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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员工楼[25]

风轻轻吹拂安溪发丝, 这里的一切那么宁静正常,这里的生命散发的气息是那么健康鲜活。

安溪眼前是死去的村长,中年的祭司, 少年的孩子, 耳边回响起昨晚祭司的声音——

【有时候对于某一些生命来说, 修炼成人,也算是修仙有成了。】

阳光落在安溪身上, 她却没能从阳光中汲取到任何暖意,风轻轻吹拂她的发丝,加重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寒意。

这股寒意并非是因为此地诡异,诡异的污染安溪见过不少, 虽说没有能比得过这里的情况奇怪,但安溪并不畏惧挑战。

寒意来源于生命对死亡的敬畏。

安溪突兀感觉到“生命”的来临与离开,都是一样毫无征兆, 这让她有些惶恐。

安溪注视着长眠的村长,灵魂仿佛从身体中脱离出去了,站在她背后, 站在她面前, 平视着审视着自己, 审视自己的行为,审视自己的态度。

她对死亡当然是有敬畏的,只要条件允许她可以为陌生的亡者送别,可以为有交集的失控污染脑袋同学选择安息之所。

但她敬畏死亡本质是敬畏生命, 她是为生命送别,这究根到底是因为她喜欢各种各样的生命, 她想要跟各种各样不同的生命做朋友。

安溪在审视中,发觉自己从未真正的敬畏死亡。

她虽说一直觉得污染世界随时可死, 但其实从心底上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轻而易举死去的,这种底气来自于她无数次与死亡擦肩。

安溪得出结论:她在这方面养出了傲慢——

正是这份傲慢让她一边说随时会死亡一边又自然而然给自己未来规划到寿终正寝。

规划没有错,但她不能抱有“我总能活下来”的心态。世事无常,死亡毫无征兆可言,她不能悠哉悠哉认为一切都能像她所计划的那样,等她学成回村。

她会死。

妈妈会死。

没有人不会死。

她应当谨慎,不仅仅为了朋友在侧,也不是因为亲友耳提面命,是为了她自己的生命,为她自己的健康。

她应当敬畏死亡,如同敬畏生命。

安溪灵魂轻飘飘又回到身体中,她审视出了自己不足,自然要进行改正,从此刻开始,从每一件事开始。

否则,她要等到之后,等到有一个更安静没有人打扰的环境,再进行一次更加深刻的反省,反省之后在进行对未来的调整与计划。

这就是毫无变化。

因为她此刻正在面对危机,或者说她无时无刻都会死亡,她对死亡的反省应当从这一秒开始。

安溪当即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除了更加警惕之外,对于原本直接往员工楼更上层去冲,冲不上去就炸的计划要有所改变。

要换成更稳妥,更全面,更不那么危险的计划改变。

就在安溪思考间,她感受到身体里那个一直沉寂的污染缓缓流动,不同于昨晚在外界未知的刺激下醒来又沉睡,这次是确确实实能够感受到这个污染的存在。

安溪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兴奋到就要开始测试污染的特性,她静静看着人们忙忙碌碌为几位死者布置送别仪式。

安溪发觉每一个人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还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只有在那些昨晚还是孩子的少年们脸上能看到些许惶恐不安与悲伤。

她在这一刻对于人情绪的敏锐度达到巅峰状态,这种状态让她在察觉到人的情绪不同的同时,察觉到更深的东西——

已知这是一个封闭的室内环境,又知人造太阳的移动速度是远远快于现实,最后又知道这里的居民晚上还是孩童,第二天早上就成了少年。

以上是从地点、环境、人物三个方面,得到的信息点。

而现在中年以及晚年人对于死亡是麻木的,就算死者是地位最崇高的族长也无法挑起他们情绪的波动。

但少年还没有像中年人那样麻木,少男少女们脸上的惶恐与悲伤是消极情绪没错,但那也是鲜活明亮的情绪。

按照这里的时间模式,少年在中午就会变成青年,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中年,也就是说他们会在在一天之内失去这些鲜活又明亮的情绪,变成眼前堆积柴火床的中年人。

他们本就拥有同一张面孔,等到变成一样的麻木与垂丧后,就再也无法从躯壳上分清谁是谁了。

但这都不是安溪想到的“更深的东西”,这是她老老实实按照所学进行的一次阅读理解的分析。

更深的东西——古怪的缘由。

安溪之前是不在乎缘由的,除非影响她进攻,否则她不思考那个,思考这些东西不会影响她是否出刀,只会影响她出刀的速度。

都要出刀,何不早出一步?

现在她要思考这些东西了。安溪有自己的思维逻辑,她用阅读理解的方式将情况分析完毕之后,就自然而然转换成自己的思维方式——

古怪点的源头无外乎在三个地方:环境问题、太阳或者说时间问题、人自身问题。

环境是封闭的,封闭的环境能够控制人的认知、行为,但它没办法控制人的生老病死。

除非环境里有污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干涉,而安溪在观察亡者与其他居民的时候,刻意注意过这点,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每个人身上的污染也好、气息也好、情绪也好……所有的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时间问题。

时间问题仿佛是可以肯定的,太阳就是具象化的证明。

问题在于,安溪没有任何影响,她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因为时间流速过快,导致身体加速成长与衰老。

当然这个并不能完全说明时间是没有问题的,或许就是单纯安溪呆得时间不够,所以影响还没有落在她身上呢?

最后就是人的问题,也是安溪情感理智都偏向的答案。安溪将这个答案列出来的根源是祭司的那句话。

安溪在没有得到当事人答案的情况下,自己进行了阅读理解——这里的居民都不是人,他们付出了某些努力,拥有某种污染,成为了人,副作用就是朝生暮死。

从这点来看,守护兽的寿命就能够解释通了,她们不是长命,她们只是正常的时间流速。

……

假设真的是人的问题,无论是种族特性还是污染特性导致的寿命问题,外来者的打扰其实并不友好。

他们或许能够花费一天时间去往边际,而在他们找到离开的大门的时候,早上出发的年轻人已经垂垂老矣。

但——

安溪静静看着已经中年的祭司点燃柴火,燃烧的火舌像贪心的巨蟒,它从柴火开始吞,吞到中心的长眠居民身上,发出欢呼的雀跃声。

火焰的砰炸中,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们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一般,第一个哭声是少年,第二个也是少年,第三个第四个就不在仅仅是少年人了。

火焰就着哭声进食。

祭司站在最前方,她穿着野兽皮制作的衣服,头上带着野兽羽毛制作的头冠,脸上画着太阳的图案。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紧绷着脸,脸上画着祭司同样的图案。

祭司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小女孩后退一步跪趴伏地。

庄严肃穆没有歌词的歌声从祭司口中发出,如果说安溪的祭祀曲是原始又自由的野兽声,眼前这位祭司的歌声更类人,安溪在歌声里听到一种力量。

一种支撑她观点的力量——

客观上说外来者对于这里居民友好,但他们一代一代的生,一代一代的死,却从未放弃对森林外向往的意志。

他们朝生暮死,早上孩童发誓修仙长命百岁戳破这天,到森林外去看看森林外,第二天的老人依旧坚信着修仙。

他们不信神,因为他们认为神生来长寿、神生来伟岸,比起生来就有的神,他们更信任一步一步修行成仙的人。

安溪从未像此刻深刻意识到:信仰不仅仅是信仰,它背后是一个人、一群人、一整个种族的信念,或许是正向的、或许是负向的。

哭声渐渐停下,第一道跟上祭司歌声的是位垂暮老人,第二道也是老人,第三道第四道就有少年加入。

这股力量的声音中有强有弱、有沧桑有青稚,老人声音最先消失,然后是中年人,再往后只剩下少年与祭司的声音,渐渐的祭司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就只能听到年轻的昂扬的声音。

最近祭司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前,一直在声音中的稚**音拔然而起。

安溪远远看着祭司将头上的羽冠摘下放在伏地的小女孩头上,那小女孩就抬起了头,就站了起来,抬着下巴高昂歌唱,接替祭司的声音引导年轻的声音完成最后的落幕。

火焰在落幕中焚烧殆尽,没有留下一根骨头,一根干柴。

小女孩往前一步,成为新的祭司,祭司往后一步,成为新的族长。

安溪似有所察抬起头,太阳正悬挂在头顶,是正午。

……

祭祀之后,人们各自活动,一批一批或往森林或往屋后。

安溪是被巨鸟抓着飞过来的,虽说着陆有些问题,但她在着陆之前,在村落上方的时候,是看到整个村落布局的,在村落后有农田。

安溪不知道种植了什么,但是她毕竟是见过人工伺候的农田的,她知道自然长成的杂草地跟有主的农田有多大的区别。

安溪被新上任的族长请到房间里,在她进入房间这段时间,又有老人去世,领路的新祭司被请走处理。

安溪在门口站了会儿,在踏进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侧头看着门框,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她好像长高了。

第092章 员工楼[26]

不是错觉, 她真的长高了。

安溪站在门槛边,哪怕刚刚告诉自己要稳重,这会儿也忍不住兴奋。

天呐!

山神呐!

她长高了!

时隔多年, 她终于长高了!

安溪忍了又忍, 嘴角仍旧没能压下去。

“你知道吗?!我从六年级开始就再也没有长高过了!”安溪踏进去, 兴奋对原祭司现族长道:“我都以为我中了什么诅咒污染,你不知道呀, 锻炼、污染、祭祀……我都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

安溪说着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出去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照了照。

她左边看, 右边看。

“我五官好像也成熟了点?”

安溪有点不确定,眼睛瞪得溜圆贴着镜面盯半天,又张大嘴巴看了看牙齿。

“哎呦, 差点忘了,不是原装牙口。”安溪收起镜子,得出结论, “确实开始二次发育了, 可是为什么呢?”

安溪看向新任族长。

维持着慈爱模样的新族长, 就被问住了。

她预想了很多种方案,在她的设想中,不论安溪这个外来者有多么与众不同,脑回路有多么新奇, 在见过早上的一切之后,外来者一定会产生很多围绕“时间”或者“生死”之类的疑问。

只要是这类的问题, 不论安溪问什么,她都能游刃有余回答妥当。

然后新族长就被问住了。

为什么会二次发育, 这话是怎么能问出来的?

难道她就一点也不好奇关于早上的一切吗?

“年龄到了?”

族长道。

“所以说,不是你们这里的污染吗?”

安溪问。

实在不怪她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在进来房间之前她一直都没有二次发育,不论是器官、长相、身高还是污染,都维持在六年级水平,突然开始二次发育,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又这么巧,这里的人朝生暮死,别管是人有问题还是环境有问题,表现出来的,都是加速完成从生到死。

而安溪的问题又正好是身体生长。

“你想问你的身体发育问题是不是跟我们这里有关系,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没有。”

安溪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她非常自来熟坐在族长对面,好奇询问:“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她咧开嘴巴笑容满面道:“非常乐意为您服务!”

莫名其妙就被拿走了谈话主动权的族长,一时之间真有些语噎,偏偏对面态度很好很耐心在等待她开口。

“森林外的人都跟你一样吗?”

新族长是没有见过之前的外来者,她对外来者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前人的记录,但记录中没有类似这位的情况啊。

“应该吧?”安溪腼腆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罢了。”

族长沉默片刻:“你之前还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安溪再次承认,理直气壮道:“没错呀,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当然也是,但这跟我是个普通人没有冲突呀。”

胡扯两句没有什么营养的内容,族长的情绪收整好了,理智也重新回到身体,她又稳重起来,是个看起来很可靠的长辈了。

“谦逊是美好的品德,很显然你是一位具有谦逊品德的好孩子,只从这点来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段话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

安溪在心里默默想到,但她面上很是高兴,说道:

“爱听,多说。”

族长的表情有瞬间出现了裂缝,但她很快稳住了,弥补了这条缝隙,维持着慈祥可亲的神态,继续道:“命运引领着你来到这里,见证上一任族长的圆满,或许也将见证我的圆满。”

“我准备离开了。”

安溪猝不及防道。

“什么?”

族长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表情都顾不上维持。

安溪仿佛没有看到族长的表情,说道:“我刚刚说得是认真的,你有什么想要我做得吗?临走前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族长看着安溪,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她此时此刻甚至想要翻出来过去的记录,看看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内容,否则怎么会一句话都接不上呢?

按照前人们的记录,外来者大概有三类半:第一类外来者,虽说是在森林外,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生活环境都是狭窄且封闭的。这类外来者将森林当做自由之处,从森林边界到村落这段距离,就足够让他们自愿留下。

第二类外来者,误入森林外狭小封闭世界的外来者的外来者,这类人似乎总觉得森林里藏有什么大秘密,试图用各种手段撬开他们的嘴,妄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森林外那个世界的秘密。

这类人一般会被守护兽杀死。

第三类外来者,更加古怪的外来者,这类人像是从另一个特殊世界误入到这里的。他们怯懦谨慎又永远藏不住好奇的眼睛,在发现这里并没有那么危险之后,会迅速为自己的好奇行动。

前人总结外来者的大部分问题,都来自于第三类人。

最后半类人,是最近一次出现的一个外来者,记录她的是好几代之前的一位族长,这个人一看就是第三类人,但她又跟别的第三类人都不一样。

用记录上的话说就是:第一类人想要从村落得到自由,拆掉扣在灵魂里的枷锁;第二类人想要从村落得到利益,进而掌控森林内外;第三类人好像什么都不想从村落里得到,只想苟住不死——

最后这个独自占了半类的第三类人,她想拆了森林外。

但不论是哪一类人,在发现村落里的居民们身上特殊的“时间流速”之后,没有一个不好奇的。

有的人好奇原因,有的人好奇过程,有的人好奇在这个从生到死的过程中当事人是什么感觉,当然还有的人警惕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算是第三类半那位也不例外。

现在,例外的来了。

“你要为我们做什么?”族长决定抛弃那些记录,用全新的眼光认识这位特殊的外来者。

“我能力还蛮高的,看你们有什么合理要求。”安溪谦虚道。

“……”族长沉默片刻,忽略安溪某些令人语噎的话,稳重道:“你觉得我们需要帮助?”

“我不知道啊。”安溪道:“就像你说的,命运指引我来到这里,认识你们,说明什么?说明命运想让我们交朋友!”

“而且!我早没有发育,晚没有发育,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育了,这又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挚友啊!”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往前附身抓住族长的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帮助,我只是说,如果你们需要,可以告诉我。”

族长被握住手后,就像是被抓住尾巴的内向猫,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不是要走了吗?再见!朋友。”

安溪颇为失望道:“真的没有吗?”她说话间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族长的僵硬,不断拉近距离,说到最后几乎脸贴着脸,“真的吗?我很强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千万不要客气呀,反正我是不会对你们客气的。”

族长完全被控住了,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安溪在说什么,虽然是中年模样,但此时的神态就跟昨晚孩子神态相同,青涩又稚嫩。

安溪大概就明白村落里的人虽然肉。体在短短一两天内走完一生,但他们的思想与认知并没有完全立刻跟上身体的衰老速度。

起码现在的祭司并不比昨晚多成熟。

得出结论之后,安溪笑嘻嘻拉开距离,语气颇为遗憾询问:“真的没有吗?一点需要我的地方都没有吗?”

“没有!我们过得很好,再见!”

族长飞快道。

安溪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她能够看得出来这位思想还很青涩的族长没有撒谎。也就是说她不觉得自己或者村落需要外来者帮忙,换句话说,不论外人怎么看这里的时间与生命,觉得古怪还是什么,当事人不觉得需要帮助的。

那就够了。

安溪打散了脑中已经想到的十几种研究与治疗的方案,真的准备这就离开了。

但是——

安溪唉声叹气似乎很为自己没有帮上朋友的忙而遗憾,话锋一转,她道:“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说,帮助我的事情吧。”

族长:“嗯。”

“嗯??!”

她震惊而茫然抬头看着安溪,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安溪对上族长的表情,一丁点不自在都没有,理直气壮道:“怎么啦!朋友之前不就是互相帮助吗?虽然你们不需要我的帮忙,但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啊!”

族长被一连串安言安语砸晕的理智瞬间清醒过来,问:“你想要什么?”

她说话间警惕看着安溪,脑中已经开始怀疑安溪其实是第二类人,她想要从村子里得到什么?

四位守护兽,鳄、猿、鸟三位仙长不在,只有熊仙长在,但是这位……

安溪不知道族长脑子里阴谋论已经排到很远,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搓搓手,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这里距离边界还挺远的,你们天黑得又这么快,我要离开的话,你看看是不是需要朋友的帮助啊?”

她说着说着就很理直气壮起来,道:“我看那位熊仙长就很不错,跟我很有命运指引的缘分,我看就让她带我一程吧!”

一直以为自己掉进语言陷阱,怀疑有什么巨坑等待自己,因此提起百分百精力的祭司:“……”

第093章 员工楼[27]

安溪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 一切的存在都是早有征兆的,四个守护兽三个不在,就一个在, 难道是因为她格外爱护人类, 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村落吗?

“难道不是吗?”

安溪大吃一惊。

族长在外面很能绷得住脸, 语气平缓道:“当然有这部分原因。”

安溪深谙对话中的潜意思,话从族长嘴巴里说出来, 进入她耳朵里就是翻译完毕的内容——

【不是。】

“还有其他原因是什么呢?”安溪询问。

“每一位守护兽大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与性格。”

安溪懂了。

就是懒。

两人说话间,房间里响起婴儿的哭声,安溪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如此孱弱又如此生机勃勃。

她看向族长问:“我能去看看吗?”

族长没有拒绝,安溪没有贸然进屋,她就站在窗户外, 透过木质窗户寻找哭声源头。

这是一间特殊的房间,阴暗又潮湿。房间里没有家具,只有一根根巨大的湿木, 湿木上趴着一个一个看不出性别的人形, 赤。裸着身体, 长长一条,如一株株白。花花的长白菇。

小小的新上任祭司身后跟着一串男男女女,每一个男女小臂上都挎着小小的竹篮。

安溪只见祭司拿着一把长长尖尖的刀,刀从“白菇”后背划下, 苍白的表皮就如薄薄白纸被左右分开露出里面不规则的球体。

球体看起来柔软且具有弹性,像活着一般有节奏呼吸, 祭司用同一把刀刺破球体表皮,有透明的粘稠液体从被刺破的地方流出, 随之一起流出的,还有冲破天际的哭嚎声。

球体表皮快速干瘪下去,干瘪下去的表皮理所应当覆盖球体里生命的身上。但安溪清楚看到,露出的球体里的生命轮廓并不是人,那是一个类蘑菇的轮廓,有完整的菌盖跟菌柄。

安溪没有见过人类婴儿,她对于人类婴儿的一切认知与思考,都来自于课本跟想象。但没有任何一页课本写过婴儿是以这样的形态降临世界的,甚至他们一开始都没有人的形态。

被取走球体的母体,在球体从身体中脱离后,球体仿佛同时带走了母体的生命,安溪能够清晰感受到母体的生命在迅速衰落,与之相反的是,球体里的生命在迅速向上。

哭声渐停,安溪看到祭司斩断了母体跟球体中间的什么东西,随着这东西被斩断后掉落两段,安溪看到了那是什么——白色如同菌丝又似蛛丝的丝线,这根丝线连接着母体跟球体。

丝线斩断后,球体表皮不断收缩,短短数秒,一个通体泛红,皮肤表面皱巴巴的人类婴儿出现了。

祭司将婴儿放在竹篮中,然后转身对着树上的母体行了一礼,紧接着祭司小心将母体从树上揭开。

安溪看着祭司的动作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具有生命力的成年人悄无声息只剩下薄薄一层皮。

祭司用这张皮将婴儿包裹起来,高声道:

“健康。”

安溪在欢呼中离开房屋范围。

“经过生的洗礼,祭司会很快成熟起来,等到下午就能独当一面为亡者举行送别仪式。”族长的声音从安溪身后响起,“在到明天上午,她就能够带领新的祭司为我与其他亡者送别。”

安溪喝了口水,说道:“我先前只知道繁衍是对母体有伤害的污染,但我没有想到……”简直就像是可怖的献祭。

“难怪课本上说污染繁殖是不可靠近、不可直视的恐怖污染。”安溪喘了口气道:“生命真是伟大。”

安溪缓过来之后,忽然询问道:“这是你们种族特殊生育方式,还是普遍的?”

她之前听老师说过,村里繁殖都是从母体分裂出新生命的,分裂出来的新生命会跟母体有相同的外形——这个村落里人都是同一张脸。

不会吧?

她家生育也是这一套流程?

族长沉默看着安溪,在安溪忍不住追问时,道:“你真是奇怪。”

安溪胡乱点头:“谢谢夸奖,所以答案是?”

“我从未见过外面人是怎么生育,怎么知道是否一样?”族长想了想,道:“大概是不一样的,除了你之外,每一个看到生育过程的外来者,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精神污染。”

“除了你。”

她再次道。

“这就是见识广的好处了。”安溪自我肯定点头,“我当初好奇繁殖这件事后,专门研究过生育,比如螳螂繁殖吃伴侣。”

她现在大概猜测这个村落里的人或许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所以昨晚祭司才会说——【“有时候对于某一些生命来说,修炼成人,也算是修仙有成了。”】

这应当是一个明示,明示种族不同。

“最重要的是,我能感受到全程没有任何失控迹象。”安溪补充道。

族长:“如果有失控迹象呢?”

“清理。”

安溪毫不犹豫道。

“那些受到精神污染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伤害到你们了吗?”安溪问。

族长收敛复杂的情绪,平静道:“有一些当场发疯了,以为自己是正在生育的母体或者即将出生的生命,被污染到精神失控。而后被守护兽清理干净。”

“当然还有很多稳住了精神,这一类中,有一部分想要拯救那些生育母体,有一部分选择远离村落。”

族长平静道:“我们很感动这部分想要拯救我们的外来者,虽然我们并不需要。”

安溪点点头,静静看着村落里忙碌穿梭的人群。

她发现这里人就像一些昆虫一样是分工,第一类就是祭司/族长,第二类就是负责繁殖的母体,第三类就是维系日常生活的居民。

第一类人只有两天寿命,第二类人安溪不知道只见到献祭式的繁殖,第三类人安溪仔细看过,寿命应当比祭司长。

因为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垂,从房间里出来的祭司有很明显的成长痕迹,从小女孩变成了青年,而族长也有明显衰老。但今早这一批少男少女依旧是少年的样子。

这个村落里还有很多疑惑跟秘密,但安溪不准备再往下挖下去,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安溪跟族长打了声招呼,找准方向直接就跑没影了,速度快到族长都没能反应过来。

“族长,她是祖上里说得那位能够帮助我们的存在吗?”年轻的祭司走到族长身后,“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跟那位仙人的气息很相似。”

族长很久都没有开口,就在祭司以为族长会一直沉默的时候,她忽然道: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她对我们的生活不感兴趣,她就像误入这里的过路人,或许产生了一些好奇心,但这点好奇心并不会促使她做什么。当她发现这里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就如来时一样消失了。”

族长道:“我们跟她说得够多了,虽然得到的反馈跟六千多代人的预期都不同,但没关系,不管她是不是祖上推测出来的那位能解救我们的仙长,我们都不需要她帮助。”

祭司年轻的面孔坚毅又不屈:“是的,我们只是想告诉仙长,我们过得很好,从来没有放弃做人。”

“做人这一步我们已经做好了,下一步就是不断延续生命长度。”族长道:“目前除了生育母体之外,活得最久的是三天。”

每一周会诞生一个生育母体,母体没有性别之分,每次诞生需要七天补充营养食物,在第七天开始进行繁殖。

繁殖后留下的皮能够帮助新生儿维持人形,过了婴幼儿时期,就不再需要母体留下的皮保护了。

他们原不需要这样辛苦,这样费尽心力在短暂生命里折腾,只为了能做个人——假设他们最初不是人的话。

族长没有欺骗安溪,他们的确是被允许住在这里的。

根据最初记载,她这一族最开始是生来就具有生命污染的人,这种污染特性是加速生命体内部的时间流速,换句更直白的话说就是加速死亡。

因此祖上一般都隐世而居,以免无法控制好污染,使得污染溢出,加速周围生命体时间流速。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也好污染也好越来越极端,第一个不愿偏安一隅离开村落后,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后来,他们犯了一个大错,为此不得不承受污染的反噬。

好在仙人留下了他们,让他们能够在这块与世隔绝的森林深处,重新找回做人的路,找回生命的出路。

族长看着年轻的祭司,衰老的面孔上露出鲜活的笑容,她道:“明早我的送别仪式上,不用给我换新服装了,我就穿这套。”

祭司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那就再加一块蜜吧。”族长道,“熊仙长爱吃的那个。”

*安溪迷路了。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乘坐巨鸟飞了半个多小时才到村落,现在靠两条腿从地上走,迷路就是必然的结果。

“不应当啊。”安溪不觉得必然,她觉得有古怪,“我记路了呀。”

她爬上最近一棵树的树顶,放眼望去处处是绿色,太阳要掉不掉挂在西侧的树梢。

遇事不决,原地坐下吃点东西。

安溪往下滑了一段,打开挎包准备从里面拿出食物,刚一解开红绳,挎包就立刻朝着安溪的脑袋咬过来。

安溪下意识张开嘴。

很滑稽的场景,一个挎包裂开大口将一个小女孩脑袋吞进去,然而挎包卡在小女孩嘴巴的地方,被咬住了边缘。

紧接着,咬住挎包的那张嘴,咀嚼了两下。

第094章 员工楼[28]

挎包是一个状态非常稳定的空间污染承载物, 只是偶尔想要把挎包持有者一起装进去罢了。

安溪得到挎包的时候,已经不是过去见到污染就走不动道的小女孩了。她白天很成熟稳重道谢,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等到挎包先准备装她的时候, 两只本应该熟睡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在黑暗中,简直像两个熠熠发亮的珍珠。

“你先攻击的我。”

她说道。

那会儿她就理直气壮啃过挎包了, 可惜只可能出一嘴巴布料味道。

安溪后来不信邪,专门用右眼污染查过挎包,右眼污染差点当场失控。

安溪后来研究了一下,认为右眼污染的失利在于右眼污染的局限性, 这个污染的特性是从核心位置开始透明化污染,但如果整体都是核心呢?

它就会选择透明化整体,这就相当于它原本是走水滴石穿路子, 突然遇到需要大水量冲刷的情况,在毫无预兆的冲击下,就差点崩溃了。

这是最合情合理的原因, 从这个原因上就能看出来空间污染的特殊性。

安溪很好奇, 但她又不能拆了挎包研究, 所以选择直接问家长。

家长没有敷衍了事,告诉安溪除个别具有种族先天性优势的生命体,空间污染只能存在于物体中。

而这个除外里,不包括人类。

总而言之, 从安溪得到挎包到现在也有一年的时间,在度过刚开始磨合期后, 一人一包相处非常融洽。

像现在这种挎包“吃人”事件,就算是最开始的磨合期也是没有过的。

安溪压制住挎包, 检查了挎包里物资情况,确定里面东西没有被影响到才松了口气。

发疯可以,不能挥霍家产。

安溪没有再用红绳封住挎包,她要找到挎包污染沸腾的原因,以免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在审视自己之后,安溪的行为思维方式都有了些许变化,不再只是单纯压制住就认为没有影响。

挎包从进入501房间之后,就开始躁动。501有空间污染这是毫无疑问的,挎包的反常行为也一定是跟这个污染有关。

污染的本能就是侵蚀与扩散,它躁动的原因或许有很多,但最根本的一个原因一定是跟本能直接挂钩,比如察觉到可以侵蚀的存在。

“问题是,你察觉到这里可以侵蚀,你去啃这个空间啊,你吃我做什么?”安溪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没有关系,我这个人向来是不记仇的,我帮帮你。”

安溪一手压制住挎包,一手伸。进去简单规整了下自己的物品,打开挎包的开口,对准就近一棵大树,道:“开始吧!都啃一啃,啃多了总能够得到一点能量的,有了能量就算成功!”

她在旁边喊加油,挎包像死物一样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几秒钟前挣扎着要把安溪吞下去的样子。

安溪第二波鼓励刚出口,身后响起熟悉的女音。

“它不可能去吞食比自己强大的同源污染的。”

安溪轻轻眨了下眼睛。

从迷路开始安溪就感觉到古怪,紧接着她发觉了有人隐藏在身后,安溪打开挎包,未尝没有想要营造一种有破绽可被攻击的样子,谁知道对方居然不是准备偷袭。

不偷袭,藏什么呢?

安溪惊恐转身,左顾右盼大叫:“谁!谁在说话?”

“上面。”猿道。

安溪顺着声音在茂盛的枝叶中看到了猿。

“原来是你呀,”安溪兴冲冲打招呼问:“昨天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回村啊?大家伙都很想念你哇。”

猿的表情缓缓裂开了。

这短短一句话居然不知道从哪个字开始出现问题,导致这些字放在一起居然也有精神污染的效果。

什么叫“昨天”?

什么叫“我们”?

什么叫“回村”?

什么叫“大家伙都很想念你”?

猿接送过不少误入人类前往村落,每一个出来后都分不清正常时间流速“昨天”这个时间单位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后面这一串,这个人类是不是融入太快了?反客为主也不过如此吧?

尤其是最后这句是不是在恐吓她?

她几个小时没回去,村落里人都要换几代,哪来的人想念她?

猿深沉看着安溪,试图从那张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无辜热情面孔上找到阴谋的蛛丝马迹。

“你刚刚说它不会主动去吞食比自己强大的同源污染?”安溪自觉已经寒暄结束,直奔主题道:“所以它的躁动不是因为想吞食,而是畏惧自己被吞食做出的反应?”

安溪恍然大悟。

这就能够说得通,为什么一直只想装人的挎包,这次这么想要“吃”人。实力不济当然就要想办法提高自己的能力,而在所有的办法中吞食污染转化能量是见效最快的,就跟安溪去容纳污染一个道理。

而她安溪又恰恰是距离挎包最近污染最强的存在。

挎包啃她,合情合理啊。

安溪拍了拍挎包,给予肯定:“跟我一样聪明啊!”

猿实在想不通,安溪是怎么在正确分析之后,得出一个“污染”聪明的结论的。

“同源污染,请问猿仙人知道这里的污染是谁创造出来的吗?”安溪好奇道。

“你不知道?”

安溪瞪着眼睛指着自己,“我应该知道?”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认识的身影,猿既然这么说,就说明猿从她身上看到了创造者的痕迹。

“既然你不知道就说明她不想让你知道。”猿道。

安溪等她说完,脑中已经回忆完毕:“我知道是谁了。”

猿:“你不是在诓我吧?”

“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认识的人两只手都能掰扯清楚,你说我应该知道是谁,排除法也能排出来。”

毫无疑问啊。

挎包怎么来的?

妈妈去年送得生日礼物。

问:挎包的同源污染,跟安溪的谁有关?

妈妈啊。

知道答案之后,安溪看这里的眼光就变了,看向猿的眼光也变了,变得更亲和,更和蔼,她宽和道:“猿女士,你在这里生活怎么样呀?吃食上可有不习惯的地方?环境上还有什么要求没有?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呀?有困难的话一定要说呀,能解决的我们一定帮忙解决,不能解决的,说出来大家也能商讨出来一个解决方案嘛。”

猿挠了挠下巴,很不客气问:“你失控了吗?”

“个性率真。”安溪夸奖,“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呀!我代表501主人向你问好。”

自安溪有意识开始,她妈妈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安息山,501这些应当是在安溪出生之前的事情。妈妈曾亲口说过,具有能够拥有空间污染的生命中,并不包括“人”。

现在问题来了:是她妈妈不是人,还是她妈妈背着她偷偷在安息山饲养具有空间污染的种族?

安溪一方面因为看到家长神秘的过去而兴奋,另一方面又很想妈妈。

之前祭祀的时候,她感受到妈妈的气息,当时她想是妈妈来过,偷偷在脑子里补充了小剧场——

她妈妈因为放心不下自己贴心可爱的女儿,所以在她离家上学之后,就化成风、化成雨一直偷偷跟在女儿后面。

多么感人肺腑的剧情,安溪被自己脑补感动到落泪,擦干眼泪后,就从幻想中回到现实。

抛开所有不合理的剧情不提,安溪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妈妈的气息,这是对她实力的蔑视。

现在一个新的可能性出现了。

或许是她妈妈过去残留的气息被她吸引过来了。

安溪想到这里嘴角很难压下去,她神神秘秘问:“你真的一眼就看出来我跟这里创造者有关系?”

猿:“如出一辙的污染味道。”

“撒谎!”安溪气急败坏,“我压根没有天生污染,哪来的如出一辙污染气息?”

她身上所有的污染都是后天容纳的,污染气息哪怕经过容纳后有独属于安溪自己的污染气息,但她不收敛气息时,总有很多杂乱的污染气息冒出来。

而她妈妈很明显是具有天生污染,且是很强大的污染能力。

这不就是说她跟她妈妈毫无相似度吗?

“气质,性格,行为举止……这么多好答案不说,非选一个错误答案。”安溪抬脚踹树,把树踹得晃了两下,连带着树上的猿也跟着晃,“是不是故意的!”

猿跟着树晃动,夕阳的光线透过繁叶落在猿身上,又顺着猿的目光落在安溪身上。

猿忽然笑起来:“是我说错了,你跟她的污染气息是截然不同的。”紧接着又道:“不过要说气质、性格、行为举止这几块,你们也毫无相似之处呀!”

猿说着大笑转身跳跃到另一棵树木上,笑声还没有完全落地,猿已如水入海,再也看不见踪迹了。

安溪看着猿的背景,喃喃自语:“妈妈的朋友真活泼啊,我们不愧是亲母女,都喜欢交朋友。”

……

猿一离开,安溪才发现她已经到了501门口。

换句话说,她在里面被扭曲了认知导致以为自己迷路的情况下,仍旧是沿着正确的道路找到了房间门。

安溪看着501里西垂的阳光,却突兀的想到她来不及参加族长的送别仪式了。

安溪抬起手臂冲着森林深处,冲着村落位置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再见!朋友!”

离开501之后,安溪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501当然有秘密,而且还是跟她妈妈有关的秘密,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推翻员工楼的老板。

其余的等到之后再说。

安溪头脑清晰,目标明确,行动力更是快人一步,利索撬开了502的大门。

“您好!送温暖!”

第095章 员工楼[29]

送温暖这件事, 安溪做惯了的,但是开门见尸还是头一回。

502的门一敞开,映入眼帘是一棵巨大的树, 树冠遮天蔽日, 雨幕般密密麻麻的气根从空中垂落扎根, 一树成一林也不过如此。

但在这样一棵树上,安溪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周身连污染的痕迹都没有了,它已经死去多时了。

安溪走进去房间,按照员工楼房间居民特征,这个房间应该有四位居民。

501房间, 安溪怀疑四位守护兽才是员工楼意义上的居民,村落里的村民们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远在员工楼成立之前,501的村民们就居住在501中了, 只不过那会儿大概那个房间不叫501。而员工楼的老板要么奈何不了他们,要么没能发现他们。

还有一种可能员工楼成立之后,501存在之后, 才有村民们落户。同样, 员工楼的老板要么没有发现, 要么发现却处理不了。

安溪只是旁观了村民们的从生到死,可没有人说这不是他们的污染,也没有办法去确认这个污染一定不会污染到除村落之外的生命体中。

想想被这个污染侵蚀,身体在毫无异样的情况下极速衰老。安溪只能想到两个办法解决, 一个是在被污染前杀死所有的宿主,一个是在被污染时容纳污染。

当然这也是安溪对付绝大部分污染的办法。

安溪掰开几乎没有什么缝隙的气根, 走了十分钟都没有摸到主干,也没有看到第二个居民的痕迹, 她摸着气根爬了上去。

越往上去,枝条越是密集,奇怪的是,树已经死去很久,枝条依旧坚韧,安溪没有费劲掰断枝条,她像只水做得猫,手稍微撑起一道缝隙,就能从这道狭小的缝隙流上去。

这次她没有花费太久时间,爬到了树冠顶端,树叶都枯尽了,只有枯枝缠绕,肆意盘踞在半空中。

在没有树叶遮挡下,从上方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主干位置。

安溪从树干上往下看,隐约看到四块凸起部分,像旋转楼梯错落有致分布在树干上。

她顺着一根气根往下,在靠近第一块突起时,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凸起树皮上镌刻着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

人脸鲜活如生,就像有人被困在树身之中,被束缚了身体,只能拼命用脸去往外挣脱,凸出的部分就是他挣脱的痕迹。

这样的脸,一共有四张。

四张人脸分不出性别,肤色,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如出一辙的怨恨与恐惧。

考虑到员工楼几个房间的居民情况,安溪不得不怀疑这个景象,是人为造成的。

安溪看了会儿,再三确定树干之中,丁点生命迹象污染痕迹都没有之后,她顺着气根快速爬上去,在树冠上快速移动。

一边移动一边往下掉落火星。

火焰是普通的火焰,但用来焚烧已经没有污染的树枝也足够了。

等到安溪绕一圈跑到502房门口的时候,整个房间都被熊熊烈火焚烧着,她从火焰缝隙中猛地往下跳跃,即将落地时,扯着还没烧到的气根缓冲身体,落在地上时翻滚一圈才稳住身体。

安溪头也不回往后扔了最后一把火,两步离开房间,“再见!”

“砰”一声把房门关上。

安溪灰头土脸的来不及喘口气,侧身猛地避开,一道气流从她发间穿过,她没有任何停顿,直直朝着气流来的方向冲去。

在冲过去的瞬间,安溪才看到攻击者。

四个人形,污染攻击源头在掌心,有五彩的光,可杀。

似乎没有想到安溪反应这么快,短暂的空白后,安溪到达第一个攻击者面前,没人看到她做了什么,人已经倒下了。

其他三人立刻反应过来,但已经太晚了。

几秒钟后,四个偷袭者全部倒在地上,所有人的整个右臂都被冰层紧紧包裹。

安溪蹲在地上,敲了敲冰层。

“别装了,第一个下手没分寸,你是第四个,我还能把握不好尺寸吗?”安溪一边说一边抬起右臂,看他的掌心,“这是什么污染,闻着怎么甜甜的?”

“装死就让你真死。”安溪狠话一套套,没有重复的,“反正这里有四个能回答我问题的呢,你说是不是?”

装死的第四人颤抖两下,睁开眼睛:“您,您好,大人,这是欢愉污染,我们的工作是让动植物们保持愉悦的心情。”

“你是欢愉师?”

安溪记得人鱼曾经说过[七点欢愉师会来检查三楼各个房间里动物的情绪],“你们是专门负责三楼房间的?”

“对对,大人您是来自高层吗?”

第四人忽然就没有那么恐惧了,或者说,他的恐惧化成了另一种对上层的压制的畏惧,以及向上的欲。望。

安溪惊异发现,在这种情绪下,他的污染能量在极速攀升。

安溪笑而不语。

“大人大人,我们不知大人的身份啊,我们以为是闯入者。”第四人祈求道。

安溪任由他说着,直到污染能量到达一个不再往上攀升的点。

“大,大人?”安溪一直没有回应,第四人的情绪就变得忐忑起来,污染也有下降的趋势。

“嗯,你是504的5号?”安溪猜测。

第四人脸上有明显的诧异,紧接着很快将这份诧异掩盖下去,谄媚道:“是,我是504的5号。”

他显然不知道安溪怎么知道,但是现在如果说刚刚还有些怀疑安溪的身份,此刻就一点也不怀疑了。

不然她怎么知道他是谁呢?

“不敢隐瞒大人,是503房间的4号大人吩咐我们来探查情况的。”他委婉道:“我等能力弱小,看不出大人的踪迹。”

安溪明白他的潜意思,无外乎就是祸水东引,实际上这段话也并不出乎意料。

她能准确点出5号的名字并不是多么聪明,只是这里的机制实在古板固定。

出来四个人,除非503的死绝了,否则一定是指挥504出来。而不巧,安溪能够感受到503房间方向传来的四道探查气息。

猜到5号就更简单了,从清理员20就能知道员工楼的人员名字规矩,而安溪攻击时是从近到远依次攻击过去,第四人之所以是第四位被攻击到的,就是因为他站得最远。

他暗示却不直说,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她的态度。

安溪看着5号,在这一瞬间,忽然看出一件她过去从未看出来的东西——

他在暗示。

他在暗示只要她给他一个眼神,他就会为她为他自己杀死503的人。

安溪觉得新奇,她从未在人的情绪中看出这样复杂的东西,但此时此刻这个东西就混杂在她对于5号身份的分析中,自然而然展示在她面前了。

一览无余。

“虽然你弱小,但我确实有点事想要你帮忙。”安溪道。

5号脸上一喜,脸上的畏惧尽数消散了,只剩下向上的欲望、野心与激动,“愿为您赴死!”

安溪面色不变。

七班人说过这话,当时安溪只觉得惶恐,现在她却感觉,没有什么感觉。

彼此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句谎言。

“很简单不用你做什么,就是借你的污染用用。”安溪微笑道。

欢愉污染,一听就是情绪有关,说不定可以补充阴影污染的第二特性。

阴影污染是大嘴巴的污染吞噬巡查员的污染后形成的,除了能将自身化成阴影之外,还有一个情绪类的特性,没能完整测试出来。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是你先攻击我的。”安溪强调,“你们那攻击力,是致死的。”

她说着毫不犹豫用阴影吞食了5号释放污染的掌心。

在5号想要求饶挣扎之前,安溪说道:“这是我新学会的能力,上一个实验者是巡查员……或许你知道他?”

5号顿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安溪的侵蚀速度非常快,她能够感受到阴影污染侵蚀欢愉污染之后,两个污染互相侵蚀的动静——

她的身影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她的情绪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

简而言之,跟失控的灯一样。

安溪发现不影响行动后,就不再关注污染互相侵蚀,反正最后总会有胜者。

她检查了下5号的状态,意识清醒、污微弱。除此之外,安溪发觉,她能够在不触碰到5号的情况下,感受到5号的状态,换句话说,她很5号之间有了薄弱的单线联系。

她能感受到5号,甚至能顺着这根联系释放污染侵蚀5号,而5号却毫无察觉。

“你感觉怎么样?”安溪对待5号的态度一下就变了,变得温和而又宽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5号一时之间还有些受宠若惊,他惊惧看着安溪,很快又垂下眼睛,喏喏道:“没有没有。”他又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安溪,试探道:“谢大人关心。”

安溪咧开嘴巴笑道:“不用客气!以后就都是朋友了!”她说着忽然问,“对了朋友,你食谱上没有人吧?”

5号看着安溪的表情,冷不丁打了个冷颤,“没有没有。”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亮,轻声道:“大人,5楼里只有一位食谱上是人。”

他一边看着安溪的表情一边说道:“他不喜披着动物皮的人,会时不时将楼下的员工叫上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

安溪倒是想起来404原本有五个人,据清理员20所说,是周一时被五楼一位大人叫走,后来就再也没下去。

她心里已经知道是谁,问:“503的一号是吗?”

第096章 员工楼[30]

欢愉师表示可以为安溪除掉这个令人深恶痛绝的一号:“虽然我污染不济, 但我愿意为大人完成心愿。”

若是之前安溪只会笑着道谢,说不用麻烦啦,现在她却有种古怪的情绪, 因为她看出来这话里的潜意思。

他一方面在提醒安溪, 他的污染已经给了安溪, 另一面在暗示要成为安溪的人,为安溪做事, 获得好处。

他一方面恐惧她,一方面痛恨她,一方面又将野心放在她身上。

安溪从未在山上看到过这样复杂充满欲望的情绪,也从未学校里见到过。

这是否就是老师曾要告诉她的道理?

人的口舌会欺骗她, 她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要亲身体验之后才能知晓?

她对于5号来说意味着向上的野心,这就足够他压制所有的情绪讨好她。

“不用麻烦。”

安溪仍旧笑着说了一句。

她起身走到503房间前, 抬手敲了敲了两下门说道:“你好,清理垃圾。”

说着撞开门,里面有污染进来, 安溪躲也没躲, 半张面具从面上浮现出来, 面具化成一张大口,来多少污染全给吞下去了。

要说情感污染,不是安溪吹静静,在场没有一个能在情感面具前走完一招的。

面具吞食欢愉污染, 安溪化成阴影出现在最里面那位气息最浑浊最腥酸腐臭的人身后,知识的火焰贴着人的头发悄悄燃起, 不用两秒就迅速爬满一号全身。

安溪贴纸点火,火刚升起人就从一号旁边一躬身的溜了。

她甚至没有化成阴影, 就怕专烧污染的火焰觉得她污染更吸引人,先把她给烧了。

安溪像头蛮牛往门的位置冲,中间撞到欢愉师二三四号,又撞到正在吞噬欢愉污染的面具,面具被撞到她没有嘴巴的半张脸上。

然而无论撞到什么,安溪没有停顿一下,她直接冲到门外,一拐弯急速刹人转身关门,侧首冲着5号位置竖起大拇指,口齿不清道:“解决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仅熟练而且快速。

5号快吓吐了。

在他的视角中,这位古怪的大人先敲门,他还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503的人肯定已经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找什么借口里面肯定都不会信啊。

然后就看到她毫无预兆开始撞门,那扇门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撞开了。紧接着不过五秒钟,人出来了,嘴巴歪的,咧嘴一笑,齿缝间有熟悉的彩色污染流窜。

他仿佛看到彩色的欢愉污染在尖叫嘶吼,但没多久,也就是安溪说完最后一个字,口齿间再没有任何痕迹。

她五秒吃了四个人?

她敲门说什么“清理垃圾”是认真的?

等等,她敲502的门说什么来着?

“送温暖”?里面没记错的话是一棵已经死了很久的树吧?

温暖,温暖?树?

不会烧了吧?

5号看安溪的表情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欲望,只有恐惧。

她连污染消散的已经死亡的树都不放过。

……

“503的门先不要打开,不安全。”

里面安溪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许多腐烂肉块以及泛黄的骨头,火估计得烧很久,贸然打开,旺盛的火焰一定会蔓延出来,到时候恐怕整层都不够烧的。

想灭火都难。

至于屋里其他几个,一进去安溪就感受到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味道,只是都没有一号味道重而已,顺火清理了吧。

一件很讽刺,但是不得不说的事情——如果是现在的安溪第一次见到朱老师的话,一定不会认为朱老师吃过人了。

她已经记住吃过同类的人的气息与污染分别是什么味道了。

记得非常清晰。

安溪是提醒5号,但这话进了5号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进去则死。

5号当即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进去,非常郑重其事。

安溪被他突然变化态度吓了一跳,就想多嘴问一句。

但她刚消化情感面具吞食的污染,面具作为嘴巴的说话功能还有点僵硬,她坚强用僵硬嘴巴说完两句话已经很费劲了,长句还是有点困难。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在五楼已经耗费太长时间,按照这个进度,今晚说不定不一定能够冲到八楼。

这怎么行呢?

一个被侵蚀到失控地步的微微已经很痛心了,如果要是拖到今晚的话,岂不是还要有第二个受害者?

第二个万一是沐辛然的话,岂不是直接死掉了?

为了她朋友的健康,还是牺牲老板的健康吧。

安溪毫无心理负担地想。

她感受了下,感觉到阴影污染已经消化欢愉污染之后,抓到6号如法炮制侵蚀污染,进行吞食。

阴影污染还是弱,情感面具吃更强力的欢愉污染跟吃小零食似的,阴影污染还得打一架赢了才算消化成功。

安溪一边侵蚀剩下三人的污染,感受跟这三人之间的单线联系,一边问5号有没有上六楼的办法。

5号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毕恭毕敬道:“大人,我们上不去六楼,但我知道怎么让六楼的人下来。”

他垂着眉眼,不敢再直视安溪,温顺且忠诚道:“六楼的人,一定有六楼的门卡。”

安溪注意到他对六楼的人不再称呼“大人”了,就想说点什么,但她忍下来了。

“展开说说。”她道。

5号就非常详细告诉安溪他的邪恶小计划。

六楼同样是四个房间,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对应什么员工,但他知道四个房间分别有:人口统计员、医生、休整动植物形态的造型师、负责采购的后勤。

“人口统计员一般只有周五下来,采购员随机下来,医生以及造型师原本需要每天下来巡查工作,但是,”他讽刺扯了扯嘴角:“尊贵的大人物总是繁忙的,所以他们给我们向上通话的权利,下层有情况可以直接向上告知他们。”

“这个权利原本在一号手里,但昨晚我们都没有听到巡查员回楼上的动静,猜测巡查员或许出了什么事情。”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了一眼安溪,结果发现安溪正专心致志听他说话,见他停下来还投过来疑惑的目光,只好继续道:“欢愉师每天都要到三楼查看动植……居民们的情况。所以今天一号将这个工具给了我,让我下午做完本职工作、完成六楼的情况之后,探查一下昨晚的情况。”

“大人,您想在几楼见到六楼的医生还是造型师呢?”5号贴心询问。

安溪想了想:“听介绍,造型师更有可能需要清理,就造型师吧。在哪一层都行,看你方便。”她咧口腼腆一笑,“从这往下,都打通了,都是咱们的人。”

她比了个大拇指。

5号却通体冰凉,他僵硬笑了笑。

他刚刚讽刺楼上大人物,这位没有一点反应,之前他以为这位厌恶吃人者,说一号是令人深恶痛绝的存在,她同样没有反应——但她自己也吃了呀!

5号没能找出安溪的行为逻辑与偏好,反而被自己的分析,吓得更厉害了,表现的也就更加恭敬。

*5号原本的计划是将人引到三楼。  因为五楼501跟502不是他跟503的人能进去的,而且如果通知上面501或者502的出现了问题,来得说不定不是六楼的人。

安溪一听还有这好事,当即决定就五楼了——六楼不一定六楼以上人群的门卡,但是六楼之上的人一定有通往六楼的门卡。

5号听了不知喜悲。

悲的是:她连7楼8楼都不怕,还很兴奋;喜的是:她都这样了没有杀她,肯定是不屑吧。

这样的话,用过之后,是不是也不会清理掉他?

或者,她只吃[吃过人]的人?

“可是大人,七楼跟八楼有什么员工,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会来什么人。”

安溪道:“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她看了一眼地上醒了也不敢睁眼的几个,道:“你让他们下来需要你本人在五楼吗?或者必须要你通知他们吗?我可以吗?”

“不用一定要五楼,至于是不是要我本人,并不是的,不然一号也不能把工具给我。但是如果不是在我们八个登记册上的人,万一被登记人口的知道了,他可能会认出您不是五楼的员工。”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要召集人手来打我?按照流程,六七八也不会超过50人。”安溪刚说完,想起来自己刚刚反省过要更珍惜生命,立刻改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样吧,你拿着工具带着他们去电梯里联系楼上。等人下来之后,你看着情况行动,我赢了不用着急往楼下跑,我没赢,你带着人直接从电梯往下去。”

5号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安溪想让他们当诱饵呢,然后快速答应,生怕安溪改变主意:

“好的!保证一定不会拖您的后腿。”

*走廊没有遮掩的地方,安溪没办法像只猫蹲在高处潜伏狩猎了。她站在5号所说的楼上几层电梯会出现的位置旁边,看着站在五楼电梯里的5号拿出一个对讲机。  5号输入污染进去,对讲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等了大概十来秒钟,有陌生的污染传递过来。

安溪莫名想到钟表污染,她拿到钟表污染之后研究过,钟表的投影能力其实是因为:它可以把自身参与过的发生在过去时间段的事情,以影像的形式投放出来。

简单来说,只要它在场的时间段,都算它参与过,更不用说以它的污染为主体营造出来的课堂小测了。

这些物品的污染,特性千奇百怪,能够作用的地方也千奇百怪。

……

对讲机对面传来的声音,安溪听不到,她只能够听到这边5号说得话,但她并不担心5号给楼上暗示什么。

一个是因为单线联系,另一个就是打不过可以跑。

就算跑不出去五楼,安溪也可以直接躲进501里。不过她通过单线联系,并没有感受到5号有暗示的情绪。

“大人,501好像有什么古怪的声音。”5号在电梯里说道,“听着像是有人说话。”

这个不是假话,他偷听过很多次楼上的某些人将一些人类、动物扔进501里,但是从来没有见到有人从501出来过。

上一次扔进501的人是上周,按照过去的经验他会在最初两三天的时候,在门里那边闹出动静,但是过了这两三天,就不会再有声音了。

楼上人大概也清楚这点,所以当5号说完这话之后,就听到上面说时刻注意501情况,5分钟后会有人下来查看。

污染消耗殆尽,对讲机停下运作。

安溪道:“居然要五分钟吗?”

5号解释:“一般情况是要走流程耗费更长时间,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所以才会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安溪陷入沉默。

难道上层不是只剩下三层楼,不到五十人吗?有什么重要流程要走?以至于紧急情况都需要花费五分钟?

安溪想不明白,但她在狩猎这种事情上,向来是跟交朋友一样有耐心的,五分钟稍纵即逝。

电梯门没有打开。

安溪没有动,5号先胆颤心惊开口道:“对不起大人,楼上是会有推迟的情况,不过我以为这次是紧急情况不会。”

“没事,又不是你的错。”安溪道,“你不用在这里等了,你直接下去吧。到四楼找一个叫沐辛然的人,找到她之后,告诉她5楼已经清理干净,今晚可以直通楼上,之后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安溪本来没准备让5号先下去,因为她担心万一5号第一个碰到沐辛然,会伤害到沐辛然。

她不愿意把弱点放在人前去赌人的品性,这对两方既不公平也容易造成不可挽救的伤害。

但她在五楼花费时间太久了,楼下说不定会担心她的情况,安溪没有忘记员工楼里很容易引起人失控这件事,而情绪向来是造成失控的一大重要原因。

所以安溪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假设5号真的第一个遇到沐辛然,就算他心怀不轨,也会先询问沐辛然是谁。

而他问出口之后,沐辛然就有反应的机会,她不担心沐辛然反应速度以及面对危险的应变能力,她只担心沐辛然没有反应时间。

当然,按照她对沐辛然的理解,沐辛然绝对不会让自己离开微微身边,除了她之外,微微是唯一一个可以肯定不会让沐辛然受到伤害的人。

再者,真到了那一步,她这边也可以直接污染侵蚀过去。

5号没有失控,也没有吃过同类,所以安溪没有像对付失控污染一样对付他,但是如果他威胁到朋友的性命,那就是敌人。

5号不知道安溪一瞬间想了许多,他警惕询问:“大人,我们到楼下,不会被您的同伴直接杀死吧?”

安溪直接道:“不会,你们污染残留小,他们见到你们,一定先盘问,到时候你直接说就行了。”

5号闻言不由沉默了,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问:

“如果他们不相信呢?或者他们听完您的传话之后问我您在做什么,我怎么回答呢?如果他们要上来,需不需要我阻拦呢?”

毕竟打怪呢,万一打断了什么,影响发挥呢?

“就说你也拜了做老大,哦,对了,我叫安溪。”安溪道:“问你你就直说,不需要阻拦,他们会做判断的。”

也。

5号屏住呼吸,从善如流道:“老大,我担心他们不知道情况,上来会不会影响您。”

他越来越觉得安溪胜算很大,而且她这个人虽然很残暴,但她有事自己上啊。

5号开始真心实意希望这位赢,当然输了也没关系,他也想好逃脱办法了。

“没事,你就听他们安排就行。”

安溪既然让5号下去,就是绝对相信朋友。

5号没有立刻回答,他抬眼看着安溪,第一次正视平视安溪的眼睛,只看到了疑惑。

“还有什么问题吗?”安溪问。

5号沉默片刻,忽然用一种不同于之前所有或是讨好或者恐惧或者忠诚的语气,问:“你是相信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搞阴谋,还是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呢?”

他不应该问的!

他昏了头了!

没有人比一个以谎言为食、欢愉为污染的人更清楚,谎言有多么容易。

但他安然无恙的正视着她,平视着她,莫名觉得,她或许不会回答,但一定不会说谎。

安溪愣了一下。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但她很认真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在绝对相信我自己和朋友的能力为前提的基础上,相信你。”

5号:“……”

确实没撒谎,但是也太真诚,太真实了!以至于5号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会低估任何人想要搞事情的时候,他的行动力跟破坏力。”安溪道:“希望你也不要低估。”

5号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发现面前人眼神变了,变得警惕、锋利又冷漠,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安溪注意到5号的动作,露出笑容:“我们的客人来了。”

她道:“你可以选择下去,或者在电梯里等候。”

她刚刚忘记考虑5号他们失去大部分污染之后,对于下楼这件事会有恐慌心理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