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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溪:“?”

她惊诧转过头,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可以肯定沐辛然在看着她。

她明白沐辛然的意思,单独进入班主任办公室接受惩罚,如果污染足够致死的话,就先一步杀死班主任。

但就是因为听懂了沐辛然的意思,所以才感觉到诧异,她最多也就想过打倒宿管上位,沐辛然看着脆弱,谁能想到心里面居然想的是直接干掉班主任。

她得重新认识他们。

这话实在是超过安溪的预料!

“别担心。”

沐辛然的声音再次传来。

安溪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巴想回什么,但话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恨!

该死的低分小学《语言》课程,她说不出话,肯定是学没上好!

少壮不努力,老大苦语噎!

好在第二段画面出现了,安溪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画面上,用面对《美食制作》的百分百专注认真观察画面。

依旧是楼梯间里,布局上看跟女寝一栋楼梯间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安溪知道这不是一栋或者二栋的楼梯间。

画面里的楼梯间窗外的树,跟一栋二栋窗外的树,长得不一样。

他们班在课堂上播放的课前测试重播,主角一定是他们班级里的学生。班里的女生集中住在一栋宿舍楼,画面场景不是一栋楼梯间,那就基本上排除了女生。

再者午休前十来分钟,学生们除非很叛逆想挑战规则,必定在寝室里,否则绝对赶不上回到床铺。

寝室楼内,不是女寝,那就只能是男寝了。

事实也是如此,一道身影出现在画面中,锅盖头黑厚眼镜。

安溪在看到人的一瞬间,就认出这个人了:第一节课坐在长发室友隔壁桌的男同学,他说他叫“大嘴巴”。

大嘴巴出现在画面里,但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慌慌张张像是在躲避什么,时不时回头往后看,短短10个台阶他就回头了五六次。

他一次又一次的回头,那张被锅盖刘海以及黑厚眼镜遮挡住的半张脸,就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画面中。

视角上,好像有什么跟在他身后对他进行拍摄。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大嘴巴还没有到目标楼层,一直在往上跑。

“循环楼梯?”

安溪心想。

大嘴巴五分钟内经过五扇窗户,每扇窗户后的树木,无论是高度、树叶分布还是其他细节,无不说明那是同一扇窗户。

他在第一二层跑了五分钟。

显然画面里的大嘴巴也发现了这件事,他再次回头露出的面部上就多了几分焦躁跟暴戾。

与此同时他嘴巴周围一圈,多了一些胡渣样的东西。

时间是一秒一秒走动的,大嘴巴是一次一次回头中逐渐变化的,他的恐惧跟无措在一次次回头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狠戾与暴虐,嘴角那些胡渣般的黑点也渐渐凸显清晰,那是黑色的线缝在血肉上,围了他的嘴巴一圈。

安溪感受到沐辛然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整个身体都贴着她。

安溪目视前方,身体紧绷着一动不动,完全不像之前主动跳着贴上去的样子。

画面还在继续,大嘴巴都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嘴巴一圈的黑线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双唇,而越是靠近唇的线条就越横七竖八,线条起始的肌肤越红肿。

终于,大嘴巴停下脚步,他弓着身体低着头,疯了一样去抓扯嘴边的线,因为低着头,安溪看不见大嘴巴下半张脸的情况,但从滴滴答答滴落在地上的血液以及溅飞出去的肉丝血珠来看,大嘴巴情况不会太好。

很快安溪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大嘴巴停下了抓扯的动作,但他没有放过自己,他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缓缓抬起头,露出被抓到血肉模糊的下半张脸。

大嘴巴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粘在皮肤上,总是怯懦惊慌的眼眸瞪着,狰狞凶恶地盯着前方,像是隔着镜头怒视观众。

安溪平静注视着画面,她的手臂被用力攥握着,耳边的呼吸急促又混乱。

仅仅是观看,就对沐辛然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安溪想。

两三秒后,大嘴巴又低下头干呕起来。

他在一边掐着脖子一边干呕,安溪还在想这样的动作能不能干呕出什么东西,就看到大嘴巴从他血肉模糊的嘴巴里吐出一团黑色粘稠液体般的头发。

那团黏液般的黑发粘连着落到地上,像一条条活着的蛇虫般在地上缠绕蠕动。

安溪手臂又被抓得一紧,感觉这节课下来,手腕能瘦两圈。

她还没来得及安抚沐辛然,画面再次变化,第三段出现了——

新重播与前两个不同,这一次大画面旁边多出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新画面。

新画面没有原本画面十分之一大,但它先呈现出人物。

安溪看到新人物时当即坐直了身体。

小画面里出现的人物是,安溪目前座位的上一任主人,那位没能在午休时间回到宿舍的男转学生。

前两段画面的信息量实在有限,出现的人物都是安溪认识的,污染手段也基本上都是她在这个学校见过的。

这位男转学生就不同了。

他或许能告诉她,违反午休规则的惩罚——如果他在午休前没有被污染到失控,那么他的失踪或死亡原因,就是午休未归。

当然,要是他午休时间前就失控或者死亡,那就不存在违反午休规则了。

很快,大画面正常播放了。

第三段画面非常混乱,如果之前的画面是专业人士固定镜头稳定拍摄,那么这次的画面就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蹒跚着跟拍。

画面混乱,画面里的人也很混乱。

很多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很杂很吵的听不清字音的说话声。

男生女生男声女声挤在空气里,看不见一张脸,听不见一个字,安溪第一次感觉到晕人是什么感受。

她不得不把视线放在独立于画面之外的一个小小的新出现的画面上。

男转学生,用转学生们的话说也是男玩家,他背对着观众们,两条手臂往前屈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时一只手忽然出现在小画面里这只手就像是凭空出现,朝着男玩家胸前抓去。

男玩家往后退了两步,但从接下来画面里的内容来看,那只手拿到了它想要的——

一个册子。  安溪见过这款册子,在宿管值班室里,一个锁着抽屉里有这么一本空白的册子。

画面里的册子并不是空白的。

那只手旁边又多出一只手,两只手合作将册子翻得哗哗作响。

在翻动中,安溪隐约看到册子上有黑色人影的图画,同时她注意到男玩家僵硬紧绷的身躯。

他是紧张?还是恐惧?

隔着画面,安溪无法判断画中人的情绪,她有一瞬间想要使用右眼污染。

右眼上的污染有一定几率触发被动警示,但它也可以主动触发——以透明化为代价得到一次“看到”[真相]的机会。

右眼污染被激起后,以核心位置开始迅速扩散污染:

它在右眼中,右眼就是最先被透明的,然后是眼眶、右脸、脸、头颅乃至整个身体。

同时,它会“盯住”被注视的生命或者物体,只用注视就能够污染到对方,让其从核心部分开始透明化。

简单来说,它在污染宿主的同时,还会污染到第二位倒霉蛋。

安溪的右眼是污染寄生处,安溪就能够利用污染特性,去“注视”想要了解的生命或者物体。她能够“看到”被注视者的真实面目,以及被注视者最核心的部位。

这个污染的风险很大。

安溪用了两年实践出来最佳使用办法:一周一次,一次十个呼吸。

这个使用办法,无论是对于作为宿主的她自己,还是每次激发右眼污染被选中的倒霉蛋来说,都是安全的。

这个办法,是她一次次顶着被透明掉大半的脑袋,满村乱爬,呲哇乱叫“妈妈!救救救!”,一次次被罚吊电线杆,得到的安全无危害的使用剂量。

为了实践,光是为了找人迹罕至,又能第一时间窜出去救命的地方,安溪就废了不少心力。

一周一次。

安溪有些犹豫。

她午休前的经历,也就是课堂小测的内容——几乎可以确定是钟表污染。

虽然这个污染被当成课程工具,说明已经被老师们控制住了,它的特性也应当被学校研究分析了个底朝天。

但无论是时间欺骗,还是空间变换,诱惑力真的都好大。

安溪想把右眼污染留给钟表,她从午休就开始琢磨怎么悄无声息得到这个污染:

最好越快越好,因为到手后即便被校方发现,她也能说刚到贵校,没有学生手册,不了解高校处置垃圾的手段呀。

她还以为先到者得呢!

管它是不是,反正她不知道,那就是是。

现在用了,还要再想别的办法。

安溪犹豫的时间,画面仍在继续。

那只手似乎对画册内容不太满意,它一只手握着册子一角,挥动着手臂将册子晃得哗哗响。

另一只手抓住男玩家的肩膀,强硬着将他往前拉扯,一把扯出小画面,一把扯进大画面里。

***男玩家像条丧家犬一样被拖进大画面里,摔在背对观众的学生群体外围。  男玩家的进入仿佛带着静音暂停的效果,在他进入画面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也都停止了,画面混乱的动态场景变成一张静态的图。

安溪深谙污染各种套路,眼前男玩家面朝下、头朝人群、脚朝观众地趴在人群外围,画面没有声音、班级里也没有声音,这是某种征兆,一种即将精神污染的征兆。

安溪是从未见过精神污染的,她只在课本上见过,说是精神阈值不高的人群,很容易被污染到思维、意识之类。

课本上一个例子上说:人只有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嘴巴、一个鼻子。但有很多污染会导致人的身体多出或少一部分器官,比如一个三只眼的人,哪怕站着不动,由于相貌污染异常,也会对精神阈值低下的人群造成污染。

这类污染是会随着精神阈值的提高而渐渐消散的。

安溪想沐辛然这群人肯定是例子里说得人群了,书里还说了,精神污染是会致死的。

安溪过去没有这种经验,身边也没有有经验的人,考试没考过这个知识点,也就是安溪记性好,看过就不会忘,才能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这个知识点。

她按照自己的理解理解了一下:越异于常人污染力度越大。

安溪感受到来自手腕的疼痛,心里大致估算出了沐辛然的精神阈值,可以简单理解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沐辛然被精神污染。

她看着寂静无声的画面,估摸着接下来的画面沐辛然大概率接受不好,往沐辛然那边凑了一下,轻声道:

“然然,你睡着的时候,我其实还……”

安溪话没说完,画面里那些背对着观众的人群齐刷刷转过头,露出一张张空白的,没有五官的脸。

安溪刹住话,听着身侧猛然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愈发贴近的温热身躯,为自己的预判点了个赞。

两三秒后,画面再次响起混杂的声响,无脸的学生们转过头面朝观众的方向,卡帧一样移动,三四个眨眼的时间将男玩家围了半圈。

摇晃的画面里窃窃私语,听得人头晕脑胀。

在嘈杂的声音中,一道气息不稳的气音以几不可闻的声量贴着安溪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安溪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真棒啊,安溪!

你成功拯救了新朋友脆弱的精神。

她仗着沐辛然看不见,眼睛眉毛嘴巴弯成得意的弧度,声音却压低了,用严肃的语调说道:“我还睡午觉了。”

说完她感受到攥握手腕的力道松开了,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拂过她的手臂,也可以说拍了她一下。

安溪笑嘻嘻扯过沐辛然的手腕,让她重新抓住自己的手腕。等沐辛然抓好后,安溪看着画面眼珠子一转,将头靠过去贴着沐辛然的耳朵,道:

“接下来有两种走向:要么那些人找男玩家要脸,然后所有人的脸都是男玩家的样子;要么男玩家听他们的话,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安溪顿了顿,背了段课文,“越是跟随污染的牵引越是安全,同时也越是危险。”

这是第一版《学安》里的关于沼泽形预感知识点的其中一部分内容,之后好几个版本里都有这段,且都是重点。

《学安》将污染统分为两大类:有形污染跟无形污染。

有形污染广义是指有具体形态的污染,狭义是指感官能够感受到的污染。包括不限于寄生物体类污染、寄生生命类污染、空气污染、声音污染等。

无形污染指没有具体形态的污染,例如一些精神类污染,常常表现为外形无异样,但思维方式等发生细微或明显变化。

这里沼泽式污染是统称,一般是指一些潜移默化浸入污染精神意识,如入沼泽前期难以发觉后期难以脱离的污染。

安溪当初学习的时候,很难理解这个知识点的意思,只要考个人理解她一定是没分。

她的理解核心是:不要被污染牵引走,要牵引污染走。

后来实在拿不到分,好朋友思思偷偷告诉她标准答案:一种沼泽式污染,违背污染会受到污染攻击,跟随污染则会被当成污染一部分,不会受到攻击。但与此同时自身污染会随着跟随一步步加深,直到彻底失控成垃圾。

理论可以照抄,然而实践课上安溪有关这题的实践仍旧拿不到分。

因为她喜欢暴力破题,总是仗着身后有师长队友头一硬就撞上去,根本体验不到什么是沼泽式污染,测试就结束了。

这是安溪第一次在课本之外看到沼泽式污染,那些课本里总是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好像清晰明了了。

思思给她的标准答案居然是真的!

她以为只是应付考试的玩意而已!

她一直坚信自己的答案也是最优解!

“哪个可能的概率更大?”

沐辛然。

“第二种。”

安溪看着画面,理论上说两种可能的概率是一样的,但是安溪认为第二种可能更大,没有什么依据,这是一种长期应对污染后形成的一种直觉。

接下来的画面进一步验证了安溪的想法。

无脸学生往两边分开,中间空出一条通道,露出人群尽头的景象,观众们终于知道画面一开始人群背对着观众围着什么——

一个女学生。

她贴墙坐在地上,昂着头脆弱的脖颈被麻绳紧紧勒住,跟其他学生一样空白的脸上,有一张大张着的嘴巴,嘴里塞地鼓鼓囊囊,那是一团黑发。

女学生的头发几乎被剃了个干净,只有羞辱一般留下几缕发丝,她的身上、腿上、脚边,全是长长的细细的黑色发丝。

安溪感受到沐辛然加重的呼吸,跟之前的恐惧慌张的急促不同,现在更像是愤怒。

沐辛然身上总有许多不符合自身弱小的强烈情感,这是沐辛然跟她见过的所有人最大的不同。

画面响起声音,这次不再是之前无论音量多大总是听不清的窃窃耳语声,是很清晰的笑声。

男玩家被好几只手拉扯着站起来,画册被塞到他怀里,学生围在他身后,在他身后伸出一只只手推搡着将他往里推。

男玩家被推得踉踉跄跄,好几次都要摔下去,又被人群中伸出来的手拉住。

他身上没有傀儡线,却跟傀儡没什么两样了。

男玩家被这么戏弄着推搡到女学生面前,两边伸出手拨弄着他的身体,像是玩闹又像是催促。

“它们想要他记录。”

安溪道。

“他不记录会被针对,记录会变成它们的一员。”

事实正是如此,在男玩家迟迟没有动作后,那些拉扯摆弄的手就变了,变得凶残变得暴虐,像一道道利器划破男玩家的衣服,划破他的肌肤。

血液从裂纹般的伤口中挤出渗入到破开的衣服布料上,血液的出现又让学生们更加兴奋。

画面里尖锐的笑声混杂着突然出现的蝉鸣,阳光的光晕令人血液上涌头晕目眩地陷入疯狂。教室里渐渐出现急促的、混杂的、努力压抑的呼吸声,显然画面之外的观众们受到了影像的影响,不仅感受到温度的拔高,更与画面中的学生群体感同身受亢奋激昂,血脉偾张。

男玩家脸上多了一道伤痕,伤疤从眉骨穿过眼睛越过鼻梁落到腮上,他痛苦扭曲的表情使得伤疤更加狰狞可怖。

安溪注意到,他被划过的眼睛消失了,就像那里本就没有左眼。

他被污染了。

“他被同化了。”

安溪听到沐辛然喃喃的声音。

同化。

安溪没见过同化,也没学习过同化。她对这个新概念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丸子的解释。

按照丸子所说:同化的意思是变成本地人。

但画面里的男玩家只有一个结局——失控成垃圾,而她,他们是不把垃圾当同类的。

所以,要么丸子的阅读理解也不好,理解错了“同化”的意思。要么就是这个概念里,将他们所有人包括失控的垃圾在内,都定义成“本地人”。

安溪皱起眉。

“小心他,安溪。”沐辛然的声音传入安溪耳中。

安溪感受隔着布料的温度,收敛所有情绪,小声哼笑道:“注意周围的同学,然然。”

她道:“我们有麻烦了。”

听到这话,沐辛然下意识握紧安溪的胳膊,她当然感受到周围气氛如烈火烹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更在意身边握着的这人。

安溪的语气,好像不是有麻烦的语气。

安溪之前是对她说过课堂上会老实的……吧?

*几乎就在安溪说完“我们有麻烦了”,画面里氛围进入白热化,男玩家脸上多了两道伤痕,少了一道眉毛、一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只耳朵。  他妥协了。

男玩家显然从前后对比上发现了学生群体的态度差异,他大概猜测到了答案,第一次举起画册。

他未必不知道按照学生群体的意愿画画是一件更危险的事情,否则不会坚持到现在才开始照做。

但做是会更危险,而不做,死亡就在眼前!

随着男玩家的动作,小画面再次出现,这一次小画面上显示出画册上的内容。

男玩家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画技糟糕,动作慢线条抖,一分钟过去连个圆都没画出来。

画面里、教室里响起切切的笑声。

在笑声中沐辛然感觉到咽喉被扼住的窒息。

画面外的沐辛然都有所感觉,画面里的男玩家只会更严重。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他的五官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开始消失。

画册上很快勾勒出女学生的轮廓,坐在地上的、引颈受戮的轮廓。

笑声不知道时候消失了,黑暗里只有一道又一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沐辛然仿佛又回到午休时,她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大部分听觉,剩余小部分听觉却只能听到会污染到自己的部分。

这剩下一部分听到的正好就是呼吸声。

呼吸的污染到底来源于何处?

为什么午休时有,现在又有?

沐辛然无从得知答案,她只能任由比午休时多得多的呼吸声,游蛇般游钻进她的耳朵中。

“嘿!”

沐辛然在呼吸声中听到一声气音,紧接着耳朵被温热的触感覆盖,一道女音清凌凌地打破黑暗里的寂静。

“班任,再不结束,大家都要发疯啦!”

所有的呼吸同时一窒,沐辛然的恐惧从身体里褪去,她抓着安溪的胳膊,像只绷紧尾巴的猫。

她就知道!

安溪在安分这方面的保证,一个标点都信不得!

她几乎能够想象黑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发声的安溪。

但班主任没有说话,教室里重归平静,沐辛然担心的都没有发生,第四段课堂小测的重播开始了。

画面还没出现,充满生机的活泼女音先一步回荡在寂静的教室中:

“同学你好,你是需要帮助吗?”

***这是画面里第一次出现人的声音,声音清脆干净,生机勃勃。  简直就像蓄意报复!

安溪想。

不然怎么就在她发言之后,播放了她的……课堂小测?

安溪回想前面三段画面:

第一段垃圾是脑袋同学,头发以绝对优势快速清理掉脑袋同学。

第二段垃圾未知,未知的污染使大嘴巴同学情况未知。

不过进教室后,安溪曾跟长发室友打招呼,那会儿目光扫过那一片,她确定那边没有空位,如果座位上没换人,大嘴巴状况还是很好的,没到需要请假的程度。

第三段垃圾是无脸学生群,男玩家开场就确定了结局,他的每一步都在资料意料之内。

最绝的是那群无脸学生的污染,甚至影响到画面外。

若不是及时打断,教室里的学生绝对会被鼓动起来,肆无忌惮释放污染,沐辛然就很危险了。

一个绝杀污染,一个未知污染,一个污染绝杀。

她的小测放在这三段之后,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平平无奇啊。

她遇到的垃圾是第一个画面中毫无反手之力的脑袋同学,虽然不知道一个脑袋同学是怎么出现在两个人的小测里的,但是对比头发主人,她的处理方式温和又无害。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忐忑的地方嘛!

沐辛然说不定会因为她的表现,觉得她又谨慎又有能力,是个很可靠的朋友,然后投给她宝贵的一票呢。

安溪坦然地观看画面,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形式看到自己呢。

兴奋!

【“是需要纸吗?”

“哈喽?”】

画面持续播放,阳光活泼的女音混杂在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里,在明亮的卫生间里有说不出的诡异。

但跟之前比,这个画面也实属是小清新。

安溪对自己的低调行事非常满意。

【“同学,你是不是不能出声?”】

【“待会儿有什么动静,你不要害怕,”画面里的安溪往后退了两步,“我是来帮你的。”】

刚刚重归教室的寂静,再一次响起细碎的声音。

安溪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声音,是学生们想要讨论八卦的声音!

她镇上那些雕塑一样的学生,第一次迈向活泼就是发出这种,座位跟嗓子里都好像长了针一样的声音。

安溪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大家对这段画面的反应这么大?

安溪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已经开始往隔间上跳跃,实在想不出大家躁动的原因。她只能偷偷竖起耳朵,企图从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听出一星半点的字音。

“为什么不跑?”

沐辛然忽地压低声音问。

安溪:“?”

原来这题的标准答案是跑吗?

安溪张了张嘴巴,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来沐辛然喜欢听的内容。于是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专注看着画面。

善良的女同学助跑跳到隔间门上,跟隔间里地面上的脑袋对视。

安溪听到旁边沐辛然的呼吸都停了一瞬间。

她猜,沐辛然大概率是想到了她提进宿舍里的塑料袋。

【“同学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在画面中安溪露出温暖的笑容说出这句话时,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再是听不出意图的老鼠般的动静,而是能够听清楚意图的窃窃私语。

安溪经过长期面对这类同学的经验,从不成字音的细碎声音中,分辨出两种倾向。

一个是:好欺负。

一个是:好恐怖。

安溪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倾向。

接下来就是安溪跟脑袋同学在卫生间的打斗。

在安溪用拖把缠着脑袋同学的头发的时候,沐辛然贴上来的身体远去了,沉默黑暗里响起交错的抽气声。第一种倾向的声音消失,第二种倾向的声音增多。

在安溪用《学安15》点燃脑袋头发的头发时,前一秒还紧握手臂的那只手远去了,嘈杂黑暗教室再次陷入死寂。

几分钟后,也就是画面里安溪用红色塑料袋将脑袋同学装进去的时候,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细小的讨论声——

“恐怖”

“简直不是人”

“可怕”

“远离”

……

可喜可贺!

同学们成功突破极限,成功在安溪入学第一天就变得活泼!

安溪感觉很欣慰很高兴,以后上课不会无聊了,如果不是她在混乱的声音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声的话。

安溪闭上了眼睛,有什么比被班主任跟同学看到烧书更可怕的吗?

有。

被烧书籍的任课老师,也在重播现场。

其实安溪是可以解释的,比如《学安3》里曾说过,一般的易燃物很难彻底点燃污染物,尤其是即将失控或者已经失控的污染物。

课本则不在这个一般易燃物里,它是特殊物品,完好状态下几乎不会被其他任何生物或者物体污染,被点燃后也能迅速焚烧所有失控污染物。

这个学校认不认这个知识点啊?

这算不算学习致用?

这是不是应该表扬?而非批评哇?

画面没有结束,画面里安溪说要上交的时候,安溪听到她周围响起很大的动静,哪怕没有视野,安溪也能猜到这是什么声音,是周围同学挪动桌椅的声音!

在突破声音的桎梏后,同学们肢体束缚也成功解除了,并积极主动在班任课堂上就开始活动桌椅……远离安溪。

安溪现在顾不上这群没有同学爱的新同学们,她意识到如果画面还不结束,后面就是她钻窗户进入宿管值班室!

比起这件事,学生们的避之不及算什么?

这群只听到上交给宿管就随随便便突破自我限制的同学,哪能想到还有重量级的东西在后面。

【“奶奶?奶奶您在吗?”

“我进来了哦?”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啦?”】

安溪听到沐辛然的抽气声,开始回想自己在值班室有没有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不需要她去回想,画面持续播放——

【她坐在宿管的位置上;她开始到处翻找;  她撬开了抽屉的锁——】

钥匙规则怎么就不能把她带走了!

抽屉门难道不是门吗?!

教室地板为什么没有长出一张嘴,将教室里的师生都吞进去呢?

教室是安静的,是黑暗的,是不带有任何污染攻击的,安溪感觉自己好像感受到了精神污染。

她感受到来自同学们对作死之人的崇高敬意。

安溪开始思考她身上哪一个污染能够在不致命的前提下,能将教室闹得人仰马翻。

【“每个拿起画笔的人……哈,想不出一点!”】

忽地一声笑,随后教室里响起快活的笑声。

*第四段画面在安溪将装进塑料袋的脑袋同学,塞进值班室的抽屉里结束。  安溪有点无助了。

画面播放了她是如何轻车熟路钻进宿管值班室,又是如何熟练开锁将脑袋同学塞进去。

她作为一个有着当了十几年学生的经验的老油条,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个行为一定是违反规章制度的。

安溪开始期待第五段画面出现,中规中矩的小测会被遗忘在一堆小测里的。

两三秒后投影消失在空气中,教室彻底陷入黑暗,但并不安静,悉悉索索的声音又碎又多。

很快窗帘拉开了,窗外阳光照亮整个教室,同时彻底熄灭了安溪的希望。

安溪端正坐在座位上,专注地看着讲台。

周围前后左右的学生都在尽可能远离她,好几个原雕塑学生偷偷回头看她。

第一节课死气一去不复返,第一节课整个教室规规矩矩如复制粘贴的同学们也一去不复还,整个教室找不到第二个比安溪更专注学习、渴望知识的学生。

班主任收拾讲台。

他站在讲台上总结:“清理最好的是微微。不过微微啊,你那个头发平时在公共场合也这样吗?影响太不好了,被宿管抓到,你要被处分我还得挨批评,下次注意啊。”

安溪移动目光,原来长发室友叫微微呀?

长发的微微。

“这个,大嘴巴啊,你不要每次都搞的这么不雅观好吧?这都第几次了?能不能行?能不能行?不能行就去高一重修!”

安溪身体端正,眼睛轻飘飘朝着当事人飘过去,眼里闪烁着听八卦的光芒。

“第三段这位同学的情况,非常典型的问题,重点中的重点,强调多少遍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出错?你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安溪立刻举手回答:“在被污染前,清理掉污染宿主!”

沐辛然根本听不到班主任的话,那些声音进入耳朵,跟之前看到课本的时候相同,头晕目眩嗡嗡作响。她的脸也很不舒服,有轻微灼烧感,还有些发痒。

安溪的声音传进浑浑噩噩的大脑时,沐辛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耳边依稀响起一句话:

【“我会专心听讲的。”】

她的预感是对的。

……

“欸,没错,这类沼泽形污染,是很难脱离的,就算脱离成功也很难根除,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被污染前期解决掉源头。”

班主任称赞,“安溪同学知识点记得很牢固啊。”他想了想道,“你是那个虞老师的课代表是吧?”

“是的班任,我是《学安15》理论课的课代表。”

“知识很牢固,应用也很好嘛,还知道用课本烧掉宿主身上的污染源头。”班任毫不吝啬称赞道,“这种寄生类污染解决了寄生源头,就从根本上断绝了被污染的危险。”

寄生类污染是指以寄生为手段进行污染,是典型的有形污染。

比如长发室友就是典型的寄生类污染,污染源头是头发。

“最后还知道将宿主交给宿管,意识很好。但是安溪同学,我得提醒你,大部分垃圾需要当场彻底清理,就像微微那样。”

安溪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

总算知道这个学校处理垃圾的规矩了,跟她那里不同,这里学生拥有更大的权限。

比如,既然不强制要求处理过垃圾后上交,那么怎么处理垃圾,哪些垃圾需要现场彻底清理,不就有很大的活动空间吗?

“不过寄生类污染垃圾,解决掉污染源头,宿主就不存在危险性了。”班主任说完,忽然拔高声音:“为什么不记下来?是都会吗?”

底下同学们低下头,教室里响起毛骨悚然的指甲划铁皮的声音。

“我在重复一遍,实践课的唯一目标就是活下去。”班主任道,“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这一条,如果你们学不会,”他面部横七竖八的疤痕,活了一般扭曲着蠕动,“我只好清理门户,免得你们败坏我的名声。”

安溪心头一颤,她的右眼刺痛酸涩,后背灼热蟒纹眨眼间从衣领里爬上后颈。

这只是个训话,两个污染感受到威胁被激起。

下课铃声响了。

“大嘴巴晚饭后,到办公室抄写《学安15》理论。”

班主任看向安溪:

“安溪跟我过来,其他人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