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八.九岁模样的女童有些俏皮地竖指在唇边,示意立在门边的兄长不要出声,而自己则灵巧地猫着身子,踮着足尖向东窗下那张书案蹭了过去,步脚轻悄,脚下几乎不闻一丝声响。
这是一间两丈见方的侧室,清晨时分柔和的明红色朝阳透过锁纹格窗洒了进来,晖光入户,屋子里平添了几许暖色。窗下那张黑地朱绘的云气纹漆案后,十一二岁光景的稚气少女正伏案而书,从背后可窥见她身量颀长,略有些单薄,但却是一派沉静娴雅姿态。
那少女一袭素淡的雪青色曲裾深衣,一挽青丝用与衣裙同色的雪青色丝绦随意地绾作了双丱,颇是简净的妆扮,通身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缀饰,作为勋贵之家的女公子……素净得简直有些过了分。
此际,她正伏案细阅着书案上一卷沿轴展开的简册,目光沉静而凝定,间或顿下来思索片时,而后悬腕执笔,在旁边的一卷新简上运墨而书……缠丝兔毫的苇杆笔饱蘸了乌润的浓墨,在沉青的竹简上落下一个个清隽婉丽的字迹,她笔法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罕见的洗练遒劲,足见其功底之深厚。
而她身后,那八.九岁的女童已然猫着身子蹭到了半尺远处,小丫头回头冲门边的兄长调皮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瞬后,便见女童蓦地扬腕,拽了少女乌发间那条雪青色丝绦用劲一扯,哗——
一挽及膝的乌泽长发骤然间流瀑般散落了开来,绸缎般自肩背滑下,一直拖到了身后沉青色的蒲席上,柔顺地迤逦开来…………
“阿绮,你又调皮了。”显然是被妹妹捉弄惯了,少女的语声不见丁点儿意外和以恼意,仍是一惯的清宜和润。
只是因为丱发被扯散,所以几绺发丝自两鬓垂落下来,委于先前她面前那卷简册上,其中几缕已然沾上了尚未干透的墨汁……所以,少女只得无奈搁了笔,侧过头回看向妹妹。
她面貌间虽稚气未褪,但却已可以窥见日后的倾城姿容——尚是青涩的一张小脸儿轮廓玲珑,肤色是玉脂一般润泽莹洁的白,一双眉黛却乌泽如墨,衬得秾长羽睫下一双明眸愈发似水潋滟。
仿佛是丹青妙笔点染出的如画眉目,清到绝处,丽到极致,却不带一丝艳媚,周身透着墨韵书香浸染出的纯淡与潜静。
少女这一转头,便看到了正在门边的青衫少年,原本澹然无波的神色间终于带上了些情绪,似是意外:“阿兄几时也随阿绮胡闹起来了?”
十三岁的少年——邓骘,闻言霎时间赧然起来,微微涨红了脸,才欲开口,却被幼妹娇稚的嗓音阻了声——
“阿姊,你莫怪阿兄不仗义了,他原是不许我来你这儿捣乱的,一早就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简直比保母还啰嗦!”九岁的女童脆声道出了原委,接着干脆利落地说道“是我自己扯谎哄了阿兄,他才肯带我来的……你可莫怪错了好人!”
“原来是这样,却是我误会了。”邓绥向兄长的方向歉然道,而后回头看着这个从来活泼得过分妹妹,神色不由露出几分无奈来。
“啧!极少见阿姊散发的模样,其实……这样子反倒更好看嘞!”那厢的女童却是凝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端量着她现下的形容,而后咋舌惊叹道。
清姿玉质的稚气少女,一挽青丝如乌缎般披散了满背,一直迤逦到身后蒲席上,衬得那张一惯沉静端敛的清丽面庞添了几分风致,只这么静静跽坐着,便已是雪玉明珠般颜色照人。
邓绮一面惊叹,一面直是心下叹气——这么个丽色无俦的阿姊,偏是不爱打扮,尽日只喜欢对着家中这一屋子故纸古书,简直是暴殄天物。
“阿绥,今日是茱萸节,天光又晴好,我们兄妹便一处去洛水边采菊登高可好?”这时,却是立在门边的长兄邓骘抬步走近,看着终日里极少出门的妹妹,带着些劝慰温声开了口“整日在家中看书,总是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