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12时间线[2]
虞扶风站在安溪背后, 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静静看着安溪行动。
他有很多办法取信燕春归,其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相信他是八区官方人。
八区官方跟其他大部分区域不同的一点是, 八区官方人在魇界是有保护本区人民生命安全的义务的。
八区官方整体形象与信誉深受本区民众信赖, 只要对方相信他的身份,很容易对他的身份付出信任。
除了自曝身份,他有很多从玩家嘴巴里撬出信息的办法。实际上很少有官方人主动自曝身份, 这当然能最快取得其他玩家信任,但同时有很大概率会让玩家过度依赖,失去应有的警惕性。
大部分情况是,玩家根本不知道队伍里有官方人的存在。
安溪会怎么做呢?
虞扶风脑中设想了许多方案, 然后她就听到安溪的声音。
“你好朋友,我是未来来的。”
虞扶风:“?”
安溪:“真的。”
虞扶风看不见安溪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上听出来她的态度很诚恳, 但再诚恳也不可能……他忽然想到什么, 无声笑起来。
这不就是安溪的风格吗?
永远真诚。
他挥散脑中所有的方案, 靠在楼梯扶手上, 两只手揣着, 当一个真真正正的沉默影子。
“你信我。”安溪道:“我来自18年, 进入副本的时候, 寝室门后贴着一张《安全通告》里面有一条跟你……”
安溪指着那两行黑字, 把第七条复述一遍。
燕春归没说信不信,视线顺着安溪指着的方向回到手写的规律上。
“这是我们总结出来的死亡规律。”
燕春归道。
安溪沉默下来。
对燕春归他们来说,这不是规则, 是规律。
死亡规律自然是只有有人死亡才能总结出来,每一条规律后都有燕春归同伴的血。
安溪坐在燕春归下面几阶台阶上,问:“你介意我看看吗?”
“我还没有写完。”
燕春归伏趴着继续往后书写。
她的后背对着安溪, 头发乌黑亮丽披散在脑后,安溪闻到了污染的味道。
“她相信你了吗?”
虞扶风揣着手坐在安溪下面的台阶上,压低声音小声问。
但这是封闭的楼梯间,除了他们三个活人之外只有一墙之外的雨水声,他的声音既然能让一个人听见,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也能听见。
安溪刚升起来那点惆怅情绪,一下就消散了,她看了一眼燕春归后背,扭过头跟燕春归嘀咕。
“没信。”
安溪说小话的姿态非常娴熟,简直是惟手熟尔。
虞扶风就问:“你还记得《安全通告》的内容吗?我一进副本就在医务室,压根没见过这好东西。”
安溪就给他背了一遍。
她背得还不是刚进寝室时的缺漏版本,是结合《宿舍管理手册》的补全版本。
燕春归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转过身坐着,将纸放在膝盖上写划。
安溪看她的动作,就背得很慢,像出故障的录音机一个劲的卡碟、倒带。
她背到第六条时,原话是:
【每个寝室有且只有两把钥匙,钥匙丢失请尽快找宿管报备,等待宿管制造新钥匙,寝室钥匙有且只有宿管能够制造】
燕春归先是划了两笔,又圈了两笔,最后干脆在旁边听着写下来。
安溪坐在她下头,身体倾向下面的虞扶风,一双眼睛却往上勾着看,然后就开始当故障机:“每个寝室有且只有两把钥匙……有且只有两把钥匙……钥匙丢失请尽快找宿管报备……找宿管报备……”
虞扶风看着乐。
没告诉她八区的义务教育,让每个学生从小练就了听写知识点的好手速。
很快,安溪就知道燕春归的速度,减少了故障次数,除了最后一条【宿舍楼里没有安全通知】之外,其他全都一字不差背出来了。
安溪心里其实清楚燕春归没有相信也没有不信,因为她没有心力去判断了。
燕春归此时的状态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仅仅是污染侵蚀很深,还有她的心理状态。
她看起来很平静,但这就像爆发之前的火山,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
她快到极致了,只是灵魂里还有什么东西支持着她直立着脊梁,让她如拉到极致的弓弦却因为弓弦材料绝佳,坚韧支撑着不崩断。
安溪不知道支撑燕春归的是什么。
可能是跟她一样,是家人,是故乡。
“我还没有给你介绍我自己。”安溪忽然道:“我叫安溪,安全的安,溪水的溪,我家在一个小山村里,山里有一条小溪。”
燕春归闻言抬头看向安溪,许久之后她说:“我叫燕春归,燕子春天归来的燕春归。”
安溪笑不出来。
现实里燕春归再也不能趁着春风归家了。
“虞扶风。”虞扶风忽然道:“虞美人的虞,扶我一把的扶,风雨的风,我妈希望我在风雨里有人扶我一把。”
“你们认识我。”燕春归看着两人:“在我说出我的名字是哪几个字的时候,你们两个的反应告诉我,你们认识我。”
“但我不认识你们,你说你们是未来时间线过来的,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未来你们进入这所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看到了我?”
虞扶风揣着手看安溪。
他看不到安溪的表情,但燕春归能。
“看来我猜对了。”燕春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视线从两个鹌鹑身上移开,投向双腿上的纸张上,道:“我对比了你们所说的规则,跟我们总结的规律,其中有一些出入。但,那是很正常的差异。”
“我们的规律更主观也更口语,你们的更精准。”她将纸张递给安溪。
安溪道谢,接过纸张。
纸张上的规律并不是从《安全通告》上已有规则往下写的,这里第一条就是“不要让任何非本寝室成员进入自己的宿舍。”
“这一条是因为,有同学带着认识的同学进宿舍,结果再也没有出来。”燕春归解释,“后来我们猜测,学校里存在能够伪装成其他人的存在。”
“宿舍本就要求不许带活物进入,这条规则能够制止非人入内,但是闯入者如果是人类,效果就等同于没有。”燕春归道:“尤其是有人带领进去,那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安溪现在已经清楚头四条严禁是怎么来的了,毫无疑问,是针对核的。
安溪从02时间线离开的时候,核在校长办公室里的床头还窝着一只活公鸡呢。
但核调皮捣蛋,跟她安溪有什么关系?
安溪继续往下看。
往下一条是安溪之前看到的跟第七条相似的规律。
这条再往下,就是宿管制服规律。
值得一提的是,《安全通告》跟《宿管管理手册》在这一条上有一些出入。
通告上说:男宿管穿蓝,女宿管穿红。
宿管手册上说:工作日穿红,非工作日穿蓝。
安溪周日到校,女寝宿管穿得是蓝色制服,第二天周一穿得是红色制服。
从这一点看,通告不如宿管手册准确。
安溪在背诵的时候,背诵的也是宿管手册那个版本的内容,但燕春归记录的规律是《安全通告》上的内容。
“花枝奶奶在穿红色的时候,心情更好。”燕春归解释,“穿蓝色的时候,心情很差,污染也好像不受控制。”
安溪道:“原来12年的花枝奶奶会根据心情穿衣服?”
“一开始没有。”燕春归道:“是突然有一次穿蓝色,有学生上去打招呼,结果被攻击了。”
安溪愣了下,追问:“在女寝里被攻击了?”
燕春归看向安溪,确认她对这所学校是真的有很多了解。
“是的,而且是在一号楼里。”燕春归看向纸张:“我们没有发现钟表有问题,也有可能教职工发现了,但是没有告诉我们。”
她们一开始是认为“时间”、“门”有问题。关于“时间”他们还没有发现原来是钟表的问题。
关于“门”,他们倒是发现“门”不是关键,“钥匙”才是。但是他们并没有摸出有关“钥匙”的更多规律,只有一点[脱离视线的钥匙不能再使用]。
从18年信息来看,这点到18年都没有改变。
“这么看异样污染还是有两个。”
安溪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感觉有点眼痛,但她已经不是山上的高中生了,她现在是山下丶成年丶当过老师丶高中生。
她很成熟将眼睛控制在字上,认真分析道:“一个确定是[钟表],一个确定是[钥匙]。”
“[钟表]的污染特性表现在[时间],而[钥匙]的特性目前看来是[空间]。”
安溪忽然愣住。
她扭头看向虞扶风:“你应该查阅过关于四班的情况吧?”
虞扶风反应很快,立刻就明白安溪话里暗含的意思,他飞快整理了下信息,开口道:“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管理员、教导主任还是其他老师,都不能找出他们不是原来四班人员的证据。”
“学校对此的态度是,证明不了他们不是,那他们就是真的。”虞扶风。
燕春归听不明白,但她也没有开口询问,只静静听着两人一言一语。
“我跟季同学近距离接触过,他没有任何失控迹象,虽然精神方面有一些消极,但远远达不到崩溃失控的地步。”安溪说完,补充道:“污染、气息跟02年没有本质区别。”
“时间,空间。”安溪看着纸张,只觉得两个词语浮现在眼前又扭曲在一起,“如果这是一个污染的两个特性呢?”
第202章 12时间线[3]
这就意味着, 四班的人只是进去一段扭曲的时间,他们或许经历了什么,但结果是他们都成功出来了。
安溪跟虞扶风在12年9月8日的时间线上, 就经历过记忆逐渐消失的事情, 四班的记忆缺失是完全说得通的。
安溪之前还想要进钥匙污染的空间里寻找真相,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
四班的同学是正常的学生,那么其他那些误入钥匙空间的同学呢?是否也有生还的可能?
这个发现, 让安溪仿佛看到荒芜的土地上,一朵花冲破坚硬的土地,坚硬的石头,颤颤巍巍却又无比坚强的绽放。
“门里确实出现了伪装成学生的存在。”虞扶风提醒。
18年时间线上总结整理过的信息是这样的:
一、除五官钟表之外, 其他任何钟表不可直视,这是为了避免看到时间不对的钟表,陷入污染。
安溪曾中招, 直接被拉入钟表污染的时间线里。
只是18年的钟表污染是被驯服, 可作为教具使用的存在。
在18年之前, 大批悄无声息失踪的学生, 有没有可能就是进入未知时间线里?他们在失去记忆与污染之后, 有多大概率能在四圈时钟转动中找到回来的路?
安溪猜测, 四班的学生有很大概率就是误入时间线后, 成功回来的学生。
因为很明显, 他们身上只有两个异常:记忆跟污染。
除此之外,身体上没有伤口,污染有些影响, 但不妨碍使用,精神状态与污染气息,都没有本质变化。
考虑到五官钟表被制造出来的本意, 大概率是不会真正攻击学生的。
二、钥匙的污染。
这在18年依旧是需要警惕的问题,截止到安溪进入五官钟表里时,这个问题才有一个浅显的解决办法。
烧楼。
钥匙作用于门,门作用于墙壁,墙壁作用于楼房——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没有楼房就没有门。
但任谁也不会因为想拆一个门,就把楼给烧了。
安溪干这事还是意外,她甚至可以理直气壮说:“此事绝不是我主导的!”
但仔细想想跟她有没有关系,那别管。
反正是甜子想出来的计划,计问安执行的计划。
什么?你说本来计划都取消了,又被她传风扇火烧起来的?那不管。
总而言之,安溪发现楼房烧起来之后,看到有污染从火焰、浓烟中飘出来,再然后她发现门上的污染消失了。
兰水正好这个时候找上来,安溪当时当机立断,将这件事报告给兰水,转移兰水的注意力。
再后来的事情,就不在安溪的预料之内了。
兰水又继续往上报告,学生们因此被按在寝室楼里,然后学校开始轰轰烈烈烧楼活动。
别管这个污染的源头是钥匙还是门,没有门自然用不到钥匙。
18年这个污染得到解决,而现在12年这个污染正是猖狂的时候。
这个污染表现出来的特性跟[空间]有关,以学校众人观察总结出来的规律是:用非正确/失而复得之类的钥匙打开了不应该能打开的门,然后走进去,之后出来的就再也不是原来的人了。
因此,只要是从门里出来的,进门前后有一些不同之处的,大家理所应当认为,“ta”被取代了。
但现在有了一个崭新的猜测,如果不是一个污染呢?或者,这是一个污染两个特性呢?
从门里出来的不一定是被取代的假人,也有可能是刚从过去时间线回来的本人。
安溪忽然想到圆念念。
圆念念是沐辛然她们的同伴,她在她们第一次陷入钟表污染的时候,划开君挽夏的口袋偷走了钥匙。
之后,在遇到圆念念的时候,就是宿管花枝在盯着圆念念,她也再也没有出现了。
直到第一节老朱的课上,要以圆念念为教具,使得安溪第一次在正常课堂上,主动正面攻击老师。
在课堂上,当时的老朱曾经说过,圆念念是被老朱费尽心思捞出来的,但是很可惜他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是死尸的样子。
沐辛然事后说过,圆念念那会儿的状态很奇怪,不像是真正的人类尸体更像是一个填充娃娃。
安溪猛然意识到,老朱跟其他老师当时的目的并不是要激她动手,而是告诉她从错误门里出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以及哪怕教职工们已经有办法进入错误门里捞学生出来。
“也是。”安溪想:“别说世上从不缺少聪明人,就是不聪明的人,也未必自己找不到真相。”
这世界从不是只有一个人聪明,也不是世事都要等着一个人找出真相,拯救世界。
每一个人都在为家园的安全努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聪明之处。
安溪一下放松很多,从意识到世界污染出现问题的紧张跟急躁一下烟消云散。
她想,她只要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行,她不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解决问题这条道路上,也绝不会只有她一个孤单影只的前行,身前有人,身边有人,身后也不会缺志同道合的人。
……
“虞扶风。”安溪扭头看向虞扶风:“我真是个天才!”
虞扶风:“……”
他不知道说什么,面部肌肉自己笑了一下。
而安溪说完没头没脑一句,重新回头看向燕春归,显然是没准备听他回答的。
虞扶风听着安溪絮絮叨叨说18年的情况,余光从安溪手背上扫过,又猛地顿住,两秒后目光回到莹润白嫩的手背。
这很不对。
安溪最初的手,就不算白嫩,是个一看就爱在太阳下乱窜的肤色,不能说不够白,只能说够健康而有力。
最近,安溪的身体出现不正常的抽条,人看起来就瘦得惊人,要不是这是魇界,不到医院做个几套检查是不可能放过的。
简单来说,此时安溪的手应该是如同皮包骨一般的。
虞扶风没有对安溪身体变化表露出什么特别的关注,因为安溪的食欲没有受到影响,行动与理智也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现在,那双手就像刚到这世间,尚未沾染这世间尘与土的白与嫩,手指细长、肤色莹润。
这是一双稍微磕碰,就会留下重印的手,是一双仕女图里柔若无骨又不失优雅的手——简直是个鬼故事。
安溪不是个会因为皮肤娇嫩就静止不动的性格,她必然会再次使用这双手,无论是火焰还是冰层都阻止不了她伸手,无论是利器还是荆棘都阻止不了她伸手……她要再痛一遍,才能磨合这双手,重新让它们变得有力。
虞扶风想,安溪必然是不畏惧疼痛的,就像她从知道要去蓝星,从未担心过陌生又或有敌视的环境,从未惧怕过她或许要重新打磨自己,重新痛苦一遍。
但没有人不怕痛,安溪疼痛时,甚至会哇哇乱叫。
难怪沐辛然多次想要杀死他。
关系亲近后,就很难看着朋友疼痛落泪。
虞扶风脑中飞快思考关系网,以及如果他果真死去了,有多少遗产能留给朋友……很快,虞扶风收敛住飞走的心神,开始回想安溪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很快就想到了安溪转头说自己天才的那个瞬间。
那个瞬间,她的双眼亮如朝阳,她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长。
虞扶风这个瞬间想了很多,比如这个变化或许跟安溪作为一个蓝星人,却能在魇界长大,甚至拥有污染有关;又比如02、12、18时间线上的学生们变化并不大,变化明显的是那些老师,或许魇界的身体状况跟污染有关,而安溪也有这个特点……这些都应该上报给官方。
这有利于官方进一步研究开发魇界的项目,当然就算不是这个项目,也有利于官方进一步了解到蓝星跟魇界关系的其他可能性。
但虞扶风实际上并不想上报,他清楚十几二十年前就有人贪恋魇界的力量,尝试过很多办法,进行过很多实验。其中有一个实验的内容就是孕育。
蓝星的女性与魇界的男性,或者蓝星的男性与魇界的女性,两方结合,实验会诞生出什么。
只要能成功,无论诞生出来什么,有医用价值最好,没有医用价值也会有其他价值,就算什么都没有,摆个台子围一圈,也能挣个门票。
他们总有利可得。
虞扶风记得这件事爆出来的时候,他还年幼,长长的罪犯名单一页写不下,而更多的,是受害者的记录数字。
至于那些实验的图片与视频更是被分到25+的级别里。
要知道因为魇界存在,血腥、恐怖之类属于7+,七岁是上学的年龄,可以初步接触这方面了。
安溪的出现,是否会重新点燃重新生长出来的罪犯的欲/望?
这是必然,贪婪是永远除不尽的。
不,准确来说,安溪的出现会让那些被死亡震慑躲藏在下水道的老鼠再次兴奋,老鼠看到更多的血肉,就会忘记一切恐惧。
……
现在的时间点,蓝星已经知道安溪的存在,但对于安溪的认知恐怕还停留在特殊的魇界人这点上。
她要去蓝星,最好只让信息停留在这一点。
这点会让老鼠们畏惧又渴望,他们会想办法拉拢控制这一阶段,他们的行事不会太激烈。
因为这是他们未知的领域,因为八区官方对社会掌控力更强,因为八区民众信赖官方……沐辛然必定开始行动,安溪已经进入官方视野里。
老鼠们会学着用文明的方式汲取血肉。
但如果他们知道安溪是蓝星人,那就完全不同了。
虞扶风跟他们打过交道,他太知道他们的手段了。
特殊的魇界人,是外来者,但蓝星人可就是自家人,是人总有父母,有父母就有亲友。安溪会多出许多真真假假的亲友,这些亲友会痛哭流涕表示对这位自幼不在身边的孩子的思念与怜惜。
官方?
难道官方管得了骨肉相亲吗?
官方里就都是一个嘴巴吗?
一个在魇界活下来的蓝星人,有多大的价值啊?
……
这个时候,就是利益争夺,沐辛然的力量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安溪最好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或者一段时间之后再暴露,毕竟老鼠再多,也多不过人,利益再动人,也动不了一些人的信念。
现在,沐辛然曾经做出的选择,落到他身上了。
好在他几乎不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
虞扶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是,没错,除了安溪自己之外,只有他一个蓝星人知道安溪是蓝星人。
可他只是个剪影,是个依托于安溪存在的剪影。他就像历史长河里的小鱼,有幸被安溪捞出来,陪着往回走了一段,但等到安溪离开,他会重新回到原本的河道里,这段经历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就算安溪再来一回,见到的也是刷新过后的他。
所以,他有什么办法呢?
虞扶风轻轻闭上眼睛。
*
“你闭眼睛做什么!”
安溪已经跟燕春归把信息整理好了,回头就看到虞扶风揣着手,头靠着扶手,双眼合着,有灯光打在他脸上,漂亮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惨白中透露出来的安详。
安溪吓了一跳,还以为有污染悄无声息躲过她的污染警戒,杀死了在她身边的人。
这还得了?
她难道是什么很不机敏的人吗?
安溪怀揣着对自己实力的忐忑,用手指探了探虞扶风脖颈的跳动,手刚落下,就对上虞扶风睁开的双眼。
安溪是不懂什么尴尬的,她先声制人:“我是说你可以不思考,但你怎么能直接睡觉呢!”
虞扶风是懂尴尬的,他很难解释,自己不是在睡觉。
“你们说完了是吗?”虞扶风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安溪不是个会抓住不放的人,她重新找回自己原本要说得话:“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很清晰的,一个是找到污染核心,容纳污染,一个是协助学校,解决学校正在面临的困境。”
现在时间已经到7:08,安溪的计划是直接下去找宿管。
“我自有办法得到学校的助力。”
安溪自信说道。
在下去的时候,安溪磨磨蹭蹭到虞扶风身边,压低声音道:
“你是个很厉害的玩家,你觉得,如果我一直在这里待着,这条事件线上的燕春归能不能回去?”
虞扶风道:“你只能在这里呆48小时。”
安溪就不吭声看着他。
虞扶风被盯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明白安溪的意思。
第203章 12时间线[4]
安溪做事是不爱主动解释的, 她每次主动解释都是看脸色行事,比如跟沐辛然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解释得安全一点, 免得吓到沐辛然她们。
她这会跟虞扶风说这件事, 当然不是为了征求虞扶风的同意。
虞扶风听到那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时间限制,难道安溪不知道这点吗?
她知道, 所以跟虞扶风说。
在场三个人,一个是当事人,不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给她希望;一个只有被当成玩家以及假装成玩家的经验;一个是非当事人的真玩家。
关于玩家的事情要问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虞扶风意识到, 安溪跟他说这话的意思是问她,燕春归有没有可能在两天之内离开魇界。
“没有。”虞扶风肯定道:“首先,在地球待多久不受玩家控制。其次, 被污染的人, 无法回到蓝星。”
安溪闻言下意识看向燕春归的头发。
燕春归的头发很长, 一直垂落到小腿上, 也很顺滑, 如同一匹上等锦缎, 光滑细腻有光泽。
唯一的问题是, 这匹“锦缎”在几分钟前, 还只到腰腹。
安溪收回视线,对虞扶风的话做了点阅读理解。
“只要解决污染,就有概率成功是吗?”
虞扶风想给安溪的阅读理解批个负分, 但他既不是安溪的老师了,也没有机会开口。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故意。
总之安溪做完精彩绝伦的阅读理解时, 已经到了女寝一楼大厅。
大厅又有新变化。
通往一号楼的走道被长着刺的花枝藤蔓堵得严严实实。花枝藤蔓上开满了粉的白的人头大的花,每一朵花里都有一双闭着的人眼。
安溪仔细分辨了下,花枝、藤蔓与花是女寝宿管花枝奶奶的污染,而眼睛则是管理员的污染。
眼睛闭着,但安溪如果露出要往前一步的意思,那些眼皮就蠢蠢欲动,花蕊里仿佛也有舌头想要伸出来。
安溪退到值班室前,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敲了值班室的门。
值班室的窗户紧闭着,一丝气息都没流露出来,但安溪有记忆,也不需要用气息去分辨里面有没有人。
一般情况下,关这么严实,一定是没人的。
安溪诚心诚意敲了两下,开开心心回头道:“没人!”
虞扶风咳嗽一声。
安溪立刻遗憾道:“没人。”
她话里遗憾,脚步一转到窗户前,轻车熟路撬开窗户,她一边往上推着窗户,一边回头安抚燕春归情绪。
“我看看是真没人,还是出事了。”
她说完就看到燕春归的五官越来越扭曲,有血腥味从她身后轻飘飘钻出来,钻进她的鼻翼下,钻进她的双眼前,安溪意识到那时恐惧参杂着悲泣,参杂着许许多多复杂的痛心的负面情绪。
燕春归在恐惧,更在悲痛。
安溪回头的速度并不快,至少在她转动脑袋的时候,眼睛从虞扶风脸上扫过,看清楚了他脸上的神态。
有些惊讶,有些悲伤,还有些麻木,注意到安溪的目光时,还给了安溪一个眼神。
安溪转过头也没明白这眼神什么意思,她应该能想到答案的,比如小心、没事、放心……之类的意思,但考虑到第一次从虞扶风那得到信息,就没分析对,安溪觉得自己估计不明白。
安溪很快把这点小插曲抛之脑后,她看到了让燕春归恐惧的是什么,一具无头的活尸。
她穿着校服,身材高大且强壮,有多高大呢?失去一整个头颅也有安溪那么高。
“无头。”
安溪说。
“李文。”
燕春归说。
安溪又回头去看燕春归,燕春归依旧看着无头同学。
这是正常的,安溪看到无头同学,认出来这是曾在值班室门口遇到,又被她强行塞值班室里的无头同学。
她听到燕春归叫“李文”,意识到这是那位叫“李文”的玩家,所以回头看燕春归的反应。但燕春归并不能从“无头”两个字解析出来安溪认识李文。
虞扶风倒是能。
他一个在魇界搞情报工作的,察言观色是基础工作,更别说只要稍微了解安溪的行事风格,那就能轻而易举明白她的形式逻辑。
就像现在,[无头]听起来像是写实,但想想[脑袋同学],写实的同时是不是又是称呼。
李文的身体站在值班室正中央,脖子上虽然没有头,但脖子的皮肤上,也没有血液。
她站在那,安溪撬窗户也没动一下,安溪从撬开的窗户钻进去,同样没有动一下,像个雕塑一样。
安溪走过去绕开李文的身体,去找李文的脑袋,她把值班室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李文的脑袋。
18年时,安溪就没见过李文的脑袋。
原本安溪是不在意这点的,毕竟尸体,什么样的没有?
但现在她有点在意,李文只有身体,燕春归只有脑袋,李文已经死了,燕春归还活着。
安溪既没有在值班室里找到李文的脑袋,也没有在值班室找到关于学校污染情况的信息。
但她找到了别的。
值班室跟18年的值班室相比,差距还是蛮大的。
首先,值班室的地面上、靠近地面的墙壁上全是涂鸦,大片大片的色彩浓艳的涂鸦。
虞扶风站在窗口看见了,还问了一句:“画得什么。”
安溪就指着给他介绍。
地面上的涂鸦不是完全没有留出空地的,从门到桌子有一条空着,从门到床铺还有一条空着。
“这是两条路。”安溪道。
安溪站在门到窗户的“路”上,李文站在门到床的“路”上。
“这是草地。”
安溪指着“路”两边的绿色道。
“那是河流。”
这回是墙壁上蓝色的线条。
“河流两边是红色的花。”
这就很难看出来是花了,如果非要在那些圈圈圆圆的线条上看出什么形状,发挥主观能动性,或许能看出来骷髅头。
但安溪笃定是花。
除了这艺术的手绘之外,安溪还找到了一本登记册。
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一个登记入住的学生或者教职工,排在最前头第一位的就是[核]。
联系医务室的休息室里被衣柜、床一些家具盖住的地方,画着的图画,情况一下分明了。
安溪入校之前,学校进行了大扫除。
学生们当时的情况,很难配合教职工们演不认识她的戏码,所以大扫除还是瞒着学生进行的。
这里能看出来,教职工们有在努力不让安溪发现她原来在这里生活过,甚至还认识学校里每一个“元老”。
妈妈几乎24小时在她的污染感受之内,所以她下山之前妈妈应该没有提前下山部署。
也不对,如果没有提前部署,怎么能这么巧送进来一张入学通知?
难道是妈妈在上山之前就部署了现在的事情吗?
安溪收敛回思绪,正准备继续翻看学生记录的时候,听到虞扶风在外的声音。
“宿管女士,早上好!”
他音量大到不像他会发出来的声音。
安溪握着手里的登记册,起身在燕春归紧张的来回扫视中,把头从窗户里伸出去,左右探头找了找,找到从外走进来的花枝。
她给了燕春归一个安抚的视线,对上花枝严肃的面容,咧开笑容:“你好,我是上任校长任职的新校长,来接任的。”
这话就一下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虞扶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但他此时不承担任何事,就没有去想一些七拐八拐的计划。他不仅没想正事,还很不合时宜想起听说的一句“谣言”。
那话的大致意思是,沐辛然说:“当安溪说放心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担心了。”
几分钟前,安溪满脸自信说了什么来着?
“我自有办法得到学校的助力。”
原来不是谣言。
……
花枝笑了。
燕春归那些忧愁的情绪暂时从她身体里飘走了,老话总是有道理的,想要忘记快速忘记疼痛,除了止疼药之外,就是有一处更痛。
现在另一件令人忧愁的事情就在眼前。
“奶奶,她……”燕春归想不出圆场的话,话卡了下,憋出一句:“她不懂事。”
花枝收敛了表情,冷冷冲着如墙壁一般的藤蔓道:“听见了吗?新校长来了。”
燕春归脸都白了,这位宿管自然是不好相处的,她是庇护了女寝,以及女寝里的住户,但话说回来,能庇护这么两栋楼,还不足以说明她有多不好惹吗?
她顺着花枝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藤蔓荆棘中绽放的花里,一双双闭上的眼睛,一个个睁开。那就像是活人的眼睛,有的一睁开就骨碌碌转动着,很是机灵天真;有的睡眼惺忪的,水汪汪的;有的严肃冷酷,带着审视……那些眼睛,让盛放眼睛的花也活了过来。
燕春归面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一双眼睛,生动鲜活地转动,流连在一颗颗眼球上,一朵朵鲜花中。
“燕春归!”
安溪忽然叫了一声,燕春归的耳朵听见了,带着脖子想去看一看安溪要说什么,但眼睛不配合,眼睛就像找到新朋友的小朋友,直勾勾盯着新朋友,赖着不肯移动一下。
好在,安溪就叫了一声。
燕春归想。
耳朵不必跟眼睛打架。
她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样的想法很古怪似的,但她没有多想,只是纵容眼睛往新朋友的位置靠近一步。
这一步,她的视野里多了些红色,但很快红色被纯粹的黑取代,一只柔软的手自后向前捂住了她的双眼,清朗明亮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还看,小心眼睛长腿跑掉!”
燕春归还没细想这话,就听那声音远了些,但依旧贴得很近,因为那双手还自后向前捂着她的双眼,甚至那只手还抽空把她的眼球往里按一按,压一压。
是有点痛的。
“图叔叔,你不认识我啦?”她听到身后贴着的安溪道:“我小时候,你不是还拎过我吗?”
更可怕的是,这话还有人接。
“这没脸没皮的样子,真是她。”
第204章 12时间线[5]
说话的人当然不是那些眼睛, 众所周知,眼睛是不会说话的,可能有的眼睛会, 但这里的眼睛是不会的。
说话得是一道影子, 影子从花枝的影子里钻出来,变成了一个高挑的浑身都被罩在黑袍里的女士。
“影女老师。”
安溪很客气打招呼。
影女就很震惊,似乎没想到安溪认识她似的。
安溪就明白了, 要么妈妈提前说过,再见面时“核”没有启航的记忆,要么干脆就是“核”离开启航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启航的记忆了。
影女震惊之后, 回头去看花枝。
这个时间线上的人都没有经过02时间线上安溪的课程,面对安溪的时候,就显得很放松。
18年的教职工们就没让安溪发现他们其实是认识她的。
花枝让安溪进屋私聊, 她开门的时候, 还扭头看了一眼安溪捂着燕春归的手, “管理员要想污染她, 而你捂着就能阻止他的污染, 管理员干脆直接吊死算了。”
安溪懂了。
她高兴道:“太好了!燕春归, 你的眼睛不会长腿跑掉了!”
燕春归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安溪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的门被关上,她就像是湿纸覆面的人突然掀开了脸上的遮住五感的纸,又像是病入膏肓突然康复耳清目明了一般——
恐惧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燕春归打了个冷颤, 那些荒唐可怕的画面让她再也不敢抬头去看藤蔓墙壁。
她的头发飘动着,如一条吐着蛇信的蟒蛇。
……
值班室里,无头的李文在花枝进来之后, 就像个蘑菇一样缩在墙角不动弹。
花枝进到值班室后,第一件事就检查她的窗户,然后冷笑一声,第二件事检查她的登记册,然后又冷笑一声,第三件事看向安溪手里的登记册,这次没有冷笑,她说:
“了不起,撬窗、爬窗、偷册,真是了不得。”
安溪抬了抬下巴,很谦虚淳朴地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两声:“确实是很优秀。”
影女就笑:“从小就这幅模样。”
安溪明白影女的意思,立刻接话:“从小就很优秀。”
影女再次感受到面对校长亲女的心塞,她看向花枝,发觉花枝脸板着不吭声,就开始没话找话,“管理员什么时候到?主任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安溪也想知道答案,心里很有谱的没有再接话,只把一双眼睛睁圆了,水汪汪盯着花枝看。
“等着吧。”花枝没好气道:“来得人只多不少!”
安溪的真话像假话,花枝的真话是一点也不掺水。
八爪护士如今是食堂阿姨,她距离近第一个到,一见安溪就道:“小时候白白胖胖,怎么现在跟竹竿一样!我早说了校长不会养孩子,当初养胖那都是我跟老朱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安溪很稀罕看着八爪阿姨,02年做护士的时候,她还不是这个风格,满脸都是“给我增加工作量的同事/学生怎么不去死一死”,现在更像她认识的那个食堂阿姨了。
第二个到的人是锦鱼,她上手把安溪摸了又摸,眉头一皱道:“这皮怎么摸起来像刚长出来的?!”
防水也到了,防水问:“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水味?”
这话安溪不明白,她身上是没有水类的污染的,只有冰霜污染。
“是这个吗?”
她抬手蓝色冰霜迅速覆盖手掌。
“不是。”防水道:“跟你母亲的污染很像。”
安溪愣了下,想起来身体里确实还有个污染,那污染自她容纳后就被妈妈封印,还是下山后有几个瞬间,被她捕捉到活动的迹象,现在都能被防水老师感应到了,难道封印彻底解除了?
毕竟她感受到污染的时候,确实感觉到像是河流一般奔流不息。
可她现在怎么没感觉呢?
跟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找到身体里这个污染的痕迹啊。
安溪来不及细想许多,更多的教职工来了,也有来了就走了的。
比如老朱,他摸着肚子过来,留下一把硬糖肉干,叫上八爪阿姨一起走了。
安溪这个瞬间就非常机敏,立刻就意识马上就能吃饭了。但她又很舍不得现在被关心的氛围,原本18年时,安溪就已经隐约感受到教职工们隐秘的纵容,但那跟现在不加掩饰的关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好在安溪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她很快从关心中挣扎出来,想起来自己的正事,她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
“各位教师职工们,我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通知。”
值班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管理员站在门前,他脸上有三双眼睛,眨眼后,多出来那双眼睛又消失了。
安溪冲他微微一笑,“早上好,管理员,您来得正是时候,我要说得是,我将接任我母亲的职位,成为这两天的新校长。”
教职工们诧异又不那么意外注视安溪,很快他们把目光移动到管理员身上。
启航高中两位真正的管理者,一个是负责所有人员入职、信息登记,以及学校对外合作一切事宜的管理员,一个是负责教学相关的教导主任。
“你的依仗是什么?”管理员问。
安溪平静道:“这所学校影响了我母亲的污染,我母亲的污染又影响了学校。”
她仿佛没注意到教职工们突然变化的情绪,继续道:“我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你能解决?”管理员反问:“你清楚你母亲有多么大?”
“印象深刻。”安溪道:“好在她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污染也只是被相互影响发生了某些不利于居住的变化,并没有失控。”
安溪道:“你们不是解决不了,是畏惧、信任、崇敬、恐惧与爱绑住了你们的手脚。”
“你没有这个问题吗?”花枝问。
安溪侧首看向花枝,面色依旧轻松自然:“我只有爱。”
“你知道校长室在哪。”管理员忽然道:“校长室里有一枚印章,她从未使用过,但那上面有她的污染。”
安溪甜蜜的笑起来:“谢谢,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
早餐还没有好,安溪觉得去校长室取得一枚印章不是什么需要很长时间的事情,所以她决定先办正事,再吃饭。
安溪领着虞扶风跟燕春归前往图书馆,路上跟燕春归解释了情况。
“我说了是18年来的,但我们不止到12年,还去了02年。”安溪非常熟练运用春秋笔法:“我们在02年见到了校长以及她的女儿。”
燕春归听到解释并没有放松一点,眉头紧皱着,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他们不一定是相信你,只是认为你做不到。”
“我有信心。”
燕春归看向她,因为之前的帮助,燕春归疲倦麻木的心再次坚韧起来:“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学校里的本地人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在他们能空出手的情况下,甚至会为我们提供庇护。”
“是的,但是他们自身难保了。”安溪道:“就像我刚刚说的,学校出现的问题,他们未必不能彻底解决,只不过这是重要人留下的资产,考虑到资产没有完全不可控,所以他们更倾向于保留资产。”
燕春归认真反复思考安溪的话,一直到图书馆前,终于想明白安溪的话,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他们认为现在的情况仍旧达不到断尾求生的程度,所以他们宁愿花费更大的代价控制?”
“是的,地球……我是说魇界。”安溪道:“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污染就像影子一样随时能悄无声息绞断它的脖子,但同时,污染给了生命更强壮不易死亡的身躯。”
“死亡是常事,肉.体坚硬又易碎,这样矛盾的现状让生命并不那么会被重视。”
“你是说,他们不怕死?”燕春归问。
“不,没有生命不怕死,它们只是清楚死亡会来得多么容易,所以早就有所预料。”安溪这个瞬间想到很多人,那些不甘死亡的生命,她道:“话虽如此,生命永远会跟死亡抗争。”
燕春归并不能理解这种生活环境,她道:“这跟我们现在面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一开始他们信任资产所以忽略了资产会产生的问题,后来他们终于发现问题是由资产产生的,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现在的死亡率对于校外来说已经是奇迹。”安溪道:“他们担心清理资产会引来更大的危机,所以只能保守处理。”
安溪领着人往楼上去。
“是那位校长?”燕春归肯定道,她转换成自己熟悉的方式进行理解:“所以你说你是校长的女儿,作为具有继承权的女儿,你有资格也能够处理校长的资产。”
“教职工们有能力,女儿有资格,所以你只要能让他们相信你是真的,那么你不需要动手,就能借助教职工的手解决问题。”
“一点不错!”
安溪毫不心虚道。
一路上没有说话的虞扶风看向安溪的背影,燕春归的猜测大部分都对,只有一点因为信息差错误。
安溪就是校长的女儿,她也具有动手的能力。
但安溪居然已经这么擅长忽悠蓝星的玩家,这让虞扶风感觉到诧异,任何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最终都会猜到燕春归这个答案。
她简直就像最野蛮最具生命力的生命,无论将她放在什么环境里,她都能迅速扎根融合,尤为可贵的是,她似乎不会迷失自己,从始至终都保有自我。
这是教育的成果,还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虞扶风看着安溪停在办公室门前,回头对燕春归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里面有什么情况,我会大声呼叫,这样你们能够想办法把我捞出来。”
虞扶风收到安溪的眼神示意,想到曾经观看过的安溪跟沐辛然以及其他学生在钟表“空间”的课堂表现。
或许是两者结合,才让她成为现在的样子。
“你放心,我在进来的时候,找到管理员的眼睛,如果你出现问题,我们会立刻想办法用眼睛联系管理员,请他帮忙。”
虞扶风没有撒谎,他确实看到了管理员的眼睛,但是他确定,安溪不需要帮忙联系管理员。
他敢肯定,那些没有跟来的教职工一定聚集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安溪给了虞扶风一个赞赏的目光,推门走进办公室里。
办公室跟02年没什么不同,只是床头没有那只活鸡,壁炉是熄灭的状态。
印章也并不难找,就在壁炉前的矮桌上。
安溪上前拿起印章,在握着印章的瞬间,就像隔着历史长河,她与母亲站到了一起,握住同一个责任。
第205章 12时间线[6]
这不是安溪拿到的第一枚印章。
第一枚印章是她真正成为祭司的时候, 村长奶奶带着她选材取材制作的;
第二枚印章是原员工楼的印章,是由虞扶风转送到她手中的;
第三枚印章是宜租公寓的印章,是她成为公寓门卫后得到的;
这是第四枚。
跟其他三枚印章不同, 这枚印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触感如玉,看起来晶莹剔透,对着光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沙流。安溪拿进能闻到属于她妈妈的污染气息。
她知道这枚印章的用法, 在她学习制作第一枚印章的时候,同样学习了如何通过印章上的污染,判断该印章的用法。
这枚印章用法很简单,输入污染进去, 然后发布你想发布的一切。
印章里的污染认同你的污染,第一步就成功了。
印章里的污染认同你所发布的,第二步就成功了。
现在安溪要发布第一个指令了。
她将红花污染输入进去, 看着红花的种子进入沙流之中扎根发芽, 然后在晶莹剔透的印章中开出艳丽的红花。
“请管理层十分钟后到食堂集合。”
先吃个早餐再谈其他。
安溪从挎包里取出红绳绑住印章, 而后将印章绑在挎包的带子上, 推开门走了出去。
……
燕春归沉默站着办公室门前等待着, 她低着头, 身体僵硬到像具尸体, 散落在身前的长发的发尾不正常的抬起, 像支起蛇首的长蛇。
燕春归仿佛没有察觉到头发的异常,只是沉默等待着,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好像很长,又好像只有短短几分钟。
身后的门忽然发出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很轻, 轻到没有窗外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大,但燕春归如同机敏的兽,猛地抬头锁定声源。
另一边的虞扶风肩膀松懈下去,打了个哈欠。
门被推开了,安溪垂头丧气现在两人面前。
“没事。”燕春归冷静道:“从没有说,母亲的就一定是女儿的。”
“我们还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她道。
虞扶风的视线狐疑的从安溪的脸上扫过,很快,视线落在她侧腹的挎包带子上。
安溪叹了口气,眉眼止不住上扬,憋笑没憋住,“成功了。”
燕春归一愣,顺着安溪的手,看到了印章。
她心里松了口气,觉得此时眼前这两个玩家离开副本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怎么这么绑着?我帮你编个结固定。”
燕春归道。
安溪就三两下拆了递给燕春归。
燕春归速度很快编了个简约好看的结扣,将印章重新挂着安溪的挎包上,看起来美观简约多了。
她编制的之后,三人也没有停下,一路说着接下来的计划,走到食堂。
食堂里人不算多,只有管理员、花枝以及负责做饭的八爪与老朱,几人端着饭到二楼包间里。
虞扶风在进门前,领着燕春归停在门口,对安溪道:“我们在门口等你。”
安溪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就在隔壁吧,别走远。”
作为剪影存在的虞扶风不能远离安溪。
门关上后,安溪坐在主位,开门见山道:“现在时间线里,你们对五官钟表了解多少,运用多少?”
9.8时间线上,学生们无法提起任何[时间]字眼。
这有可能是当时时间线上钟表污染导致的,也有可能是有人在那个时间点做了什么,目的就是引她进入02时间线。
如果是后者,虞扶风在18年时间线寻找花枝合作,最终能跟她一起前往其他时间线,这是偶然吗?
他是不是被学校利用了?
目的是将她带往12年时间线。
可能不是他也有别人,但他撞上来了,他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安溪想着,面色不显,慢条斯理将饭菜摆放好,饭主要是她的饭,汤汤水水混的素的干的……全都有。
“你从未来时间线来,应当就是通过五官钟表过来的吧?”花枝道。
安溪并不意外花枝知道这件事,她跟燕春归说这话的时候,人就在宿舍楼里的公共区域里。
花枝作为宿管,能听到再正常不过了。
“是的,所以我在这里只能停留48小时。”安溪道:“这是我在上个时间线上得到的线索,我不知道是否准确。”
她说完低头埋头干饭。
花枝跟八爪顺手给安溪夹菜。
“准确的。”管理员说道:“目前我们根据我们观察总结的经验,五官钟表会将一些违反一部分规则的学生拉进它储存的时间线里,这个时间通常是48小时。”
安溪喝了口汤,跟夹菜的花枝、八爪道谢,询问:“一些规则?通常是?”
“这些规则包括不限于,在正常的时间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在非正常的时间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比如说上课时间出现在课堂外的学生。”管理员。
“最初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学生们失踪是被拉进时间线,只是发现回来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在48小时之内回来的,等到我们发现是钟表污染,前往钟表内部寻找没有回来的学生时,那些学生已经彻底成为该时间线上的人,带不出来了。”
八爪道:“我们并不是没有想过清理钟表,但是它就像学校建筑的一部分,还不是一栋建筑,是所有的建筑。”
“除非能同时清理整所学校,否则很难真正解决钟表。”
“我们只能用规则,束缚学生严格按照时间表进行生活学习,以及我们将[时间]这个词,化成污染,只要他们听到相关的词汇,感受到类似污染出现,就会形成保护。”
安溪想到9.8时间线上提到时间时那些学生们的反应,很难说那不算保护,毕竟那种状态看着都不像是有理智的人了。
“但是18年没有相关规则。”安溪道:“学校里不许出现任何守则、指南之类的东西,唯一一张规则是张贴在宿舍房门后的《安全通知》,这张规则的最后一条是:宿舍没有安全通知。”
花枝取出一张纸递给安溪。
安溪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最顶层写着:
《宿舍管理手册》
跟安溪曾见过的手册不同的是,这张手册上涂涂画画,条目长达几十条,光是关于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的条目就有十多条。
“我在18年当了宿舍楼层长,在花枝奶奶那拿到过这个手册,里面的规则跟《安全通告》出入不大。”
安溪从挎包里,把《宿舍管理手册》取出来递过去,她也是刚刚想起来手册就在她挎包里。
接下来的时间教职工凑在一起看手册,安溪像个龙卷风将饭菜一卷而空,最后幸福瘫在座位上,抱着大杯饮料慢慢喝。
“从条目上看,18年钟表污染的规律已经完全摸清,这能说得通废除相关规则。”八爪。
老朱:“怎么解决的?”
安溪说她是通过钟表过来,大家就都明白,这只是钟表里储存的一段既定的时间段,但是他们能够思考能够行动,就不能毫无作为。
最重要的是,钟表最初被制造出来,就是给安溪一个不影响现实的相对真实的【空间】,让她能够尝试不同的可能,找到最优解。
为了防止一些沉迷、沉溺,出不来的情况,钟表污染还能够外放钟表里的情况。
安溪没有说进入钟表里做什么,但是有可能是校长察觉到学校问题,让安溪回学校解决问题。
毕竟安溪现在有污染又健康,说明校长已经解决了安溪身体上的问题,那么让安溪回启航是完全有可能的。
说不定这就是安溪在使用钟表,在钟表里寻找解决学校污染的最优解呢?
从18年这张通知的条目里能看出,18年仍存在“钥匙”、“钟表”的问题。
他们多做一些,安溪尝试的次数就少一些,现实成功的概率就大一些。
老朱是这么想的。
安溪道:“我来的时候,学校正在解决关于‘钥匙’的污染,解决办法就是烧楼。”
管理员脸上炸出来几双眼睛,花枝头上开了几朵花,八爪身后多了几只手,老朱头顶开始冒白烟。
被外溢污染包围的安溪,吸了一大口饮料。
“你说真的?”花枝。
“一点不假。”安溪:“不过我有进行过其他尝试,我拆掉学校的门,带到校外,按照在某个墙壁上,门就能融入那个墙壁。”
“其实我觉得拆门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烧楼,但这是管理层的决定,我只是个小孩子,我只能听话。”安溪无辜地眨了眨眼道。
*
【H18年11月4日周三 12:00】
食堂,钟表的投影中,安溪无辜的嘴脸在大屏幕上尤为突兀,前排教职工们污染外溢,后排学生们各个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花枝扭头看向兰水:“你当时怎么说得来着?”
兰水面目狰狞,他很难解释。
因为确实是他说烧楼能够彻底清理门污染,之后又确实也是他要求花枝看住安溪。
兰水艰难道:“主任,这事是我……”
“情况不一样。”教导主任打断兰水,“12年污染在转变期,迅猛但根基不稳,现在污染已经到了稳定发展期,看着平静其实已经到无法逆转的地步。”
“安溪能拆了门的同时把污染带走,是因为她体内有校长的污染,这才是重点。”教导主任:“还有一个重要的点是……”
她注视着钟表投影里的12年同事们:“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健康。”
教职工们反应过来,其中兰水思考更多一点,脸色更加阴沉:“所以她已经知道我们在看,完全就是在报复我之前不许她离开宿舍?”
人群里不知道谁笑了一声,回顾过去的悲沉氛围一扫而过,食堂里瞬间充满快活的气息。
第206章 12时间线[7]
就拆门细节做了一些调整之后, 管理员带着其他教职工离开,只有花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
安溪并没有想起幼年的记忆, 但从她在02年对核的了解来看, 校长不在学校的日子里,核睡在宿舍,应当是由花枝负责的照顾的。
花枝没有说话, 面部表情也没有什么跟往常不同的地方,但她的视线很灼热。
实际上从见到花枝开始,她就感受到花枝炙热的注视打量,这份关注哪怕在人群里也不会被埋没。
不知道过去多久, 安溪听到一墙之外燕春归的询问声,她的声音没有大到能填满整个食堂,也没有小到让隔了一个墙壁就听不清她的声音。
她说:“怎么还不出来?”
安溪清楚燕春归是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毕竟其他教职工都离开了, 只有她跟花枝没有离开。
而教职工们离开的时候, 老朱会给守在外面的两人一个定心丸, 他在这个时间段里对学生向来是体贴又纵容的。
“出去吧。”
花枝最终什么也没说。
安溪起身后附身抱住花枝, 她正要说话, 忽然发现正对着窗户,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阳光正往窗户上爬。
“奶奶,”她道:“天晴了,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
拆门这件事,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难度在于门上有污染,容易的点是, 准备拆门的人污染都不弱。
学生们被统一集合装进食堂里,由老朱、八爪、双口三人看管,其他教职工开始一个一个楼层进行拆门行动。
教职工门在门污染上,没少吃亏,行动起来就很具有针对性。
他们首先进行分组,拆一道门需要三个人:一个动手、一个记录、一个以防万一。
拆门的步骤也经过细化,比如有的小组是直接拆门,有的小组是正确钥匙开门后拆门,还有的小组是错误钥匙开门后拆门。
以此进行观察记录,分析哪一种方案最彻底可行。
比起教职工们严谨严肃的态度,安溪就随意很多,她一个人一组,三下五除二就拆了一个门,拆完就往挎包里塞,塞完再拆第二个。
跟在她身后的兰水制止了她粗暴的行为。
“你带不走过去的东西就不说了,看都不看直接拆、装,事前事后的检查呢?”兰水道。
安溪道:“我检查了。”
兰水看着她。
“真的,污染都在门上,我把门拆下来,就没有污染了。”
兰水狐疑上前查看污染,确定墙壁上面真的没有污染残留,他沉默瞬间,回头去看最近的影女拆门。
影女拆门要先融入门里,然后用自己的污染强制压制门污染,做完这一切,最后才能把门拆掉。
这个原理就是,先把门上寄生的污染压制,门没有污染抵抗,再像对普通的门那样把它拆掉。
安溪显然没有。
“可能因为我曾经尝试容纳过门污染。”安溪知道兰水在惊诧什么,她主动解释道:“虽然失败了,但是拆门倒是很轻松。”
安溪其实有尝试容纳见过的所有污染,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有的融入其他污染里了,还有的因为原来的宿主状况不好,主动放弃容纳。
“你为什么要容纳这个?”
兰水不理解。
安溪更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当然是因为我觉得未来一定用得上啊!”
兰水沉默了。
锦鱼往卧室捡“垃圾”,也是这么说的,她总觉得用得上。
安溪说话间又拆掉了一道门。
她拆门的时候,左右探头看了看,叫兰水过来说闲话:“兰水老师。”
兰水狐疑看着她。
安溪一点也不受影响:“燕春归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怎么知道?”兰水道:“那些外来者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没有人知道……校长可能知道,我打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安溪敏感道:“不要搞盲目崇拜啊。”
她说完又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没有。”兰水:“别说这只是过去,就算是现实,也没有人能左右外来者出入。”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来我们世界,又为什么会困住这里等一个未知的结束时间?”
兰水反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他们突然的降临又突然的消失?”
他看着安溪:“难道我们就要对他们的到来鼓掌欢迎吗?”
“他们说不受控制,是受害者,我们还要为此负责?”
“别傻了,安溪,哪怕他们对我们来说如同虫蚁般弱小,”兰水:“但也无法遮掩他们是可耻的不速之客这一事实。”
安溪停下动作看着他。
“没有任何一家主人会欢迎不速之客。”兰水看向不远处的燕春归跟虞扶风:“除非他们另有所求。”
他的眼球转动着落在安溪脸上,意有所指道:“你明白吗?”
安溪缓慢地眨动眼睛,两三秒后,她缓慢道:
“学校很少有外来者进入,12年到18年更是只有两例,学校掌握拒绝外来者进入的办法。”
“12年的转学生跟18年的转学生,是学校故意开启的吗?”
“为了某个目的?”
“不。”出乎意料的是兰水干脆利索否认,“学校确实有办法拒绝外来者进入,那就是封闭学校,严禁非本校成员出入。”
“18年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12年是意外。”兰水道:“12年之前,我们发现封闭学校能有效阻止外来者落入校内,但同时也影响正常招生。”
“所以我们在校外设置了迷惑污染,落入学校附近的外来者找不到学校内部,而招生时进入学校内的外来者,会被转移到校外。”
“大概3-5周,在校外迷路的外来者就会自动消失离开,学校里也有对应记录。”
“12年,也就是今年,学校发生很多事情,我们顾忌不到学校封印,才会让人落入学校内。”兰水:“我们没有刻意保护他们或者怎么样,只是不想他们被污染死亡或者失控,留在这里的尸体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显然,他们保护不了自己。”
安溪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12年。”
她也是在12年的时候停止发育,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六年前。”不远处的虞扶风忽然询问旁边的燕春归,道:“你记不记得六年前八区有一个一时很热的新闻?”
燕春归发现安溪两人停下说话,正盯着看,闻言不解地回头看向虞扶风:“什么?”
问出口的时候,脑子里同时开始回忆六年前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点,但她对时间并不敏感,哪怕回忆到几个热新闻,也很难记得是哪个时间点的。
“就是凤凰路凌晨十二点见鬼的事情。”
燕春归可以确定,她想起来的新闻里既没有“凤凰路”“凌晨十二点”“见鬼”这几个关键词。
虞扶风道:“就是那个,六年前,半夜见鬼,发到网上,有人自称见过那个鬼,但是是在魇界里见到的。”
安溪还在思考,兰水已经到虞扶风面前。
“你说什么?”
虞扶风看向安溪,又回头看向兰水,耸耸肩道:“不过很快这个新闻就被证实是假的,是自导自演吸引眼球的东西。”
燕春归有点印象了。
但不是对虞扶风所说得新闻本身,而是她确实想起来,几年前开始,网上流传有人在蓝星看到了魇界的人,其中确实有很多都被证明是自导自演,后来这个就变成一种流行。
小说、影视、话剧、游戏……各种魇界入侵蓝星的作品层出不穷。
兰水不认识虞扶风,但他认识燕春归,他看燕春归的表情,就知道虞扶风没有撒谎,用污染威慑了下,回到工作岗位。
安溪站在原地没动,她知道虞扶风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是暗示什么。
比如,六年前确实出现过魇界人到蓝星的事情,而有人压下了这件事。
安溪对两界往来的情况可以说一无所知,所以没有办法知道两边是互通,只是蓝星人进魇界容易,魇界人进蓝星难,还是只有蓝星人能进魇界,而魇界人无法去蓝星。
如果是前者,这个新闻被压下,可能是因为出现新的途径能让魇界人进入蓝星,这么一来,压新闻只是利益衡量。
可如果是后者,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如果说蓝星人进入魇界是没有礼貌的羊误入狼圈,那魇界人去蓝星就是没有礼貌的狼进入羊圈。
后者说明狼能够进入羊圈,可想而知会对蓝星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12年都是个重要的时间点,这一年一定发生了某件事,在各个领域引发蝴蝶效应。
那么虞扶风为什么要在现在提及这件事?
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事情真相被压,压下这件事的人地位一定不低,说不定是蓝星某些管理层。
他提出来,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是安溪想不通的。
安溪在心里叹气,如果说玩家们的阅读水平可以称得上是每个字都能看出几个意思,那么他们出题的水平可想而知。
安溪看向虞扶风,试图从虞扶风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是虞扶风就像是受到重击一样,装模作样地往后一仰,双眼一闭。
真讨厌出题不写标准答案的人。
安溪扭头对兰水道:“怎么能对柔弱的同学下手呢?”
兰水:“?”
他看了看虞扶风,又看了看安溪,最后亲切询问:“你是失控了吗?”
第207章 12时间线[8]
【11:36】
午饭还没开始, 学校教学楼里的门都拆完了。
教职工们聚在一起研究拆下来的门,安溪将装进挎包里的门上交之后,领着燕春归跟虞扶风坐在楼梯间里, 开始着手解决燕春归头发的问题。
学校里有关头发污染的不少, 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微微的污染。安溪查看过,污染燕春归的污染并不是微微的污染。
燕春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将这几日经历告诉几人。
“9月8日下午的时候, 我、燕春归、吴探源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我从同寝室的林念湖口中得知,过去跟我们一样的学生基本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会消失。”燕春归道:“我们当时在学校不过是一周就失去大部分的同伴,我们心里都清楚哪怕有学校的帮助,也不可能撑到一个月。”
“李文这个时候提出一个想法, 李文是三区人,三区有一种说法,魇界是蓝星的起源, 是蓝星神明所在之所。”她看了一眼虞扶风:“虔诚信徒会得到神明垂怜。”
“她说三区已经有人得到神明馈赠,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神明馈赠的力量, 绝大部分因此死去, 但仍有一小部分人活着接受了馈赠。”
“她说这里的人具有意识, 是神明厚爱之所, 我们在这里或许能够像那部分幸运的人一样得到好结果。”
安溪安静听着, 等到燕春归说完之后才道:“你并不相信这个说法?”
她的用词很讲究, 就像她也是信徒之一,但她的语气跟表情都说明她并不相信。
燕春归没有否认说了一句:“我是八区人。”
她说着看着安逸,停顿两秒后补充道:
“我只相信自己, 相信八区。”
安溪点头:“不信是对的。”
安溪不知道是不是八区人特有的敏锐与坦然,还是她见到的这几个人恰好拥有相似的特质。
燕春归发现她并非玩家,但燕春归没有掩饰这点的意思, 她现在提供的信息就是坦然表明她的态度。
“魇界只有污染,没有神明。”安溪想起自己祭司的身份,补充道:“没有行走世间的神明。”
“你所说的情况,我大概见过。”
三区的计问安是安溪的室友,午休结束后,安溪曾经在计问安身上感受到微弱的污染。
那点污染不是被容纳进她体内的,而是侵蚀后残留在她体内的。
沐辛然也有这种情况,沐辛然当初被微微污染后,安溪将污染去除,她身体里残留一些微微的污染,这点污染让她对微微的污染产生了一些抵抗力。
这有点像是魇界人。
魇界人就是在这种被侵蚀,活下来,产生抵抗力,再被侵蚀,再活下来……这种循环里长大的。
据她观察蓝星通常在被侵蚀这一步就死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一般蓝星人体内看不到污染的原因。
必须胜利一次,才有让污染停留的可能。
“那不是接受了馈赠,是取得胜利。”安溪道:“她是被污染侵蚀,她的肉/体、灵魂,战胜了侵蚀她的污染。”
“或许吧。”燕春归道:“不论是什么说法,有污染的人无法前往蓝星,所以李文的计划就是接受馈赠,这样即使回不去蓝星,也能在魇界一直生活。”
她说着,忍不住道:“三区人。”
虞扶风点头赞同:“三区人。”
安溪左右看看,跟着点头:“三区人。”
虞扶风笑了下,解释道:“三区人因为历史原因对魇界有种堪称无脑的痴迷,他们视死在魇界为荣,这一代还好,最疯狂的一代试图炸毁蓝星,奉献魇界。”
“为什么呢?”安溪道:“这种程度的痴迷,必然是得到过真切的利益。”
虚无的东西再好,再能蛊惑人,也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三区很长一段历史中,人分为皇室贵族跟牲畜,在最黑暗一段时期,很多人是在魇界躲避欺压的。”燕春归回忆了下历史,道:“三区历史书中坚称,这段时期的魇界如同慷慨悲悯的母神,接纳保护祂在三区受苦难的子民。”
“当时活着的人称:他们在魇界得到了此生最安稳幸福的时光,”
“八区历史书也有这段历史,但我们的主导思想是:当现实的痛苦远远大于魇界的危机时,魇界也变得温暖安全起来了。”
“这是一种警示。”
安溪听得入神。
她也翻看过历史书,但那些书籍保存的并不完整,再加上她实在不耐烦看书,所以看到的东西并不多。
但奇妙的是,安溪能从看过的历史上翻出很多相似的东西。
“魇界历史上,也有这种事情。”安溪道:“在污染之前的历史书里。”
“这不可能!”燕春归立刻道。
虞扶风也直起身体。
安溪不明白两人怎么这么大反应,解释道:“真的,就像这块土地,在没有污染之前的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被欺压反抗平和被欺压反抗平和……这样的历史。”
“只是那时并没有另一个魇界,能让黑暗里的人歇脚停留,他们只能自己走出黑暗。”
“这怎么可能呢?”燕春归看向虞扶风:“蓝星从有记录开始,就能查到魇界的存在,那时候魇界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虞扶风从突然出现的新线索里清醒过来:“不是没有可能,原本就有理论说明魇界文明比蓝星文明要早很多年。”
燕春归眉头紧皱看着虞扶风。
虞扶风的这个说法是得到普遍认可的,因为蓝星前期发展离不开魇界,在蓝星原始社会时期,人们就是从魇界学到更先进的东西,加速度过了原始阶段。
她诧异的点是,魇界怎么还会有没有污染的时期呢?
自她知道魇界,自蓝星知道魇界,魇界就一直是这样。
他们认为,魇界过去是污染与科技共存的时代,只是某个阶段污染不受控制,成为一场席卷全魇界的灾难,最终形成现在的世界运行状态。
虞扶风解释道:“近年来,我们得到越来越多魇界的文字、图画、视频等资料,越来越多研究魇界的学者有很多提出过类似的观点,他们认为魇界历史存在无污染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