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80(1 / 2)

第171章 《五官钟表》[4]

见到在认识时就已经死去的朋友是什么体验?

安溪跟燕春归的初遇, 是在18年的一个午后,女寝卫生间里,安溪听到隔间门被撞击的声音后, 乐于助人的她当即跳上隔间门, 然后——

她们就对视了。

那时候燕春归还有乌黑亮丽且有劲的长发,那头黑发让她哪怕只剩下一个脑袋也活力十足。

“你的头发真漂亮。”安溪在燕春归逐渐疑惑的表情中开口道:“我上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头发还是几年后。”

“谢谢?”

燕春归下意识道谢,紧接着她注意到对方话语里有一处错误,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对面热情的招待迷昏了头脑。

“虞扶风快来快来,这是燕春归,她真漂亮, 是不是?”安溪侧开身体,扭头热情道:“哦对了,我还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 我叫安溪, 安全的安, 溪水的溪, 交个朋友吗?”

虞扶风仔细辨认了下燕春归的五官, 才终于从记忆里搜刮出来对应的人, 他有些震惊, 又没有那么震惊。

12年之前学校里确实有玩家进入, 只是他只查到有玩家,却没有查到玩家的信息。

“你说你是滞留在这里的?”

虞扶风没有解释安溪的异常,他也解释不了, 所以他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正事。

安溪眨了眨眼,没有再做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燕春归将视线从安溪身上移开, 她的脾气似乎非常好,不仅没有追究安溪的热情,还顺着虞扶风的话题往下走。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

三人在顶楼楼梯间里。

“这里没人过来,比较安静。”燕春归道:“我跟我们这队的玩家是在9月,我是说学校的9月1日进入学校的,我们一批八个人,四男四女,现在是9月8日,加上我在内只剩下三个玩家。”

“按照我过去的经验,今天你们进入这个副本,我跟其他玩家应该在你们来之前离开副本,但我们还没有能离开的感觉,所以我才用滞留。”

燕春归语气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滞留副本的恐慌。

“你能感应到玩家进本?”

虞扶风问。

燕春归点头。

安溪觉得不太对,但由于这是玩家之间的交流,她坐在台阶上保持沉默。

“这个副本死亡率很高,但不算难解,只要按照学校规则走,基本不会有什么事情。”燕春归道:“我的经验就是,宁可少做,不要多做。”

“不要邀请陌生人进入宿舍这些私人区域,不要跟陌生同学说话,不要进入陌生的教室,不要听从陌生老师的安排……总而言之就是,一切陌生的东西,保持警惕,假设这个陌生的东西,还意图让你去什么地方、跟着你去什么地方,那百分百有问题。”

安溪点点头。

跟她受到的教育差不多。

虞扶风问:“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这所学校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吧?”

燕春归温和道:“所以对一切保持警惕。比如现在……”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平静继续道:

“你们不应该跟我来这里。”

虞扶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安溪左看看右看看,眨眨眼睛,忽然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你是骗我们的!”

虞扶风叹了口气。

燕春归尴尬笑了两下:“我不太会吓人。”

安溪:“?”

“我被吓到了啊?”

“我的吓人水平,还是比你的表演要专业一点的。”燕春归道:“不过我说得是真的。”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快速道:“你们回宿舍找找课表,今天周一,每个年级的每个班级都有课。”

“我第一节课在八点十分,我要赶紧走了,我住在2201,也就是你们楼上,年级是高一七班,你们应该是在高一一班。”她飞快道:“中午食堂见。”

临走之前,她强调:“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她的语速很快,没有给人插.话的时间,说完就急匆匆下楼,以至于安溪没来得及问,这里原来是二号楼,而不是一号楼。

燕春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溪趴在扶手上看着燕春归的后脑勺消失在视野里。

“她在撒谎。”

“哪部分?”安溪扭头看向虞扶风。

她对于玩家进出她的世界会有什么感觉一无所知,因此不知道虞扶风说得撒谎指得是哪方面,不过她确实在刚刚对话时,感受到对方情绪波动。

“玩家进入副本能隐约感受到身边有几个人,即将离开副本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即将脱离副本。”虞扶风解释:“她说她感受到我们进入副本,但实际上,你我都不是真正的玩家。”

“要么是钟表欺骗了她,要么是她欺骗了我们。”

安溪明白了。

“你们的感受都很模糊,所以就算她真的能感受到我们是玩家入场,但她不可能感受到我们入场的地点。”

实际情况是,燕春归不仅知道他们两个人,且在一个宿舍里。

“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安溪疑惑。

如果不是因为信息不对等,安溪决定尊重两位玩家,她当时就开口询问了。

“问了之后,无外乎两个可能,不是得到真相,就是得到另一个谎言。”虞扶风道:“与其浪费口舌听她说什么,不如顺势而为看她要做什么。”

“但是问是最快得到答案的办法啊。”安溪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得脑袋同学,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没想到她是个温和的人。”

脑袋同学在活性消失前,是个很横冲直撞的性格,不过——

“她们其实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安溪忽然道。

现在轮到虞扶风疑惑了。

“燕春归是燕春归,脑袋同学是脑袋同学。”安溪趴在扶手上,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走吧。”

她直接翻身跳到下一层楼梯上,微微仰头看向虞扶风:“去看看有没有早课。”

再走下来,楼里人就多了起来,安溪盯着人看了半天,发现没几个见过的。

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们来来往往,有人注意到两人,问:“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安溪给虞扶风使了个眼色,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去:“姐姐你好,我来找奶奶,我听同学说她来这层巡查了。”

女学生看着安溪,又看了看虞扶风。

虞扶风低下头一副小跟班的样子。

女学生将注意力放回安溪身上,疑惑道:“你找宿管?”

“嗯嗯!”安溪眼巴巴看着女学生:“姐姐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在一号楼吧。”

女学生不太确定,扭头问旁边同伴。

“是在一号楼,”同伴点头,对安溪道:“你们去值班室等她吧,一号楼现在可不太安全。”

安溪“啊”了一声,有些纠结为难,她问:“那姐姐们知道现在几点……”

话音未落,两个女生的表情忽地变了,整层楼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都停住了脚步,她们转动着脑袋朝向安溪方向,每一个脑袋的转动,都像秒针在表盘上转动那样的简单容易。

虞扶风放轻呼吸,克制住恐惧。

安溪像是没有察觉到学生们突变的诡异,对几十双眼睛的注视更是毫无感觉,脸上神情不变继续道:“心还有的卖吗?”

她伸出两只手比比划划:“就是那种鸡肉点心,鸡点心。”

“学校没有这种点心。”

女学生摇摇头,其他学生若无其事继续之前的动作。只不过有的人之前转动太狠,现在再转回去,脑袋就不是那么完美的连在脖子上了。

安溪看了半晌,忍不住道:“姐姐,我略懂一些接骨缝合之术,要不要帮忙呀。”

虞扶风闻言往后退了一步,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学生们,尤其是脑袋转动后没办法完全复原的学生们,就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看向安溪。

安溪露出无害的乖巧表情。

第一个勇于尝试的永远是“走路无头”的,这位姐姐体型健壮,头颅圆润,唯一的不足就是面朝身体正后方。

“我还没学会倒着走路。”

这位姐姐坦然道。

安溪抬起来的手就放下了,她认真道:“那我要等姐姐学会这项新技能在动手吗?”

新姐姐感觉这话很不谦虚,她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这一定是个高手。

女学生直接身体朝后面朝前蹲下来,用行动证明新技能不学也罢。

安溪弯着腰在女学生脖子上摸了又摸,心里有点底数了,为了防止万一,她还是谨慎询问:“姐姐头断了,不影响说话吧?”

“不影响不影响,妹妹快开始吧!”

回答问题的是一开始搭话的姐姐。

安溪“哦”了声,松开手,从挎包里先掏出巴掌大的塑料折叠袋,把袋子撑开,往头上一套。而后摸出个又轻薄又透明的一次性防护服套在身上,然后取出带着线的针别在防护服上。

最后她掏出一根三指宽的不透明深色长布条,长布条团在一起,安溪边解边解释:“这是个好东西,我一般不给病人看。”

她解开布条绑在“身前脑后”姐姐的眼睛上。绑了眼睛之后,安溪取出一把折叠刀。

刀叠了两折,安溪依次打开刀,刀刃有两掌长,刀刃在姐姐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掌就比脖子直径长,这刀理论上能一下砍掉两个脑袋。

周围围观的都猜到要发生什么了,无声往后退开一圈。

安溪手起脑袋落,周围“嚯哦”一声,脑袋在地的姐姐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好像疼了一下。”

脖颈血液喷泉般喷涌而出,溅射到安溪身上,那头套防护服不知道什么材质,血液顺流而下,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

“没事的姐姐,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安溪安抚病人情绪,说话间捡起来脑袋,按在脖颈上,舍了刀拿起针,眨眼的功夫就把脖颈跟脑袋串在一起。

那线细看像浑身长满了牙的肉条虫,一碰到皮肉就醒了,咧着牙连骨带皮肉死咬着。脖颈骨头跟皮肉被咬住,皮啊肉啊骨头啊就很包容的将它融化,于是脖子就连上了脑袋。

这怎么不算是缝合呢?

安溪解开病人的布条,隔着塑料袋给病人一个很稳重可靠的笑:“姐姐活动下试试?”

病人就试试,脖颈一动,发出“吱”“吱”“吱”一串脆声:“好像特别疼。”

被砍头都只说有点疼的病人给出反馈。

“疼?”安溪大吃一惊:“不应该呀,我自从学了这门手艺,治疗人数没有上千也有小几百,从没有人说疼啊。”

虞扶风面无表情看了全程,终于知道安溪最初说得“污染外科”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是专业的。

病人茫然看着医生,沉默感受很久,点头肯定道:“非常疼,像有东西在咬我。”

“……”

安溪就明白了。

“这跟我的医术水平无关呀,是姐姐还没有消化好线,等消化了,就不疼了。”

原来是新病人身体素质不行,她还以为自己手法失常了呢。

也是,大城市的人,是不如她们乡下小村小镇的人壮实。

一群人围着康复的病人看,有人还上手摸,而更精明的人已经给医生搬了个凳子,排在第一位了。

安溪最先是站在门口行医,然后是坐在门口行医,最后已经是坐在寝室里行医了。

虞扶风像个小跟班一样站在医生身侧,给医生叫号。

“难怪医生说布条一般不给人看。”

有人看了半天感叹道。

除了第一位,其他病人都没有用上布条,毕竟第一位病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治疗的,后续病人们再戴布条没有什么意义了。

最后一个病人康复,不需要治疗的围观群众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表情是想感受下被治疗的感觉。

可惜安溪是个正直的医生,她义正言辞拒绝了该健康人的请求,拖着疲惫的身躯跟血迹斑斑的手术刀、手术针往公共洗漱池去了。

安溪将脱下来的防护服跟头套泡在借来的盆里,用借来的刷子刷刀,边听围在她身边的姐姐们说话。

“妹妹,你这个学徒没有眼色啊,怎么能让你自己清理工具呢?”有女学生道。

“因为这是我的啊。”安溪看着站着的虞扶风道:“你去附近转转吧?”

看着怪闲的。

正好趁现在试试能离开多远距离。

虞扶风一走,女学生们围上来。

“医生,您是不是医务室新来的医生啊。”姐姐们用词都客气了。

安溪心里感叹,家里说得没错啊,多一门手艺,就是方便社交。

安溪没有回答,其他人也不需要她回答,她们自己会思考,尤其是新安装好脑袋的学生们。

“一定是了,医务室的医生吃干饭的,我上次咳嗽把内脏咳嗽出来,他让我自己嚼碎了再吞回去。”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胃!”说话的女学生指着自己胃的位置,流出眼泪。

“啊?”安溪手下动作飞快,接话速度更快:“怎么能这样呢?!”

有人捧哏,学生们情绪更加激动,从医务室的医生一路骂到食堂阿姨,然后骂到各个教师。

要说夸的,也有,比如安溪的“奶奶”,她们的宿管,那就夸得很好听。

“很负责呢,我有一次半夜洗头,就是宿管帮我浇得开水。”

“很体贴啊,我有一次吊在树上,就是宿管把我取下来,铺在台阶上,让我明白不能半夜挂树上。”

“你们算什么?隔壁班渣男过来骚扰我,是宿管把他皮扒了骨头拆了,”一个女学生道:“还给我留了一截手骨做纪念呢。”

安溪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是不是她家那边地方太小人太正常,她都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八卦。

“然后呢?”安溪问。

“然后我被掰断了一截手骨,下次我再看到好看的男同学,手就会疼。”她抬起左手,小指的骨头看起来的确不是很和谐。

“少了一节骨头太不方便了,现在这是那个渣男的,用的还凑合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安溪竖起大拇指:“姐姐好宽阔的心胸啊!”

姐姐就很谦虚的笑了。

安溪刷好了刀,立刻有人递上毛巾,她结果毛巾,很欣喜道:“哇,谢谢姐姐!我正想要怎么办呢?”

“不客气不客气。”

给毛巾的女学生见安溪高兴,她更高兴了。

大家都很高兴,话题自然而然就回到同学们最在意的地方:“医生,您以后还在学校行医吗?”

“当然啦,我们一定不会让医生做白工的。”

安溪闻言眼睛就是一亮:“这怎么好意思呀?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呀?!”

这心思都不用往里探探,一耳朵就能听出来。

女学生们放心了,不怕要东西,就怕什么都不要。

然后,安溪的防护服跟头套被热心肠的学生拿回去擦干,她的布条不能再用,被一号病人拿走当纪念。

安溪本人呢?

她坐在2201宿舍里,旁边一号病人支了个桌子,之前治疗的人排队登记药费——一水的食物名。

现在登记,食堂开门再兑换。

一听食堂八点开门,安溪就知道燕春归去上什么课了,在食堂开门之前的课,只能是要挨饿的课。

按照安溪对启航的了解,就算这是12年,启航也师资有限,必然不可能两个班在同一个时间分开上同一节课。

所以她时间充足。

安溪在旁边听着报菜名,高兴半天,然后才想起来正事。

她看准时机,插空问一号病人:“奇奇姐,一号楼为什么危险啊?”

第172章 《五官钟表》[5]

“发疯的人越来越多, 听说源头就在一号楼。”奇奇随口回答,她登记完最后一个医药费,把单子递给安溪, “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我还没写我的医药费呢。”

她说着提议:“或者我把食堂菜单给你写一份?”

安溪艰难地拒绝这个诱惑,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不用,谢谢奇奇姐。”她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单子上, 真诚看着奇奇,担忧道:“我好担心奶奶啊,奇奇姐,奶奶会不会有危险啊?”

安溪虽然挤不出眼泪, 但是语气情绪非常到位,祈求道:“奇奇姐,我不要医药费, 你告诉我答案就行, 拜托拜托。”

安溪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确认这个时间线就是H12年9月8日。

18的学生安溪都见过, 没有任何一张脸, 跟现在这群学生一样。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些女学生全部在18年之前离开学校或者死去了。

【H12年8月31】这个时间点安溪在管理员登记册里见过, 这是最后一批转学生记录, 从这个时间点之后到安溪入学, 这期间内再也没有转学生进入学校。

而燕春归进入学校的时间点是【九月一】,但别忘了,安溪的通知书上要求8月31晚上11:59之前躺在宿舍床上。

她才是学校正规转学生!

玩家们就多就是借读, 还是短暂借读。

所以按照正规程序,学生们入学登记的时间点就是8月31,而不是9月1。

除此之外, 安溪从沐辛然口中听过沐辛然在医务室里见到的信息——

【从H3年开始陆续有人失踪,失踪人数基本保持在一年1-3个。H7年时,失踪人口按宿舍算,直到H12年,失踪人口开始按班级算。】

眼前这么多没见过的女学生,住在同一个楼层,她们是同班级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说现在是失踪人口还没有按照班级算的时候。

这个名叫奇奇的女学生正好说了,一号楼有问题的情况,很有可能这就是整个班级失踪之前的时间线。

按照这个推测,这群鲜活的学生今年,甚至近期就全部失踪,之后学校里只剩下被清洗记忆的几个班级,以及大量假人学生。

安溪看着奇奇,她摸过奇奇的身体,摸得非常仔细,从血肉到骨骼——这就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里是过去,她很难相信这些人只是历史投影一般的存在。

“这有什么好拜托啊?你的奶奶啊,别说发疯的就是几个学生,就是老师发疯了,都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危险,别担心。”奇奇道,“你真不要?那我自己写了?”

“这就够了,”安溪阻止,“我帮大家的时候,也没想要东西的,现在已经超高兴了!”

“我们当然知道医生你善良又无私,但我们得付出点什么才放心。”奇奇,“医生,没有付出的得到,是最恐怖的污染。”

安溪的手停顿了下,摸着良心说,如果这批学生都是奇奇这个标准,那么她现实里的同学们,真的得叫一声学姐前辈。

奇奇不知道安溪想什么,低着头表情严肃地写写画画,从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是一定要请安溪吃到食堂里所有最好的食物。

安溪扫了一眼单子,正经的思维被挤到角落,美滋滋开始想着吃东西,甜滋滋道了谢。

然后在旁边安静看着奇奇动作,将注意力分散一部分给食物之外的事物上——

现在可以确定,第四条的严禁不包括本校学生,起码不包括本校学生。

安溪来来回回不知道进出多少次别人宿舍,现在还正坐在别人宿舍里呢。

还有一点,安溪跟虞扶风两个人已经看过钟表,并没有18年那种不能直视的污染,可刚刚她只是提到[时间],学生们就表现出被侵蚀严重的样子。

安溪接着治疗检查过部分学生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污染入侵的痕迹。

两种可能:

一种是[时间]具有污染,这种污染还没有扩散到钟表上,只是一种概念污染,类似于黑暗之地里严禁光/声。

一种是这批学生们已经被侵蚀很深,她们的身体跟污染达成平衡,或者是被学校治疗过,所以安溪查不到有污染入侵的痕迹,但她们有不能听[时间]的后遗症。

安溪想着视线落在墙壁上的钟表上,钟表存在就意味着目前为止[钟表]跟[时间]在这个节点上是两个独立的存在。

[钟表]可以存在,可以直视,而[时间]不能提。

也不对,如果时间不能提的话,她也应该受到影响,起码在提时间的时候,能感受到污染存在,但她没有。

第一种可能是假的。

安溪脑子不停运转,奇奇已经统计好名单。

三个食堂,每个三层,名单列出来有丸子身高长。

安溪把名单卷巴卷巴,满脸高兴地塞进她的小挎包里,握着奇奇的手晃着道谢:“谢谢谢谢,辛苦辛苦!”

“食堂还没开门呢。”

奇奇板着脸,表情很严肃,但眼圈红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害羞了。

安溪“啊”一声,问:“什么时候开门呀?”

“食堂还没开门呢。”

奇奇板着脸,表情很严肃,双目直勾勾盯着安溪。

安溪就明白了,凡指向时间的词句,大概率都会引起学生们的异常。

安溪笑容乖巧又甜蜜,“姐姐,我可以在等食堂开门的时间,去课堂旁听吗?”

奇奇闻言肃然起敬,没想到还有主动要去上课的,不愧是宿管的孙女:“现在这个点,应该只有老朱的美食课,老朱人很好的,你去听课他肯定不会撵人……我,”她咬着牙道,“我陪你去!”

安溪听到课程名字眼睛瞬间就亮了,迫不及待道:“我们快走吧!”

安溪从幼儿园开始每学期都有美食课,幼儿园的美食课主要教学内容是‘陌生的东西不要吃’;小学的内容是‘陌生的东西处理后才能吃’;初高中的内容是‘美食制作’。

安溪之前在启航高中的课表上没有看到美食课,还遗憾了很久,没想到还是被她上到了。

……

美食课在三食堂三楼,奇奇领着安溪从二号寝室楼下去,经过值班室的时候,门关着,从窗口能看到里面没人。

“看来宿管还没完事。”

奇奇道。

大厅墙壁上没有五官钟表,安溪看向一号寝室楼入口,在【一号】牌子上方看到普通的圆形钟表。只看了一眼,安溪就见到秒针飞快倒转着,“哒哒哒”秒针走动的声音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大,除钟表之外一切事物都远离了她的感官。

与此同时,安溪浑身皮肤像被小火烘烤那般灼痛,疼痛减轻了钟表污染的影响。

安溪眨了下眼睛,也就是一个闭眼再睁开的时间,她右眼的瞳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三个呼吸间暖棕色的瞳孔几乎与眼白同色。

“哒哒哒”

秒针仍极速倒转着,一圈又一圈,古怪的是分钟纹丝不动。

“真相。”

安溪轻声道。

她右眼瞳孔逐渐透明,透明的瞳孔里倒映出钟表,它的表盘鲜红、表镜面颜色鲜艳多彩,有一根眼睛时钟、一根耳朵分钟,以及一根嘴巴秒钟。

“哒、哒”

秒针倒转的速度开始放慢,在安溪右眼视野里,钟表表镜面上的涂鸦开始褪色。

“哒——哒”

秒针走动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在涂鸦彻底褪色之前,钟表在安溪右眼瞳孔里消失了。

在钟表消失的下一刻,安溪猛地闭上右眼。此时她右眼的眼白已经透明,眼睛周围的肌肤轻薄到能看到肌肤下的血肉组织。

安溪迅速从挎包里,拿出一根不透明布条,动作熟练而又快速将布条从右眼上绕过,在后脑勺上打了个死结。

“看来宿管还没完事。”

安溪听到奇奇说道。

时间倒转回去了。

“等我们回来,或许奶奶就回来了。”

安溪回答奇奇的话,低着头在挎包里翻找。

“没错,你不用担……”奇奇说着看到安溪遮住右眼绑在脑后的布条,“你什么时候绑上的?”

安溪正低头找水杯,闻言抬头张口就来,道:“我右眼不能见太阳,所有我准备了很多布条,”她说着晃了晃脑袋,语气得意道,“这根是不是超级酷?”

奇奇被分散了注意,没去思考宿舍里有没有光照射进来,会不会照射到安溪不能见太阳的右眼。

她在认真仔细观察安溪绑着的布条。

奇奇观察的时间,安溪翻出了水杯,一口气喝了整杯水,才感觉身体灼烧感褪去。

“上面是猪吗?”

奇奇试探道。

奇奇之前收起来的布条是纯色,这根确实不一样,上面花花绿绿不知道画了什么东西。只是隐约,好似,看到了猪鼻子,好多鼻孔的猪鼻子,她可能是被污染了。

“不是啊,”安溪指着右眼道,“这是横着的莲藕呀。”

“……啊,”奇奇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没切片没切条的莲藕,跟多鼻孔猪鼻子一个样啊。”

安溪闻言想了想,给出自诩专业画画人的回答:“不,区别可大了!你想听吗?我可以……”

“我们快走吧,”奇奇忽地道,“时间来不及了,走吧走吧。”

她也没等安溪,说话的时候就往外走,背影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安溪没有立刻跟上,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奇奇离开的背影。

刚刚,奇奇好像说了“时间”?

奇奇的钟表污染减轻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刚刚解决了一部分污染?还是有更强的污染影响了奇奇?

“可是那也不算解决了呀?”安溪喃喃道,“但是这附近也没什么污染物啊?”

而且奇奇的结局已经是历史,她能改变过去的事情吗?

……

“你的眼睛怎么了?”

虞扶风匆忙忙从二号楼下来,就看到安溪眼睛上绑着一个布条。

他问完就听到安溪胡扯。

“我右眼不能见太阳。”安溪道:“你怎么这么着急?”

虞扶风闻言微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刚测试出跟安溪最多隔一个楼层,就有意识涣散,身体漂浮的感觉,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隐约之间能够感受到安溪的位置。

然后不等他继续查看,就感觉到安溪距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安溪想起来了。

“哈哈哈,你看我布条上的画是不是很好看?”

虞扶风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女学生身上,注意到女学生挤眉弄眼的表情,他沉思女学生什么意思的时候,随口回答:“确实,一只……不错的猪。”

安溪:“啊?”

她摸了摸布条:“你也觉得是猪?”

虞扶风从回答得出答案,他不得不仔细查看那只猪,看着看着,虞扶风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个画风,有点眼熟啊。”

第173章 《五官钟表》[6]

安溪没觉得自己画技有问题, 她认为完全是个人独特性造成的差异,就像看同一片云,有人看像山有人看像人, 这难道是云的问题吗?

同等, 安溪也不觉得自己的画有问题。

“画风熟悉?”安溪问:“是在医务室见过?”

安溪压低声音道:“我之前给七班同学画过画。”

为了放出情感面具里的情感们,安溪在石板上画过很多。

“我当然记得那个。”

虞扶风心说只看线条是好线条,但要说那是画, 就很抽象了。

“我是说这种……”他说着说着,恍然道:“这种涂鸦的感觉眼熟,我在医务室的休息室见过,休息室的床下部分的墙壁上、地面上, 衣柜的里面……一些外面看不到的地方全是这种颜色艳丽,很有撞击感觉的涂鸦。”

虞扶风说着总觉得哪里有遗漏,但他回忆不起来, 只能暂且压下。

安溪没进去过医务室的休息室, 她道:“我曾经去过宿管值班室, 值班室的抽屉里有过一个绘画本, 里面也有涂鸦。”

安溪道:“可能是学生画的。”

虞扶风看向安溪, 委婉道:“这种水平的涂鸦, 能做到相似的应该不多。”

安溪看了一眼走在前面奇奇, 压低声音问:“你是说这种天马行空、活泼烂漫的画风吗?我确实在这方面很优秀……等等, 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那是我画的?”

她看向虞扶风:“有可能是,但我觉得不是, 我从小在安息山长大,今年之前没有踏出过一步。”

“那你为什么说有可能是?”

“因为我不是从降生之后就有记忆啊!”安溪理直气壮道:“你记得你刚出生的事情啊?”

“你们在说什么?”奇奇听到安溪的声音,回头问。

“没事没事, 我教育他呢!”安溪快走两步跟上奇奇,“那就是三食堂吧?”

三食堂靠近男寝,安溪在学校期间又太忙,女寝那边的一食堂刚吃个遍,还没去过三食堂吃饭。

奇奇领着安溪往三食堂去,边走边给安溪介绍食堂的特色,张口就是锐评,“三食堂在男寝那边,三食堂的饭,被污染失控的牲口都不吃,男学生除外。”

安溪心想,“难怪季同学到一食堂吃饭呢,他不仅是男同学还是美食家!”嘴巴却问:“为什么呀?”

奇奇大概就在等这句为什么,心满意足道:“难吃但量大便宜。”

虞扶风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安溪想了想,很认真道:“有机会尝尝。”

奇奇:“?”

我说这个,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难吃!”奇奇五官用力道。

“我听到啦,”安溪道,“我想尝尝有多难吃。”

奇奇:“……”

虞扶风叹气。

……

大概是从未遇到这样的同学,奇奇接下来的路程不仅没有一句话,速度还加快了。

安溪与虞扶风两个跟在后面,看起来速度很慢左顾右盼,但跟奇奇始终只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安溪一路也没白看,摸清楚了这个时间线学校东墙这边的情况。

女寝、男寝、三食堂都在一条直线上,都贴着东墙。其中女寝在东门边,靠近北墙,三食堂在东墙尽头,靠近南门,男寝在两者中间。

简单来说,跟18年一样。

安溪低声跟虞扶风嘀咕:“学生多年毫无建树。”顿了顿补充:“除了在校服后衣领绣上人名。”

虞扶风看向她,没有回答。

一路走到三食堂,没有见到一个学生,安溪也不觉得奇怪,上课的时间点,没课的同学基本上都在宿舍,像他们这样在路上的反而是少数。

反正她们那边学校就是这样的。

到了三食堂,三食堂没有开门,奇奇领着安溪两人绕到食堂后面,“三食堂三楼被老朱包了,充当美食课教室。所以三楼跟食堂其实是分割开的,三楼的钥匙也只有老朱有。”

安溪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们从后门进入,直接就是楼梯,楼梯边进入食堂一楼的门紧锁着,两人沿着楼梯往上。

“学校里的钥匙是不是都是专人制作?”安溪小声问,“宿舍里学生是一人一把吗?能自己配钥匙吗?”

“现在不能。”越是往上,奇奇看起来就越紧绷,回答也不怎么走脑,像是听到了问题,嘴巴就直接给出了答案,话明显比之前更密了:

“老师们的钥匙不知道,很少有老师跟老朱一样,可以让我们随便问他东西。老朱还跟我们说,如果平时饿了,食堂又没有开门的话,就可以开这里找他……”

“哦,你问得是钥匙,宿舍钥匙当然人手一把,还有一个在宿管那里,丢了找宿管报备。之前可以自己配钥匙,现在不允许了。”

她话没说完,三楼已经到了,奇奇立刻闭上嘴,站在门口深呼吸。

安溪奇怪:“你不是说朱老师很好吗?”

“但这跟我不想上课有什么关系?”

奇奇扭曲着脸。

太鲜活了!

安溪想,要不是这堂课是美食制作,简直就是她的知音!

话音刚落,门内传出笑呵呵的声音:“是奇奇吧?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吧。”

奇奇哭丧着脸,对安溪道:“走吧。”

不像是去上课,倒像是去上坟,上自己的坟。

虞扶风在安溪身后,打定主意当个挂件。

安溪没有立刻跟上去,她在门口解开绑在头上的布条,让情感面具浮在脸上,遮掩住右眼周围的透明异常,又收敛住面具的污染,防止污染外露,被认出是静静的污染。

做好一切之后,安溪才高高兴兴走进去。

一进门,安溪最先注意到穿着一身厨师服的白胖男人,看着很年轻,个子不算高,厨师帽下是光头,笑呵呵的,像个白面团子。

安溪眨了下眼睛,她闻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污染味道,这个味道证明,这位朱老师就是她18年认识的那位。

可他们看起来是如此不同。

18年的朱老师站在大锅前,整个人散发着浓厚的死气,身上是黑色烟雾般的长袍,头颅、身躯几乎没有血肉,两颗深黑的眼珠像两个活着的肉虫,在空洞的眼眶中自发转动着。

而现在的他全场唯一站着的,他站在最中间,身上穿着洁白的厨师服,整个人看着圆润又白皙,脸上挂着笑容,面前有一口大锅,周围一圈料理台,再外往一圈是围成圈坐着的学生。

他身上、周围只有活人的烟火气。

“这是哪个同学,我好像从没见过呀。”老朱说着招手,招呼两个人坐下,“就坐在我跟前吧。”

奇奇老老实实走过去,坐在老朱指定的位置,坐下后回答老朱的问题,“是我们宿管的孙女跟她的同伴,来找宿管的。但宿管这会儿正忙着呢,她听说您的课很好,所以过来听课的。”

安溪掩去复杂的情绪,对于自己新掰扯出来的奶孙关系,没有一丁点的心虚。

等奇奇介绍完,仰着脸笑着看向老朱:“朱老师,久仰大名!我期待您的课程已经很久了!”

“这样啊。”老朱笑呵呵道,“你叫那老婆子奶奶,也该叫我一声叔叔才对。”

“叔!”

安溪干脆利索道。

“好好好,咱们这门课很容易的,咱们课上的学生人人都是优秀。”老朱兴奋道。

他看起来很高兴,对众学生道:“今天连带着转学生,咱们课上多了三位新面孔,学校越来越好了啊。”

转学生?

安溪扭头张望,就看到一张陌生的女学生的脸。

燕春归的同伴?

安溪猜测。

“有新同学在,咱们再多讲一讲这节课的要点。”老朱拿着铁勺敲了敲铁锅边缘,吸引学生们的注意,“这节课只有两个要点:好吃!安全!没了。”

“好!!!”

安溪立刻鼓掌,她一个人就鼓出掌声雷动的效果。

“看看,看看!小同学很给面子呀。”老朱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今天的主要食材是:排骨。”他说着用铁勺从锅里捞出一勺排骨,排骨长得跟会呼吸的猪排一样,“这是猪排,可不要小看这猪,这是吃咱们学校特产的黑米线长大的猪!”

“同学们都吃过黑米线吧?一食堂二食堂都有卖的。”

“非常好吃!”安溪举手发表重要感受,“酸辣口味,米线入口丝滑,有韧劲!好吃!”

“你吃得是一号食堂的啊,二号食堂的麻将口味也不错。”

接下来整个课堂里就他两个人一来一回,将正经课堂硬生生变成美食探讨。

安溪非常认真,一边听,一边掏出她的“医药费”名单,根据老师专业的点评,在名单上记录。

老朱确实像奇奇所描述的,是个对学生很宽松,很好说话的老师。他看到安溪的动作,不仅没有呵斥阻止,还跟着名单点评,顺便加了几道学生吃不到的教职工餐点。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教学——

“要说这食材,人是最不值当下锅的食材,一是容易被污染,二是味道也就那样,三是与我们而言,毫无营养价值。”老朱道,“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没被污染的人,食用后有百分百概率,引起我们的失控。这个失控,或许是很久之后,又或许下一秒。”

安溪的动作停顿了下,想到曾经上过的朱老师的课程。

“且人.肉上.瘾,食用后几乎无法戒.断。”安溪补充道:“使用过人.肉的人身上会有种奇怪的味道,难以形容的腐烂味,很刺鼻。”

“很好!”老朱欣慰道:“真是个好孩子,这种隐晦的知识点都知道。”

“因为实践课,我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人。”安溪没有向过去一样做出骄傲的样子,“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人.肉,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发现只要是人,不论是什么形态的人,在吃过人之后,污染混杂,精神疯狂,明明没有失控,却不再具有自控的能力。”

老朱本来是很赞赏听着安溪的发言,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周围其他学生大概是从没有这种经历,原本昏昏欲睡的到双目呆滞如同假人的学生们都精神起来了。

“这一定不是个愉快的经历。”老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纸五颜六色的糖果,放在安溪面前:“这是我自己做得水果糖,孩子们都挺喜欢的。”

“食物永远能给我们愉悦跟力量,如果不能,那一定是没吃到喜欢的。”老朱问:“你喜欢吃甜吗?”

“老朱,你的口味甜得让人失控。”有学生起哄:“放弃推销这些糖吧。”

安溪低头看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想到那个虚无到只剩下孤独与饥饿的污染世界,感觉脑袋是那么沉重,沉重到没有办法抬起来,对给她糖果给她安慰的老师,一个笑容。

虞扶风坐在安溪身后座位上,安溪能认出朱老师,他自然也可以。他看着安溪的背影,又掠过看向墙壁上的钟表。

安溪仍旧没有抬头,老朱在跟其他学生说话。就在虞扶风想要凑近安溪提醒她的时候,安溪伸出手拆开一个粉色的糖纸,很认真品尝过后,道:

“有点太甜,不过对我来说刚刚好。”

第174章 《五官钟表》[7]

课堂很快结束, 下课铃声一响,奇奇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上下一节课,跟安溪说了女寝见, 直接溜了。

其他学生留下来要继续下一节课, 下节课是要用这些煮好的肉排烹饪,各个围着老朱要菜谱。

“这是你们的作业,怎么能问我呢?”老朱看起来很为难, “刀员,不能直接切,要先……”

于是叫刀员的同学就得到了步骤,其他同学如法炮制, 老朱每次都说不行,但一看到不规整的步骤就会纠正,看到正确的步骤又会夸奖。

难怪说这门课人人优秀呢。

安溪跟虞扶风在旁看着, 虞扶风道:“八点半食堂开门, 十点有我们的课, 要去1号教学楼上课。”

两人的身份是转学生, 而学生在学校就需要上课。

安溪跟老朱打了个招呼, 跟虞扶风两人离开三号食堂。

“现在是九点四十五。”虞扶风道:“上课的老师是影女, 她在18年是七班的老师, 而我刚刚在课程表上看到她的职称是一班班主任。”

安溪停下脚步看向虞扶风。

“不会吧?”

启航高中的学生大多数都在学校呆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学生们可能今年高二明年高一前年也是高一,三个年级轮流走。

相比年级,更固定的是班级, 就像高一如果有一班,那么你在学校里一定找不到高二一班或者高三一班。

这些信息没有放在直接写在纸上或者有人说出来,但只要在学校呆了一点时间就能够发现。

不过在18年时间线里, 这一点就比较难发现,因为18年学校存在的班级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三个班级不同号不同年级很正常。

“我还以为班级里的班主任是固定的!”安溪道。

“应该是固定的,”虞扶风的身份是老师,他对教职工的信息了解更多:“我猜测这几年里损失的学生老师太多,所以重新调整过,影女的状况很不好,据我了解,她现实中只能存在于阴影里。”

“不对,七班水污染之后,没有新的班主任,四班回来之后也没有安排新班主任。”安溪道:“按照这么说,只有一班换了班主任。”

“如果说四班因为情况特殊,不好安排老师,那七班又为什么不安排新班主任呢?”安溪看向虞扶风,“因为每个班跟他们的班主任关系都非常亲密,班主任对于学生来说是不同的。别说班主任只是状态不好,就算是去世了,也不会安排新的进来。”

虞扶风:“我会查一下兰水之前在哪个班级。”

“没必要。”安溪跳下楼梯:“你重点搞错了,我们是来容纳污染的,不是来梳理学校历史的。”

安溪觉得一班的不同来源于她。

“我已经有两个时间在想,我能改变这个时间线里人的命运了。”安溪没有回头看虞扶风的脸色,“一次是在奇奇提了时间却没有对应变化的时候,一次是在吃了朱老师的糖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平静:“我明知道两位长者告诫我过去只是过去,仍旧起了这样的想法。”

“两种可能,一种是污染开始影响我,一种是情感开始影响我。”

虞扶风凝重看着安溪的背影,安溪的自我剖析过于客观,她的声音也异常冷漠,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被污染影响了。

“我已经犯过一次这种错,付出足够恐怖的代价,所以我不会再犯第二次。”安溪:“那就是污染在影响我,初步只是一个念头,再往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安溪转过身,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抛开一切支线乱线,直奔主题。”安溪对虞扶风说道:“我们最开始说,五官钟表把我们投放在这里是因为这个时间线对学校足够特殊,但是我后来想了一下,觉得咱们搞错了。”

“这个时间线对学校特殊没错,但是这跟五官钟表有什么关系?”安溪道。

虞扶风恍然:“我们在这里是因为这个时间线对五官钟表来说特殊,而不是对学校。”

“没错。”

安溪边说边往教学楼赶。

这里的钟表随处可见,安溪在宿舍一楼大厅使用右眼污染确定,普通的钟表在剥离“外表”之后,露出的是五官钟表的样子。

可惜她的右眼污染有冷却时间,不能查看所有的钟表,因此缺乏有力证据证明所有的钟表都是五官钟表所化。

但这是个可供参考的猜测。

这个猜测有利于她找到五官钟表的核心,而她要找核心的原因是,她对于钟表认同毫无头绪。

情感面具那次是误打误撞,刚好安溪的行为达成污染认同,那次她根本就没想污染认同什么的。

她当时还以为跟过去一样,打一架就行,谁知道会遇到特殊情况。

这一次又是一个特殊情况,“时间”的认同……不对,应该是“钟表”的认同,她需要得到这个污染,最好是完整得到。

安溪能感受到雪兰、班主任或者说学校的急切,她不知道他们在急切什么,学校什么都没说,但他们给了她一份“考卷”,所以她的任务就是将试题答到满分。

安溪对此斗志昂扬,她喜欢挑战,尤其是未知的挑战。

两人一路到教学楼里,教学楼里不止一个班级,就安溪看到的就有七八个教室里有学生走动,其中有许多她熟悉的面孔。

而那些面孔全是她18年的同学。

安溪停在一班前,她的记忆很好,好到只看一眼就能将课本上的文字印到大脑里,好到她会清楚记得自己所有的过去……

理智上她知道这里是过去,她的任务是容纳污染。在这个时间线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在她进入这个时间线,不,在她进入学校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

但安溪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她的大脑随着所见所闻自动思考,而且思考的方向完全不是为了任务。

为什么这么多没见过的班级里有这么多她的同班同学?

因为这些班级在18年之前就失控、死亡、失踪到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班级,换句话说,她的同学,全是幸存者!

再具体一点,18年所有的师生都是幸存者!

启航高中的学生数量足以填满两三栋教学楼,而她入学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寥寥无几失去活力的学生,以及填充班级的假人。

“林念湖。”一道男生的声音在安溪身侧响起:“点名呢,叫了你两遍。”

安溪听到的声音瞬间,就将这声音跟记忆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林念湖。”

“班主任让点名,叫了你两遍。”】

【“她明明都上岸了,我看到她上岸了。”

“她一定又点了一遍人数。”】

安溪转过头,对上一张好奇的面孔。

她盯着安溪,张开口舌头上有一个竖着的嘴巴,一开一合冲着教室里敷衍道:“在呢在呢!”

“真是的,一天到晚点名点名。”

一个男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安溪之后,对她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毫不留情从外将林念湖的脑袋推进去,又将窗帘拉上,窗户关上。

一起关进去的还有林念湖喋喋不休的不满。

男学生对安溪轻声道:“同学,快上课了,快回教室吧,老师要点名的。”

“得了吧!”窗户里传出林念湖的声音,“除了咱老班,哪个老师天天点名?”

……

虞扶风注意到安溪不同寻常的沉默,她走到安溪面前才发现她脸上似哭似笑,像是历经风雨后回到最初的家园里,见到熟悉的亲朋好友。

“你没事吧?”虞扶风道。

“有点事。”安溪抽噎了下,两行眼泪刷刷刷流下来,她冷静道:“事情麻烦了,虞老师,我之前收到的礼物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虞扶风听不太懂,但他比沐辛然很会做阅读理解,尤其是在这个启航副本里的钟表副本里,他唯一的任务目标只有眼前这个人,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东西,只需要考虑思考眼前这个人,那么他的解题速度就非常快了。

虞扶风快速思考出所有已知的安溪的事情,又已知安溪从来直抒胸臆,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安溪曾将容纳情感面具说成是朋友的礼物,林念湖是七班的学生,记录里情感面具最初宿主静静,跟林念湖是朋友。

虞扶风看了看周围,视线回到安溪脸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安溪。

“你知道我为什么随身携带纸巾吗?”

安溪胡乱擦脸,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到这里,不过她从不让话题落地。

“为什么?”

“因为你借我一包纸巾,还要我加倍还。”

安溪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眸看虞扶风。

“她的污染,你接受了她污染里的情感是吗?”

安溪又垂头丧脑继续擦脸,她知道窗户后会有很多人偷看她跟虞扶风,尤其是林念湖,但她——

“我以为我能控制好自己。”

她过去犯过一次错误,把失控的朋友带回朋友家里,打翻了朋友妈妈熬煮的鱼汤。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打翻第二次。

“安溪,有一句名言‘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虞扶风道:“所以,你做不到很正常,因为人类都做不到。”

安溪眨了眨眼,她想说得话很多,但她只问了一句:“这是老师应该教学生的道理吗?名言是这样解读的吗?”

“那怎么了?”虞扶风笑了下,指着安溪没擦干净的泪痕,“虞扶风的事情,跟我剪影有什么关系?”

“你好混。”安溪真诚道:“不过我好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做不到很正常。”

她把垃圾塞给虞扶风,挺了挺腰背,道:“我完全可以一边完成任务,一边跟朋友幽会,过实话,我还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先跟污染交朋友,然后回到过去认识本人。”

“换个角度想想,既然这里是过去不会被影响,就说明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

“天呐!”安溪两眼简直发光,“我打赌,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的朋友种类更多!”

虞扶风不去思考安溪短短几秒钟,有什么新计划,他“尽职尽责”道:

“作为你过去的老师,我要提醒你,‘幽会’不是这么用的。”

“没事,如果有人质疑我的文化水平,我就会说我是你教的。”安溪不等虞扶风拒绝,在上课铃响起的瞬间,推开了一班教室的门:“同学们好!”

她先声夺人:“我是安溪,安全的安,溪水的溪,是个转学生,我的目标是当上一班的班长。”

趴在窗户上偷看的学生们还来不及回到座位,就听到了这班狂妄的发言,刷得一下转头看向班级第三排的一个男同学。

安溪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她礼貌道:“你好,你是前任班长吗?我是新班长,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先辞职。”

她补充道:“谢谢!”

第175章 《五官钟表》[8]

“好狂啊。”

“嘘!”人脸花道:“没看到她在走廊又哭又笑吗?八成是个疯子!”

蛇三寸压低声音:“我听说我姐说, 林念湖说这两个是燕春归他们的人。”

“不是?我怎么听说这女生是花枝的孙女?”

“什么?不是说是新来的医生吗?”

学生们窃窃私语,互通完信息之后,面面相觑, 心里不约而同浮现一个相同的疑问——

这到底是什么来路?!

安溪很喜欢这种活跃的氛围, 这让她感觉非常亲切,因为在此之前,她是班级最会说的那个。

大声嚷嚷是常事, 小声嘀咕也不少。

可惜安息山的学生大多很呆板,没错,来到山下之后,安溪就发现山里的同学们都很呆板, 往往她要搞出很多小动作才会让同学活跃起来,而那种活跃大多数是气愤情绪带动的。

18年的启航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每个学生, 记忆有问题的没问题的, 污染有问题的没问题的……全都有各种心理问题。

因此18年最吸引安溪的, 反而是跟她来自不同世界的玩家。

而这里不同, 哪怕是同样面容的同学, 在这里也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鲜活气息。

……

“安溪同学?对吧?马上上课了, 如果你对我的职位有什么想法的话, 我们可以课下的时候再进行讨论。”一班班长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好学生, 身材高大、肌肉线条校服都遮不住,带着眼镜成绩很好的样子。

他道:“不能影响上课是不是?”

安溪察觉到这位班长的暗示,转过头看向门口。

虞扶风不知道什么走进教室, 此时贴着墙壁站着,在他身侧的门框边站着一位穿着宽大黑袍的女性。

她头上戴着黑袍自带的兜帽,兜帽里的脑袋绑着一层层白色绷带一般的东西, 如月光般的长发柔顺垂落在耳侧位置。

安溪视线下移,她看到影女露在双手上也绑着这种绷带。除此之外,安溪在影女身上感受到了跟躲猫相似的气息。

“您就是一班班主任吧?”安溪热情走过去:“您好您好,我叫安溪,是刚入校的转学生,很高兴能够在一班继续学习!”

安溪说着又夸赞道:“您的头发真漂亮,这个颜色就像月亮一样美丽,莹润有光泽。”

虞扶风看着安溪笑得像个太阳花冲过去,心里很为兰水悲痛,悲痛这对比明显的待遇,然后没忍住扬起嘴角。

“谢谢你的夸奖,花枝已经将你们的信息放到我的办公室了。”影女的声音是跟外表不同,很银发很配的温和,“先入座吧。”

安溪两人暂时坐在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

影女在讲台上讲话,简单介绍新同学。

新同学正在被搭话,一只嘴巴出现在安溪的课桌上,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安溪跟虞扶风都听到了钻进耳朵里的声音。

“你们知道为什么教室最后一排有一张空桌子吗?”嘴巴道。

安溪非常熟练,她一边坐姿端正看似认真在听老师讲话,时不时还点头应和,一边嘴巴一动不动发出细小的声音。

“说说,说说!”

“呵呵,因为几天前这个座位上的两个学生都死了。”嘴巴裂开夸张的弧度,像是在笑:“其中一个是被掉下来的、旋转着的、扇片割掉了脑袋。”

安溪非常配合地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嘴巴说得吊扇。

吊扇正在工作,只是工作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年迈的老人,还是肺部或者嗓子有问题的老人,走一圈就要咳嗽一声,动一下“骨头”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奇怪的是,在安溪看吊扇之前,她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安溪保持仰头的动作看着吊扇,很清楚看到吊扇上的锈迹,以及脱落绿色油漆后露出的银色铁片,除此之外还有溅射的斑点状红色,以及某一个扇叶边浓厚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厚重深色。

或许是人的五感共通,安溪仿佛能闻到附着在扇叶上的血腥味。

“低头。”虞扶风的声音冲散了钻进耳朵里的扇叶“咯吱”声:“一般情况下,不要直视那些疑似有问题的存在。”

扇叶越转越快,安溪瞳孔倒映着不断旋转的扇叶,脑中有了画面,某个瞬间,一片正在旋转的扇叶掉下来,正好从她脖颈经过,带走她的脑袋。

或者,老旧的吊扇不堪工作重负终于在某个时间点整个掉下来,正好砸在她的头顶。砸下来的时候,吊扇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如同一个绞肉机将她的脑袋搅得稀碎。

“安溪!”

安溪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虞扶风:“怎么了?”

虞扶风打量她:“你没事吧?”

“有点事。”安溪举起手,在影女同意下,说道:“老师,这个吊扇好像有问题,但是没关系,我略懂一些维修,我可以把它修好。”

学生们闻言下意识看向吊扇,于是一片扇叶掉下来,正好划过某个学生的脖颈,整个吊扇砸下来正好落在某个学生脑袋上。

影女出手很快,巨大的影子覆盖在学生身上,吊扇污染回到天花板,继续咯吱咯吱的工作着,静静等待下一个放风的时候。

安溪低头看向快要消失的嘴巴,微笑道:“你的故事很好,你的演示更好。”

先被扇叶划过脖颈,又被砸个正着的是坐在倒数第二排,安溪前排的大嘴巴。

安溪回答虞扶风的时候,大嘴巴疑惑为什么她没事,在安溪跟影女报告的时候,大嘴巴是所有抬头同学中最深入思考的那个,所以他是优先级。

大嘴巴想不通为什么安溪没事,影女明显知道底下学生小动作,警告大嘴巴之后,又拒绝了安溪修理的要求。

“它只是个吊扇而已。”

影女温和道。

课程继续,虞扶风写了小纸条给安溪。

【怎么做到的?】

安溪看了一眼虞扶风,非常记仇笑了笑。

虞扶风看到收回来的纸条上写着:

【认真听课啊,虞同学。】

他好笑将纸条收起来,认真听课了。

虞扶风没了小动作,安溪就很难忍住了,她左顾右盼,伸手从虞扶风手下把纸条扒拉回来。

【那只是个吊扇而已,你不在意它就只是个吊扇,你恐惧,它才会下来吞食你的恐惧。】

【我见多了,我小学的时候这种污染最多,什么床底下的手,床头的脑袋,闹钟里的小人,切手指的小刀,吃人的米饭……什么样都有。】

虞扶风看完之后,就开始回信息,他很清楚如果他不回纸条,那么安溪必然会再给他记一笔。

【都是要靠意志力吗?】

影女讲的课程是她高一的课,就算不是,安溪也不是个老实听课的学生,现在又不是刚下山还想着规矩的时候了。

安溪埋头苦写,所写的内容只有十分之一纪实,其余全是夸张和自我夸奖。

虞扶风一边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边是发现安溪确实很会讲故事,在不需要考虑什么收集信息之类的事情的时候,回到倾听本身,这就是一件很惬意很有趣的事情了。

于是两个,一个捧一个吹,纸条很快就写满了。

教室后墙壁上的钟表秒针“哒、哒、哒”走动着,教室里外所有存在渐渐褪色,而学生教师们,包括安溪两人在内,都没有发现异常。

一切变成灰色,影女的声音、学生们的私语、窗外的喧哗、书写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变得缥缈恍惚。

忽然,铃声骤响。

【H12年9月8日周一阴 19:46】

安溪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这是在哪?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溪听到声音没有动,她先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是在食堂门口,虞扶风就在她身侧,见她看过去之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右眼又痛了吗?”奇奇抬头看向太阳,担忧道:“是不是白天晒太阳了?今天虽然下了下雨,但是你的眼睛既然不能见太阳,还是要包好呀。”

安溪停顿两秒抬手捂住右眼,非常肯定地点头:“嗯呢!可疼了!”

“那我们快回宿舍。”奇奇道:“正好你不是想找宿管吗?她现在应该在值班室。”

奇奇走在前面,安溪跟虞扶风走在后面,安溪走得很难,一只手保持人设捂住右眼,随着她的走动,脑子里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她记得,她在上课,然后她跟虞扶风收到奇奇托人带来的消息,说她中午有事,只能晚上请她吃饭。

于是她跟虞扶风两个自己去三食堂尝试下,果然三食堂的饭很难吃。

再然后下午上课,下课后奇奇来请她吃饭。最后就是离开食堂的时候,她右眼好像疼了一下。

安溪反反复复回忆这段记忆,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刚刚是因为右眼疼才恍惚的吗?

……

几人到了值班室,花枝果然在值班室里。

花枝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太太,白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穿着合身的蓝色制服,坐在窗口后拿着个记录本,坐姿板正,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如裸露在土地上的根茎。

她没戴手套。

安溪愣了下,视线落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上。

“什么事?”

花枝开口道。

“奶奶,”安溪问:“你为什么没戴手套?”

虞扶风有些奇怪看向安溪,这不像安溪能说出来的话,起码她如果想问这个问题,会先寒暄一下,她看起来是个愣头青,但是对跟人交际这方面出奇的敏锐。

现在这句话,就很突兀,不合时宜,也不够礼貌。

安溪说完立刻回过神,抬头看向花枝面无表情的脸。

“九月,你为什么觉得我要戴手套?”

第176章 《五官钟表》[9]

安溪对于自己突兀的提问也感到不解, 但是这个时候不是能表达疑惑的时间点。她直觉,如果她没有回答好这个问题,那么必然要挨一顿揍, 就像过去每一次挨家长的揍一样。

“我听说一号楼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安溪说了个开头之后, 思路越来越清晰,回答也就越来越流畅:“最近奶奶都在处理一号楼的事情,我也想为您做点什么。”

她真诚道:“我是想问, 您需要一副手套吗?”

“我会编制手套,但是您知道的,最好的礼物应该是收礼物的人需要的。”

奇奇认同地点头。

虞扶风当然不会相信安溪的鬼话,但是安溪为什么会突然说手套的事情, 他仔细回忆了下,他跟安溪两个人转学进学校里,安溪谎称花枝是她的奶奶, 取得女寝里奇奇等人的……等等。

他跟安溪有这么熟悉吗?

虞扶风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他一个男性, 怎么会被分进女寝里?还跟一个女生一个宿舍?

虞扶风对自己记忆产生怀疑的时候, 安溪刚刚蒙混过关。

或者说, 花枝原本就没准备抓着不放, 在安溪明显胡扯之后, 直接道:“可以,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成品。”

安溪顿了下, 立刻热情道:“没问题!”

……

“问题大了!”安溪对同寝室的虞扶风道:“晚上我们应该在新学校冒险,而不是在宿舍里编织!”

她确实会编织,毕竟安息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山村, 因此安溪会绝大多数的生活手艺,但会不代表喜欢。

“我讨厌一切精细耐心的活,比如写字比如编织。”

虞扶风道:“我可以帮忙, 两个人速度应该会很快。”

安溪闻言立刻将需要用到的东西从挎包里取出来:“那让我们抓紧开始吧!”

“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虞扶风看着编织的工具,他梳理了下自己的记忆。

他来自蓝星,是一个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因为意外滞留在魇界里。具体来说就是,他会不断进到魇界不同副本里,正常情况下,副本时间一到,玩家就会回到蓝星,直到下一次身体受到无法清醒的创伤才会再一次进入魇界。

而他,一个副本结束后,他会意识昏沉不知道漂浮在哪里,直到再一次进入新副本——他回不去蓝星,离开副本的时候意识昏沉,清醒的时候又深陷副本给予的身份里。

这一次他再一次进入新副本,一个名叫启航高中的地方,成为一个入住女寝的转学生。

记忆有问题。

首先魇界从没有出现过性别认知错误,也就是说你是女性,落地就是女性,是男性,落地就是男性。

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任何性别认知问题,所以不可能存在是自己精神认为是女性,所以落地在女寝的情况。

尤其是,他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一所高中,高中生中存在许多未成年的学生,根据多年经验,魇界是个堪称呆板的世界,有很多规则是很严厉的,学校副本里,不可能让他一个男性落在女寝。

再者,他的记忆里跟安溪认识是在这个副本里,他进入这个副本不到一天,但无论是在食堂外对安溪的目光给予回应,还是在听到安溪说[手套]的事情之后,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不是安溪的作风……这些反应都表示他跟这个玩家之前有一定的熟悉跟默契。

虞扶风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么现在要确定的事情是,只有他的记忆出现问题,还是所有的玩家记忆都出现了问题。

“你认识我吗?”虞扶风问。

“当然,虞扶风,我的室友,跟我一起转学过来的同学。”安溪道:“问完了吗?问完我们抓紧时间吧,我感觉我们今天晚上会很忙,恐怕没有多少时间给我们用来织手套。”

两人边说边商量手套的造型,安溪边说边在挎包里翻找一些,能在造型上起到一个美观又实用作用的东西。

“奇怪,这是什么材料?”安溪从挎包里取出一种造型古怪的藤蔓,上面有很多发光的绿色果实一般的东西,“这不是安息山的植物。”

安溪几乎要把头埋进挎包里,在这个过程中,挎包多次想要吞安溪的脑袋,被安溪暴力压制之后,安溪忽然把脑袋抬起来,又惊又喜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她感受到身体里有很多多出来的污染,且每一个污染都容纳的非常好,跟身体以及身体里其他污染的融合也很和谐。

“我感觉我现在强的可怕!”安溪道:“或许我们不用去想……不,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活还是得干。”

“你是魇界人。”虞扶风忽然道。

“不是啊。”安溪看向他,疑惑道:“难道你没有听到我在教室的自我介绍吗?我来自安息山,我是安息山人。”

虞扶风确定了,她是魇界人。

他不再开口,安溪反而感觉到奇怪,她打量着虞扶风,眼神逐渐古怪:“你是男性吧?为什么会在女性住宿区?”

她捂了捂脑袋:“等下,我的记忆怎么这么多模糊?这是什么东西?”

但紧接着,安溪就忘记了她的怀疑,她沉默了下,道:“你问完了吗?我们抓紧时间吧?我有预感……这句话我怎么感觉好像说过?”

虞扶风见状确定安溪的记忆同样出现问题,而且似乎受到的影响比他严重的多,她似乎只要怀疑自己的记忆,记忆就会被重新覆盖,或者篡改?

“你先不要回忆,不要思考任何你感觉不对的地方。”虞扶风当机立断道。

安溪茫然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首先,我们要先统计我们目前已经确定的信息。”虞扶风问:“麻烦拿点纸笔出来。”

他说完愣了下,尤其是他看到安溪真的从挎包里取出纸笔。

他怎么知道安溪挎包里有什么?

他跟安溪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虞扶风无暇思考,他拿着纸笔分成两份,“现在已知我们两个都出现一些问题。”

他没有用记忆,因为他不确定安溪的状态到底受到怎样的影响,又会不会只是提到一个词语就让她再次被影响。

“我们将进入这里的情况分别写在纸上,从踏进启航那一刻或者在启航睁开眼那个瞬间开始写。”

安溪意识到什么,但她没有去思考,而是按照虞扶风所说的开始书写。

【H12年9月8日周一.小雨 6:28

在电线杆上看到入学通知(笑)

ps:准备去新学校了,想带思思去。】

安溪停顿了下,这句话似乎是自动出现在大脑里,好像她曾经写过,只是还差一句。

安溪在后面补充:

【讨厌写日记】

她眨了一下眼睛,熟悉感从她脑中消失了,安溪下意识侧头看向虞扶风,又回过头继续写。

【新学校的伙食真不错】

安溪划掉这张字,在下面一行重新写道:

【我在宿舍里睁开眼睛,见到我的室友,她(划掉)他很漂亮。】

安溪迟疑了下。

【我应该第一时间跟他交朋友,但我没有,我们像认识(划掉)我们一见如故,对关于陌生环境的担忧以及未来生活的畅想进行了一番交流。】

【一位新邻居前来拜访,我们跟新邻居前往楼梯间进行一番友好的认识,新邻居的名字叫脑袋(划掉),燕春归,她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长发。】

【之后我们遇到了高二五班的同学。】

安溪停顿了下,她似乎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