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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拄那儿发了些许的呆,便看到沈南卿在丫鬟撑的伞下,从侧院的小道娉婷走来。

沈宴秋眸光微怔,回神后远远冲人颔首示意了下,礼貌而疏离,便自顾朝外走去。

“二妹。”

沈宴秋脚步轻顿,见对方叫住了自己,索性落落大方地回身叫人:“大姐。”

沈南卿走近,面上的神情宁静清浅,平和道:“雨天出行不便,我叫了马车,你去哪,我带你一程。”

沈宴秋知道她每天这个时间都是要去锦绣山庄学艺,心想大概就是对方这种风雨无阻的规律作息,才成就了今日的才气与名声吧。不过两人目的地相反,她也无意于让人知道自己的去向,是以扯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多谢大姐,宴秋只是去附近街道买点东西,很快回来,就不麻烦大姐了。”

沈南卿没有强求,浅淡地颔首。

两人一路安静地走到府门,便一个坐上马车,一个步行,分道而走了。

沈宴秋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车辙辘辘,适逢雨势变大,不做多想,便加快步伐朝华九街走去。

风满楼雅间。

虞优宿醉,最后是被窗外荡来的冷风冻醒的。

昨晚从沈府回来,郝哥儿不知怎的愁闷不已,拉他喝了半夜的酒。累得他一个平日按点就睡的人,现下头疼欲裂,生无可恋。

迷迷糊糊地来到窗前,打算把窗案关上,等会儿唤小厮送热水来泡个热水浴,就继续睡回笼觉。

窗沿被雨水打湿,正嫌弃地不知从何下手关窗,便看到空荡的雨地里,一抹油纸伞徐徐飘近。

隔着朦胧的雨雾,伞下的身影看得并不真切,青灰色的衣裙恍若青山远黛,勾勒出姣好的身形,依稀中竟与寻芳宴上那人远远从席间起身上台给自己献花的身影重叠起来。

虞优身形顿了顿,困倦的双眸渐渐清明,几乎想也不想地冲出房门,直奔楼梯而下。

上楼给客人送茶水的小厮撞见他疾驰而过,皆惊讶不已:“二爷,您这是去哪?”

谁能想到素来连走路都温温吞吞的二爷,有朝一日竟会露出这般紧迫的神情,以跑代走。

管事在柜台后算着账,余光瞥见一道红影掠过,愣了愣,意识到是谁后,急急叫道:“二爷!外头正下着大雨呢!”

虞优只觉得耳边罩了层雾,什么也听不见,径自冲进雨幕,四顾回望,寻觅身影。

豆大的雨珠顷刻间将衣袍染上厚重的水迹,浸湿一片。

檐下雨滴如柱,道上凌乱分布着几个路人,唯独没有他要找寻的青灰色。

那边管事撑了大纸伞急咧咧地跑出来给人遮雨,叫苦不迭道:“我的二爷哟,您这是要折煞死小的吗,这么大的雨还往外头跑,有什么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虞优不死心地往前寻了两步,紧抿的双唇带着说不出的烦躁。

妈蛋,他虞二生平第一次想追一个人,云家不让他见人也就罢了,连这天气也不愿他如意顺遂。

——————

沈宴秋将带着雨滴的油纸伞收好放到檐下,走进书坊,只见里头生意清冷,做活的小厮们在雨天也没什么精神,各自在角落里打着瞌睡。

段老板正跟吴管事核对账单,看她进来,一向清润的面容上显出几分严肃,蹙眉道:“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还过来。”

沈宴秋看对方貌似不是很欢迎自己的样子,灰溜溜地摸摸鼻尖,试探道:“那我现在回去?”

段老板木着的脸顿时被她惹得板不住了,又无奈又好笑,转而对边上的吉云道:“吉云,去给公子准备些热水,送到我屋里。”

吉云领命:“好嘞。”

沈宴秋呛了呛,还没消化过来那句“送到我屋里”,就被段老板用食指关节扣了扣脑袋:“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记得把头发也擦干了。”

沈宴秋默了默,额间被人敲过的地方,温凉的没什么温度,但总觉得与别处有些不一样。

原本想说她平日换衣服都是在客房,不必麻烦去他房屋,但不知怎么想的,什么也没说,就跟在吉云后头进了里院。

屋里还是那抹淡淡的清竹似的气息,跟三年前她住这里时没有半点分别。

许是段老板吩咐的,吉云端着热水回来后,又帮忙从段老板衣柜里翻出新的鞋袜来:“公子,坊里厨娘都不住这儿,也没有旁的姑娘家尺寸的鞋袜,老板让您先将就着穿他的,现下已经差人帮您去买新的了。”

沈宴秋低头看看自己已经湿了大半、沾满尘土的鞋面,心中微动,应了声:“嗯。”

吉云退下后,她换上小厮服,将松散的头发重新束了束,又变回了干脆利落的男子装扮。虽然靴子大了许多,不过用绳子在小腿处系了系,勉强算作合贴。

回主厅后,段老板难得还呆在那没走,想来是下雨天让他减了晒太阳的行程无事可干。

吴管事不知去了哪,柜台处就站了段老板一人,导致她踌躇了一会儿才走上前。

段老板听见声音,先将人上下审视了一遍,看她衣服鞋袜都换了,发尾也是干的,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将手上的账本和算盘递去,温润道:“来,教了你这么些日子珠算,今日无事正好检验一下成果。”

沈宴秋表情凌乱一瞬,顿时做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四顾装傻道:“书架上的书好像都空了,我去书库搬新的出来。”说着就要背身遁走。

“回来。”段老板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怎么听都没什么信服力,但莫名就是让人跟着照做。

沈宴秋身形顿了两秒,最后认栽地踢踢鞋尖,一脸悲壮地转过身来,认命地回到柜台处。

段老板被她的表情逗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真有那么难?”

沈宴秋送去一个幽怨的眼神:“您觉得呢?”当初看虞回操练得那么容易,还以为上手起来十分轻巧,大言不惭地放下狠话,说什么自己虽然不勤奋,但管够聪明。

但这几日学习下来简直就被残酷的现实鞭挞了个彻底,她倒宁愿这辈子继续跟竖式计算打交道呢,总比让人发现自己是个数学白痴好。

段老板看她备受打击的模样,轻笑了一下,眼底笑意流离:“无妨,不是徒弟笨,是师傅教得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股的快乐,二爷股的忧伤。

因为作者君是业余写文,到了年底三次元很忙,只能说争取给大家隔日更,不定期加更。更新时间大概率都会在三更半夜,所以大家千万别熬夜等哈。非常非常抱歉,也非常非常感激大家的喜欢。感谢在2019-12-19 00:41:49~2019-12-21 02: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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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檐外雨声淅沥, 沈宴秋没个站相地趴扶在柜台上,小脸皱成一团,吃力地回忆着九归歌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算盘, 对着宣纸上段老板专门给她出的算题挤眉弄眼。

好半晌算出一个答案了,提笔写下, 末了又不确定正确与否,便仰巴起脑袋,拿笔杆戳戳某人的胳膊,眼巴巴地问道:“这个可对?”

段老板对此表示哭笑不得, 他已经跟人嘱咐过好多次等她全部算完再给他检查,但某人就是这般没个定性,每算一题便忍不住询问他一遍。他若不答, 她又犯懒不愿意自己从头验算, 就这么与他两眼瞪着干耗,搞得他最后半点脾气都没有,一一败下阵来。

许是雨日让人心情惬意放松,她难得会流露出冲人耍性子的一面。反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性,他也便照单全收地全部纵容。

云诗柳走近童话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硕大的书坊里沁着雨季的微许湿润, 显得格外静谧。小厮们分散在四处,闲散地清扫着书架上的灰尘, 而柜台后两名素衣男子或趴或站,一个慵懒,一个清隽,甚至不需举手抬足、眼梢轻斜, 便能轻易夺去所有光芒。

那个面容俊逸的青衫男子,眼角携着无奈笑意,骨骼分明的指尖在宣纸上一一点过:“这处, 这处,这处,考的都是同一句歌诀,你既前两道都自己算出来了,这道便不准再问我。”

趴柜台上的那位小脸一垮,虽埋怨了句“这处明明考了三句歌诀,怎么能跟另两道相提并论”,但还是乖乖对着算盘拨珠。

云诗柳拄那呆怔了许久,直到身后的婢女出声提醒,这才缓过神,对柜台后的其中一名“男子”不确定地唤了声:“宴秋?”

趴那“老老实实”做题的沈宴秋听到声音愣了愣,抬眸望去,意外道:“诗柳姐?”

段老板也随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认出来人后清润疏离地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御史夫人。”

云诗柳因为从前经常拜访到坊上麻烦段老板帮忙给巨先生转送礼物,所以跟人见过几次还算熟识,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不过看到沈宴秋身上穿着的书坊小厮服饰还是有些不解,也没直接出声问,掩下心头的诧异,和气悦声道:“段老板,不知道方不方便向您借一会儿宴秋?”

沈宴秋算了一个上午的题,正愁着没人可以带她脱离苦海,现下好不容易盼来了个救星,分分钟将毛笔甩到一边,蹭蹭绕出去:“方便方便!”

跑到一半,感受到身后直逼的似笑非笑视线,脊背僵硬一瞬,仰天睁眼说瞎话地道:“咳,那个诗柳姐,我们别打扰段老板做生意,进里面说话吧。”

说着心虚地半掩着脸,干笑着把云诗柳往里院招呼。

段老板瞥了眼某人如释重负、逃之夭夭的背影,垂眸看向案上歪歪扭扭甩在砚台上的毛笔,失笑地摇摇头,将东西拾正,也就随她去了。

沈宴秋带云诗柳顺着长廊走到末端的小凉亭,挺翘的檐角处雨水如柱,凉风袭来,在空荡的亭心平添凉意。

携着人到石桌旁坐下,问道:“诗柳姐今天怎么有空到书坊来。”

云诗柳说来奇怪:“我往你府上寄了几回信,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都被退了回来。所以想着到书坊来问问段老板,看他知不知道些消息,没想到赶巧你也在这儿。”

沈宴秋默了默,她那个爹从前一直很抗拒她与外界有过多往来,虽然近一年好了许多,但府中下人不知变通,估计也是因此将她的信回退了过去,笑了笑,道:“诗柳姐下回有事来书坊里找我即可,若我不在,留个口信给段老板也行。”

云诗柳见她说到这处,想到两人方才在厅堂教授珠算的情境,不由八卦地问道:“对了宴秋,你和段老板……”

段老板虽只是普通民商,但在临安城的名声却是可以同那虞家少主相媲美的,青年才俊,温尔儒雅,不知让多少妙龄的闺中姑娘翘首期盼。但她稍稍接触几次,便知这种人的心思隐藏极深,虽然总是笑着,却笑不到眼底。但方才看到的那幕就很不一样,那眼底的纵容和宠溺是真真切切的。

沈宴秋没反应过来她的言外之意:“噢,我最近闲来无事,便在段老板这儿帮忙干干活什么的。”

虽然回答的不是云诗柳想问的,但看她说得如此坦荡,便当是自己想歪了。毕竟巨先生从第一本期刊的发行开始便是与段老板合作,两人相识多年,恐怕情谊远远超过普通朋友,是她想得太龌龊了。

这么想着,便敛下心神,扯回正题:“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商讨,你可还记得之前寻芳宴上与你一同进木白氏林寻宝的那位虞少主?”

沈宴秋挑挑眉,那位的酒楼与书坊只隔了小半条街,托虞回的福,每天都能尝到风满楼主厨的上好手艺,哪能不记得,于是道:“记得,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那时候芊芊不是同他介绍你是我家远房妹妹嘛,这几日虞少主一直到我府上拜访,明里暗里想见你一面,并有提亲的意思……我想着要是你也有意的话,便帮忙在中间牵牵线,到时候解释一下你的身份,想必他不会在意的。”

沈宴秋被她的这通话呛了呛,不敢置信道:“提,提亲?”

“是啊。”云诗柳脸上露出老母亲般的欣慰笑容,“我看虞少主非常中意你,而且宴秋你之前不也主动给他献过花嘛,所以过来就是问你一个准信,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可以尽快安排你俩见面。”

沈宴秋神情有些一言难尽,郁卒地捏捏额心,她当初献花完全是为了要逃掉才艺表演环节,若真要说有点什么的话,那也只是因为对方长得挺赏心悦目,让她觉得同处几个时辰不亏,除此以外就再没有旁的什么了。况且那人在木白氏林里十句话有九句是怼她的,半点不见情谊,与其说他心悦自己,倒不如说他想残害自己,这样她还勉强可以相信相信。

稍稍组织了一下言语,便开始认真地同诗柳姐解释,表示两人并不相识了解,对方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过不了多久便会忘却,再者她短期内并没有男女之情的想法,因此还要麻烦她不要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消委婉的拒绝即可。

云诗柳听完还是觉得有些唏嘘惋惜,毕竟两人站在一处确实登对,不过转念想想,巨先生生得这般漂亮,跟谁站在一起都挺登对,二小子那嘴毒的性子可能真会委屈到巨先生,也就答应了下来。

——————

空旷的御道上风雨交加,风声呼啸来呼啸去恍若鬼魅,而上书房中像是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场景。

所有的皇子皇嗣腰板端得挺直,尽管疲惫不堪,却又不得不中气十足地放声朗读,配合着太傅的律动脑袋一摇一晃,否则一个不留神,对方的戒尺就会敲到自己桌前。

太师院的罗太傅已经将近六十的高龄,是当今资历最老的太傅。

到了这个年纪早开始耳背眼花,平日只能呆在太师院里编编史册,如今重新回来授课,每次唤人都唤错名字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喜欢让大家齐声诵读他喜欢的诗文。最主要的是普通的朗诵他还听不清,必须要大家扯着嗓子喊才行。

之前有次单独让小十六起来回答问题,让人小太子足足喊厥过去,对方才听清他说了什么,淡定的摆手让人坐下。

累得一群平日说话都轻言细语的小皇子们在短短几日的时间里声音就沧桑了好几个度,充满岁月的荒凉感。

十一表示自家小皇叔实在太坏了,他一定是记仇了才故意换的罗太傅给大家授课,通过这种恶劣的比较让大家发现他的好。

尽管心中愤愤,但不得不说这么些日子过去,还是有些想念自家皇叔。

虽然皇叔经常嘴坏地打击他们,但至少……

好吧,皇叔也就脑子聪明,在授课方面除了阴影,好像也没给大家留下什么。

不过大家最近都不由分说地开始怀念起小皇叔来,只有见识了这种老派“戒尺式”教学,才知道皇叔之前的放任自由式教学有多么温和可贵!

罗太傅布置完当日的功课,推了推老花眼镜,便抱起书卷往外走去。

留下各皇子们跟耗完体内的全部阳气似的,死气沉沉地趴在桌案上,全然没有往日下学后撒腿就跑出去欢腾的活力。

十一环顾了眼周围病蔫蔫的皇兄皇弟们,尤其小十六作为储君,被罗太傅鞭挞得最为悲惨,攥了攥拳头,悲痛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一定要求小皇叔回来继续给我们授课!”

边上的六皇子耷拉着脸:“可是皇叔不是出城办事了吗?就算我们想求,也找不到人啊……”

“不。”十一机智地摇了摇食指,“今晨的时候狄远给我通风报信,说皇叔昨晚就回宫里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众志成城地一道去凝辉殿请愿,我就不信皇叔能做到那么铁石心肠,愿意看我们继续这般受苦!”

十一的提议当下就得到哥哥弟弟们的一致同意。

大家轰得一片起身,斗志昂扬地朝凝辉殿涌去。

……

雨日,姜九黎百无聊赖地卧在榻上睡觉。

隐约听见外头攒动的脚步声,与雨地的积水混杂在一起,格外雷动。

没过几秒,就见清风讪讪地进来通报:“咳,殿下。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前来求见。

姜九黎默了半天,等没等人通报完,眉梢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虽不知道这群小子玩得什么花样,但还是半阖着眼摆了摆手:“让他们都进来吧。”

清风没动,表情古怪地憋出几个字道:“小殿下们说一定要您出去见他们,否则就一直在外头淋雨不离开。”

他说完这几句话还在心中暗慨,小皇子们未免还是太嫩了,按自家殿下的性子哪会受这种“威胁”摆布。谁想刚腹诽完,就见自家殿下眼皮轻抬,非常干脆利落地从榻上爬了起来。

不过看到对方眼里闪过的新奇与兴味,开始极度怀疑殿下只是单纯恶趣味地想要看好戏才起身出去的……

姜九黎来到屋外,入目的就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

二十来位皇嗣们被太监、侍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以免鞋袜浸水,身后还有丫鬟帮忙撑着大伞,生怕淋了半点雨珠感上风寒。

画面滑稽又喜感,不过跟他所以为的“淋雨”含义有些不一样,是以有些失望,只是淡淡道:“找本殿何事。”

本想着营造出这么“艰苦卓绝”的画面,一定会让皇叔心痛同情,谁想对方反应冷淡,诸皇子们不由备受打击。

小太子此刻异常感受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重任,拍拍抱着自己的太监的肩,命人抱他上前几步,即使在雨中也不忘父皇给他的诫训,冲小皇叔毕恭毕敬地抱拳行了个礼:“皇叔,孤希望您能继续回上书房给儿臣们授课。”

姜九黎却是皱了皱眉,关注点神奇地偏移了:“姜白?你嗓子什么时候跟鸭子一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太子身形骤垮,一脸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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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子们那日的可怜相起了作用, 总之摄政王第二日便照常去了上书房。

与罗太傅交接时,后者半点不见先前那副眼花耳背的症状,视线清明, 语声和蔼,看得众人一愣一愣。

许久以后, 小皇子们去太师院参试才听人提起,原来小皇叔是罗太傅多年的爱徒——罗太傅当时以为小皇叔是被他们给气跑的,这才故意装聋作傻的折磨了大伙这么些日子。

学课的日子继续,皇叔还是记忆中那个嘴毒的皇叔。小皇子们面上仍是习惯性地做出那副叫苦连天的模样, 但心底总归是开心的,到了学余期间该撒泼时照样撒泼。小太子也趁这段时日把他那口小润嗓给养了回来,恢复到原先的生气。

……

这场初夏的雨绵延了三日, 雨季结束后临安的气候彻底入夏转热, 虞优却在此间遭受了许多苦头。

他这人吧,打小养尊处优,再加上家中不缺钱,基本跟在蜜罐里长大没啥区别,虽说身子骨没有郝哥儿那些习武的强劲, 但长这么大岁数确实没生过几回病。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随便一次偶感风寒,就足够夺去他大半条命。

那日宿醉未醒, 再加上在雨中吹了许久的风,回去后就起了发热的症状,累得府里各处寻医,最后病重的连皇宫的御医都动用上了。

虞优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还不忘想到,娶媳妇什么的果然不适合他,这还没追到人呢, 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实在太特么遭罪了。

管事没敢把少主淋雨的事告诉虞老爹,以至于虞老爹还当自家儿子是因为操劳酒楼的事务病倒的,于是说什么也不准他再插手酒楼的管理,非要人呆府里养病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出门。

其间,御史夫人前来探病了一次,虞优本以为他先前到府上拜访体现的诚意够明显了,对方至少会把云家小妹带来一道慰问他。谁知接见后只有诗柳姐一人,她道了几句让他安心养病的话,又委婉地说什么感情之事强求不来,两人有缘无分,他可以找到更好的云云,气得他当场连连冷哼两声。

他早初只是想着如果有幸凑成一对再好不过,可以省去许多讨媳妇的麻烦事儿,但若强求不来也不是非对方一人不可。

他骄纵惯了,素来都是爱自己胜于爱其他人,头一回殷勤了点,却导致自己处于这般弱势地位,心中可谓极度不爽。

将人送走后,心中生了许久的闷气,直到这日天气放晴,才在御医的病嘱下勉强起身到院子里晒太阳。

命人把长榻搬到莲花池边的树荫下,铺上一层软软的垫子,躺上头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觉。

虞庆从学堂回来见过母亲后,就到了二哥的院子。

将书袋往边上的石桌一扔,道:“二哥,母亲让你稍微多走动点,再睡下去精神气都要没了。”

虞优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小爷瘫床上这么多天,哪来得那个力气多走走,能愿意换个地方躺已经很不错了好嘛。

虞庆看人懒洋洋的没再说什么,母亲让他传话时他就觉得百般不靠谱,二哥身子好的时候都不太爱动弹,更何况是得了病。不过母亲让他留院里陪二哥多说说话,免得人因病积郁太深,虽然知道哥哥八成不需要他这个好心,但还是没急着离开,索性拿了学堂先生布置的作业,让下人帮忙拿来笔墨,开始在边上的石桌写起功课来。

虞优翻了个身,枕着后脑勺仰躺,夕阳温和,对他这个不受热的身子正适合,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睡得迷糊中,隐约听到木块旋转的声音,修眉轻蹙,闭着眼嫌弃道:“阿庆,要玩东西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

虞庆做完功课,便一直在研究手上的六色方块,见哥哥醒了,不走反凑了过去:“二哥,你快帮我看看这个方块要如何才能把相同颜色的色块转到一个面上去!”

虞优烦躁,半掀开眼皮瞥了一眼,看清物什后眸光轻怔,下一秒竟直接坐起身来,面容严肃:“你这玩意儿哪里来的?”

虞庆不解哥哥为何反应那么大:“南飞借我玩的,说是他二姐送他的生辰礼物,但我们学堂里的几个朋友捣弄了好几日,都没能摸出里头的窍门来。不过南飞说他二姐可以全部拼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虞优眼梢微狭上扬,面上闪过一丝被人玩弄后的危险信号,半晌舌尖抵着后槽牙嗤笑一声,表情十分复杂。

他拿过虞庆手上的方块,在指尖把玩了一下,方块中心印着兰心会的莲花印记,和他在木白氏林的寻宝盒中解出的一模一样。

将方块往空中抛了抛,又准确地接住,站起身来,微扬的下颌线显出几分冷峻寒凉:“东西归我了。”

虞庆愣了愣,没想到吃穿用度啥也不愁的二哥也会有强取豪夺的一天,急急叫道:“不行啊哥,这是南飞借我的,我还得给他还回去呢。”

虞优却是没理会他说什么,告知完便自顾朝院外走去。

虞庆被自家哥哥这串动作搞得莫名其妙,看人脚步不停,连忙喊道:“哥你去哪啊?过会儿都晚膳了,母亲要发现你不在府里可得骂我了!”

“你们吃自己的,我出去一趟。”

虞优懒散地摆摆手,便绕出院子,留下虞庆一脸懵逼。

——————

沈宴秋在书坊和大伙一同用的晚膳,所以回府的时间有些晚。

远远看到府门就要走近,却不知怎的突然感到手腕一紧,便被人拽到一条小巷里去了,速度之快甚至让她无从反应。

被人甩到墙边踉跄了一步才站稳,正想着如果是打劫的该如何应对防范,瞥见来人的红色衣影,眼皮不妙地一跳,忙不迭地抬起袖子遮脸,动作仓促慌乱。

虞优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乜斜道:“沈小姐,现在再挡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沈宴秋呛了呛,小脸藏在袖子下暗暗叫苦,她明明穿着男装怎么还会被对方认出来,顾自挣扎道:“公子莫非认错人了,在下是男子,不认识您说的什么沈小姐。”

虞优不紧不慢地应了声“是么”,好整以暇地靠在身后的白墙处,悠悠道:“那沈小姐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我送你的东西怎么就到家弟手上了。”

沈宴秋怔忪,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偷偷露出眼睛瞄了一眼,这才看清对方手上拿着的是之前木白氏林里带回来的魔方,心间顿时咯噔一沉,她怎么忘了南飞跟虞庆是好朋友呢,她把这玩意儿送给了南飞,保不齐几个朋友会一块儿玩,没想到当真这么衰地直接叫人给发现去了。

虞优轻哼一声:“现下说不出话了?好一个云中君云里来云里去,沈小姐之前骗我骗得可还开心?”

沈宴秋脑壳突突直疼,见瞒不下去了,索性不再遮掩,一板一眼地冲人行了个礼:“还请虞少主见谅,小女当初并非有意隐瞒身份。”

虞优顿了顿,转念想到她因过世母亲所致的半罪之身,确实不适合在皇城名贵的筵席中抛头露面,一时有些沉默,连来路上想了好几遍的算账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只是将指尖把玩着的六色方块往她怀里扔去:“本少爷送你的东西往后再敢胡乱送给旁人,手剁掉。”

沈宴秋:“……”

虞优凝着人视线幽邃一瞬,蓦地倾身上前,一手悬空覆在她的眼睛以下,另只手的指尖则点在她的额心处,稍稍比划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眉眼一下子与寻芳宴初见时带面纱的模样重合起来,比现下的这身男装打扮顺眼多了。

沈宴秋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惹得有些头皮发麻,额心的触感滚烫发热,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勉强还算好脾气地冲人咬牙切齿道:“虞少主,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虞优冷嗤一声,漫不经心地抽身后退一步,慢吞吞地又将人上下扫视一遍,轻嘲道:“果然很丑。”

沈宴秋自认相貌还算可以,却在同一个人身上碰壁两次,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反将一军道:“难为我这么丑,虞少主还跑了御史府那么些日子向诗柳姐帮忙提亲。”

虞二爷转过脸,表情出现片刻的凝滞,像是被怼噎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凉凉地瞥她:“本少爷喜欢你,就这么让你得意?”

沈宴秋:“……”

这货是真的喜欢她吗?为什么她总有种他是为了膈应她才说这些话的呢。

“走吧。”虞优没给她多余发呆的时间,径直扯过她腰间的佩饰将人往外带。

沈宴秋猝不及防:“去哪?”

虞优脚步稍顿,侧过脸,居高临下地晲她:“小爷为了等你到现在都没用晚膳,你说去哪。”

沈宴秋死命拖着步子,仍在负隅顽抗:“虞少主,这天也快黑了,你看我一个姑娘家这么晚还在外头,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呵。”虞优本来还想嘲人两句,话到嘴边转了转,又退了回去,改口道,“想本少爷送你回来直说,这点要求我还是可以满足的。”

沈宴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口嫌体正直·二爷。

第28章

因为最近风满楼的事务都是虞老爹在处理, 虞优也吃不准他爹这个时辰回府了没,所以没敢自己往老虎嘴边送,索性带着沈宴秋去了别处的小酒馆。

正值傍晚的时间, 酒馆里沸沸扬扬,酒令声与吆喝声掺杂在一起, 混乱不已。

刚进馆子,虞优就被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弄得呛了呛,修眉轻蹙,肉眼可见的嫌弃, 抬手拂了拂眼前的空气,对前来招呼的小二道:“要个楼上的雅间。”

小二哈着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客官,雅间客人都满了, 只剩大堂空着一张桌子, 您看还要不要?”

沈宴秋眼看娇生惯养的二爷板着张脸就要往外走,这已经是他们找过去的第三间酒馆了,要等小少爷找到心满意足的吃饭的地方,恐怕天都亮大半了,于是连忙将人拽住, 笑呵呵地对小二道:“没事,就大堂吧, 劳烦小哥带我们过去。”

小二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兄弟说话温温软软,也不由和气了几分,将手巾往肩上一挂,引路道:“好嘞, 两位公子这边请。”

虞优脸色仍是不太好,他打小挑剔讲究惯了,自家酒楼也是打理的有条不紊、一尘不染, 头一回见识这种民家小酒馆,不论是周遭刺耳的大嗓门,还是空气中弥漫的混杂气味,都让他说不出的膈应难受。

垂眸看了眼走在他身侧的沈宴秋,酒馆里说不上亮堂的烛光在她脸廓罩上一层莹莹的柔光,心间莫名闷了闷,道:“你确定这里就可以?”

他们时隔那么久好不容易再一次见面,怎么说也该找个安静惬意的地方度过才是。

因为环境太嘈杂,沈宴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个时辰的酒楼饭馆都一般模样,再找一家也未必有多余的雅间,况且你不是已经很饿了吗。”

要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快点把人喂饱、脱身回府,哪愿意在这种地方折腾浪费时间。

二爷却是把关注点全然集中在了最后的半句话上……看吧,她对他果然有情谊,担心他会挨饿伤身体,既然如此,他就勉为其难受用着好了。

小二将两人引到里头偏僻靠窗的位置,给他们倒上茶水:“公子想吃点什么?”

虞优自己家中就是经营酒楼的,是以报起菜名一溜一溜,不过须臾就报了七八个菜名。

沈宴秋看小二傻眼似的除了茫然摇头再无其他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抚额,道:“虞少主,我知道您平日国宴级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但咱到了农家酒馆也稍微入乡随俗、接地气点成不?”

小二忙不迭附和点头。

虞优默了默,薄唇轻抿,被她苦口婆心的语气搞得有些郁闷。

思虑半晌,也没想通什么样的菜才算作入乡随俗、接地气,只是闷声妥协道:“那就把你们店里拿手的小菜上个十来道吧。”

小二顿时松了口气,连连应声退下。

沈宴秋表情却是有些沉默,末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虞少主,浪费可不是为人处世的优良品德啊。”

十道菜,暂不提她已经用过晚膳,就算是给五个人吃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他们才两人。

虞优晲她,清泉似的眸子熠熠闪光,晃人而不自知,盯得他一阵心烦意乱,烦躁地轻啧一声,有些不爽,他又不知道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还不允许他多点几道了?

一下子脾气上来,臭臭道:“本少爷又没让你出钱,哪来的那么多意见。”

沈宴秋耸耸肩,灰溜溜地将手缩了回来。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菜上齐了,十几盘菜将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到头来,虞优只是提筷子每道菜尝了两口,便不再动了,反倒是沈宴秋一个事前已经用过晚膳的啧啧吃个不停。

虞优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忍打击她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口。左右闲着无事,又让小二上了壶清酒来,记着自己的病没好全,所以只敢小酌两口,大部分时间便是看着人姑娘吃饭。

许久,虞优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杯中的清液,冷不丁道:“既然已经见过面了,那我再知会你一声,过两日我会去你府上同你父亲提亲。”

说起这话时二爷还有些心虚,他从前可是没少暗地里贬低这位刑部侍郎,这下要央人做岳父了才知道难处。

沈宴秋却是受到惊吓,嘴里的东西卡在一半,顿时咳得一阵揭斯里底。

虞优没眼看的给她倒了杯水,帮忙顺背,哼哼道:“本少爷才说两句提亲的事你就激动成这样,往后十里红妆迎娶,你还不得当场厥过去。”

沈宴秋呛得眼泪汪汪,一边拿手帕揩嘴角,一边控诉道:“虞少主,做人哪有像你这般自说自话的,也不曾问我是否爱慕你,便随随便便决定这一切,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虞优指尖顿了顿,还是继续给她顺背,“噢”了一声,非常走过场的道:“那你可爱慕我?”

一副我笃定你一定心仪我已久的口吻。

沈宴秋被他的自信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认真回道:“抱歉,虞少主,我对您并无男女之情。”

虞优不悦地蹙眉,平日张扬的眉眼因为沾染病气少去几分跋扈不羁,现下显出点孩子气,闷声道:“方才这句我便当你是在说笑,再给你个机会,重说一次。”

沈宴秋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虞少主,我们统共才见过两次面,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处让您瞧对了眼,先前听诗柳姐提起,也只当是误会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倘若您真的对我动了心,我还是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我这个人随性惯了,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但一旦有了,就会表现出绝对偏执的占有欲。您是风满楼的少主,与生俱来的张扬自信,不服管教,绝不可能拘囿于小家的情感,像我们这样的两种人,是不可能成功在一起的。”

本以为自己的这番劝说能够奏效,谁想对方突然道:“不是两次,是三次。”

沈宴秋:“嗯?”

虞优眸光灼灼地看她,悠长深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童话镇吧,那时我只当你是男子,还误以为虞回对你有情谊。”

沈宴秋无言,当时不过惊鸿一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对方记性那么好。

不过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他带偏后,及时扯回思绪,无奈道:“三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分别,我们甚至都不了解彼此,虞少主还是三思,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虞优一脸平静,垂眸转看向杯中的清酒,缓缓道:“你也说了,我们不了解彼此,那你怎就断定我是不拘囿于小家情感的人?”

沈宴秋错愕,又听他继续道:“我暂时不会那么快去府上提亲,我会给你机会慢慢了解我,不过等你哪天真的爱慕上本少爷了,也不准偷偷不告诉我,届时我也好着手准备聘礼。”

沈宴秋:“……”这厮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会不爱慕他的可能吧?

二爷自顾决定完这一切,便觉得通身舒畅轻松,拍拍人脑袋:“吃饱了吗?”

头顶亲昵的触感叫人有些炸毛,沈宴秋呆怔地点头:“呃……嗯。”

虞优却不觉得任何不自然,心情愉悦,一边摸钱袋一边唤道:“小二,结账。”

覆在腰间的手不知怎的僵了僵,沉默两秒,侧目看向沈宴秋的表情有些尴尬窘迫。

小二已经迎上前来,哈腰道:“两位客官,一共二两银子。”

虞优却是久久没有动作,只是一言难尽地将沈宴秋看着。

沈宴秋默了默,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二爷难以启齿:“我出门得有些急,钱袋忘记了。”

沈宴秋:“……”

得,跟富二代出门吃饭最后还要自行付费,还能有人比她更惨么。

沈宴秋掏出自己的钱袋,因为平日中餐晚餐都被段老板包了,就算她有时想跑出去买些零嘴,也都是直接冲人伸手要钱,导致这些日子也忘了要出门随身备些银两的习惯,最后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连带着小铜板七拼八凑,这才凑足二两,跟人小二结了账。

直到出了酒馆,她还是没忍住对人冷嘲热讽,仿佛看对方红耳根的模样心情格外舒爽。

啧啧道:“哎呀,当初哪位爷说的,本少爷又没让你付钱,哪来的那么多意见,嗯?”

虞优轻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二爷。”

沈宴秋嗤笑,故意道:“那劳烦二爷记住,您还欠我二两银子,可别赖了。”

虞优晲她,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塞人手上,臭臭道:“你这女人是掉钱眼里了吗,不过二两银子都那么斤斤计较。这玉佩给你,至少值九千两银子,别傻乎乎几百两就当了。”

沈宴秋被人不由分说一顿猛塞,掌心就多了块圆玉,拇指摩挲过光滑清润的玉身,突然道:“虞少主,您可知道二两银子对您来说可能一顿饭钱都算不上,但对很多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半月的伙食费。”

虞优怔了怔,以为她所说的那些寻常百姓就包括了她自己,心间蓦地闷了闷,说不上的烦躁郁闷,刑部侍郎好歹也是三品官,怎么可以对子女这般疏忽冷落,虽然知道其中定是与母家于府叛国有诸多关联,不过现下更恼得则是自己方才没轻没重地说错话伤人。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不善言辞地道:“明日我会把银子还给你,这玉佩你收好,往后到风满楼来吃饭,他们不会收你钱的,就……就当是小爷我对你的一点赔礼道歉。”

沈宴秋方才故意做出落寞的样子只是想膈应他一下,谁想对方真的煞有其事地道起歉来,破功地笑了笑:“虞少主,我同你说笑的,玉佩还是还给您。这东西那么贵重,要是不小心磕坏了,我可还不起几千两银子。”

虞优没接过,自顾往前走,倨傲地扬了扬下巴:“本少爷送出的东西就没收回过,管你是要扔了还是拿去当了,别还我就成。”

沈宴秋吸吸鼻子:“噢。”

说着四顾了下周围,最后听话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扔”在地上,十分乖巧。

没等她跟玉佩进行一个郑重的道别仪式,就听到头顶气炸了的声音:“沈宴秋!把本少爷给你的东西捡起来!”

沈宴秋呆呆地仰头看人:“是你方才说的随我处置。”

她不习惯欠人这么大的人情,东西再好,也还是弃了的好。

二爷头顶青筋直蹦跶,这女人简直要气死他了!

第29章

到头来, 沈宴秋迫于二爷的威压,还是把玉佩收下了。

本来按照她写书无数总结的经验,这种玉佩基本都意义非凡, 不是已逝亲人的遗物,就是当家家主的信物。

不过想着凭二爷那骚包的性子, 玉佩什么的可能真的纯粹是装饰的物件,怕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够每天不重花样的换着带。等她次日看到虞优腰间佩戴了块新玉佩后,心中更加证实这番想法,以致收了东西也不再那么有罪恶感。

回到上泉苑, 婆婆正在烛光下缝补衣服,看她进屋起身帮忙倒水,问道:“小姐今儿个怎么回来那么晚。”

沈宴秋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路上遇到个朋友, 稍微耽误了点时间。”说着看了眼桌上缝补到一半的夏衣, 道,“是我这阵子忙疏忽了,过两日我向段老板请个假,带您和心儿一并去买几身新衣裳,这两件破了的便不要再补了。”

婆婆温和地笑笑:“无事, 还是旧衣裳穿得舒服合身,小姐就不要浪费钱了。”

沈宴秋不赞同地敛敛眉:“婆婆, 您和心儿不能总想着帮我省钱,那我那些钱挣来可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花了。”

婆婆无奈,心中却是无比温暖熨帖,软声道:“好, 一切都依小姐说的。”

沈宴秋满意地点点头,又随意问了两句白天院里是否有发生什么事,婆婆一一作答, 末了道:“时候也不早了,小姐累了一天,早点去歇息吧。心儿在隔壁帮您铺了床,估计等了好一阵子该担心了。”

“嗯,那婆婆您也别熬太晚。”

沈宴秋应声后又从桌上拿了两块糕点才往里屋走。

穿过柜门来到隔壁秋府的院子,因为心儿提前来过,所以夹道上用来照明的烛火都被点燃了,灯罩外沁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清晰地映出一条小道来。

夏日的夜晚,月明星稀,园中飘着点荷香,影绰的灯火将院落装点的如梦如幻。

沈宴秋慢悠悠地啃着凤梨酥,朝主屋走去。虽然肚子已经被今晚的两顿饭撑得有些胀,但不吃点甜的总觉得嘴里缺了点什么。

心情正惬意着,来到屋前,刚用胳膊肘将房门推开——

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手上的凤梨酥都往地上簌簌落了几层粉末。

只见心儿一动不动地拄在那儿,一柄锋利锃亮到反光的长剑直抵她的脖颈,两鬓处清晰可见地划下几道汗珠,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僵持了多久。

看她进来,心儿悬在身侧的两只小手无处安放地抖了抖,声线颤颤巍巍地带着哭腔唤道:“小姐。”

而持剑的主人——

嗯,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老熟人,和那白衣摄政王一并在宝兴巷遇见过。

初见时还觉得这个小兄弟眉目俊朗,虽干的杀人跑腿的活计,但为人礼貌涵养,十分里约莫可以打个八分,但现在只想收回自己优秀可贵的初印象。

清风也不知道为何沈家二小姐突然对他投来失望的眼神,但他此举实属被逼无奈,谁能想到他家殿下做事越来越没下限呢,抱歉地冲人颔了颔首:“沈姑娘,多有得罪。我家主子在里屋等候您已久。”

沈宴秋郁卒地仰头望天,怎么办,一点都不想进去。

晚间刚应付完一个虞少主,现下又跑来一个难缠的摄政王,她引以为傲的秋府就这么被人刨了根底,却没办法有半句怨言。天知道她现在只想扑到柔软的大床房上睡觉,哪有那个精力跟人斗智斗勇。

自暴自弃道:“罢了,我就不进去了。这位小哥要杀要剐直接来吧。”

心儿:“???”小姐,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清风嘴角抽了抽,不行啊,这沈家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好吧,我只是随口一说。”沈宴秋叹了口气,毫无斗志可言,但总归没忘了小丫头还作为人质在对方手上。

默默将手上的凤梨酥啃了个干净,道了句“心儿,等我”,便悲壮异常地朝屏风后绕去。

清风:“……”他家殿下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吧,赴死如归可还行。

沈宴秋这个人平日最爱享清福,所以书房里的配置基本都按最舒适的来,独家定制的软椅基本和现代的懒人沙发没啥差别,躺下去跟陷进去似的,慵懒至极,懒人必备。

绕过屏风往后,果不其然看到那个摄政王瘫在她的柔软椅榻上,让她无语至极的是对方手上竟还拿着她尚未送去给段老板发行的连载文稿!

奈何这天然的尊卑鸿沟差距,不得不低头欠身行礼,并暗戳戳地提醒道:“摄政王殿下,做人吃白食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意指快点把我的书稿还回来吧。

谁想后者轻飘飘地抬了抬眸,斜眼示意边上的三个大箱子,坦荡的脸上分明写着本殿下可是有备而来。

沈宴秋一时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这几个红铜色的长箱确实不是她屋里原先有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上前打开查看。

三大箱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身为古人能够具备知识付费的观念是件好事不错,但这年头有钱人的方式都那么简单粗暴的吗?

姜九黎看她脸上露出的震惊神情很是满意,不疾不徐地扬了扬下巴:“这是本殿先前同你说过的礼金,如果嫌少还可以再商量,现下可以把那三十六计全部告诉本殿了吧。”

殿下说的轻巧,东西却是清风里里外外辛苦搬了三趟才有的。可怜他腰板酸痛的厉害,最后一趟还让小婢女察觉了去,这才有了方才进门时看到的那幕。

好在沈宴秋事先有所准备,被对方问起这茬也没太慌张,将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从里头拿出先前已经备好的纸条,呈到桌案上:“所有计谋都写在上头了,礼金便不必了,只是烦请殿下不要把小女的身份以及这处宅邸的事情说出去。”

姜九黎不置可否,将手上看得差不多的新书手稿放到一边,拿过纸条拆开细看。

沈宴秋秉着息,生怕对方发现自己掺了几个成语进去鱼目混珠,不过看他视线扫到底了,也没什么异样,这才松下心神来。

姜九黎怡怡然地起身,绕了小半圈来到前面,半倚靠在桌沿处,淡淡睥睨着人问道:“空城计是何意?”

沈宴秋乖乖垂首解释,不敢丝毫保留。

原以为对方会从头到尾问过一遍,不曾想他只挑拣了其中五个,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些是通过字面理解直接意会了,还是装模作样暂时不问。

姜九黎将纸条按照折痕折了回去,眼底一片清明了然,不知想到什么,悠悠启唇道:“礼尚往来,既然沈小姐不收礼金,本殿就给你新书提几点建议作为回馈好了。”

沈宴秋:“嗯???”小言作者最抗拒的就是读者提出的写作指导意见了好嘛?

还没来得及让人把话憋回去,就听对方道:“情节薄弱,人物设定也一般,而且沈小姐似乎不太了解首辅这个官位,作为历朝第一辅臣,首辅的能耐大概比你所想的还要杰出百倍,详细可以参照一下当朝的那位。”

沈宴秋不敢置信地眨眼,认真的吗,她对首辅的设定明明是按照玛丽苏文的标配构建的,杰出百倍那还是人吗?

姜九黎言尽便不再多说,直起身来,自顾朝外头走去,路过沈宴秋身侧,蓦地来了句:“对了沈小姐,你脸上有点心屑。”

告知完,便头也不回地到了屏风另一侧,留下沈宴秋郁结地拍打脸上沾留的凤梨酥碎屑。

清风还在战战兢兢地控制着小丫鬟人质,看姜九黎出来,恭敬颔首:“殿下。”

姜九黎扔下一句“把箱子带走”,便推门而出,不管不顾。

清风一脸欲哭无泪,他家殿下就不能事先跟沈姑娘商量一下礼金多少再使唤他吗,虽说省了一大笔金子是自家殿下赚到不错,但他这个做护卫的未免太悲惨了些。

将剑入鞘,对小丫鬟抱了抱拳:“方才对不住了,姑娘。”便认命地朝里屋走去。

屏风后与沈宴秋相对,脸臊得慌的挠了挠后脑勺,道:“沈小姐,我今日先搬一箱回去,您看剩下的这些我明日午时来取是否方便?”

沈宴秋想着自己明明在院里设了八卦阵,但这主仆二人就跟入无人之境似的,走上一遭不说,还打算再来一遭,不由一阵脑壳疼,但还是好脾气地应声道:“明日午时我会让我家丫鬟在此等候,不过还是希望这等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回 。擅闯女儿家的闺房传出去终归不太好听,还请小哥帮我把这句话传达给摄政王殿下。”

清风红着脸连连应下,一把扛起箱子就往外遁。

一整箱的金条分量也是实打实,要清楚国库里的钱银不得擅自挪动,自家主子近日为了筹足这三箱黄金可谓费了好一番心思,最后不知如何成功游说军机大臣和首辅大人的,总之筹到了款。现下能够原封不动的带回去,还得多亏沈家二小姐“淡泊钱财”。

清风离去后,沈宴秋又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安抚小丫头,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操心有些多余——

心儿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激动道:“什么!方才那位是当朝的摄政王殿下?”

刚刚听那黑衣侍卫称白衣男子作殿下,她还只当是皇子什么的,没想到会是神龙不见摆尾的摄政王殿下!

要知道摄政王殿下的英明宏伟普天皆知,无人不折服于他执政那几年的丰功业绩,虽然自从年前首辅上位后,摄政王便主动退居幕后,但职位仍保留未变,始终深受百姓的尊重爱戴。

在这层粉丝滤镜的笼罩下,即便被人侍卫拿剑抵了小半时辰,心儿也像是全然忘却了似的,兴奋地咬帕子道:“没想到摄政王殿下生得这般绝代风华、天人之姿……小姐小姐,您说殿下是不是心悦您,这才半夜翻墙来找您?”

沈宴秋:“……”

看来她日后需要限制小丫头少看些话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新年快乐呀啊啊啊~九点还会有一章,爱大家

第30章

原本虞优还觉着自家老爹给他放半个月的假有些小题大做, 现下却觉得一切命中有数,正好给他机会跑人姑娘面前刷刷存在感,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二爷征服不了的女子, 如果有,那一定是他太低调, 散发的魅力不够深!

虞爹、虞妈不知情,见儿子愿意外出散心开心来不及,各种给人准备马车侍从、策划游玩路线,什么今天逛城南, 明天逛城北,详细周到的不得了。谁知儿子通通拒绝,表示只想一个人出门走走静静。虞爹虞妈对儿子顺从惯了,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嘱人带够银子注意安全,也就任他去了。

谁又能想到,虞二爷每天早出晚归都是呆在距离自家酒楼不过一条街道距离的童话镇——坊间赫赫有名的女子快乐聚集地上。

要命的是他最后还凭借一己之力拉动书坊生产力,刺激得童话镇女性顾客比往日翻了一倍不止。

就连虞回都是后来听市井传闻,才得知二哥近日一直出没在童话镇。

起先她还不信, 因为忙于跟沈家大小姐拉拢关系,没太注意过她哥的动向。不过这天得了空, 刚好看到几个来自家酒楼吃饭的姑娘,手里抱着新买来的杂志、善本,嘴上还娇羞赞叹红衣二爷的模样实在魅惑勾人,经她一番追问, 这才将信将疑地决定前往查看实情。

这边虞优已经大爷似的耗在书坊蹭吃蹭喝好些日子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沈宴秋几次三番试着跟人讲道理, 最后都徒劳而返,看在某人那骚包的长相能给书坊带来些许生意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其实二爷从前一直不喜这童话镇,作为一个有尊严的商人,这家书坊开张至今不过几载时间,势头就直指自家百年商号,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原本有个无脑甜的妹妹成日爱往这里跑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好不容易中意了一个姑娘,还是这家书坊的打杂伙计,这让他郁闷了好几盏茶的时间用来做心理建设。

一开始想着沈宴秋可能跟他那蠢妹妹一样,都是为了蹲什么“巨先生”才乔装打扮混进来做活的,但后来想到人家生活条件拮据窘迫,只不准真是为了混口饭吃,心中顿时被一腔同情包围,也就不再思虑那么多,连带进出童话镇都变得堂堂正正,忘记之前纠结的尊严是为何物。

不过他和段老板见面时,确实上演了一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惊心动魄场景。

段老板是在几日后的午后回到书坊的,虽然两人从前并不相识,但作为临安城里颇负盛名、不相上下的两大美男,那种蛰伏在暗处的危机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仅一个眼神的对视,就颇有天雷动地火、剑拔弩张的效果。

段老板待人处事淡然惯了,因为工作事宜出城几日,回来时眼看坊里多了个搔首弄姿的大花瓶,也只是轻瞥一眼,便没再多余反应。

倒是沈宴秋非常不好意思地上前跟段老板解释,对方外出时嘱她帮忙看管书坊,她看得马马虎虎也就罢了,还凭空招致了个混吃混喝的“闲杂人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段老板清浅温润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拍拍她脑袋:“无妨,你的朋友也算我半个朋友。”说着还让吉云好好招待虞少主,别怠慢了客人。

虞优瞧着这幕格外刺眼,冷呵一声,嘲弄满满。尤其是想到自己先前碰人姑娘两下就遭遇各种嫌弃,如今遇上段老板却做出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不由有些火气上头。

等段老板走了,他才气呼呼地将人拽到偏厅的书架后说话。

恨其不争气道:“沈小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懂不懂?就算你现下女扮男装,旁人不知你女儿家身份,你自己也该长个心眼防范一点吧?”

沈宴秋有些懵,谁说男女授受不亲都可以,就他二爷最没资格说这话吧?

耿直道:“我和段老板相识多年,他自然知晓我女儿家身份,这有什么可防范的。”

虞优愣了愣,心中妒火更甚了,气不打一处来地跺跺脚,也不知冲谁发脾气,骂咧咧道:“妈蛋,他既知道你是女子还敢对你动手动脚!不行,这活不能干了,你去风满楼吧,工钱按这处两倍算,本少爷给你安排!”

沈宴秋犹疑地看他一眼:“多谢虞少主的好意,不过童话镇很好,我这人也没什么多的本事,就不给您添麻烦了。而且您好像有一点搞错了,段老板于我而言似兄长,似师友,自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倒是您,到底要拽着我的手到何时?”

虞优顺着她示意的目光默了默,拽着她的手腕又别扭地紧了两分,这才不情不愿松开,低低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本少爷在追你,自然不能同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相提并论……你不愿去风满楼也罢,反正日后有本少爷在此处护着你……”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段老板非常危险,恐怕在小姑娘心里的地位也不一般。况且那人先他几年认识的小姑娘,早不知抢他前头献了多少殷勤,再加上小姑娘这般蠢笨没见过世面,只不准真对对方轻易动了心。就方才那简短的互动,就让他瞧出了许多猫腻,日后一定要将人看紧了些。

沈宴秋听了他这番话,只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并不觉得虞二爷这番来得“奇奇怪怪”的感情能维续多久,不过怎么说也是异世第一个对她这般示好的男人,相处几天下来,这种臭着脾气的告白法不得不说还是让她怪悸动的。

两人没聊几句,吉云就寻过来欠身道:“公子,段老板找您有事。”

“好,我这就去。”

沈宴秋应声往外走,虞优寸步不离跟在她身侧,不解蹙眉道:“你一个打杂的他干嘛叫你公子?”

沈宴秋额角青筋跳了跳,好好的问个话,怎么每次从他嘴里憋出来就这么具有嘲讽意味呢。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公子这个词有时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气质的,并不是说只有像您这样有钱的世家子弟才有资格被唤作公子。”

“噢。”虞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道,“气质是何意?”

沈宴秋默了默:“你只消知道是个夸人的词便可。”

虞优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本少爷可有气质?”

沈宴秋沉默,半晌才道:“如果骚包也算是一种气质的话,大概是有的。”

好不容易成功在言语上膈应人一回,沈宴秋才不给他反怼回来的机会,正好临到段老板跟前,直接踹人一脚,赶小孩似的压着声道:“好了,你管自己去玩一会儿,等我这边事情忙完再找你。”

二爷生平第一次被人说骚包,没等他品出其中的意味来,又被人姑娘踹了一脚,一时愣怔在原地。

倘若让府里的下人或是酒楼的管事小保瞧见这幕,铁定要哭天抢地地上前劝慰,生怕人动怒。

不过这当儿二爷脸上只是有些懵懂困惑,最后不气反笑,单手捏着眉心。在袖袍垂散下来的阴影下,传来沉沉低哑的笑声。

最后虞优自然没走远,径直来到大堂就近的一个书架旁,好整以暇地倚在边上,双手环抱于胸,光明正大地“监视”起人来。

沈宴秋来到段老板跟前,注意到他越过自己肩侧投向后方的视线,不解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二爷眸光灼灼地向她这个方向凝着,见她望来,还眨了下眼。

沈宴秋眼皮一跳,飞速回过头来,耳根微红。真是要命了,现代在电视上看过那么多偶像小鲜肉wink,竟然没有一发比方才的来得致命。明明那么骚气的大少爷,怎么眨起眼来会那么少年稚气。

咳嗽一声,强行掰正道:“段老板,您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段老板敛回目光,将搭在柜台上的包袱拆了拆,从里头取出几个算本来:“在别的书坊刚好瞧见有卖这个,便想着买来让你练练手。”

他说着拾起柜台格子里她的那把专用算盘晃了晃,上头撒下一片闲置的灰来,无奈失笑道:“我这几日不在,怕是又偷懒了吧。”

沈宴秋尴尬地挠挠鼻尖,绞尽脑汁道:“其实吧……我觉得我和这珠算有些八字不合,要不然我还是老老实实做苦力活,不做管账的活计了?”

主要是给她买了那么多算本,简直就像是回到中学时代被各种理科卷子支配的恐惧感好吗。

段老板用食指关节敲了她额头一下,虽说是责备,但带着说不出的宠溺:“学东西哪能都像你这般半途而废的。你现在只是速度慢了些,只要多算些日后就自然而然快了。”

许是看她没什么斗志的模样,又加了一句道:“只要你将这几本算本里的题都做完了,我便把之前你一直眼馋的我那把算盘送你。”

沈宴秋顿时眼前一亮:“一言为定?”

那可是金子做的金算盘,手工精致不说,还特别迷你,但凡有点收集癖好的女孩子看了,就没有一个能不心动的。

段老板如沐春风地笑:“嗯,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了,我们段老板要和二爷暗暗较上劲了。

PS:虽然有点晚,但还是祝宝宝们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