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妹妹,自幼便不似寻常女郎般喜爱衣裳首饰,燕脂铅粉之类,甚至连踏青览胜之类的事情也不大热衷。反倒是自幼便爱读书习文,日日守着家中那万卷藏书,含英咀华,数年不辍……所以,被家中众人戏称作“诸生”。
只是,积年累月,这性子也是太过沉静老成了些。
邓绥闻言,垂眸看了眼面前案上那卷将将完成的简册,不由犹疑了一瞬。
“上回,阿母说阿姊难不成要去做女博士,依我看,这分明就是书呆!”见自家阿姊仿佛并没有动心的意思,邓绮似是有些急了,一张小嘴撅得老高,颇带了气恼道。
“罢了,我随你一同出门游玩便是。”语气似是有些无奈,邓绥抬手阖上了案头的竹简,神色亲昵里透着几分纵容,仿佛讨饶似的看向幼妹道“阿绮莫恼了,可好?”
“这才对么!”听到阿姊终于松口,邓绮眉眼一弯,明媚灿然的笑意瞬时漾到了眼角眉梢,脆声道“我特意应时令蒸了米饵做干粮,茱萸囊和丝缕也都早早备好了,就只等阿姊这话了呢!”
“回回出门都不与我们一起去,就守着一堆简椟,想想都憋闷呢。”稍后,女童似是埋怨地小声嘟囔了句,
论起来,自家这位阿姊虽只年长了她两岁,但自小便少年老成,同她的闹腾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也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一向便不大同她一处玩耍嬉闹。
可是,除此之外,阿姊可是十二分疼爱她这个妹妹的。自小家中的衣裳首饰、奇巧玩物、美食饮馔从来都是尽着她,从不曾争过一分半点……回回都到她自已觉得太过厚颜,不好意思再伸手了为止。
就中许多熟识的人家,年纪相若的姊妹们总免不了因这些琐碎小事起口角生嫌隙,但在她家,自记事起,却是一回也没有过。邓绮很有自知之明,这绝不是自己乖巧懂事的缘故,只是因为阿姊一向宽宥大度,淡然无争罢了。
这么个好姊姊,却要整日闷在家中发霉,她心下万般不忿——似自家阿姊这般绝丽姿容,就该常常带出去踏青览胜,赏花游市,逛遍整座洛阳城,准把阴家、耿家、窦家那些个女公子们统统比下去!让她们瞧瞧什么是明珠与瓦砾之别,看日后谁还敢自恃美貌,作那般张狂模样?!
此刻,见阿姊终于十分难得地点了头,邓绮心下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唔,看来还是激将法好用些,以后大可多试试!
兄妹三人既已议定,在邓绮的催促下,小半个时辰后便动了身。
不多时,一辆青帷穹顶的双辕马车驶出了京都平城门,轮声轧轧。辕后牵缰执鞭的御者娴熟谙练,一路行来皆是平缓稳若,丁点儿不碍着车中几位小主人沿途赏景。
车厢中,香莆叶织成的莞席上,三个少年男女相傍而坐。梓木髹漆的厢壁南北两侧都开了两尺见方的窗牖,卷起素青色的绢帷,外面的景致便映入眼帘……
“阿姊,你快瞧,前面就是藉田了!”离车牖最近的邓绮,忽然雀跃地扬了声,带着婴儿肥的腴白小手指向窗外一处,仿佛献宝似的提醒极少出门的姊姊道。
邓绥自然知道藉田便在洛阳城外东郊,但因为长到十一岁也极少出城,且从未有过像这般缓车徐行的时候,所以这是头一回看到。
她顺着妹妹的目光看了过去--树以青松的大道右侧,一望无垠的数百亩平畴,现下时值九月初,所以田中粟谷已然收获,大麦刚刚落种,尚未出苗,所以眼前只是是一片平整的褐色田地,看不出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