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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黑暗之地[4]

融阳曦眼睛猛地瞪大, 一股气血从胸口翻涌而上。

哪个区?!

未成年的孩子都保护不好?

肯定是五区!

垃圾!

源于三区对五区的痛恨,融阳曦感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涌上的气血让她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点力气虽然不足够让她翻身而起, 但足够让她恢复思考的能力。

融阳曦在这一刻反应过来,女孩说话却没有消失,紧接着她快速把前因后果都思考完整——

一定是她之前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然后声音被小女玩家听到,让小女孩意识到轻微声音并不会被发现。

聪明的女孩!

聪明谨慎敢尝试,融阳曦一听女孩强忍着的哭腔,仿佛就能看到一个之前一直忍耐不吭声, 直到听到细微声音才鼓起勇气尝试的胆小女孩。

这样聪明的女孩都能出事,一定是五区生存环境太恶劣了!

融阳曦非常主观进行推测。

“妹妹别怕。”融阳曦低声道:“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溪闻言对成功治疗就更有把握,她品味着融阳曦的情绪, 回想在没有污染的时候, 逆着风站张口喝风, 导致吃多了空气里的污染被放倒的感觉, 收敛哭腔, 坚强道:“没有不舒服的姐姐, 就是有点累。”

她道:“姐姐你有没有不舒服呀?”

融阳曦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舒服, 她强撑着那股气, 很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健康到能单挑一只大鹅,道:“我没事,乖孩子, 你能不能到姐姐这里来?”

屋里应该还有三个玩家,另一个到现在都没说话,很大可能是死了, 更坏的可能是个阴险小人,这会儿一声不吭就是等着她们试错捡漏。

妹妹一听就是个体贴人的乖孩子,万一被这人骗了或者害了,那她不死也要气死。

“别害怕,我会在这里接着你。”融阳曦实在动不了,若不是不确定第三人的情况,她也不会出口让妹妹在黑暗里抹黑过来。

她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宁可慢一步,也不要碰触到什么。”

安溪应了一声。

她一边感受着融阳曦的情绪,一边说道:“姐姐,我叫安溪,安全的安,东西南北的西,姐姐怎么称呼呀?”

安溪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但她现在不是“安溪”啊,她是融阳曦的同伴,是那个怎么说来着?

哦对,玩家。

最初在她还单纯以为转学生们,是能够很好控制住自己污染的大城市人的时候,安溪就在转学生口中听到了很多陌生词汇,她还以为是大城市特有的话术呢。

现在无论玩家们本身的异常,还是沐辛然欲言又止的态度,又或者是沐辛然最后的叮嘱,都可以推测出她们来自于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

安溪不太在意,她连自己的世界都没兴趣走一遍,更别说去走别人的世界。

她的梦想就是建设美好山村,建设美好家园。

当然啦,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遇到了阻碍,那还是要铲除的。

现在她年龄还不大,人还没有毕业,可以先不着急忙着走事业,先多交点朋友、多看看风景、多增加实力。

有关玩家的信息,安溪发觉有一些出入,比如启航高中的玩家是以转学生的身份进入启航高中,安溪是亲眼看到宿管给她们办理入住手续。

但水娃却说,玩家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

从目前安溪所了解到的所有信息来看,玩家们来自于另一个空间,他们会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来到这个世界,有些人会死在这里,还有些人待够时间就能够离开。

总结出来之后,安溪才惊讶发现她自下山以来一个月的时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得到了这么多全新的信息。

安溪根据这些信息更加具体把“安西”影响规划好:一个弱小可怜坚强,有强大潜力的未成年女孩。

“安西?”

哪个好人会给自己孩子取这么个名字,这不是谐音“安息”吗?

融阳曦想是这么想,嘴巴上却没这么说,她道:“真是缘分,我的名字也有‘xi’我叫融阳曦,融是祝融的融,阳光的阳,晨曦的曦。”

安溪立刻暴露本性,张口夸奖:“好热烈好阳光好光明的名字!”

融阳曦不太好意思笑了下,“因为我妈妈叫荣光,她喜欢这样带有阳光的字。”

“真是了不起,太会取名字了!”

安溪中气十足地夸奖。

两人一来一回,安溪都快走到床边的时候,才回过神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连忙摔了一下,撞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怎么了怎么了?”

融阳曦着急道。

她下意识将身体歪到床边,脑袋勾着往黑暗里看,因为担心安溪,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有部分肢体能够活动了。

她没有注意到,医生不会注意不到。

安溪听到了床边的动静,很难为情说道:“聊得太高兴,不小心绊了一下。”

“都怪我,我不影响你,你小心过来。”

……

窗边,湖泊被盼水拉出来,小声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里面也不像是治疗啊,根据盼水的经验,治疗第一步应该是堵住嘴,第二步是绑住身体,第三步才开始正式治疗呢。

这听起来很像是乡里这些年来跟外来者相处后总结的《防外来者诈骗手册》里的内容啊。

就是这次是外来者骗外来者。

湖泊不知道盼水在想什么,实际上她也觉得奇怪,里面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水娃族老也没有下一步指令——

【等命令。】

盼水没有接受过正常教育培训,要不是盼水跟那个奇怪的外来者有特殊联系,湖泊相信族老不会允许盼水过来接触外来者的。

盼水想说什么,被湖泊打断:【你知道族里为什么派水娃族老过来吗?】

【因为她懂外来者的语言?】

湖泊压低声音,【不,因为她的污染是族群最具有杀伤力的。】

盼水闻言身体一僵,想到在校车时两方的言笑,她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知她的弱点,而我们的弱点就在这里。】湖泊说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道:【祭祀在即,为了鱼乡,不要节外生枝。】

盼水张了张口,半晌道【可是乡里也有很多长久居住下来的外来者,而且这个外来者从深渊出来。】

湖泊道【你怎么不明白呢?那些外来者因为弱小所以我们才能安心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族人。】

【我们不知道如何从深渊离开,族群也依旧能存在千百年,但如果我们误判一次外来者的目的、性格与污染,族群覆灭或许只是一瞬。】

【盼水,我知道你曾跟一位离开的外来者关系密切,但你要知道你是鱼乡人。】

盼水在黑暗里瞪大眼睛,不远处房间的声音隐隐约约裹着风传送到她耳朵里,她不知道过去多久,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明白了。】

……

【水娃族老?】

翻译低声道。

水娃虽然关注房间里的情况,但远处的声音也没有逃过她的感知,她道【不用管,小孩子嘛,有碰撞是好事。】

没有碰撞长大的,很容易变成一条线,什么事情都没有还好,一旦发生什么意外,那才是挑战。

但她意识到另一件事,她问【盼水是不是会外来者语言?】

她并不负责族里孩童们成长,因此对族里很多孩童的情况都不太了解。

她对盼水唯一的了解就是:一个到了年纪没有天生污染,但是即将成年时却又有污染的人。

这次本不应该带她过来,但她来得时候说自己帮了那个外来者,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安溪的说完话还没有翻译,盼水就有反应。

她隐藏很好,但她到底还是年轻。

翻译道【我会调查好这件事。】

水娃应了声后补充道【不要吓到她,年龄还小呢。】

……

安溪全听到了。

她一心三用,一边跟融阳曦说话,一边感知融阳曦的情感,一边听外面的声音。

因为鱼乡交流并不是靠音量,而是靠污染,所以安溪毫不费力就能听到窗外水娃的对话内容,以及更远处盼水跟湖泊的对话内容。

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重点。

[水娃的污染是最具有杀伤力的。]

什么污染能被成为最具有杀伤力呢?

又怎么能够得到这个最具有杀伤力的污染呢?

安溪很快盘算出两个方案,一个是对朋友的,一个是对非朋友的。

对朋友就不用说了,交换嘛,反正原则是:不能让朋友吃亏更不能让自己吃亏。

对非朋友就简单了,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偷蒙拐骗。

非常完美的计划,距离成功就差建立关系了。

安溪思考着终于走到融阳曦身边,她试探着触碰床边,道:“融姐姐?”

她的手被抓住了。

“安西?”融阳曦紧握安溪的手,“你太棒了。”她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融阳曦思考半晌,觉得安溪是个虽然胆小还有点黏人的小孩,但是性格底色是非常坚强有韧劲的,她也能够在必要时刻鼓起勇气承担。

所以她觉得自己不能隐瞒情况。

一个是隐瞒会让队友错失信息,另一个是她万一突然死了安溪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其实不能动。”融阳曦很悲壮,贴着安溪的耳朵,小声道:“你不要害怕,等到我感觉快要死了之前,我会点燃火,到时候你一定要努力看清楚。”

两个结果:她没有消失,试探出光规则的限制所在;她消失了,一瞬间的光也能让安溪看清楚房间。

安溪沉默了四五秒钟,没被抓住的手倏地握住融阳曦的胳膊,强有力地将她扶起来,感受到融阳曦下意识的反抗挣扎,她道:“阳阳,你这不是可以动吗?”

“怎么不叫姐姐了?!”

融阳曦下意识道。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虽然还是有些阻塞,但是确实可以移动了。

甚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松,那种无力感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缓解了很多。

“好神奇啊。”融阳曦道:“我还以为是世仇的力量与我本人高度的素质引发出的回光返照呢!”

安溪不是很能理解这话的意思,但她知道融阳曦这么快恢复的原因,一个是她不断清理融阳曦身体里与身体周围的污染,再一个就是融阳曦自己精神的恢复。

“太好了西西,我们有救了!”

融阳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感觉自己还能再撑很久。

副本时间终究是有限的,只要她跟安溪两个人老老实实在原地,熬到最后就是胜利。

安溪感觉融阳曦已经药到病除了,只要不自己陷入负面精神里,凭借不需要吃喝的能力能在这个屋里活到死。

她可以准备离开了,安溪不太想用死盾,很容易给刚刚恢复精神的融阳曦带来新的创伤。

“我有一个想法。”安溪试探道:“我们去外面探索吧?”

刚刚才决定要一直留在原地的融阳曦:“?”大惊失色:“万万不可!我们在这里就已经很危险了,离开这里又没有视觉,到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是我之前一直不动,身体僵硬,现在动了两下,感觉恢复正常了。”安溪再次尝试。

融阳曦闻言若有所思,但她依旧坚持拒绝:“这样,我们可以在这里动。”

安溪想了想,第一次尝试使用新语言【速救,要不伤害这个误入者身体与精神的前提下,让安西安息!】

窗外众人:【?】

是幻觉吗?

怎么好像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信号?

第122章 黑暗之地[5]

安溪突然使用鱼乡语, 并不是真的想要水娃他们帮她想个办法,而是她需要在这个时间透露自己已经学会他们的语言这个信息。

安溪想要得到水娃的污染,计划需要想确定两方的关系, 她假设一直隐瞒消息, 任由水娃他们以为自己听不懂随意说话。

那两方关系毫无疑问是互相防备的。

安溪并不喜欢那种关系,她喜欢的三种关系分别是:好朋友、敌人以及没有什么关系的路人。

所以安溪在现在主动暴露这个信息。

想必大家一定吓一大跳吧,可惜全是黑暗, 看不见一点。

*

安溪想得没错,她的突然暴露,鱼乡所有人都惊到了。

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水娃,在其他人惊后想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能被听到话的时候, 水娃已经略过这个已经发生且无法改变的事情,想通了安溪在此刻暴露自己的目的。

【什么程度可以?】

水娃是回答安溪,也是一种表态。

最明显的反应就是, 在水娃表态之后, 守卫们的攻击全部都放下了。

安溪显然也明白这个表态, 她愉快道【不死就行!】

这个世界健康的标准。

【你可以睡觉。】水娃很快给安溪想了主意【这类误入者不需要吃喝也没有其他什么生理需求, 但他们需要睡眠。】

安溪欣然接受这个好主意。

*

顺利脱身之后, 水娃告诉安溪她会派会使用外来语言的人接替“安西”的身份, 保住这位外来者的命。

安溪没有什么意见, 她在这里一共就两件事。

一个是:离开回家。

另外一个是:拿到污染, 多了解一点鱼乡,增加经验。

安溪从惩罚空间也是鱼乡人所说得深渊出来,就发现这里并不是那么好离开的, 她感知不到离开的路。

这也是安溪跟着鱼乡人到鱼乡的主要目的,她想得到鱼乡对外来者的所有记录。

而且有一件事,安溪有些奇怪, 鱼乡并不算危险但两个规则非常影响日常生活,这么多年鱼乡里没有一个想要离开鱼乡,离开黑暗之地的吗?

【鱼怎么会离开水呢?】

这句话水娃并没有通用语言说,而是使用鱼乡语。

鱼乡语言是靠污染传递信号,这一次安溪直接感受到水娃的污染,非常冷冽,像寒冬的雪,是寒冷的软绵美丽,但背后蕴藏着无限杀机。

“这倒是,”安溪感同身受道:“我来自于一个偏小山村,村民不过百十户,也没有外面世界那么多花样,但家就是家,外面再好,我还是要回家的。”

两人用两种语言交流,又像是无形的交锋。

水娃温和笑了笑:“是这个道理,你年轻还小,没想到有这样的见地。如果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惜,欲壑难填。”

安溪点头:“我确实很优秀。”

水娃愣了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安溪听出来水娃有故事,但是她自从下山之后,发现人人都有故事,这就是大城市吧,大家都不容易。

不像安息山,大家都很简单,白纸一样的淳朴人生。

“我听你们之前说,最近有祭祀,对你们应该很重要吧?”安溪有些好奇又有点顾忌道,“我这个时候离开,闹出一点动静,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活动?”

水娃就很奇怪:“离开为什么会闹出动静?你有车辆,等我们将那些外来者离开的信息发给你,你不就随便可以离开了吗?”

安溪“啊”了声,老实道:“你们这个地方,我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之前有没有提到过,它好像在排斥我。”

安溪从深渊出来之后,就感受到污染被隐隐压制,除此之外,她感觉到自己异常干渴,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干渴,好像皮肤在说渴、器官在说渴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说渴。

安溪排查过,她身体里并没有其他污染侵蚀,最重要的是,融阳曦,她没有这个感觉。

是针对她一个人?

又或者是所有具有污染的外来者?

还是说是所有有污染的人?

安溪记得她从深渊出来之后,借着没有收回的裂口里的光看到了湖泊跟盼水,两个小女孩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宝石一般的眼眸,除此之外就是她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呈现出来的如同鱼鳞一般的裂纹。

水娃示意其他人离开,停下脚步询问安溪:“怎么说?”

“之前没有人反应过这件事?”

安溪反问。

水娃道:“你知道的,污染影响千奇百怪,或许有人感受过异常,但不可能像你这样一口咬定是[地方]排斥你。”

“我们一般会认为是自己不小心受了什么污染影响。”

安溪道:“那他们经历太少,多经历就明白了,污染影响跟地方排斥是两回事。”

“愿闻其详。”

安溪随便找个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肉条吃了才慢悠悠说:“很简单啊,我打你一拳,打哪疼哪,污染也是,在复杂的污染本质也是侵蚀扩散,被污染到哪,哪就会有被夺走控制权啊感觉。”

“排斥不是,排斥是排斥你这个人,它不会侵蚀你,也不会怎么着你,它的目的是把你清理出去,或者干脆把你清理掉。”

安溪把肉条最后一块塞进嘴巴里,胡乱嚼巴嚼巴囫囵吞了,最后总结道:“我现在就是后面的感觉。”

她感受了下详细形容:“我的污染隐隐被压制,我本人感觉非常口渴,那种好像被埋在沙子底下,全身都在叫嚣着扒开沙子透气喝水的感觉。”

安溪说完之后,周围一片沉寂。

黑暗里安溪看不到水娃的表情,但她能够感知到水娃的情绪波动以及污染的不稳定。

她仔细回忆自己说得内容,好像没有什么会引起水娃这样反应的内容吧?

前部分是关于污染与排斥的区别,这个不都是一些只要经历多,能活着,自然而然就能够总结出来的东西吗?

没什么特殊的呀?

后面就更不用说了,就是鱼乡这边的特色吧?人家原住民肯定比她这个误入者了解得更多吧?

安溪实在想不通。

她一边安静等待水娃自己回神,一边悉悉索索摸挎包摸到什么吃什么。

就在她吃了两块肉三片叶子五颗糖的时候,黑暗里出现水娃的污染。

【你说那是排斥?】

不等安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后面的话已经传递过来——

【鱼乡每一个居民从出生就有这样的痛处,只有祭祀后,神灵降下甘霖,缓解我们的疼痛,为我们带来足够的食物与水源。】

安溪闻言第一个想法就是:

怎么又有神灵!

怎么又是神灵干涉人间!

她蹭一下站起来:“朋友,或许你听过安息山山神吗?”

“山神提醒我们,信神千万条,防骗第一条,选信不警惕,神吃大席你做米。”

水娃平静下来,她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也没有接安溪的话茬,反而继续最开始的话题道:“你想搞出什么动静离开?”

安溪眨了下眼睛,将兜帽拢了拢遮住透明的半个脑袋:“我只是未雨绸缪。”

这个空间排斥她,又不直接放她走,随着时间流逝可能就要处理到她。

安溪猜测那些从来没有回来的外来者并不是全都离开,或者离不开也一根筋往前走就不回头,而是他们在离开的路上就被黑暗之地清理干净了。

所以才会出现没有一个人回来的情况。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鱼乡里也有留下来的外来者,他们为什么没事呢?

“这里不好离开,我还没有想明白离开的道路。”安溪说着话锋一转,“但是上古有人说了,世界本没有路,炸得多了也就有了路,实在不行咱们就只能自己开条路出来了。”

她道:“所以我提前问问会不会影响你们祭祀。”

但她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神的事情,现在安溪终于能感受到山下跟山上的相同点了,除了启航高中之外,每一个地区不论大小都有自己的神。

就是太奇怪了,目前她遇到的所有神灵里,只有她们安息山山神既不需要人类的信仰与供奉,也不会因人类的信仰与供奉多看人一眼。

安溪比较单纯,她单纯觉得,目前遇到的神灵里,除了她安息山的山神,其他都是假神。

嗯。

包括现在这个还不了解,但已经初露端倪的鱼乡神。

……

水娃这次的沉默比上次还要久,沉默之后,她真诚道:“你下次可以不用这么坦率。”

这也太坦率了!

跟直接敲门说:“你好,请做好准备,我要炸你家啦。”有什么区别!

安溪腼腆呲牙笑:“嘿嘿,你夸得真对。”

水娃:“……”

她若无其事略过这句话,严肃询问:“如果我说会影响,你会怎么做?”

“问问时间吧?”安溪不甚在意道:“如果祭祀时间近,就等祭祀结束之后,如果祭祀结束时间没有那么近,那就在祭祀开始之前。”

说到这里,安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这里的时间是准的吧?就是跟外界时间一样吗?”

“我不知道,黑暗之地没有时间观念,我们是用一种污染容器做时间设备,这种容器能够储存污染,但是会有溢出,24小时储存的污染就会全部溢出。”

水娃道:“现在是凌晨六点,距离祭祀还有不到18个小时。”

“已经六点了?”

那现在岂不是9.29日了?

也就是说祭祀是9.30晚上12点整?

“那我可以围观祭祀吗?”

安溪问。

来得来了,见见这位鱼乡神。

第123章 黑暗之地[6]

距离祭祀还有不到十八个小时, 这十八个小时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非常紧急的,但是对于安溪来说可太长了。

她用肉条给水娃换了个鱼乡钟,鱼乡钟的形状像个漏斗, 往里面注入污染, 等到污染完全溢出,就是一天一夜。

至于具体时间,那就凭借长久以来的经验。

根据水娃所说鱼乡有专门的时间师傅, 为了不断传承只传女不传男。世世代代看守一座巨大的鱼乡钟,这个钟不仅能显示一天的时间,还能够显示出年月日。

鱼乡所有的时间校准都找师傅,各大祭祀时间安排也是师傅提前通知组织, 因此这里的时间师傅还有个别名叫祭司。

安溪这个鱼乡钟就是水娃带着她去祭司工作处要的全新的鱼乡钟。

鱼乡钟运转是靠注入污染,因此所有鱼乡钟其实都是一对一,一个人就固定一个鱼乡钟, 等人死了钟才会被祭司回收。

安溪跟水娃到时间办事处的时候, 祭司不在只有祭司的几个小徒弟在。

或许是因为禁光又禁声, 安溪发现这里有很多自己独特生活习惯, 比如建筑都非常宽敞空旷, 很少有家具装饰或者其他琐碎的东西。同时, 这里人习惯于使用污染, 比如污染探路, 污染打招呼。

具体来说,安溪跟着水娃到时间办事处,办事处是没有大门小门的, 但是门口安装了一个小玩意。

安溪感受到水娃用污染击打那个小玩意,办事处里就有气息出来。

据水娃介绍,来得人是祭司的徒弟, 办事处的学徒。

安溪的鱼乡钟就是这位学徒帮忙办下来的。

安溪粗粗感受,整个办事处大约有数十人,之所以用大约是因为办事处里有一道气息非常强势霸道,那段气息周围感受不到除了它之外的其他任何气息。

从办事处离开之后,水娃被人叫走,临走之前给安溪找个陪玩,是翻译处的一个姐姐。

“您可以叫我望湖,我是湖泊的姐姐。”望湖道。

安溪捏着鱼乡钟玩,从望湖这里知道了鱼乡的大致情况。

鱼乡有一位族长一位祭司三位族老,其中所有大节小节祭祀庆典都是祭司负责,除此之外,为了保证祭司不被架空,三位族老里必须有一位祭司的直系血亲。

剩下两位族老,原本都是直接传下来的,各自负责族内一切事宜,但是几十年前水娃异军突起,占据一位族老的位置。

最后一个族老,掌控鱼乡的战斗力。

这些信息都是安溪套出来的,但她能套出来,就说明是水娃想让她知道的。

安溪分析了下现在知道的信息,水娃是后天爬上去的,她能爬山去说明背后有人支持。

安溪之前就从湖泊那里听到了水娃是污染在鱼乡是最具有杀伤力的,第三位族老又恰恰是掌控鱼乡战斗力的。

肉就这么大,三位族老分割权利,一位有天然朋友祭司,剩下两位或许是朋友,但从继承的角度看,两方各有自己的背景,背景越大要看顾的人越多,分割出去的肉就越小。

水娃很有可能就是第三位族老推上去的,一是水娃是新队,身后人少,二是水娃是新队更好掌控。

就像现在,遇到一个外来者而已,居然要一个族老亲自出场。

这么一来,水娃的示好就是拉拢。

水娃在拉拢她。

规规矩矩做完阅读理解得出结论之后,安溪自己的想法就突突突冒了出来。

她非常不理解,首先不理解这么点地方为什么这么多隐晦的东西,其次不理解既然人人都想要更多,说明这里的人是有欲望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人想要离开呢?

鱼乡是有限的,黑暗之地是有限的,但是世界是很大的啊。

最后不理解她上面的阅读理解是怎么做出来的,好像对话一进入到大脑里,那些东西就自然而然出现了,就像她之前只是看着员工楼的5号,就看到了他的欲望。

她这是进化了?

安溪心想这期末第一不是手到擒来,简简单单?

她美滋滋的,但嘴里一句应和望湖的话都没有。

如果是鱼乡里人想要离开却离开不了,又或者是鱼乡里有一个压着他们的大山,那能帮忙就帮忙了,顺手的事情。

现在这里一滩浆糊黏糊糊的,她才不进去。

她是喜欢搞事,但她可不喜欢炸沼泽!

安溪一句准话没回应,在望湖的带领下将鱼乡走了一遍。一路上没有遇到几个人,望湖说祭祀之前要先把失控污染人员清理一波,这个点应该都在禁区那里。

“禁区!”一听到这个词安溪就忍不住看向望湖,“禁止入内的地区?”

望湖闻言不仅感叹水娃族老看人的眼光,水娃族老一开始就说了鱼乡里只要是她知道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恐怕安溪都不会感兴趣,只有两件事她会感兴趣,一个是禁区,一个是祭祀。

为此水娃还临时给望湖说了几件禁区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进入的,那里关着失控的族人。”望湖道:“但是祭祀前二十四个小时,会允许族人进入与失控的亲人道别,等到祭祀前两个小时,那些失控的族人就会被处死。”

安溪是知道山下会把失控污染再利用的,启航高中的教具都是失控污染,但是那些教具都是被挑选出的,在五官钟表的控制下使用的。

现在听望湖的意思,鱼乡的失控者会被集中关押在一区域,等到固定时间进行统一告别,最后再进行统一清理。

鱼乡也不说清理说处死。

这两个意思虽说有相通的地方,但是差别也很大,至少人不会说要处死污染。

距离处理失控人员只剩下不到十六个小时,安溪不想浪费时间,她直接问:“禁区,我能不能去?”

望湖把这件事说了,就不怕安溪提要去,自然就答应下来。

这让安溪更觉得奇怪了。

在进入禁区之前,安溪还是捉摸不透禁区的奇怪之处,比如安溪想不明白为什么把所有失控污染放在一起,为什么让所有人与失控污染接触,既然最终要统一清理失控污染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清理干净。

或许是见识还是有限,安溪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等到安溪到达禁区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不到答案了。

禁区与鱼乡间隔不远,大概也就是十分钟步行的距离。

禁区外围有一圈围墙,安溪跟着望湖从敞开的大门进入,门口没有任何守卫。

“这里平时封闭,只有今天是开门的。”望湖道。

安溪:“封闭只关门,没有守卫吗?”

“这里不需要守卫。”望湖道。

安溪疑惑,怎么会不需要守卫呢?污染本能就是侵蚀,失控污染更是无法控制扩散侵蚀的本能。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这堵墙有什么意义,安溪感受过,墙上没有任何污染防护,也没有什么污染防御,就是普通的墙。当然,墙壁里面理所当然有一些天然污染,在这个世界也找不到天生一点污染都没有的存在,但这点污染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跟防御功能。

防止失控污染?

别说笑了,普通的墙壁水都拦不住,还想挡住侵蚀方式千奇百怪的污染?

踏进去禁区之前,安溪的疑惑越来越多。

踏进去之后,所有的疑惑都没有了。

禁区里是另一个鱼乡,不能说完全照搬,但是从安溪感受到的气息来看,建筑是类似的。

没有眼睛,她失去了最直观的感官,只能依靠污染,从踏进鱼乡开始,安溪就尝试着用感受到的污染在脑海里构建场景,这也是水娃的建议。

刚开始当然很不习惯,她能够感受到污染存在,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有东西,哪里有只有空气。

但是走完鱼乡,安溪就能够初步利用感知到的不同污染气息,在脑海构建出形状。

这个过程有点像绘画,一开始是规则图形,三角形四边形之类的,人是长方形,建筑是大的形状组合。

感知更精细之后,能够在规则的图形里描绘出潦草的不规则形态,再以后就是潦草的草图。

这也是安溪目前的进度,除非她专注只盯着一点,否则她感知不到更具体的形状。

除此之外,安溪还有个非常大的劣势,那就是她在使用污染做“眼睛”,难以避免肉眼的习惯。

比如鱼乡的人用污染观看,有无围墙没有区别,只要在自我污染感知内,在没有污染阻拦防御的前提下,“视野”不受空间限制。

因为他们是靠感知污染,天然第三视角。

但是安溪除非意识到这点,主动去感知,否则她“看”到墙壁的时候,就不会去感知墙里的情况,自然而然停在墙的范围内。

这是肉眼的限制。

但这对于安溪来说足够的,比如她远远就感知到围墙,再比如她进入围墙之前,就隐约感知到围墙里的建筑与鱼乡类似。

进入围墙之后,安溪将注意力从围墙外移开,专注关注围墙里,就更加确定这里就是第二个鱼乡。

不同的是,这里有很多人——

老人、中年人、青年人、少年人、儿童、幼儿。

每一个年龄阶段的人气息都有区别,安溪不靠污染都能够分辨。

所有人在黑暗里穿梭交流,污染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到具体某一个人。

但是有一点安溪不会感知错,这么多人里,没有一道气息是属于失控污染的。

这里根本就没有安溪认知里需要被清理掉失控者。

第124章 黑暗之地[7]

没有失控污染, 没有失控的人,鱼乡在祭祀开始前两个小时统一处死的是什么?

安溪“看”着眼前一切,新学会的鱼乡语言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传来, 那些严厉的、关心的、担忧的、悲伤的、无奈的……污染最终化为一句——

【一切为了族群】

【一切为了族群】

【一切为了族群】

……

这句话并不是像喊口号一样, 整齐划一的被喊出来,而且分布在每一个人的声音里。

老人说【孩子,不要怨恨, 一切为了族群。】

中年人说【爸你放心吧,我们会延续您的意志,无论明年是谁,我们都会做准备, 一切为了族群。】

青年人说【怎么偏偏就是你呢,怎么偏偏是你呢?!为了族群,为了族群, 呜呜呜一切为了族群。】

少年人说【一切为了族群?我一定会找到其他路, 阿姐阿姐, 我一定会找到资源, 我一定会的, 为了族群为了族群, 我不能……阿姐阿姐, 让我替你吧, 让我替你吧。】

儿童说【我以后也愿意为了族群……】

幼儿懵懂学话:

【一切为了族群】

所有所有的情绪汇聚在这一句之中,安溪微微后退,仰头看着黑暗, 语言本就蕴藏着情绪,污染做语言的工具,情绪更加露.骨热烈, 这些情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鱼乡上空,又想起黑暗本身为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地的黑暗添砖加瓦。

安溪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分不清楚这里的黑暗是因为没有光,还是因为这里的情绪太过沉重浓郁裹着污染填充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从而导致这里没有昼夜之分。

安溪在这里站得时间不过一分钟,她就感觉到胸闷气短呼吸不畅,仿佛溺水一般。

安溪吐出口气,侧身面朝望湖,询问:“这里失控的标准是什么?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失控吗?”

望湖沉默片刻,在安溪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出声回答:“越是脆弱的生命,越容易失控,年迈的老人,残疾的成年人,没有污染的孩子。”

“没有标准,祭司说他失控,他就要失控了,祭司从不会出错。”

安溪闻言道:“怪不得需要一个直系血亲的族老呢,你们的领导心里门清啊。”

族长什么用处都不知道,但三个族老的设置,到这里就明显是围绕平衡制衡祭司设置的。

一个无条件支持祭司,两个制衡祭司。

“这些被选中的人是祭品?”

安溪直白道。

这些人不是失控者,安溪不用失控来代指他们,就像新城里的“动物”,安溪只叫他们居民。

“不是选中,是失控。”望湖道:“或许是我表达有误,让您有所误解,祭司说得失控者,未来一定会失控。”

安溪明白望湖的意思,但她道:“每个人未来都有可能失控,这个未来可能是下一秒,可能是几十年后。”

“但一定不是这一秒,这一秒是现在,不是未来,是不是?”

既然这一秒没有失控,凭什么这一秒去肯定下一秒的事情?

“能阻止吗?”安溪问,“不祭祀会怎么样?只祭祀不上祭品会怎么样?”

“大人,您以为我们生来就这样顺从吗?”望湖反问。

“所以我现在再问你结果呀。”

如果生来顺从,安溪就不会问了,只有尝试过失败过才知道结果,一直顺从的人怎么会知道反抗的结果呢?

望湖再次沉默,过了很久道:“鱼乡历史上有不止一次尝试,每一次都只有一个结局,资源长久枯竭下,大批族人死亡,祭司选出继承人后主动做祭品重新开启祭祀。”

“也就是说,黑暗之地的资源枯竭,鱼乡的人通过祭祀获得资源从而延续下去,而没有祭祀的唯一结果就是没有资源?”

安溪在这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什么,为了确认猜想,她的污染覆盖整片禁区悄无声息笼罩所有人类。

她发现这些人类里有大概十几个人,生命岌岌可危,这些人有老有少,有肢体完整,也有肢体残缺——对上了望湖的话。

所以不是未来一定会失控,是近期有极大可能死亡。

安溪感觉很不舒服。

她没有见过这些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救,但整个鱼乡包括他们自己都默认他们已经没救了。

在这个世界,普通疾病总是比污染好治疗的。

“那你们别祭祀了。”安溪道:“我有资源,而且我不需要你们谁的命,等价交换,用污染换资源。”

【什么?】

望湖惊诧之余没能控制住用了鱼乡语。

“不祭祀的唯一后果就是没资源是吧?我,大户,大商人。”安溪挺了挺后背,“这一次,我可以先给资源,你们后付款,但是之后交易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反正每年都祭祀,这次不行,你们明年再祭祀就是了。”安溪道:“你去找能做主的人做主吧。”

“反正无论交易成不成,你们这次的祭祀,我一定会捣坏的,我这个人心坏,就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连吃带拿!”

她说得咬牙切齿,真心实感,望湖一直分不清她到底是因为强大有底气,所以做出这样愚蠢的毫无好处的决定,还是真的所谓看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连吃带拿。

望湖还在犹豫,安溪已经化成阴影溜走了。

等望湖回过神,发现她怎么也感受不到安溪的气息,没有办法,她只能匆匆离开去寻找水娃。

而此刻的安溪已经窜到一个禁区内部房间里。

房间没有门,里面也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周围围绕着十来个人。

孩子气息微弱,污染也残缺,安溪猜测大概是天生污染残缺,她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是从现在临时的感知中能够感受到问题所在。

……

安溪生来没有天生污染,她就研究过那些有天生污染的人是怎么度过污染未生之前的,最后得出答案——

当出生婴儿没有生出污染的时候,没有主动防御能力,但或许是进化或许是生存能力,他们的身体有自我保护的能力——

无论是空气里存在的污染,还是来自于其他宿主溢出的污染都会落在婴儿身体上,但能对婴儿造成有限。因为此刻的婴儿身体就像个漏斗,污染落上来又会很快漏出去,这个过程会让婴儿变得更加强壮。

当然,如果污染或许强大,仍会让婴儿死亡。

随着孩子长大,这种能力就会渐渐消失,但这个期间孩子会生出自己的污染,但污染的防御是进攻,是侵蚀。

天生污染会慢慢侵蚀落在宿主身体上的污染壮大自己,这就让宿主更强大。

安溪问过妈妈,她不仅没有天生污染,也没有这种自我防御能力,最初她完全是靠妈妈时时刻刻净化污染,打造一个完全没有污染的环境才活下来的。

再大一点,是靠训练,让身体不断适应污染存在,那也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每天都躺在床上,身体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处能动。

再之后,她适应了污染,就开始容纳污染。

目前,安溪没有见过跟她一样的情况,她在新城还是员工楼的时候就见过婴儿,那些婴儿每一个都有天生在这个世界存活的能力。

……

安溪眼前的孩子,他的污染很残缺不全,污染无法侵蚀落在宿主身上的污染,就会被反侵蚀。

宿主自然就会越来越弱小,等到天生污染被彻底侵蚀干净,宿主失去抵抗能力,所面对的当然就会死亡。

安溪化成阴影流入孩子床铺之下,她释放污染,却只让孩子自己感受到。

见光今年十岁,他三岁生出污染,六岁就知道迟早有一年,迟早有一天他会住进禁区里。

今年年初,只有祭祀时才听过声音的祭司来到他家里,他就知道自己要“失控”了。

家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他被沉默的家人与其他要“失控”的人一起送到禁区门口。

禁区跟鱼乡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建筑一样的,也没有人阻止他出门,每天都有人送饭,但鱼乡家里不会只有一张床,鱼乡不会没有“声音”。

太安静了。

这里的黑暗好像比鱼乡更黑暗,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他想出去找其他“失控”的人说话,但这里好大,他好几次找不到人还迷路了,还是送饭的人找到他,把他带回去。

他不知道送饭的人是谁,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送饭人的污染存在,也没有听到过对方出声。

……

迷路几次之后,见光终于找到了人,一个老人。

见光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子,但是在见光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终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见光后来再也没有出去过了,他也躺在床上,再后来他的肢体变得僵硬,思维也变得僵硬,他分不出时间,也想不到去看自己的鱼乡钟。

原本他还可以进食,通过送饭判断出时间,但是后来他动不了不需要进食,送饭人从不出声,污染也隐藏很好,最后对时间的判断也没有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的时候。

禁区忽然热闹起来了,污染充斥在他周围,熟悉的“声音”传递到他身体里,见光感觉有股力量从身体里涌出来,他好像又活了。

但他不能活。

他沉默地听,沉默地感受,沉默地记住,沉默地等待。

直到,沉默中,他感受到陌生的污染气息从他床铺下突然出现,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那一刻见光只觉寒毛耸立,心跳极速攀升,在极度恐惧中他忍住尖叫。

第125章 黑暗之地[8]

见光忍住恐惧将家人支走, 他没有使用鱼乡语,极度惊惧之时,他忽然像到一个问题——

这里是鱼乡禁区, 此刻他的家人出现在这里, 就说明现在已经是祭祀的时间了。

他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感知,无法判断他家人来了多久,距离祭祀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但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整个鱼乡的人几乎都在禁区。

床下的人不可能是外来者。

那就只能是鱼乡人。

见光因为天生污染残缺,在知道自己结局之后就没有在尝试锻炼污染,他家人从他态度中发现了他的意图,给了准备了很多书籍。

鱼乡字体经过净化演变, 从需要触摸识别,学习难度大、使用难度大,到如今只需要用污染渗入书籍, 就能够与书籍产生一种奇特的共鸣, 从而感知到文字与图画。

这种手段非常方便阅读, 但是制造难度大, 同样是祭司负责, 办公地址在时间办事处旁边, 叫:书籍制造厂。

见光的家人给见光找了很多制造厂的书籍, 他因此“看”了很多书。

见光从书籍里知道, 在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黑暗之地并不只有鱼乡一个族群,甚至鱼乡内部就不止一个族群,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说为了族群,从不说为了鱼乡。

那些族群与聚集地,全部都在黑暗中灭亡, 只有他们一个族群在祭司的带领下成功苟活到现在。

见光读到这里的时候,还很疑惑,为什么祭司这么重要这么厉害,族群掌控者却另有其人?

祭司为什么不是族长?或者祭司为什么不能在族长之上?

后来见光读了更多鱼乡记录,才知道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祭司都是族群唯一的掌权者,鱼乡另外灭亡的几个族群同样也是这样。

为了延续族群,在鱼乡还存在其他族群的时候,当时一位有年轻强大的族人在游历回来之后,主动找到祭司。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他们族群有了第一任族长。

总而言之,黑暗之地目前只有鱼乡一个尚有人在的聚集地,也只有他们一个族群。

不是外来者,那就只能是他们族群的某个人。

见光如释重负,又有些愤怒不知道是谁现在搞这种恶作剧,但同时他又怀疑这是不是祭祀一个环节。

毕竟虽然他也参加过几次祭祀活动,但是关于祭品的流程,除了祭品本身大概就只有祭司与她的徒弟们知道。

见光因突发未知事件的恐惧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在这种恐惧之下,他将家人支了出去,在家人离开之后,他思考着说辞,就在他还在斟酌怎么开场白的时候,阴影从黑暗中流淌出来。

按理说,阴影在黑暗中是看不到的,但是眼前的阴影不同,或许不应该叫它阴影,因为它是有光的,非常非常微弱的乳白色的光,但那确实是光。

见光忘记恐惧,呆愣愣看着这光。

……

把人吓傻了?

安溪想。

她确实故意吓人的,前有融阳曦治疗成功,安溪就想要试一试,这招引起情绪波动进行治疗的办法,在鱼乡人身上有没有用。

鱼乡人又不是沐辛然那些人,安溪下手就要从重,不然很难引起情绪波动。

她成功了,在她握住见光手腕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见光体内污染的活跃。

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见光不仅没有声张,反而把其他人都支走,这更方便了安溪。

她顺便又试了试容纳的新污染。

在尝试中,顺便测试一下黑暗之地对于禁光是否有标准,就像是声音,没有达到一定声量的声音不会触发规则。

安溪使用污染释放出来的光,是月光,她原本以为无法释放出来,因为光污染释放光的前提是先容纳光。

但她不仅释放出来了,还没有触发黑暗之地的禁光规则。

现在治疗为先,安溪记下这点准备进行下一步恐吓,就发现见光呆傻看着她化身的阴影。

不对,准确来说,他看得是附在阴影上的光。

安溪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转变了治疗方案,但她还没有开始,就听到见光开口——

【原来是这样,】见光伸出手臂,想要触碰到光,【难怪大家都愿意做祭品,原来这真的是希望。】

安溪一愣,意识到自己跟鱼乡人因为生活环境不同产生的认知差异。

鱼乡人不是夜长昼短,也不是长久黑暗后会有能见光的一小段时间,而是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每时每刻都没有光的存在。

但偏偏,他们也是能制造出光的,只是光一出现就会被规则吞噬。

所以他们不会畏惧光,对光也不存在什么未知。同时,又因为长久不见光,所以在他们见到光的瞬间,第一个反应一定不是恐惧。

哪怕后面他们或许会因为不知道光为什么会存在产生了恐惧,但当他们第一眼看到光的时候,在大脑还没有开始思考的时候,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各种阴谋污染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一定不是恐惧。

尤其是见光的身份不同。

他是一个即将死亡的祭品,在死亡之前,他看到了光,哪怕他反应过来,恢复了思考能力,想到的一定不是这是什么可怕污染,而是我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看到了光,在我死亡之后,在我们所有祭品献给神之后,终有一日,族群其他人也能够看到光。

安溪意识到这点之后,立刻现身出来。

【你错了,我的出现正说明,神无用。】

见光原本因为出现陌生气息陌生污染而恐惧,“听”到这话,立刻愤怒道【你是邪派的人?这种失控话也说得出口!你们派真是该死!】

安溪本来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后面从他絮絮叨叨的斥骂中,大概知道了。

鱼乡现在有三派。

一派就是保守派认为为了族群按部就班生存下去,湖泊就是其中一员,因为按部就班资源有限,所以衍生出规则就是无用者该死。

一派被打成邪派,他们认为保守派是正确的,但是人不能只依赖于祭祀,他们主张对外探索,主张寻求向外的道路,甚至主张试探他们崇拜的“神”。

第三派就是中立,一切为了族群,他们认为两派各有道理,但是族群需要中立方稳固基础,哪怕两方有什么差池,也不会损害到族群核心力量。所以他们不偏向任何一方。

见光是保守派,他骂完邪派骂中立,才让安溪得到了这么多信息。

安溪是很有兴趣听见光说完的,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他说完派系之后开始说历史,说了历史,还说了他看了什么书,得到什么信息……

安溪听完对鱼乡的了解就变得非常深刻了,她是很感兴趣的坐下来慢慢听的,但是时间紧迫,她不得不打断见光。

【如果我是邪派就说明,邪派已经取得了成果。】

安溪说着让月光填满这个房间。

乳白的月光如流水一般,见光渐渐看痴了,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与平静。

【但你很清楚我不是鱼乡人,我是外地人。】安溪道【我的存在说明,并非只有“神”才能给黑暗之地带来光,说错了,你们祭祀的“神”并没有给你们带来光明。】

阴谋论一点,安溪感觉黑暗之地现在这种情况,很像是她们安息山在山上圈养“污染猪”的情况。

为了吃肉,她们将污染猪引进安息山。

第一步将污染猪圈养在一块固定的区域里,让它们习惯定时定点由人喂食,等到第一批污染猪生崽之后,第二批污染猪在学会按时吃饭之后,就可以放养在安息山里了——但饭点的时候,人一唤就能够回来。

等到再过两代,它们就会自主在猪圈进食休息繁衍,白天出去定时回来,猪圈都不需要关了。

从见光了解到更多鱼乡的情况后,鱼乡给安溪的感觉就是这样,别的都不提,只一点:什么样的地方需要定时定点的投放食物资源?

【“神”无用,何必信它?】安溪道【我已经跟你们领导商量好了,我们平等交易,你们给我想要的,我给你们资源与光。】

安溪道【与你们“神”不同,我就站在这里,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命,相反我还会救你们。】

见光沉默后,忽然道【神要祭品,你想要什么呢?】

安溪笑起来。

她知道她说动了对方,也知道自己治疗成功了大半。

她道【所谓等价交换就是各取所需,我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货币、污染、工艺品、特产……我什么都收,你们能得到多少取决于你们有多少我没有的东西。】

【你想要我做什么?】

见光撑起身体,坐起来试图平视安溪,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随便相信外人,但是她就在他面前,光就在他周围。她的语言太具有蛊惑性,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自己被什么蛊惑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开始想要平等了。

安溪平视着她未来的交易对象之一。

她又一次赢了。

【活着。】安溪道【只有活着才能交易,只有具有理智的活着才能谈未来。】

说话间她取出鱼乡钟【距离祭祀还有十五个小时,希望下次见到你,飘散在空气里的污染对你来说不再是致命伤害,而是你强大的基石。】

见光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里的光消散,与此同时安溪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见光注视着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存在的黑暗,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

而安溪自觉已经治疗好见光,见光的污染开始运转他的肢体也恢复正常,最后安溪还告诉了他病因,这都能再死,说明这个世界不适合他。

她将见光抛之脑后,找到了第二位患者,一个十五岁的污染薄弱的女孩。

与此同时,鱼乡族老所在处,望湖将安溪的话尽数告诉了水娃。

【水娃族老,我们要相信她吗?您让我对她不要有所保留,是不是认为她或许是我们的转机?】

水娃正在整理这批祭品的信息,闻言道【是转机还是灭亡源头,现在尚未可知。】

望湖心头一颤,往前一步【那您的意思是?】

水娃整理好最后一份资料,穿上外套【祭司在禁区,先去找族长还有其他两位族老,将事情告诉他们吧。】

【要都告诉他们?】望湖犹豫,【湖泊是保守派,我很清楚他们的作风,如果他们认为安溪妨碍祭祀,可能会杀死她。】

水娃就笑了【实力相当才能说杀死,我们杀不死她的。】说完又叹气【族群越来越弱小,这些年出生的孩子不是污染残缺就是薄弱,还有生来残疾的。】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第126章 黑暗之地[9]

春雨天生污染弱小, 她跟见光在同样的年龄同样知道自己的结局。不同的是,她走上了跟见光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种结果或许是因为性格,但更大的可能是因为成长环境, 春雨的家庭是另外寻找出路的成员之一, 也就是所谓的邪派。

春雨从未有一日放弃挣扎,她想了很多办法,但最终她发现只要坚持锻炼身体, 哪怕污染弱小也能够健康。

于是,春雨不仅自己锻炼,还叫上其他跟她一样天生污染有问题的孩子。

在这个过程中,春雨发现年龄越大, 越受家庭环境影响深,偏偏等她意识到要团结所有跟她一样的人的时候,周围跟她同一年龄阶段的人都已经长成家长的样子。

保守派家庭里的孩子大多想要做什么都行, 有种在生命结束之前的放纵, 但是不允许做一些反抗的事情, 春雨锻炼的目的是延长寿命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反抗。

所以, 他们拒绝参与。

寻路派家庭里的孩子大多跟她一样, 她愿意牺牲但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就像他们的家长都在寻找族群的出路一样, 他们想要寻找生命的出路。

所以, 他们成为主要锻炼成员。

中立派家庭里的孩子摇摆不定,今天被她说动,明天就可能被另一个说动, 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春雨猜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们想的太多,家长的态度要顾虑,朋友的想法要考虑, 族群的未来要担忧,就连下一批孩子是不是会学习都要拿出来翻来覆去愁两遍。

他们还没有自己的想法,就已经有成人的烦恼,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耗费自己的精神。

中立派的孩子总是最早就成为祭品的,几乎只要他们长到能思考的年龄之后,他们的精神就开始一天比一天成倍的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