着秘毒的伤药涂在自己的脸上,令她如今皮肤暗淡粗糙,美好的容貌都已经被磨灭了九分,就越发伤心。

她美貌不再,南阳侯的心自然就不在她的身上。

阿妤失宠于太夫人面前,还被南阳侯责备,这些年也过得艰难。

她本以为回京之后能给阿妤寻个好人家儿。

她已经不想阿妤去嫁给七皇子了。

赵氏已经进了冷宫,如今七皇子府门前越发稀落,甚至还不及六皇子。

虽然六皇子同样没有封爵,可是他与七公主和靖王妃从小儿一块儿长大,彼此到了如今也走动得亲近。

六皇子对皇后也传闻一向敬重。

来日,六皇子的前程还在后头呢。

到时候,谁还会计较六皇子的生母不过是寻常江南秀色,并无南朝皇族高贵的身份?

想到这里,乐阳郡主的眼里顿时就露出了一抹光彩。

她的阿妤,美貌风流诗画双绝,曾经才情名动京中。

做个六皇子妃,才不辜负了她。

第263章

乐阳郡主想得挺美。

六皇子的确很好, 可是如今她不过是南阳侯府一个寻常妾室,乐阳郡主也够不上六皇子不是?

别因为人家小透明儿就不把皇子当皇子啊。

然而想到阿妤的才情美貌, 乐阳郡主的心就活动了几分。

她如今早就失宠, 南阳侯都已经不理睬她了。

可是想了想,若阿妤能嫁给六皇子, 那自己在南阳侯府就继续有了体面。

无论是南阳侯还是南阳侯夫人, 不都得对六皇子妃的生母刮目相看?

阿妤……六皇子又怎么会不喜欢阿妤那样的美人?

阿妤可是南阳侯的女儿啊。

想到这里, 乐阳郡主只觉得振奋, 就往南阳侯的书房去了。

巧的很, 南阳侯夫人也在。

丈夫最近的心情不好, 南阳侯夫人自然也知道。

她心里多少是埋怨阿萝与阿妧的。

这姐妹俩闹着要过继, 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令南阳侯府已经成了京中笑柄,不少有嫉妒南阳侯这几年风光得皇帝宠爱的人家儿,都会含沙射影地时不时问南阳侯一句, 庶女们都过继出去, 是不是觉得南阳侯府都轻松了?

只是南阳侯压着一个没用的庶女阿妤宠上天,却将两个最出息的过继出去。

无论是靖王妃还是欣荣伯,这两位在京中炙手可热, 可南阳侯把宝石当瓦砾, 却将鱼眼珠子当成珍珠。

这是不是也证明,南阳侯夫妻有眼无珠呢?

南阳侯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不恼火才叫见了鬼。

且因阿萝闹得不像,她连给林唐说亲的时候, 都因此受到了挫折。

“侯爷,不过是一个庶女,走了也就走了。不能托庇在你的膝下,是她自己没有福气。”见南阳侯脸色最近一直都很晦涩,南阳侯夫人心疼极了,急忙将手中的鸡汤托在南阳侯的面前,在他抬起的冷冷的眼中努力柔和了眉眼儿说道,“侯爷还有阿唐,还有阿姣与阿馨,他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若侯爷心里不痛快,回头我叫两个丫头带着小外孙们回来,侯爷你……”

“你想做什么?”南阳侯冷冷地问道。

南阳侯夫人一愣,脸色顿时就白了。

“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南阳侯忍耐地问道。

他的无情,令南阳侯夫人痛彻心扉,又觉得满心的苦闷。

许久,她美貌依旧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来,见南阳侯都不接自己手中的鸡汤,只将这汤放在一旁,伸手握住南阳侯粗糙的指尖儿,低声说道,“我知道侯爷是怨我当年骄纵任性,说错了话。可是侯爷,其实我那时不过是抱怨抱怨,并不是当真嫌弃了你。若我当真看不起你,又怎么会嫁给你?你是我选择的男人,若不是对你心动,我为什么不去嫁给……”见南阳侯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她急忙吞了余下的话。

可是难道不是这样?

若不是当真喜欢极了南阳侯,她怎么会连他是个不能袭爵的次子都不顾?

她早就嫁给宁国公了。

这么多年跟他顶着,跟他冷言冷语,不过是因她心里还有他。

见她伤心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就慢慢地勾了勾嘴角。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这份厚爱?”他讥讽地问道。

这如同利剑一般的无情的话,刺得南阳侯夫人鲜血淋漓。

“我已经跟侯爷认错,日后再也不会如此,侯爷,我们往后好好儿过日子,就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南阳侯夫人只痛改前非,想着自己日后与丈夫好好儿过日子。这么多天以来,她也都想明白了。

与夫君怄气算什么?不过是便宜了别的女人,怨不得当初宁国公夫人劝她不要那样傲慢。她已经知道错了,想到曾经与南阳侯的美好时光,就忍不住心里生出憧憬,眼中明亮期待。然而南阳侯看了她许久,却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去,冷淡地说道,“覆水难收。我当年与你已经情绝,我以为你知道。”

南阳侯夫人猛地捂住了心口,只觉得疼痛得厉害。

泪眼朦胧里,那男人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那声音真的很冷酷啊。

一直冷到心底。

他怎么可以在她都回头的时候,却依旧如此冷酷?

若说这世间谁最能伤害到她的心,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

“我已经爱上别的女子,你又有儿女傍身,往后等我死了,整个侯府也都是你们母子的。我也算对得起你。日后就这么过吧。”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他就仿佛是岩石,面对她的百般示好,却没有半分触动。

南阳侯夫人本就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做小伏低,尊严都不要来央求他,不过是因心底还念着当年的恩爱。

可是当南阳侯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她的心一下子就裂开了。

巨大的愤怒,还有绝望之后的怨恨,令她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

“心爱的女人?你在说乐阳?”见南阳侯抬眼冷淡地看着自己,南阳侯夫人只觉得此生再也没有这样厌恶怨恨乐阳郡主母女,恨到恨不能将这夺走了自己丈夫的女人给千刀万剐。

她尖声叫道,“不过是个南朝贱婢,为了荣华富贵爬上你的床的下贱女人,你却捧在手心儿上,把她的那个庶女给当做掌中宝?她又算得了什么?比得上我什么?!宫里头赵氏都给废了,陛下都明白过来与皇后娘娘重修旧好,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她对你又何曾有半分真心?!”

当然,南阳侯夫人显然不知道,皇帝陛下想重修旧好,皇后娘娘不侍候呢。

“我不在乎这个。”南阳侯冷淡地说道。

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南阳侯夫人顿时就气炸了。

不在乎?

乐阳郡主对他是不是真心,他都不在乎?他就爱她爱到了这个地步?

那她又算什么?

她的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岂不是成了笑话一样儿?

“原来如此。”南阳侯夫人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椅子,一双手指甲用力地刺进掌心,惨然地说道,“我本以为,你我之间不过是当年的误会。可是原来你早就别爱她人。”

她抹了一把眼泪,抢走了放在南阳侯面前的汤碗,就冷笑着说道,“只是你也不必得意。你出去问问乐阳是什么名声,阿妤又是什么名声。她再骄横,赵氏也倒了。不过是一个南朝贱婢,日后自然是要在我的手下讨生活。你要阿妤嫁到好人家去,还想叫她有好名声,只怕是不能。”

“我一句不敬嫡母,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乐阳母女夺走她的男人,那她就绝不会叫她们好过。

这京中世家,对这种令男人宠妻灭妾的得宠妾室与庶女一向都十分讨厌,且正室之间彼此同仇敌忾。

只要她放出风儿去,谁会娶一个阿妤?

南阳侯既然对她不肯转圜,那她又何必为了最后的一点渺茫的希望,还捧着他珍爱的女人们?

南阳侯坐在座位里,冷冷地看着南阳侯夫人。

“随你。”

这样傲慢,不将她放在眼中,南阳侯夫人就咬了咬牙。

“她们再得意又怎样?老太太不喜欢她们,她们永远都不能被林家承认。大哥大嫂珍重阿萝那姐妹俩,更不会待见你的阿妤。你有能耐,就自己出手给她挑一个好丈夫叫你日后不必为她担心。”

南阳侯夫人顿了顿,只觉得哪里怪怪的,电光火石仿佛想到了什么,然而此刻泼天的怒火,却叫她懒得去理会别的。她指着南阳侯骂了一场,心神剧痛,闯出了书房,却见乐阳郡主惊慌地站在一旁。

南阳侯夫人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

乐阳郡主依旧身子婀娜柔软,可是面容却苍老粗糙了起来,早就不复从前的美貌。

这样的女人,却能被南阳侯放在心上。

南阳侯夫人勾了勾嘴角,蔑视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抬手,将手中的那温热的鸡汤泼在了乐阳郡主的脸上!

“赏你了。”她说完,带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丫鬟扬长而去。

乐阳郡主被泼成了落汤鸡,伸着手,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半晌,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子鸡汤的味道。

她抹了一把脸,知道自己狼狈不堪,然而想到南阳侯夫妻方才在房中争执,如今这般狼狈,她进门才是最大的好处,也会令南阳侯知道自己的委屈与南阳侯夫人在府中的跋扈,因此她就战战兢兢地进了门。

她进门就小心翼翼地看着垂头看着手中一本兵法的南阳侯,小心翼翼地走到这英武冷峻的男人面前低声说道,“侯爷,您不要和夫人吵架吧。家和万事兴,夫人如今掌侯府后宅,若是夫人恼了,只怕会怠慢了侯爷。”

南阳侯抬眼看了她一眼。

乐阳郡主急忙垂下了头去。

她对南阳侯战战兢兢,早就没有了从前得宠时的肆意。

曾经得宠的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也从未想过,失宠会来得这样快。

当她去到百越,被南阳侯那样冰冷地无视,被袖鸾死死地压在底下,甚至一个月,一整年都看不见南阳侯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其实这是算失宠了。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曾经她以为,自己身为南朝郡主,在南朝兴盛的时候风光至极。可哪怕南朝完了,自己却依旧立在云端。她做了南阳侯的妾室,不过是差了一个名分。整个儿南阳侯府都在她是手中,连正室都要看她的脸色。

她轻而易举就能夺走男人的心,南阳侯夫人只知道高傲,又知道些什么?

可是如今,当她这样轻轻松松地就失了宠,却一下子发现,曾经的那份宠爱带给自己的,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这侯府之中挣扎,曾经嘲笑过很多女人,可是她和那些女人相比,如今也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令乐阳郡主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的,就是南阳侯夫妻还会为了她而吵架。

这是不是说明眼前这个男人的心里,还是珍重她的?

“你来做什么?”南阳侯却只是冷淡地问道。

乐阳郡主就抿了抿嘴角,长长的头发滴落着一滴一滴的鸡汤。

她垂头无言。

“并没有什么,只是想跟侯爷讨一个主意。”她见南阳侯这样冷淡,越发不敢在他的面前骄纵,就急忙低眉顺眼地说道,“七丫头如今也大了,侯爷您瞧瞧,若七丫头不是为了孝顺侯爷去了百越,如今这年纪,也该和她几个姐姐似的成亲生子,您想想,连八丫头十丫头都已经成亲,可是阿妤都这个年纪,再不成亲,只怕会辜负了韶华。”见南阳侯脸色冷淡,她吞了一口口水,就继续说道,“七丫头自然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只是侯爷,若她的婚事不中意,那丢的也是侯爷的脸呀。”

“你看中了谁?”南阳侯就看着她问道,“七皇子?”

他突然哼笑了一声。

乐阳郡主被这一声笑得浑身冰凉。

“婢妾微贱,怎敢攀附七皇子呢?”她就斟酌着说道,“侯爷您觉得六皇子如何?”

“六皇子曾经和十丫头议亲,你莫非不知道?”南阳侯开口问道。

“阿妧?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她都不知道。

南阳侯就垂了垂眼睛。

“宫里的人知道的不少,陛下曾经写信与我提起过。”他修长有力的指节敲打着面前的桌案,冷淡地说道,“林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子妃,怎么会再出第二个。且六皇子曾经与十丫头议亲,你一个做庶姐的再去攀附?要脸不要?”他不过是几句话就否决了乐阳郡主的提议,目光冰冷森然,看着脸色不甘的乐阳郡主说道,“今日这话,你都已经听见。六皇子这婚事不行。你若是不听我的,我不会轻饶了你。”

他的目光冰冷无情。

乐阳郡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冻住了。

喘不过气,又觉得窒息与恐惧。

她的眼睛里都泛起了点点的泪光。

“贱妾知道了。”虽然这样说,然而她的眼里还带着巨大的不甘。

六皇子与阿妧议过亲又怎么了?

凭什么为了阿妧的心情与名声,阿妤就要退让?

且阿妤那样好,若六皇子喜欢上阿妤,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心里揣着坏主意,因此在南阳侯面前越发温驯,见她懂事,南阳侯也不再说些什么。大抵他最近丢人丢大发了,都在议论纷纷南阳侯这是在谦侯的身上栽了大跟头,然而过不了几日,有一件更令南阳侯恼火的事儿发生了。

谦侯府传出动静。

谦侯表示,自己的弟弟英年早逝,在底下十分凄凉。

他有一表妹,乃是阿萝生母来的,自幼与霍家二郎感情深厚,曾经定亲。

既然南阳侯都把他小妾的尸骨给单独丢别的山头儿去了,显然不要这小妾了,那谦侯大人就不客气地捡走。

一场冥婚。

成就了当年未竞的姻缘。

第264章

这就太打脸了啊。

南阳侯的脸都叫谦侯给抽没了。

无论如何, 这不能抢了人家的庶女,又抢了人家的小妾不是?

大家都觉得南阳侯的头上大概得有点儿绿。

且更叫人震惊的是, 主动提出要帮南阳侯的妾室改个嫁的, 乃是阿萝。

……庶女亲口要求,要把自家生母死了配给另一个男人。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庶女哟。

简直没眼看了。

南阳侯气得半死, 顿时就往谦侯府去了。

谦侯府上今天还是蛮热闹的, 阿妧最近又出来玩儿了……她家殿下最近有偷偷儿喝补汤的架势, 靖王妃就特别贴心地缓和了一下夫妻俩天天在被窝儿里滚来滚去的节奏, 带自家殿下出门儿散散心, 这一散心, 就散到了谦侯府上来。

她美滋滋地和霍宁香坐在一块儿享受阿萝给自己端茶递水的温柔, 又忙着撅着小嘴巴去啃靖王的脸叫他不要吃醋, 这种左拥右抱叫她心里快活极了。

因此当南阳侯撞进门的时候,阿妧的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

南阳侯是真的笑不出来。

若说阿萝过继,不过是令他的脸上难看。

那阮氏都死了, 却叫阿萝从地里翻出来, 死了还要冥婚一把,这就太不给南阳侯脸了。

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

他脸色铁青,杀气腾腾地进门。

靖王正垂头跟自家王妃亲亲, 见南阳侯来了, 慢慢起身,立在了仰头看他的谦侯三人面前。

“林侯。”靖王就看着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南阳侯,冷淡地说道,“不告而来, 这是恶客。不过想来林侯也不大明白什么叫做礼貌二字。”

他一把就压住了南阳侯打过来的拳头,见他已经气得呼吸急促,双目泛红,甚至都失去理智敢对皇子动手,就知道南阳侯这回是气大发了。只是却挑眉淡淡地问道,“林侯这是在恼怒什么?这里是谦侯府,是霍家,就算再恼怒,也请你……”

他勾了勾嘴角。

“克制。”

还克制个屁啊!

好会说风凉话!

南阳侯眼底就带了杀气了。

霍宁香也抬眼看着南阳侯。

这几乎是霍宁香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这个将阮氏塞进侯府充作妾室,令她抑郁而终的男人。

他很英俊,棱角分明,是一种男子的纯粹的英俊,气势逼人,可是除了这些,霍宁香就觉得南阳侯也不过如此。他雍容地起身,由着阿萝急忙给自己披上了一件长长的狐裘,这才淡淡地说道,“我大概知道,林侯为何而来。只是这件事,本与林侯无关。”他笑了笑,见南阳侯冰冷地看着自己,就微微挑眉。

“若我没有记错,令在下表妹挪出林家祖坟,令她不许安葬林家,舍弃了她的,是林侯?”

南阳侯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做妾的,正经的婚书都没有,在下的表妹,仿佛也没有一定说是林家人的凭证。”

一个妾室,自然没有婚书,也没有上什么正经的族谱,因此霍宁香格外理直气壮地说道,“因此,林侯既然已经抛弃了她,她就跟林家没有什么关系,孤魂野鬼罢了。巧得很,在下的二弟也同样是个孤魂野鬼,日后他们在底下相互抬爱,其实也是一桩良缘。”俊美优雅的男人就笑得格外美好。

“林侯您在计较什么呢?他们都死了,难道你还不肯放过他们?”

“她生是我的人,是是我的鬼。”南阳侯压抑着愤怒,眼角冰冷地低声说道。

“她从不是你的人。”霍宁香就淡淡地说道。

“她给我生了阿妧,难道还不是我的人?”

“可她给我弟弟生了阿萝。”见南阳侯双目赤红地看着自己,霍宁香抬眼,含着几分冰冷的讥讽看着他,慢慢地说道,“林侯,你得在我弟弟的后头排着。当年,你或许护住了她的安危,令她能将阿萝养大。只是我却常常会想,若我的表妹没有被你带入侯府之中,其实她只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找到她。”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往平宁公主的别业去。虽然阮氏已经从那里逃离,可是霍宁香那样心细如发的人,总是会找到阮姨娘的踪迹。

只要他找到她,就绝不会再叫她吃一点苦。

可是南阳侯做了什么?

“霍家难道都是一群不知感恩的货色?你知道当初我……”

“我知道得很。你想要她,可是表妹却并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看见了英俊温柔的男人就神魂颠倒的女子。你一定花了很多的手段,发现她的心里只记得我弟弟霍显。”霍宁香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南阳侯脸上猛地狰狞了起来。

霍宁香却只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和声说道,“她对霍显念念不忘,或许还会和你保持距离,会防备你,警惕你,唯恐你心里藏着对她的什么心思。她大概还会求你命人在平宁公主府的别业等着,因为她相信我会去找她。”

“当然,你大可以说不见我的踪影,还可以吓唬她说,她的家人正在外到处找她,要落了她这一胎,叫她不要出去。”

“那是你对外说自己多了一个外室的时候。”

霍宁香的话,令南阳侯咬牙切齿。

“伯伯?”阿妧就见南阳侯一副被说中了心事的样子,震惊地看着霍宁香。

他竟然能猜到这么多?

看起来还没有猜错?

“你耐心地等着,等到表妹生下阿萝,大概就要对她说……”霍宁香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真切的恨意。

“你对她说,若是不从了你,你就杀了她的女儿,对么?”

也只有这样,才会解释,他看似柔软,实则一根筋倔强得不得了的表妹,为什么会委身南阳侯。

因为他拿阿萝威胁她。

这么久以来,只要想到是这样的真相,霍宁香就只觉得心痛得厉害。

他满目的血泪,却不知该对谁说起。

直到今日,南阳侯竟然还有脸到他的面前来要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

还有什么说法?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那不过是个女人,还不是完璧,我这样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南朝郡主都唾手可得,为什么一定要费尽心机做那么多的事?你真是异想天开。”

南阳侯呼吸都几乎停住了一瞬,这才慢慢地看着勾唇一笑的霍宁香说道,“霍显的女儿早就死了。她死了女儿,心如死灰,是我将她带入府中好生抚慰,令她展颜,愿意嫁给我。”他的目光落在阿萝的身上,片刻方才继续说道,“阿萝过继给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可是阮氏……”

“你去告状吧。”

“你!”

“就去陛下告我一状,说我将我表妹与二弟冥婚,看陛下会不会责罚我。”

霍宁香微微一笑,和声说道,“只是我只听说亡者有冥婚,可没有听说过冥婚还能和离。就算能够和离,想必也不归阳间的帝王管。”

想要已经冥婚完的阮氏与霍显和离,那自己抹了脖子去跟阎王告状,求阎王给发个慈悲判个和离好了。谦侯大人是个明理的人,因此也希望别人同样明理,感觉到面前这男人的气息不稳,就越发微笑说道,“不过林侯,就算是你去见了阎王,阎王也得问问表妹愿不愿和我二弟和离,重新嫁给你,是不是?”

“谦侯,你不要欺人太甚。”

“当然,你说表妹心悦于你。既然这么自信,就赶紧去死一死,重新抢了我表妹啊?”

南阳侯完全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无耻的人。

他只觉得肺腑之间都要被气得爆炸了。

靖王护着霍宁香站在南阳侯的面前,就觉得霍家当年被满门抄斩什么的……会不会是霍宁香这一张破嘴得罪了太多的人?

谁能忍得了这家伙的嘲讽。

“说的好!伯伯说得好!”一旁还有个小姑娘在叽叽呱呱给谦侯鼓掌,特别地乖巧。

南阳侯猛地看向阿妧。

阿妧对南阳侯露出仇恨的表情。

这个表情令南阳侯微微一愣。

“你不必相信……”他看着阿妧开口,却见这小姑娘已经一头埋进了阿萝的怀里去,仿佛什么都不想听南阳侯说话。在这里的是他膝下的两个庶女,可是那目光,却是在看仇人一样地看着他。

南阳侯动了动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又控制不住高大的身躯的颤抖,许久之后方才对霍宁香沉声说道,“所谓的冥婚,不过是两个牌位。可是我与她却不同。她活着的时候,那么多年,只有我一个男人。”

他说完了这话,又看了看阿妧,恐他对阿妧发难,阿萝急忙将阿妧收在自己的怀里。

阿妧就低低地哼了一声。

南阳侯早就不是她爹了,她不必顾忌什么狗屁名声,就还要对他妥协。

因此,当南阳侯大步流星地走了,阿妧方才把自己的小脑袋从姐姐的怀里抬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脖子,就觉得自己最近格外地不舒坦,仿佛是浑身没劲儿,做什么都有些爱劳累。

这时候她就软软地趴在一旁俯身抱住自己的靖王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方才一句一句叫南阳侯的脸色就跟见了鬼似的霍宁香,好奇地问道,“伯伯要不要将姨娘的尸骨和二,二伯伯的安葬在一处啊?”

霍宁香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合葬?

“再等等。”阿萝就在一旁皱眉说道。

“为什么还要等?”阿妧很担心夜长梦多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这心里觉得怪怪的。”阿萝也说不明白。

她见霍宁香若有所思,就急忙对霍宁香说道,“伯伯也不必担心。他虽然强横,可是你我也不是吃素的。若他要闹个鱼死网破,我也由着他。”绝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杀气,阿妧忙捂住姐姐的手和她同仇敌忾。

见她乖乖巧巧的样子,阿萝就勾唇碰了碰她的脸颊。靖王就在一旁觉得这欣荣伯真是特别讨厌,这总是亲他家王妃是几个意思?且因霍宁香已经圆满,因此也不在意阿萝拖延些时候再合葬阮姨娘与自己的弟弟。

阿妧唯恐南阳侯入宫告状,抢先一步就来皇帝面前恶人先告状了。

“父皇您说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没有?”她扭着皇帝的衣摆就抽抽搭搭地说道,“姨娘是他自己不要了的,丢在西屿山叫我磕了多年的空棺,不知骗了我多少眼泪。如今不过是我们姐妹可怜姨娘在地下凄凉……父皇也知道一个人儿埋在土里多寂寞啊。因此才想着,我姐姐给霍家二伯磕头做了女儿,又管姨娘叫母亲,那不已经是一家人了么。不过是冥婚一下,名正言顺罢了,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呢?”

皇帝吭哧吭哧的,终于发现,看似纯白美好的阿萝,她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当然,眼前这小姑娘也不是。

这叫他怎么回答呢?

“这事儿你们都已经干完了,也算是得偿所愿,南阳侯也没跟你们计较,你也算了吧,啊!”他就哄着阿妧叫她把南阳侯给放过。

“可是他气势汹汹的,我好害怕呀。”胖狐狸就捂着小嘴巴可怜巴巴地小声儿说道,“伯伯的脸都白了。”

皇帝垂头装死。

他不便发表评论。

不过怎么南阳侯突然为了一个小妾这样愤怒?

真是见了鬼了。

“别怕,若怕了,父皇护着你。”皇帝还是没舍得,见阿妧可怜,脸梢儿惨白,又想到南阳侯也蛮倒霉的,想了想就想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来,就得意洋洋地对阿妧说道,“这事儿,若朕还是偏心阿香,那只怕你二叔心里更过不去,日后暗地里再刨了霍家的祖坟撒气什么的。”他一心化解干戈,就继续说道,“阿香做得也没错,只是手段激烈了一些。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朕来转圜描补。”

“您怎么转圜啊?”阿妧警惕地问道。

皇帝陛下就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深邃笑容。

他最阿妧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他哄了一脸疑惑茫然的小姑娘走了,这才迈着龙腾虎跃王八步去了皇后的面前,傻笑半晌,这才在皇后无语的目光里笑呵呵地说道,“阿妧到底是亲近朕,这一有个棘手之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朕,朕可真高兴。”

他一副被当牛做马了还很乐的样子,就叫皇后笑了。皇后早就知道最近阿妧姐妹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就笑着说道,“其实两个孩子并未说错。陛下,南阳侯甚至不肯将阮氏葬入祖坟,这自然代表阮氏不被他承认。古往今来,妻室还有再嫁一说,更遑论妾室。”

“所以朕决定赏赐两家各自一些东西,一碗水端平,这事儿就过去了。”皇帝就淡然地说道。

“什么东西?”皇后急忙问道。

皇帝高深莫测地笑了。

数日之后,谦侯府门前被皇帝陛下赐下的一桌儿铺着大红桌布儿的贺喜饭给惊呆了。

同理,南阳侯见到皇帝赏赐给他了什么的心情,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皇帝陛下赐给自己心爱的,忠诚的臣子十八个美人儿。

第265章

“老太太!”

南阳侯夫人哭着就往宁国公府上来了。

皇帝这一回也太打脸了。

燕瘦环肥, 这么多的美人儿站在南阳侯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给磕头,谁能忍得了啊?

南阳侯夫人本就因丈夫的无情心生伤感, 那心灵上的创伤尚未完结, 就叫这一个惊天霹雳给击倒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南阳侯府里的姬妾, 竟然是皇帝给赐下的。

太夫人听着南阳侯夫人的哭声, 就头疼得揉了揉眉心。

能令一向骄傲的南阳侯夫人都哭出来, 可见皇帝这回是多么的造孽。

只是人家皇帝其实真的蛮体贴的。

夺走了南阳侯一个死去的妾室给了他家阿香的弟弟当媳妇儿, 那皇帝陛下就亲手赔了十几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给自己宠爱的臣子。

这也是不负如来不负卿了不是?

想必皇帝此刻还美滋滋的。

“既然是陛下赐的, 你也只能收着。”若没有诚王妃那样彪悍的作风, 敢把诚王踩在脚底下同归于尽的能耐, 那就只能憋屈地将这美人儿们给迎入府中。只是叫太夫人说, 南阳侯夫人也不必这样痛心哭泣。

毕竟美人是赐了,可是儿子要不要去睡,那是另一个问题。

古往今来, 难道这些美人儿都一定要做姬妾的么?皇帝也没有明确说这美人是做姬妾还是做奴婢。太夫人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儿媳, 就和声说道,“男人若是想要美人,不必陛下赐, 他自己就能得到。若他如今没有这个心, 那十几个美人也不过是摆设罢了。你不若大方些,叫人瞧着贤良些,好生将那几个姬妾都安顿好就是。”

她这是肺腑之言。

既能有极好的名声,又会叫外人没法儿看南阳侯夫人的笑话。

不然这京中想看南阳侯夫人出丑的世家女眷, 只怕也不少。

南阳侯夫人在外表现得越痛苦,不过是叫人瞧着个乐子,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南阳侯夫人就默默流泪。

她不能明白,为什么婆婆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明明曾经对南阳侯妾室不假辞色的,是婆婆。

“弟妹先别伤心。”宁国公夫人如今都恶心死南阳侯了,霍宁香的猜测问出口,回头阿妧就心里难受地跟母亲说了。

想到当年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宁国公夫人当天晚上都没吃饭,恶心得要命。如今她只觉得看南阳侯一眼都不行了。若说什么叫人面兽心,南阳侯就有点儿这个意思了。明明生得英俊磊落,可是这小叔子披着人皮他不干人事儿。阮氏若曾经当真经历过这些……

宁国公夫人就捂着嘴皱了皱眉。

阮氏若是这样痛苦还能努力活下去,那就当真是一番慈母的心了。

对阮氏来说,死了才是解脱。

可她却知道,若是自己死了,两个女儿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因此她才会挣扎着不肯去死,直到自己到最后熬不下去。

“要我说,二弟做得也太错了些。”宁国公夫人按理,本不该说这样的话,毕竟她做嫂子的若说这种话,总是会令人不悦。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就对含泪侧目看来的南阳侯夫人轻声说道,“谦侯将二弟质问得哑口无言,二弟曾经做了什么,他的心里有数。既然曾经夺了别人的妻子,那如今人家想要娶回来,也并无不妥。陛下如今,虽然有对南阳侯府多少不悦的意思,可是弟妹……如今二弟遭受的一切羞辱和嘲笑,难道不是当年二弟做错事之后,留下的恶果?”

她觉得这都是南阳侯的报应。

无论是阿萝姐妹对南阳侯的憎恨,还有阮氏回归霍家令南阳侯府蒙羞,还是皇帝的这所谓“一碗水端平”。

都是报应。

若当年他没有曾经伤害阮氏至深,也不会有如今的结果。

“嫂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风凉话?”南阳侯夫人就不敢置信地看着言辞刻薄的宁国公夫人。

“谁才是一家人?难道因谦侯在陛下面前得宠,讨太子的喜欢,因此嫂子就忘了谁才是林家的人?”

南阳侯夫人抹了一把眼泪,霍然站起,在宁国公夫人诧异的目光里冷笑说道,“只是嫂子也不要太得意了。阿萝那丫头入了谦侯府又怎样?她如今的名声还好听了不成?不认生父,不敬嫡母!难道她……”她只觉得阿萝姐妹如今想来,令人厌恶得无以复加。早年,她怎么没有看出来,这姐妹俩是这样的丫头?

“够了!”太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顿时大怒。

她用力拍案,怒声道,“你糊涂了?!你嫂子难道这些年对你不是挖心掏肺?!怎么,老二干了这样的事儿,还成了我们的不是?早年我见你还有几分刚强,怎么如今你反倒这样糊涂?!”

她失望地看着次子媳,见南阳侯夫人美貌的脸上露出几分震惊,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忍耐着对她说道,“这件事跟阿萝阿妧,没有半分关系。当年旧事,若谦侯说的都是真的,那阮氏母女才是受害者。一个女人,委身自己不爱的男人,你也是女人,你拍拍自己的心窝子问问自己的心!你能不能忍耐?!”

叫太夫人说,若当真当年是这样的真相,她反倒要佩服阮氏。

这样坚韧的女子,看似羸弱,可是却努力地护着自己的女儿。

比南阳侯夫人强多了。

“谁会不喜欢侯爷?”南阳侯夫人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格外温煦疼爱,早年因觉得对自己有愧的婆婆,竟然会大声呵斥自己。

她的眼泪顿时就滚了出来。

“不过是那两个丫头……”

“你当他是人见人爱,殊不知就有人不吃他那一套。都以为是你们府里乐阳那样的贱人不成?”太夫人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

从当年阿妧入府,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多年才被感动转圜就知道了。

她对南阳侯夫人温煦,不过是想着儿子对不住儿媳。

可是若儿媳自己不晓事,她也不会客气。

当年林三太太难道还少挨骂了不成?

“别把你男人的错,都推到别人的头上去。这两年两个丫头对你还不够恭敬?你也就知道捏软柿子!阿萝对你如何?阿妧难道对你还不用心?阿姣阿馨这几年在京中,难道阿妧不是为她们奔走走动?阿唐在南边儿,阿萝难道没有护着他过?得了人家的好处,你反过来指责人家,不过是因她们从未伤害过你,欺软怕硬罢了。有能耐,你指着你家那个男人骂去,千错万错,罪魁祸首就是他!”

“老太太!”南阳侯夫人就哀叫了一声。

“那么两个小姑娘,就算是一块儿石头,那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你从前对阿妧不假辞色,阿妧从未记在心上,可是你觉得阿妧好欺负?”

这些话,太夫人其实憋了很多年。

不过是曾经她可怜南阳侯夫人寂寞,有丈夫跟没有丈夫没什么区别,因此努力忍耐。

然而再忍耐,也忍不住了。

南阳侯夫人跑到宁国公府指责完这个,指责那个的,谁能忍得了?

“我也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儿,你哭到我的面前也没用。”太夫人见次子媳已经泪流满面,努力呼吸,方才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冷冷地说道,“陛下赐的人,你要怨恨,就怨恨两个。一个是你男人,一个是陛下,少攀扯别人!有能耐,你就弄死那几个妖精。没能耐,你就叫那几个妖精踩着过日子。”

用力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平复心中怒意,太夫人就眯着眼睛继续说道,“我也不管你往后怎么过。爱怎么过怎么过。你儿女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怎么过日子?”

其实这才是婆婆这职业的一向画风。

可是南阳侯夫人却已经听住了。

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眼前那已经变得苍老的老太太。

她的婆婆,有这么刻薄么?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千疮百孔了。

一时之间,这天上地下,仿佛再也没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依仗。

“回去吧。你们侯爷如今,想必很需要有人安慰。”

皇帝这看似不偏不倚,其实是偏帮了谦侯。

南阳侯府上空绿油油的,这是多少活生生的美人儿都无法治愈的创伤啊。

太夫人如今,当真是再也没有心情说什么了。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已经庇护南阳侯夫人这么多年,可是儿媳为什么还没有长进?

将一切都迁怒在两个孩子的身上,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南阳侯夫人转身就哭着走了。

见她走了,太夫人迟疑了一下,就对宁国公夫人轻声说道,“若谦侯说的是真的,阿妧只怕在心里不好受。你是她的母亲,最近多想着她些。不要叫她回娘家太频繁,虽无人在意,只是我想着阿妧回林家来总是不好受。她小小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

阿妧一向是娇养长大,只怕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南阳侯这一件事。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伤害?太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你多去靖王府去看看阿妧。”

“您放心,儿媳知道。”

见宁国公夫人恭恭敬敬地应了,太夫人这才叹了一声。

“也……也去看看阿萝。总是咱们林家对不起她。”

宁国公夫人抬眼诧异地看了太夫人一眼。

“是。”

太夫人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很多。

“这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苦。你别看你娇养阿妧,从小儿把她捧在手心儿,可是这心里头,她心里是有伤口的。”太夫人就垂目慢慢地说道,“从她对你弟妹和大丫头二丫头的态度就知道,小心翼翼,觉得对不住她们。不过是因觉得自己这个做庶女的,是你二弟厌弃了嫡母之后的结果。她心里难过着呢,只是她不说,我也不好跟她说点儿什么。大丫头二丫头都是有良心的孩子,也就算了,可是你看看你弟妹……”

宁国公夫人这次拒绝再为南阳侯夫人说好话。

“如今叫她们知道真相,那她们姐妹,阿萝这么多年对南阳侯府年节必然想着贺礼,阿妧对大丫头姐妹挖心掏肺,这简直就跟笑话一样。她们若心里有气,你不要跟她们计较。可怜见的。”

太夫人就拍着自己的手腕说道,“只是她们太懂事了些,我想着,只怕她们心里头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会跟咱们生分,只会对你二弟心生怨恨。这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心,可是咱们不能当做理所当然。”

宁国公夫人就静静地听着。

许久,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若这两个孩子,老太太,日后对二弟……”

“应该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太夫人就缓缓地说道,“咱们都不要管。”

阿萝姐妹日后与南阳侯反目,也是应该的。

见她是这样的态度,宁国公夫人就微微点头。

她又劝太夫人不要太过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收拾了一圈,带了许多滋补的补品往靖王府中去了。

此刻靖王府,诚王妃恰好也在。

她虽然是长辈,可是却并不自居高位,见阿妧拒了自己的一次帖子说是病了,就急忙过来看望。

又是姻亲,又是长辈的,诚王妃看阿妧的目光就格外慈爱。

阿妧也的确是一脸病容。

她从谦侯府里回了家,就病了。

一贯没心没肺,从未有过挫折,因此当遭遇了这样的大事,阿妧病得也很快。

她巴掌大的脸越发消瘦苍白,只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勉强露出几分神采。

见她病得这样厉害,心事重重的,一旁阿萝正紧张地给阿妧掖被子,靖王手里托着药碗,轻声哄阿妧吃补药,诚王妃就一愣。

她也是看阿妧长大的,只觉得阿妧仿佛……

一夜之间,就变得多了几分压抑的成长。

想到最近南阳侯府闹出的事儿,诚王妃就心里有数儿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含笑看着阿妧柔声说道,“前儿我下帖子,你说你病了,我就担心坏了。”

见阿妧弯起眼睛对自己轻轻笑起来,她就越发地和气地说道,“府里头,阿瑾也担心你得很。如今我回去跟他说了,他必然是要烦恼的。你们打小儿就是最好的朋友,他心里是将你当做挚友的。”说完,她伸手给阿妧擦了擦嘴。

阿妧急忙道谢,撑起了半边儿单薄的身子,靠在靖王坚硬的肩膀上。

“靠着姐姐吧。”靖王一个大男人硬邦邦的,有什么趣儿,阿萝急忙在一旁说道。

这也要争?

靖王气得半死,将阿妧往自己的怀里摁了摁。

见这两个又掐起来了,阿妧就无奈地笑了。

她心里其实早就不气了。

因南阳侯看的坏事儿气病了自己,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叫南阳侯看笑话罢了。

她往后努力和她姐姐过得更好,叫南阳侯气死才算完。

只是她想得明白,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一下子病了,要好起来却慢得很。

靖王和阿萝把她当玻璃人儿,守了她好几天了。

当然,也在靖王妃的床前掐了好几天了。

有什么好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