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二次加工后的东西口味也不咋滴,但两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决心和勇气,竟艰苦卓绝地将鱼解决大半。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躺在草地上,一边啃着麻花,一边给嘴里去味。
沈宴秋保证,这一定是她有生以来吃过味道最奇葩的一条鱼了。
大家大可试想一下,在原生态的古代,从一条烤鱼里吃到一股汽油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特殊体验。
——————
两人回去后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月亮正挂在头顶,大家伙都进各自的帐篷休息去了,营地上一片狼藉。
心儿和婆婆还撑着眼皮守在树边,看她回来,这才放下心回篷里休息。
因为男女的帐篷分在两处,沈宴秋掀开帘子进去前,还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没想到段老板也还没进去,见她看过来,笑着摆摆手,做了个“早点睡”的口型。
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便钻进了帐篷。
心儿和婆婆是真的累坏了,才进来没两分钟,就传来了熟睡的呼吸声。
帮她们把被角掖了掖,自己则在大通铺的最侧边躺下。
外头彻底寂静了下来,因为是在深山中,隐隐能听到周围耸人的鸟叫声和怪异的风吹草动声,不过帐篷外还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响,倒是给人带来一丝安心。
沈宴秋对着漆黑的篷顶好久,忧郁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失眠了。
翻来覆去几次,许是动静大了点,引得边上心儿梦中呓语,问她怎么了。
将人安抚睡着,于是披上一件单衣,决定到外头走走。
帐篷外已经没有人走动,唯一一个坐在篝火边守夜的吉云,也靠在树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几欲睡着。
没忍心把人摇醒陪自己聊天,便独自往前走坐到溪边发呆。
她皮肤敏感,最怕深山老林里这些百八年没吸过人血的蚊虫,不过婆婆给她新做的香囊意外好用,一天下来也没见什么虫子在她身上叮个疙瘩。
望着溪面胡天海地的胡思乱想,突然发现对面岸上有几点荧光闪过。
一开始只当自己看岔眼,渐渐地,发现树丛里有越来越多的荧光升起。
是萤火虫!
沈宴秋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不知不觉地起身跃跃欲试,但对面的萤火怎么也不往溪流这边飞,而是向更深处的方向涌去。
要知道在现代时,她也曾跟所有的熊孩子一样,三更半夜与好友们相约着去后山看萤火虫,看流星雨。
不过她运气比较差,但凡她在的地方,都和这些美好事物绝缘。
这回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萤火虫,自然不愿错失机会。是以不顾中间横淌的溪水,直接提起裙裾,越入了水中。
好在溪流不深,横宽也才十余米,三两下便成功到了对岸。
大概是身上佩戴了香囊的效用,萤火虫不敢靠她太近,但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让人觉得格外美妙。
沈宴秋动了玩心,一时忘记这片山海林并非所有地方都是他们自由活动区。
全然没有意识地,随着萤火飞舞的方向,朝东南方走去。
……
林间的树梢上簌簌闪过几道黑影,偶尔纠缠打在一处,发出刀剑碰撞的清脆响声。
施展轻功飞在前面的人似乎无意与后头的追侍牵扯太多,看他动作间隐约的僵顿,不难猜出是有伤在身。
勉力将人击退两分,便急于寻个藏匿之处。
那边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宴秋全然没发觉到危险在靠近。
指尖覆了一只小萤火,还天真的想着跟它们往前的方向会不会寻到什么桃花源地、人间仙境。
只听身后草丛一声窸窣轻响,紧接着有什么冰凉的金属质地抵在脖颈后。甚至无从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拽着隐匿进了草丛中。
须臾,几个人影不做任何停顿地从高空树梢略过,然后引入黑暗消失不见。
草丛里,沈宴秋紧张地一动不敢动,迫于被动的姿势,她只能斜眼瞥见身侧男子露在黑色面具外的一双眼睛,看对方沉敛的样子,应该是在确认敌人走远了没。
到了危险关头她也没敢耍小聪明,两眼无神地仰望着夜空,乖乖地跟人蛰伏,为自己凭空招致来的祸端感到些许惆怅。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身后拿剑威胁她的人有什么反应。
不过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眼珠子转了转环顾四周,凭借她人类的眼睛和耳朵,确定没什么危险了。
于是她小声道:“这位小兄弟,我们可以换个姿势站起来吗?”
男人错愕一瞬,声音低低沉沉:“嗯?”
沈宴秋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歉,我腿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黑衣小哥说: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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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沈宴秋和黑衣男在一团乌漆嘛黑中, 也不太能辨别对方脸的位置,只能隐约怼着个方向大眼瞪小眼,适时有几只萤火飞进草丛里, 些微点亮了眼前的视线。
对方脸上带着的黑色面具纹路精致复杂,跟她一贯见识的那种塑料劣质感很不一样, 通身玉沉,闪着诡谲的光。
看样子就算是个干着杀人放火勾当的刺客,也是个家底不错的刺客。
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幽暗深邃,像一团乱墨似的, 盯着久了,仿佛拥有将人摄孽进去的能力。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对方看她的眼神非常复杂, 是那种看着熟悉之人才会有的目光。
然而她在异世认识的善武男子统共加在一起不超过五个, 依次对过去,没有一个人的眼睛像他这般,仿佛看破沧海万千,蕴含无数不为人知的往事,神秘而沉凉。
就在沈宴秋分心地想到她的脚是真的蹲不住了, 对方半天不说话是不是想着如何杀她灭口之际,脖子旁的长剑缓缓移开了, 对方低沉道:“你走吧。”
沈宴秋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亏得她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还准备了一大堆告饶的说辞。
不过她的那些话现下显然没了用武之地,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候, 面露诚恳地道了句“小兄弟,祝你好人好报,一生平安”, 便麻溜地爬起身,准备滚蛋。
说麻溜但实际上绝对算不上麻溜,因为被人拽进草丛时毫无防备,最后她全程是以一种极度扭曲高难度的姿势蹲着,导致突然站起来腿脖子还抽筋了一下。
歪歪扭扭间只见硕大的草丛乱颤几下,附近的萤火都受到惊扰飞跑。
沈宴秋在地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时又被路边石块绊得踉跄了两下,场面极度滑稽并让人生无可恋。
感受到身后黑衣人笔直的视线,灰溜溜地摸摸鼻尖,虽然知道日后不会再相见,但为了自身形象还是别扭地低低解释了一句:“方才跟你说过了,是真的腿麻。”
黑衣男在黑暗中眼睛似乎一下没眨,还认真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没取笑你。”
沈宴秋默了默,哪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跟个刺客你来我往地客套说起话来。
礼貌地冲人鞠了一躬以谢不杀之恩,便环顾四周,准备朝原路折返回去。
没走两步,听到身后传来长剑卸力脱手后落地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黑衣人抱着左胳膊,身子歪斜地倚靠在树桩旁,气息微弱。
沈宴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最多就算是个迷信的人,因为她是真的非常相信做善事可以积累福报。
若不是古代没那个医术条件,她大概还是可以像现代那样每年都雷打不动地去献两次血,顺便死后捐个器官啥的……
所以她犹豫片刻,还是折回去了。
黑衣男注意到动静,半掀起眼皮睨了她一下,好似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沈宴秋佯装没看见,一手将人搀扶起,一手提起地上摔落的剑柄,扶他找了根更舒服的大树靠着。
将人在树下安顿好,因为地方比方才的草丛开阔,月光夹杂着萤火,光线明亮了不少。
沈宴秋看他抱着的右胳膊隐隐有血渗出指缝,思考片刻,表情有些沉重,问道:“你自己会包扎吗?”
黑衣男凝着她不言不语,沈宴秋就默认他是不会了。
心累了几秒,有些郁卒:“好吧,我也不会。不过你这血再这么放任流下去,我担心会休克。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我来帮你包扎试试。”
黑衣男没说话,只是移开了覆在伤口上的左手。
沈宴秋见他这样,应该是同意自己帮忙包扎。说实在心里还挺诧异,按理来说这种舔着刀剑生活的人防范心很重,很少会这般轻易把伤口暴露在人眼前的。
眼看着伤口处还在汩汩冒血,也就不再多想。
她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瓶“金疮药”来。
正常来说,像她这种连菜刀、绣花针都不会碰一下的人是绝对没有机会用到金疮药的,更没有随身携带的必要。
奈何她有个读者,逢年过节都会给她送上十来罐,眼看这些药物在墙角堆灰恐怕都要过了保质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发现这玩意儿掺水后涂抹可以明肌塑肤,简直就是爱美女孩的一大福音,接着便把它当做护肤品日日带在身边了。
沈宴秋打开瓶盖,不忍地看了眼他的伤口,道:“可能会有点疼。”
然后小心地将粉末撒了上去,因为看伤口跟碗口一样大,便非常大方地给人倒了半罐上去。
直到黑衣男看不下去,道了句“够了”,沈宴秋才意犹未尽收了手。
把瓶盖拧好,将对方和自己都从头到脚扫视了一下,却没有找到适合用来包扎的布带。
咬咬牙,决定效仿古装剧里那样从衣服上扯布条。揪住袖摆,临撕前还看了黑衣男一眼,当做是一项默哀仪式,难过地叹了句:“虽然我不缺钱,但我这身衣裳是真的很贵。”
末了狠下心,竭力一撕,连表情都有些变形。
“……”
嗯,很好,古装剧里都是骗人的。
沈宴秋看着纹丝不动的袖摆,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来了句科普:“你看,这就是十个金元宝买来的衣裳,多结实。”
面具下的表情似乎有片刻崩盘,黑衣男执起一旁草地上的长剑,刀光剑影间,沈宴秋袖子处的衣摆已经断掉一截。
沈宴秋:“……”靠,下次开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她都感觉自己手指都要被剁掉了!!
惊疑不定了两秒,还是认命地捡起布带给人包扎。
作为一个以德报怨的大善民,沈宴秋包扎的非常细心,收尾时还给人系了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绑带。
沈宴秋将剩余的半瓶金疮药扔人怀里,接着拍拍屁股起身:“行了,这个送你,这回本小姐是真的要走了。”
黑衣人性子有些寡淡,听言什么也没说。
沈宴秋无趣地扯扯嘴角,为没能听到那些感恩戴德的话感到些许失望,不过还是非常大度地耸耸肩,自顾寻了个方向径直离开。
面具下的黑色瞳眸盯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凝了好久,指尖缓慢地摩挲着金疮药的瓶身。
半晌,将金疮药塞进怀里,执起剑撑着身站了起来。
正计算着剩下的体力施展轻功够不够飞回围场,却见原本消失的人又绕了回来。
沈宴秋表示自己也很头凸,对上对方当然疑惑视线,讪讪道:“抱歉,你介意我问个路吗?”
黑衣人:“……”
于是接下来,就看见硕大的树林里,一名负伤男子跟在一个冒失女后头在各大树丛间各种打转绕圈圈。
“你来时是从哪个方位?”
男音明显有些无奈。
“咳……我记得我先是穿过一条溪流,然后向左走了一段路,接着看到双岔口,又向右走了一段路,再后来出现了个三岔口,我应该选的是中间那条道……”
黑衣人周身浸出的无语气息大概能溺死人了:“……”
沈宴秋心虚地挠挠额心,觉得自己拉着个伤患陪她找路确实有些不厚道。
正想说算了让人先走,大不了她等到天亮,应该就能认出路来。
不过黑衣男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不容置喙:“走吧。”
沈宴秋忙不迭跟上:“去哪?”
黑衣男睨她一眼:“你不说自己是从溪流那边穿过来的么,沿着溪走自然能找到地方。”
“噢噢。”沈宴秋老实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人走。
也不知到了哪处 ,原本散尽的萤火虫又多了起来,接着便听到附近哗啦啦的水声巨响。
沈宴秋寻着光亮欣喜地小跑几步,穿过林子,映入眼帘的是广阔无垠的峡谷,瀑布从高处飞流而下,漫天萤火飞舞,胜过浩瀚银河。
夜风徐徐,带着氤氲的水汽,沈宴秋觉得自己的内心在一瞬间就得到了治愈,兴奋地沿着岸边来回跑。
黑衣男子平静地伫在树下,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出声惊扰,眸色很深很深……
后来两人沿着溪流向下流觅去,总算在小半个时辰后抵达到她口中所谓的驻扎地。
沈宴秋看着岸对面的白色帐篷,远远还能瞥见吉云坐在火堆旁酣睡得厉害,嘴角不由扬起些许笑意。
她感激地拍拍黑衣男的肩:“小兄弟,今晚多谢你了。”
黑衣男还是寡言不语,她也不恼,还乐呵地善意关心道:“对了,你今晚失血过多,回去后可以多喝些红糖水,平日也可以多备些枣,无事便吃几颗。”
虽然不太说得上原理,但应该跟女子一月一例假差不太多。
交代完毕冲人摆摆手,便不拘小节地直接淌水穿过小溪。
中间回头看了他几次,都站在原地没动,最后又挥了两下手,便匿进白色帐篷里不见。
回到篷里,婆婆和心儿并没有发现她出去过,睡得正香。
松了口气,摸黑小声地将湿透的鞋袜衣裙换下,换了件干净的里衣,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看着漆黑的空气,想起夜间看到的美景还是有些兴奋。
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终是睡了过去。
……
在沈宴秋走进帐篷后,岸边的黑衣男便蓦地脱力在草地上跌坐下来。
回朝后似乎已经有小半年没像这回一样吊着口气死撑了。
他沉沉低叹了声,充满无奈。
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仰头望了下天,月渐西斜,看样子快到寅时了。
薄凉冷白的面容上淡淡的没什么神情,望着漆黑的溪面好久。
坐了小半盏茶时间,约摸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带上面具,朝西北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易哥股的可以差不多出来冒泡了。
PS:第二十一章 里面有提问过几个主人公第一次见女主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担心剧透太多,答案仅供参考,只有摄政王和段老板的答案可信。女主来到异世这么久,中间有三年的空白期,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后面会慢慢揭晓。到时候看情况会补个番外。
第39章
寅时, 围场。
尽管距离兵部侍郎遭遇刺杀事件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营地里依然充斥着紧张氛围。
禁军侍卫严谨地在四处放哨巡逻,齐整地脚步声在营帐外掠过, 即使已至深夜,围场四周的火把依然高高举着, 各府各世家的帐篷里灯火通明,夜不能寐。
唯有圣上的那座明黄帐篷早早歇了灯,即便御卫巡逻也都放轻了脚步声,不敢惊扰。
虞优半夜被外头“抓刺客”的惊叫声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披了外衣坐到桌边饮茶。
没一会儿郝光远也到了他的帐里,因为屏退了下人,是以聊天时也没个遮拦:“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好的一个夏猎闹刺客, 既不是刺杀圣上也不是刺杀皇子公主,没事挑了个最胆小的兵部老儿。”
郝光远说着也给自己沏了杯茶,嘲弄地笑了声,继续道:“那兵部老儿也忒会闹腾,就手上被人划了屁点大的伤痕, 鬼嚷嚷了一整夜,连御医都说是他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虞优对兵部老头没什么印象, 不过白日跟兵部家的公子倒是闹了些不愉快,那赵谋刚从边境历练回京不久,年轻气旺,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二爷在京城的名声,还挑他当软柿子欺。
然而参加夏猎中十成里有九成的达官贵人平日都受风满楼照拂,要知道这年头做官不好贪油水, 遇事需钱财了都是找他帮忙在中间行方便,所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临安城最有钱的虞二爷几乎已经成了大家不必多说就会严格遵守的黄金律令。
是以白日他还没吭声,那赵谋就已经在狩猎过程中被各家使足了绊子,听说狼狈至极。
那赵谋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运气衰,后来大约是被好友告知了,这才知道是无意间对他的嘲讽招致了祸患。但这小子也是个硬气的主,又狠狠到他面前挑衅了句什么“老子绝不怕你”,连他听了都不知道是该钦佩对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同情对方的天真不谙世事……
就是瞧不出能生出这么个桀骜儿子的兵部老儿会是个受点伤就大惊小怪的浮夸性子。
这时篷外传来争执声响。
兵部老儿:“你们别拦我,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定要去禀明陛下!”
众臣心累劝说:“陈大人,公公都说陛下已经歇了,既然人无事,还是明日再报吧。”
“不行!那刺客如此大胆,趁夏猎期间都动到我陈某身上来了,亏得我陈某命大,才侥幸逃开一死!一定要禀明陛下,深究不可!”
众臣头疼,不约而同觉得是陈大人想太多。在夏猎这种时候刺杀,古往今来的史例中基本都是针对皇室成员,能刺杀他这个兵部侍郎,八成是私人恩怨。现下因为这个私人恩怨已经扰得整个营地不安生了,还要叨扰入眠的陛下,不是当众触龙须是什么。
听外头大臣还在极力劝说,郝光远啧啧叹道:“今夜怕是不让人睡喽。”
虞优仰靠在软榻上,只觉得眼皮已经垂到肚子上,颓丧道:“本少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想不开,让自己沦落到这种鬼地方遭罪……”
——————
摄政王殿下的营帐前,因为有暗夜十六骑层层守卫,宣称谁人不见,是以发生那么大的事后,还没有一个人敢前来打扰摄政王的清静。
帐中明烛摇曳,姜九黎坐在书案前别有兴致的练着书法。华服在身,玉冠束发,像是从未歇下过一般。
半晌,清风进帐,低声禀告道:“殿下,薄爷回来了。”
姜九黎将毛笔搁回笔架上:“让他进来。”
不消一会儿,清风便领着一个蓝色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冷白寡淡的面容在帐内火光的映照下稍显生气,薄易不疾不徐地抱手行了个礼:“参见殿下。”
怎么说也是从小一并长大的玩伴,即便一方去了边境七年,但对彼此的熟悉了解还是深刻到骨子里去了的。
所以姜九黎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薄易抬手时右臂的僵硬不自然,修眉轻蹙,道:“受伤了?”
薄易不加掩饰,颔首应声:“嗯。”
边上的清风听了这话都有些惊疑、不敢置信,要知道薄爷和自家殿下武艺不相上下,哪怕是放到江湖中恐怕都没有几个人能敌手。
接着便听自家殿下肃声问道:“怎么回事。”
薄易轻描淡写:“遇到个老熟人,在边境那几年曾在战场上碰过几次,担心被认出来,就没敢用全力。”
姜九黎指尖在桌案上敲打了两下,问道:“晚上跟你交手的有几人?”
“七个,全部都是秦人的身手。陈决此番夏猎为了在陛下面前邀赏,把这些人都佯成侍卫带在身边了,也不知是真蠢还是装蠢。”
姜九黎点头:“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由我来处理。”
“嗯。”薄易顿了顿,又提醒道,“陈决背后的人还没引出来,别太早把他这条线断掉。”
姜九黎懒洋洋:“知道,我还不至于那么急性子。”
薄易笑了笑,没跟他继续争辩。
跟急性子没关系,这人打小厌世看不惯那些阿猫阿狗在自己面前瞎蹦跶,这陈决的性子也是难能可贵的正中他下怀,能忍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姜九黎又转而对清风道:“清风,送薄爷回去,这两日你便乔装在他身边护人周全。”
清风恭敬领命:“是。”
说着引人往外走:“薄爷请。”
薄易回了自己营帐,没一会儿清风就把暗夜十六骑中医术最精湛的若雨领了过来。
虽说是十六骑中的上游,但横竖看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郎,满脸未脱的稚气。
若雨将装了基础用药的医袋放到桌上,一板一眼地请示道:“大人,让属下看看您的伤处。”
薄易依言褪下外衣,将里衬的袖子敛到上臂。因为时间匆忙,回来后只把夜行衣换下,手臂上的伤口不曾处理,还是呈原先的样貌包扎。
若雨看着薄爷胳膊处明显姑娘家裙裳纹路的绑带,不符年纪的深沉了一下,想着癖好是个人的自由,他也不好发表什么观点。
将沁了血的布带解开,发现皮肉的附近已经发黑并有向四周蔓延的趋势。
愣了愣,道:“大人,您中了炽殒之毒。”
薄易并不感到惊讶:“嗯。”
若雨不敢耽误地从医袋中取了针灸帮人引毒,过程中没忍住感叹道:“炽殒之毒按理一个时辰内就会毒发身亡,但大人这药膏刚好抑制了毒性……幸好现在毒素蔓延的范围不大,否则怕是要断臂削骨才能除清余毒。”
薄易眼底平静无痕,掩在袖袍下的左手静静摩挲着冰凉的瓷瓶瓶身。
若雨把毒素除清,又重新将伤口包扎好,收拾医袋时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爆棚的求知欲,惴惴又激动地问道:“大人,您先前用的药膏还有多余的么,可否送属下一点?”
担心对方不答应,他还特意用指缝比划了下距离,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宏图伟业:“您也知道目前炽殒之毒尚未研制出真正的解药,中毒之人除了在一定时间内将毒素引出,别无他法。但您的药膏显然有克制的特性!您只要送属下一点拿去研究,属下保证一定能研制出真正的解药来!”
说着觉得不够有保障,又抛出了其他诱人的条件:“您要是不愿意送,属下用买的也成啊,我药库里的那些毒药、补药,您随便挑,只要能赏我一点粉末就成!”
薄易神色淡淡,袖袍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瓷瓶,再自然不过地陈述道:“已经用完了。”
“……”若雨一腔热血泼了冷水,小脸垮了垮,格外忧郁。
末了又不死心道:“那您的药是从何人之处得来?”
清风看薄爷神色出游,并没有想回答的意思,怕人会恼,连忙按了小老弟的脑袋,讪笑着让人早点休息,便双手缚着小老弟退出营帐。
营帐彻底静了下来,薄易将手中握了许久的瓷瓶放回了桌案上。
看了眼若雨帮他解下来的布条,还搭在托盘里并未收走,红白的纹理,带着暗色的血迹。
当时夜色看不清楚,现下见了,确实值当她说的那个价位。
轻笑了一下,掀开桌上小锦盒的盖子,从里头取出一块白色方糖来,含嘴里化开。
想起方才若雨的问题,沉吟少许。
何人呢。
许久不见的故人吧。
若雨被清风连拖带抱地拽出营帐时,两胳膊两腿还在空中各种扑腾晃荡。
不依不挠地大闹道:“风哥你快放我下来,我还没得到大人回答呢。实在不行我把空药瓶子讨过来闻闻气味也行,虽然没办法研究出所有成分,但花上十天半个月尝试,总能取得点进展!我可是……”
后半句还未说完,就被清风慢悠悠地接过:“我可是励志要当第一神医的男人。”
他说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瓜:“你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就成天男人长男人短的。”
若雨平生最恨有人因为岁数问题瞧不起他,恨不得分分钟跟人来场生死决斗。
指尖银针一亮,簌簌朝清风飞去。
清风机敏地旋了身,在银针力道削弱后悄然接过。
正笑嘻嘻地想要逗小老弟两句,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营帐后有道黑影掠过,视线一眯,借势将指尖的银针朝那个方向飞去。
若雨也意识到不对劲,没敢再胡闹,连忙和清风一同追了上去,然而营帐后空空如也,什么人影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暗叫糟糕。
薄爷受伤是一等机密,是以带若雨进营帐时都是悄悄潜进去的,然而方才那出一闹,两人都忘了这事儿,不仅光明正大的出来,还生怕旁人不知道的在门口大打了一架……
一盏茶后。
清风和若雨你推我打地挤进了摄政王殿下的营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交代了个遍,还不忘互相推卸责任。
末了互瞪对方一眼,非常没骨气地跪求主子帮忙想办法。
姜九黎失笑了一下,习惯了云淡风轻的样子,置之度外道:“还能怎么办,去求你们薄爷不杀之恩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写主人公栏了,请大家高举“生姜”(沈姜)大旗~~~站其他股的也别失望,如果你们够倔强,或许可以来个双结局番外???反正每个人的故事都会完好进展的,请大家继续爱我们的二爷、易哥还有段老板。
感谢在2020-01-04 17:50:51~2020-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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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这夜下来, 几乎没有两个人睡上个安稳觉,次晨天蒙蒙亮,一行人又整装待发地来到御帐前求见。
然而帐篷里老早就传来嬉笑闹闻声, 但帘前的公公始终义正言辞地表示陛下还在睡梦中。
群臣无法,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外头踱来踱去, 叹声低语。
薄易一身蓝缎官服,矜贵冷然,不言不语地立那儿,也无人敢上前攀谈, 眉目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陈决抱着受伤的手时不时哎呦哎呦叫唤两声,引来同僚注意了,又将昨晚的事添油加醋道一回, 感慨自己的福大命大, 顺带竭力要求大家伙儿一会见了陛下一并帮他恳请主持公道。
朝臣敷衍地应和,表面功夫做的十足。
这时不知谁人通报摄政王殿下到了,众臣顿时正襟危色,夹道并列两行,大气不敢一声, 垂头负手而立。
“参加殿下!”
在宏伟有力的恭敬声中,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徐徐踱过。
白色衣袂在空气中拂过涟漪, 不染一丝尘埃。不同于私服的随意懒散,白色华服上勾勒着金色的细纹暗路,彰显贵胄之气,形成无声的气场。
流云碧玉簪发着润泽的光, 万千乌发倾泻而下,与白衣形成显然比对,如墨如画, 矜华皎溶。
来到帐前,侍前的公公俯首鞠身,甚至没向里头通报,便直接拉开帘帐,恭迎进去。
姜九黎施施然地进了营帐,只见硕大的帐里,当今圣上和小太子殿下虽已整装束发,但正盘腿坐在床褥上虔敬地打坐,双眸轻闭,下巴微扬,练呼吸吐纳之技。
小太子显然道行不够深,装模装样地坐那运功发力,略显浮夸,时不时挥舞起两条肉胳膊打个诀,接着又放回膝上捏兰花指状,活脱个小半仙。
边上十一百无聊赖地趴伏在桌案上,一边啃着晨间糕点,一边翻看轶事杂书,对榻边两人的形态恍若未闻,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并学会了如何在推脱之后,自己给自己另外找点事做。
听见帘边的动静,眼皮轻抬,顿时眸光闪烁,蹭蹭甩开案上的黄皮书,兴奋地迎了上去:“小皇叔!你来啦!”
姜九黎神色淡淡地拂过小丫头的黄毛发髻,面上看不出多亲昵,但动作挺轻柔。
床褥上的小太子听见皇姐的声音,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也想找皇叔一并玩儿。
翘在膝盖上的兰花指不安生地乱动,抓了抓大腿内侧的软肉,末了眼皮也小心翼翼地睁开半边,挤眉弄眼地瞅了瞅并排而坐的父皇,见对方双眸紧闭,打坐入神,还大着胆子冲皇叔小幅度挥挥手,一脸憨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智障小子。
“白儿,平心静气。”随着薄唇轻启,缓慢延长的声线在侧边悠悠响起。
小太子没想到父皇闭着眼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一下子像是受了惊吓,忙不迭闭上眼睛,挺直起腰板,兰花指捏地一板一眼,响亮回应道:“是,父皇!”
姜九黎抚抚额心,表情略显一言难尽,也不打扰他们父子的“交心”时刻,反和十一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正好没用早膳,便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吃起糕点来。
约摸过了半炷香时间,皇帝长吐一口浊气,结束每晨例行的冥想修炼,拍拍儿子脑袋:“行了,去用早膳吧。”
姜白得令,乐颠颠地套上鞋,跑到皇叔边上,抓人袖子讨好道:“皇叔,一会儿围猎时你帮孤抓只兔子吧,孤想带回宫里养,父皇已经恩准了。”
姜九黎不急不缓地沏茶,拒绝道:“御膳房后院笼子里多的是兔子,你回宫向他们讨一只便是了。”
姜白严肃地摇摇食指,奶里奶气的声音一本正经:“不行,那些都是家养食用的,既温驯又胆小,孤要抓只有野性的,这样带在身边才有风度和气派。”
姜九黎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养只兔子你还想要什么风度和气派。”
十一在边上暗戳戳地覆在皇叔耳边告密道:“皇叔,其实十六是看我养大帝羡慕了,这才也想养只宠物。前阵子他去御膳房挑了好一阵子,什么小羊羔啊,小奶牛的,不过他嫌块头太大,没法像我一样把大帝带在身边,这才选了兔子……”
小太子不乐意了:“兔子怎么了,你们看孤到时候怎么把它驯养成只战斗兔来,届时你们可别太佩服孤!”
那边皇帝笑意盈盈地来到桌边,煞有其事地帮自家傻儿子助长威风道:“就是,白儿,告诉你皇叔,你给兔子取了什么威风的名字。”
姜白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叫好,骄傲地扬扬脑袋,自豪无比地报出三个字:“姜大彪!”
姜九黎:“……”连取个兔名儿都是跟姐姐学样的,到底在得意什么劲儿。
十一像是感知到了皇叔心里在想什么,冲人无奈地耸耸肩,仿佛在说“没办法,摊了这么个傻弟弟,跪着也只能宠下去”。
也就皇帝老子一人,配合地为儿子叫好,笑笑嘻嘻,傻了吧唧。
几人用着餐又闲聊了一会儿,皇帝用帕子擦了擦嘴,道:“白儿,水儿,你们去外头玩会儿,朕跟你们皇叔有要事商量。”
十一、十六听话起身,冲父皇皇叔一一行了个礼,乖乖退下。
营帐外,群臣们见帘子掀开,还当是摄政王将皇上劝说了出来,不过视线下低,才发现是两个小大人,不敢怠慢地垂首拜见:“见过太子殿下,十一殿下。”
十六胖手一挥,架势十足。末了来到薄易面前却俨然变成了顺毛服帖的小奶包模样,严格遵守皇叔训导,乖乖叫人:“师傅好。”
十一在后头也笑眯眯地叫人:“阿易哥哥好!”
关于这个称呼问题,薄易跟公主殿下不知纠正了多少次,他和摄政王同辈,公主唤摄政王皇叔,却唤他哥哥,会导致他在姜九黎面前矮一个头。不过小公主每回应下,次回仍这么叫,实在是叫人无可奈何。
些微颔首,行了个简约的臣礼:“见过两位殿下。”
小太子一脸夭寿了的连忙扶起他的手:“师傅不必多礼。”
薄易不卑不亢,袖袍顺势垂下,落回身侧,怡然站好。
小太子见每天例行的要紧事做好了,这才想起别的任务来。
环顾一周,寻到兵部侍郎的位置阔步走去,亲切问候道:“陈侍郎,孤听闻你昨夜被刺客刺伤了?伤势可重?”
软糯的声音充满仁爱,陈决见太子上一秒还在和首辅大人叙话,下一秒就到自己面前关怀备至,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殿下关心,臣无大碍。不过那刺客厉害刁钻的很,若不尽快捉拿归案,恐怕还会有所行动,惊扰圣驾。”
小太子却是“咦”了一声,白玉团似的面容颇为困惑,脑袋轻歪,扫视周围:“孤还以为你们大清晨的吵吵嚷嚷,是已经将刺客捉到了。”
说着还不嫌事大地不满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叹道:“陈侍郎你也真是,你好歹掌管兵部精锐,竟然被一个刺客伤到,还放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走,日子过得未免太懈怠了些……其他众臣都该以此事为戒,既为人官,便不能忘了自己的本职,要不然传出去有辱我朝威严。”
小太子说得正经严肃,偏生还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道表情,让人不能反驳两句。陈决老脸涨得通红,尽管心底并不太瞧得起这位未来储君,但奈何人家背后有摄政王和首辅大人护佑,暂时得罪不起,只得窘着声连连点头应下。
侧身而立的薄易虽然没看向这方,嘴角却是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隐晦暗藏。
其他大臣也都憋着笑意,一一抱拳俯首:“殿下说的是,臣谨遵教诲。”
姜白满意点点头,这才携了姐姐往外走。
姜水走出老远,才偷乐地笑出声来:“十六你可真行,竟把父皇昨夜说的话都记了下来,若你平日背功课也有这般能耐,便不会次次笔试垫底了。”
姜白被皇姐悖了面子也不恼,努努嘴辩解道:“是皇叔教孤的,他让孤适时在朝臣面前树立威信,这样等孤继位后,这些人才会忌惮孤。皇姐,你觉得孤方才表现得可还行?”
姜水拍拍他肩:“你要是在学业上也愿这般费心,皇叔定会更感欣慰。”
——————
营帐里。
皇帝听弟弟把昨夜之事一一说明,啧啧两声,明明自己才是一国之主,却没个主意,直接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放长线,钓大鱼。”
姜九黎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桌上姜水玩剩的棋盘上的棋子,软绵的语调却是掷地有声。
皇帝素来嫌这些琐碎事心累,挠挠眉心:“可你方才不是说薄易昨夜受伤的事被他们发现了吗?陈决今日怕是一定会试探一番。”
姜九黎却半点不担心的样子:“放心吧,他在薄易面前还太嫩了点。”
皇帝怔忪片刻,舒尔轻笑:“你倒是对他够自信。”
说着好奇地托着下巴,问道:“你就不担心薄易会有异心?薄家错综复杂,羽翼丰厚,只不准他半年来的大义灭亲都是做给你看的,实际早早就盯上了朕的位置。”
姜九黎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不瞒您说,他若有这个异心,我应该一早就扶持他篡位了。”
皇帝错乱:“???”弟弟你认真的吗?
姜九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选贤与能嘛,找个靠谱点的,他也省心省时,早早解脱这些麻烦事儿,累不着现在这般还要辅佐未来储君。
皇帝默了默,片刻后,不得不承认弟弟说的话很在理。
姜氏到了他们这辈子丁稀薄,战的战,死的死,再加上几个早幺的,到头来男丁中只剩他这个逍遥皇子和年岁最小的九弟。
先父在世时最疼爱九弟,按理该九弟继承皇位才是,然而九弟虽从小天资聪颖,却志在山水(???),比他这个逍遥皇子还不靠谱,甚至给父皇提了抓阄的法子选储君,说什么给皇兄一个机会(???)。
导致他一个修道之人,在剃度边缘硬生生被“上天的旨意”拽了回来,天知道那抓阄的结果中九弟有没有动过手脚。
不过父皇大抵也是怕大启在他手中没落,是以要求九弟必须辅佐大启走向正轨,方能辞官隐世。
自从薄易回朝为官,九弟便开始一点一点放开手中的权利,并让白儿拜薄易为师,想来是有了将来把白儿托付给薄易的打算。
他这个弟弟哪儿都好,不但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这些年来还周到的给他这个哥哥足够多的自由,说来也是有些无颜以对。
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回桌案,道:“也差不多时候了,会会那陈决老儿吧。”
姜九黎不可置否地挑挑眉,视线始终集中在棋盘上,指尖轻动,攻下将军。
……
皇帝佯装认真地听陈决将他那档子破事重新提了一遍,同情地安抚道:“爱卿受惊了,刚好前几日佛山寺的主持给朕献了些养心丸,朕命人给你取几粒来,吃完保你气血流通,身心舒畅。”
陈决没想到皇帝不提刺客,反来这出,想到那些丹药熬制时不知添了多少符水和黄粉,喉间噎了噎,硬着头皮谢过主隆恩,又不甘心道:“皇上,臣怀疑昨夜那刺客仍藏匿在围场中,他身上受了伤,一查便知。是以大胆请示皇上,对各营人员进行搜身。”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爱卿的意思是说我朝臣子中有人想加害于你?”
此话一出,一下子引出在场大臣的些微不满,坐在皇帝侧位的摄政王殿下却是不言不语,丝毫不在意此事。
陈决瞥了眼为首的薄易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实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但奈何想到夜间秦克耶对他的嘱咐,不得不按他们的要求行事。
咬咬牙,重新抱拳,悲声上前道:“皇上,臣是为了大局安危着想,不要养虎为患啊。”
皇帝仰靠在软榻上,指尖搭在扶手上,一敲一敲,惹得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悠悠启唇出声道:“爱卿可知君臣之间最重要的是何物。”
陈决莫名其妙,搞不懂皇帝这又来得是哪出,俯首道:“臣不解。”
皇帝面露沉重,蓦地言辞悲壮道:“君臣之道重信任,方能相佐相成。爱卿现下单凭猜测便要朕对众臣搜身,倘若伤了无辜臣子的心,并因此心生嫌隙,岂不是陷朕于不义之地!”
陈决:“???”
不就是搜个身,历来这般干的帝王不在少数,怎的到您这儿就突然上纲上线了。
众臣热泪盈眶。没想到皇上虽不太管理朝中事物,却有这般深刻的君臣情意,实在太叫人感动了。
到来头皇帝表示将追拿刺客之事交由刑部侍郎,并派遣一只禁军侍卫队辅佐,便不了了之。
等众人从营帐退下,皇帝没个正形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沾沾自喜地找自家弟弟邀功道:“如何,朕表现得还不错吧?”
摄政王殿下表示要求很高:“作秀痕迹太明显。”
皇帝无趣地瘪瘪嘴:“……”
——————
陈决气急败坏地将身后随从屏退,走进营帐。
秦克耶迎上前来:“如何,那首辅手臂是否有伤?”
陈决说起就来气:“别提了,皇帝压根就没同意搜身。”
秦克耶面容凝重,来回踱步,搞得周围空气都紧张起来。
陈决有些烦躁:“我说你到底确不确定啊,薄易现在在朝中一官独大,无人敢动。就算是真的搜身了也未必能搜到他头上。况且你不是说昨夜那人中了炽殒之毒,无药可治,一个时辰内必死吗?我方才瞧见薄易半点事儿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刺客!”
“我昨夜和六个兄弟追出十里,都没找到刺客的尸体。回营帐时却瞧见那个摄政王的暗夜十六骑从首辅营中出来。炽殒之毒无药可治确实不错,但那暗夜十六骑中的楼若雨是个医术鬼才,保不齐在世人不知的情况下研制出药物……”秦克耶拧眉摸着下巴思考,最后道,“不行,就算皇帝不同意搜身,我们也要找别的方法试探一下。”
陈决正要问对方作何打算,帘子就被人从外头大大咧咧掀了开来。
陈谋兴致高昂地往里走:“爹!”
秦克耶听到动静连忙侧身背了过去。
陈决也跟着脸色一黑,训道:“放肆,这么大了也没个规矩,日后进来前先让下人禀告!”
陈谋瘪瘪嘴,却对老爹的责斥没太放在心上。注意到帐中还有一人在,瞥了眼背影,是府中不久前来的七门客之一。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开始看这几人举止就有种说不出的怪,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太出一二。
陈决看儿子视线放到秦克耶身上,生怕他注意到什么,打岔道:“说吧,来找为父什么事。”
陈谋是个落拓不羁的人,心性转的快,一下子就抛了方才所想,兴致盎然道:“爹,圣上说半个时辰后在武场举行射箭大赛,您要一并来吗?”
陈决啐了一声:“你爹手上的伤还没好呢,你觉得我拉得动弓?”
陈谋悻悻然,有些失落。
背着的秦克耶却是神色微动,冲人使了个眼色。
陈决愣了愣,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关子,只得照做,改话道:“算了,呆在营里也无事可干,你先去,为父一会儿再来。”
陈谋眼睛亮了亮,开心地应了声“那儿子等您”,便大步走出营帐,打算好好去准备一番自己的射服和弓箭。
见人出去了,陈决才困惑不解地对秦克耶道:“你没事让我去参加射箭做什么?”
秦克耶低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的手受了这么小的伤都没办法拿弓箭,若刺客真是首辅,即便他解了毒,也没好的那么快,一试便知。”
陈决听他说自己受得只是小伤,莫名有些不痛快,但还是应下道:“行吧,我尽量试试。”
秦克耶敛眉提醒道:“注意,他受伤的是右手。”
“知道了。”陈决不耐烦地应下,便唤门口侍从进来给他准备射服。
——————
半个时辰后,所有朝臣世家子弟都在武场集合。
当今圣上因为一心求道,不喜骑马射箭……或者说不会骑马射箭,是以全程坐在看台处,身后宫女举着宫扇,嘴上吃着冰镇葡萄,感受夏日的徐徐凉意。
在看台前还摆了一溜串嘉奖的礼物。末等奖是千金打造的弯云弓,首等奖却是皇帝研发两年熬制出的长生丸。其间杂七杂八地还混杂着各种皇帝从各地庙寺祈来的平安锁、镇妖符……
皇帝表示,长生丸长生不长生不知道,但药丸他自己已经试吃过了,按他的身子骨,至少还得十年才能验出药效。
参赛的众人表示,只要卡在末等奖的名次就好,全场筹奖就这个最金贵,听说还是摄政王看不下去才自费赞助的。
武场上,大多世家子弟都自备了弓箭,不过东边的长桌还是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弓箭,专门给虞优这种“忘记”携带的人士准备。
郝光远陪他一道儿去挑选,最后帮人拣了个轻便的递去:“用这个吧,不费劲,小孩都拉得动。”
虞优没有任何异议地接过,一点都不觉得对方的话会伤害到他的什么男子气概。
做人要虚心接纳自己的所有缺点,他连弓都不会拉,愿意挪驾过来瞧瞧已经非常优秀可贵了。
两人慢吞吞地朝射箭区踱去,头顶的太阳暴晒,灼得人发尖儿都要烫得蜷曲起来。
虞优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眼尾沁出点水来,像只懒洋洋的狐狸。
昨夜闹腾的直至天亮才眯了个把时辰,现下只觉得生不如死,比宿醉的感觉还要痛苦。
二爷心中已经默默发誓,日后遇到兵部那位,一定关门不做生意。
今早愿意勉强起身,还是因为郝哥儿以奖筹哄骗他,说什么只要来了,届时他赢来什么奖筹都送他。
现下过来看了,好家伙,稍微能入眼的就是把弓,但在他这个箭术半点不通的人眼里压根就是破铜烂铁。
至于剩下的那些,呵,多看两眼他都嫌累。
那边郝光远显得精神气还算足,兴奋地扫视着四周,有些跃跃欲试。
皇子中的十一和十六也换上了精致的射服,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因为年纪小,是以他们的箭靶离射区也近些。孩童好动,开始的当儿就已经射了好几轮。
看到二人远远走近,兴奋招手道:“虞二叔~郝叔叔~”
郝光远每回听到这个称呼都觉得膈应的慌,明明是当人哥的年纪,却偏生因为九黎的辈分让他凭空老了好几岁。让他更气的是,之前听到这两个小家伙管薄易叫哥哥,明明岁数相近,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么大呢。
不过亏得他占了个好姓氏,郝叔叔,好叔叔,至少比虞二那家伙好听点。
这厢虞二叔非常适应当叔的身份,抬了抬手,道:“哟,好久不见了,十一,十六。”
十一兴致高昂地凑上来:“没想到二叔也会来射箭,要不要十一来教你?”
虞优慢吞吞地掀着眼皮扫视一圈,嗯,很好,箭靶方位不过五米,周边也都是群屁点大的孩子,看样子非常适合他二爷一展身手呢。
欣然点头同意,并驱赶身旁的郝光远道:“你去吧,我就呆这儿耍了。”
郝光远:“……”
分分钟架着人胳膊往隔壁成年男子射箭区走去,嘴上还振振有词训道:“虞二你特么也稍微给我争点气行不?跟群十岁娃娃比,可把你能耐的?”
虞二毫无斗志地被人半扛半拖,抬眸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啊,啊,做人可真累啊……
十一和十六目送着两位小叔叔走远。
十六蓦地奶声奶气道:“虞二叔好可怜噢……”
十一“唔唔”点头,再赞同不过。
到了成年射区,也大致划分成两派。
左边站的大多是年轻世家子弟,右边站的大多是正值中年的朝臣命官。
至于像薄易这样难得把世家子弟和朝臣命官占齐了的,管他站哪儿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不过郝光远在看到这个小白脸和九黎站在一处时还是没忍住冷哼哼了两声。
姜九黎还是早间的那身衣服,却将长发用白色发带束了起来,矜扬狂舞,风姿绰约。
此时,他已调试好弓箭,箭身至底,狭着眼瞄准远处的箭靶。
弓身在天光下发着流离的光,听说与那弯云弓是出自一对,名曰逐日弓。
皆闻摄政王箭术高超,有百步穿杨之力,是以附近众人都停了吵闹,朝这处望来。
不过须臾,箭从弦发,以破云之势飞出,甚至能感受到划破气流的划破,眨眼间便射到了靶上。
姜九黎似乎并不在意靶上的结果,射完便慢条斯理地垂眸,从箭筒里拿了支新箭出来,并懒洋洋地抬手示意远处候在箭靶边的侍从将靶位后移,从容矜傲,漫不经心。
众人见他作势这么随意,从执箭到射箭不过两秒时间,不由唏嘘感慨了一下,接着定睛朝箭靶望去——
我去!正中红心!这都可以!
姜九黎似乎并不急于射出下一发,让侍从把靶子调远后,便心不在焉地在指尖转着箭身,像在等什么。
边上薄易还在调试弓弦,这弓是他方才刚从武场东边长桌上挑来的,不太合手,比不上逐日弓,但并非不能用。
半晌,他感受了一下弦的紧绷感,似乎已经差不多火候了,接着,几乎没有预兆的——
竖弓插箭,弦发定靶,一连串动作下来,有如行云流水,丝毫停顿都没有。
众人哗然了一下,因为没想到首辅大人射箭会射得如此突然,都没来得及注意过程。
要知道摄政王殿下和首辅大人打小起就声名并列,不相上下,只因后来首辅去了边境七年,这才渐渐少了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不过今年是首辅大人回京上任以来第一次参加夏猎,虽说近年他在边境传回无数捷报,名声大噪,但就是不知两人处在一处拼个高下会是如何效果,是以所有人看到这幕都异常激动。
齐刷刷地侧头朝南处的靶区望去,我去!同中红心!
当事人却没怎么在意,同样抬手示意了下远处靶区的侍从,将靶子后移到了和摄政王一样的距离。
周边惊呆几秒,纷纷鼓起掌来,各种钦佩赞扬之词溢出。
边上有个世家公子留心注意到了薄易是左手射的箭,感慨道:“没想到首辅大人左手射箭都能这般精准。”
又有人无语搭腔道:“你傻啊,首辅大人是左撇子,当然是左手射得精准了。”
虞优听到对话,思维特立独行地想起那位十二岁就考中状元郎的盛名,啧啧摇了摇头,听说左撇子脑子惯常比普通人好些,难怪。
原来他是输在了出身起点上,不过没关系,爷不在意。
郝光远跑姜九黎边上给人叫了叫好,顺带低声道:“九黎你稳住,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小白脸!”
姜九黎扯扯眉梢,不可置否。
和薄易两人你一箭,我一箭,最后靶子都要抵到南区栅栏了,都没分出个胜负。
众人震惊感慨至于,也极大地被激发了斗志,各自到了靶区,开始有条不紊地比试起来。
郝光远把射箭的起势、拉弦、射箭等流程跟虞优从头到尾重复了十来遍,得到某人确定记下的回复后,这才开始向奖筹发起进击。
奖筹按积分制来计算,从二十米处的靶心开始记起,环数不同,分数也不同。接着依次后移五米,向远距离发起挑战。不同远近的靶子对应分数也不同,最后的奖筹由侍童统计个人积分依次排列。
郝光远干劲十足,一鼓作气地从二十米靶区挑战到了五十米靶区,但再退后至五十五米时,箭身脱靶了,叹了口气,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做挑战。
期间没见虞二跑来打搅他,是以好奇地朝人望了望。
“……”靠,来个人快把这狗东西拖回去,真特么丢人现眼。
只见成人射箭区一致二十米开外的靶区,却有一个靶子异军突起,格外突兀地出现在距离射区不过五米的位置——
除了距离违和,更违常理的是!即便这种情况下,箭靶上都一根箭都没有!
连站后头的侍童都看得尴尬起来了!
再来看看地面,呵呵,距离射区两米的前方散落一地的长箭,朝向各种方向的都有。
至于二爷呢,这当儿正烦躁地扒拉着弓身,将长箭往弦上递,时不时没端稳,箭身错位了出去,嘴边还低低骂道:“妈蛋,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搞……”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尝试。
郝光远抽抽嘴角,丫的还来劲儿了,真是稀奇稀奇。
就在郝光远和虞优靠边上由侍从打伞休息喝水之际,兵部侍郎摇头晃脑地转着把弓,左右四顾像是寻人般的悠悠荡来。
兵部家的小子陈谋看到父亲走近,只当是来给自己助威的,开心地叫人:“爹!”
并有意无意地想向人展示靶区上的成绩。
其实陈谋没有愧对在边境试炼的那两年时间,在世家子弟中虽然不敌摄政王和首辅,但位居上游,远甩后头一众人等。
然后他爹这个时候并没有兴致欣赏儿子的表现,套路地说了两句话,拍拍人肩以资加油鼓励,就继续朝前走去。
陈谋眼底黯了黯,却没说什么,继续拉弓向远距离挑战,一次射偏环,还要再重新拉一次,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在太阳底下烤得衣襟都湿了边缘。
兵部侍郎来到摄政王和首辅边上,只当跟其他围观群众一样,负着手欣然观赏。
这会儿摄政王和首辅已经红心全中地打完了所有距离的靶区,开始变着法儿换花样的玩。几箭齐发的,蹭跑道半路劈掉对方箭身的……反正能想的出来的,都被他们做到了。
是以大家休息时,也不自觉聚到这处来,喝喝水,看看表演,叫叫好,多么轻松自在!
陈决一双三角眼闪着锐利的光,将薄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方没穿射服,又换了早间那件蓝色锦服,穿了件黑色的。乍一看,确有几分蹊跷。
不过薄易是个左撇子,打他两岁提笔起,他就从薄老先生那儿听说过了。但昨晚行刺他的人分明是用右手,所以听秦克耶推断是薄易时,他怎么也觉得不可信。
而且射箭时撑弓的手也要使不少力,但看他右手无论是抬起还是落下,都自然流畅无比,半点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
但想到出来前秦克耶的严辞要求,只好为了保守起见,再确认一遍。
趁着摄政王和首辅二人放下箭,正拿过侍从递来的水休息,陈决迈步子上前,恭维了两句:“早听老朽的那些精锐部下夸起,首辅大人在边境是如何震慑四方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薄易听言表情没什么起伏,不温不热地颔首:“陈侍郎谬赞。”
陈决不在意地笑了笑,闲聊似的道道:“常人中就没有几个是惯用左手的,即便是惯用左手的,恐怕也抵达不到首辅大人的威力。不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平日右手吃饭写字惯了,不由有些好奇首辅大人右手较之如何,可否右手来发箭,让大家一饱眼球?”
在场中确实有世家子弟对此好奇的,跟着叫好了几句,使得陈决提出的请求不再那般突兀。
陈决眼珠子转了转,绕到边上的摄政王身上,心中只求这位不在其中插手,这样薄易就没道理反着大家的呼声拒绝。
不过看他一派自然地喝着水,视线眺向远处,确实不像要搭理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薄易低调颔首,婉拒道:“薄某不擅右手,怕是会让众人见笑。”
陈决:“大人这是哪的话,在场哪有敢笑话您的主儿,不过是图个玩乐罢了。”
薄易没说什么,倒是边上看戏的郝光远冷笑一声,率先出了声:“陈老头,人都说了不擅右手,你哪惯的毛病非要逼人试。你一右撇子怎么不先给大伙儿表演个左手射箭?噢——本王爷想起来了,你的左手昨夜被刺客划了一刀嘛。啧啧,陈老头,看来你宝刀已老啊,连个刺客都招架不住,你部下那些精锐听了怕是都想换个主子跑路了吧?哈哈哈哈。”
虽说他从小看不惯小白脸装腔作势的模样,但这陈老头更不对他胃口,尤其是昨夜折腾得大家伙儿觉也睡不好,一时火力全开,集中猛攻。
陈决被对方这话气得顿时吹胡子瞪眼,全京城他就跟这位刺头王爷最不对付,成日管他老头长老头小的叫,他几次到圣上面前含沙射影,但圣上都跟听不懂似的只会感叹两句小王爷豪迈直率的热血性子,此外不予置评,搞得他拿这位世袭王爷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想到正事,还是深吸了几口气,把燥火压了下去。没理会人,和气地对薄易笑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薄易淡淡垂眸,看向不到他胸口高度的兵部老儿,颔首道:“那薄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就要拿过随从手上拿着的弓箭,谁想被陈决拦住了。
陈决“欸”了一声,呈上了自己准备的,道:“大人那弓难使,不如试试老朽的。”
郝光远听他这不要脸的臭话都想踢人了,这特么又沉又钝的玩意儿也配叫弓箭?
谁想薄易无甚反应,像是眼瞎看不出好坏,到了句“多谢陈侍郎”,便接过弓调试。
郝光远简直无话可说了,这小白脸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破弓就算是右撇子都没几个人使得惯吧。
不过周围其他人没瞧出其中的名堂,还挺想看看首辅右手到底如何。若是落了靶,也好叫他们心里平衡些。
薄易先用左手调试了下弦身,不紧不慢,陈决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有半点慌张。
因为用的右手,所以为了“别太欺人”,将靶子的距离调回了二十米。
大家本以为首辅大人右手持物,需要适应好一阵子,谁想跟左手射箭时一样,弓一调好,也不跟人打招呼,箭就离弦射了出去,甚至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侧眸望去:
嗯……正中红心……
众人跪了,噢,这就是不擅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 把前两章易哥受伤的手改了一下,换成右手受伤。
感谢在2020-01-04 23:35:38~2020-01-05 22:3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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