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滴水
夏萤将手机塞回兜里,对林听笑道：“那我待会儿把照片发给你！”
林听弯起眉眼，“好。”
下午的时候，林听被夏萤拽着去看男子三千米长跑初赛。
此刻的田径场,学生十分之多。
大部分都是自己班上的同学参赛了,其他人过来加油助威的。
两人刚过来,就听见一声枪鸣,跑道起点处身穿运动服的同学们如利剑一般冲锋而出，但由于是长跑,大家都留了一手,彼此间距相差不是很大。
场上的加油欢呼声一声比一声高，震人耳膜。
广播也在一遍遍念着文艺或励志的加油稿。
林听和夏萤在旁边的空台阶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虽说两人是来看比赛的，但也只有林听的心思在跑道上。
夏萤穿着拉拉队队服，两个手花被她随手放在身侧,她手上握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视线并没有落在跑道上,而是一直看着候赛区。
候赛区离这里很近，接着准备上场的同学都聚在那儿依次登记信息。
或许是比赛刚刚开始，又是长跑，头一圈并不激烈，林听看得有些无聊。
受夏萤的影响,她的视线分了一缕在候赛区处。
在乌泱泱的队伍末尾，林听忽地看到了刚走过去的陈天和许回舟。
也那刻,陈天正好往这边瞧了一眼，似乎看到了她们两个。
接着，林听看到他拍了拍许回舟的肩，启唇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指了指这个方向。
在许回舟看过来的同时，林听听到旁边传来声响，只见夏萤迅速拿起一侧的手花，举起来冲他们那个方向摇了摇，朝气蓬勃！
银色的手花受力挥动，在阳光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陈天对着她们两个人，憨憨地举起双手在空中挥了挥，表示自己有看到。
反观一旁的许回舟，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个局外人一般，只静静地站在陈天身侧。
夏萤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迫不及待地拉着林听往候场区去，眼睛里全是许回舟身影。
“走，听听，我们过去看看！”
林听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台阶，提醒道：“还有水。”
方才两人坐着的台阶上，仅孤零零的剩下那瓶忘了拿的矿泉水，画面看着还挺萧条的。
“哦对！”夏萤转身，三步并作两步，随手捞起瓶子。
走近候赛区，陈天上前几步，一边摸着后脖颈，一边冲她们问：“你们俩什么时候来的啊？”
夏萤穿着百褶裙，手里拿着加油手花，活泼得跟小蝴蝶一样，她揽住林听的肩膀站在他面前，“没多久，就刚刚过来的！”
林听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随即，就见夏萤一歪脑袋，忽略了面前的陈天，看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许回舟，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贝齿，“嗨许回舟，你什么时候上场？”
陈天：“……”
没等许回舟回答，陈天双手环臂，佯装生气道：“你这就过分了啊，怎么都没人问我什么时候上场！”
夏萤瞥了他一眼，终于敷衍地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上场？”
学校举行田径比赛的塑料跑道共有8条跑道，8个人为一轮。
原先烟京一中的长跑是会分年级组比赛的，高一跟高一比，高二跟高二比……
但是今年改了规则后，不再分年级了，也就是说高一到高三的同学是一起参赛的。
陈天笑嘻嘻道：“我第六轮！”
“哦”了声，夏萤转头看向许回舟，态度积极，眉眼盈盈问：“许回舟，你第几轮呀？”
“……”
陈天：“你这双标得过于明显吧！”
夏萤倒是直率坦诚，丝毫不带掩饰地看着许回舟，理直气壮说：“我就双标了！”
她的眼睛太亮，像正午耀眼的阳光。
许回舟微垂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触及夏萤期待的眼神，他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启唇，声音冷冽得像冰：“第三轮。”
接着夏萤说了些什么，林听没有注意听，因为陈天忽然问她：“林听，你投篮什么时候啊？”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到时候我可以去观战哦！”
林听如实回答：“明天上午是男子投篮，女子投篮在下午。”
闻言，陈天瞪大眼睛，“下午啊，那不是和男子3000米决赛撞上了，我去不了了！”
林听看着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陈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语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带了点小骄傲：“就我这水平，肯定进决赛嘛！”
“……”
不答话似乎不太礼貌，想了半天，林听总算憋了一句：“那、学长你加油！”
陈天已经开始原地热身了，在一旁的台阶边压腿，“好嘞！”
林听手上拿着一个之前夏萤递给自己的银色手花，环顾四周后才有些忐忑地问：“严律呢？他……不来看你们比赛吗？”
这句话，其实她刚过来那会儿就想问了。
只不过乍然问起来，似乎有些突兀。
她的语气很自然，所以陈天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压着左腿，随手指了指跳远那个方向，“喏，那儿，跟着裁判老师做记录呢。”
“严律他大忙人了！”
顺着陈天指的方向，林听立即抬眼望去。
跳远的场地在田径场内，离长跑候场区并不远，只不过，围观跳远的学生太多，大家聚在一起将整个跳台围成了一个严密的大圈，林听看不清圈里的场景……
校运会项目繁杂，人手不够，老师一般都会从学生会里挑些人去当裁判助手或者是后勤志愿者。
裁判助手的工作都是协助裁判老师，点名、记录、汇总成绩之类的。
见她时不时瞥一眼那个方向，陈天以为她想过去观摩跳远，所以他停止了压腿的动作，从她跟前走过，回头招了下手，笑容和煦冲她喊道：“走啊，学长带你挤进去看！”
林听抬眼，指了指他身上挂着的号码牌，提醒道：“你还要比赛。”
由于剪了个寸头的缘故，陈天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倒是一副坚毅不好惹的模样，但只要一笑或是开口说话，就透着憨样儿，“还早呢！没那么快轮到我。”
瞥了眼跳远方向，又回头看了眼夏萤和许回舟，收回视线后，林听始终没忍住，跟着他过去了。
陈天走在她前面，身高优势，轻易地为她开了条路。
围观的大多都是男生，林听身高不够，还是被挡着了。
见状，陈天拍了拍挡在最前面的其中一位男生的肩膀，“老杨，让个位置。”
名叫老杨的男生看到他有些讶异，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下还是往旁边移了一下，腾出空间。
“你怎么来了，不是长跑？”
陈天眼神示意林听站到前面的空位，他解释：“还没到我！”
林听不认识面前的男生，但也能猜到是陈天的朋友或者同班同学，她朝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才往空出来的前排站。
老杨回了个笑容，而后悄悄碰了碰陈天的手肘，小声揶揄道：“这谁啊？”
陈天解释：“想什么呢，是朋友，高一的学妹。”
两个男生聊了会儿天，但林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后头，她手上还攥着那个银色的手花，她听到裁判老师报了个具体米数，而后旁边的严律低头记录。
他站在喧嚣的人群里，静静垂眸动笔。
像最公正、严格的审判官。
严律的注意力都在场上，无暇分心看其他地方。
比赛如火如荼进行中，这个是急行跳远，从助跑赛道到方形沙坑都围满了人。
严律站在起跳线一侧，头也没抬喊着号码牌，声音清冽好听，字字清晰：“下一位，339，张一帆。”
待人跑过，跳起，在空中如腾飞一般，落沙地时，周围一阵欢呼惊叹声响起。
裁判老师和另一位同学拉过尺子，报了个数字：“5.5！”
“牛哇！”
顿时，旁边同学的交头接耳声嘈杂一片。
即使林听不懂急行跳远，但从大家高昂的欢呼声中也能知道，这个成绩很不错！
林听将视线从沙坑里收回来，刚好看到严律停下笔。
这时，陈天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他招手喊了声：“严律！”
闻声，他抬眸往这个方向望过来。
触及他的目光，林听的心跳忽而加重，她并没有想到陈天会来这么一出。
她现在就站在陈天前面，严律显然看到她了！
只见他目光顿了下，而后才继续抬起名单，负责任地念着下一个人的号码。
“350，冯鸣，准备。”
林听抿着唇，握着的手花被她抓到有些变形，她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看向他的次数。
参赛人员不断更替，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后传来了陈天的声音。
“林听，给！”
她转身，便见陈天手里拎着好几杯奶茶。
他抬了抬手，“你看看喜欢什么口味的，挑一个！”
看着他手里的奶茶，林听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犹豫。
见她不挑，陈天主动往她手上塞了一杯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奶茶。
他直爽道：“别客气，上次在食堂说过了请你们喝奶茶的！”
旁边的老杨见状，从他手上赶紧抢了一杯过来，“刚出去买的？”
陈天虚踹了他一脚：“又不是没你的份儿，抢什么！”
而后他又解释：“生活委员不是出去买运动员喝的东西嘛，让他帮忙带的。”
“哦。”
陈天朝林听举了举剩下的奶茶，瞥了眼长跑候赛区道：“我先去那边了，这个还要给夏萤和许回舟。”
林听垂眸看着手里捧着的奶茶，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看了眼严律……似乎每个人都有份。
她忽然问：“严律他…不喝吗？”
旁边的老杨正喝着奶茶，两颊鼓鼓的看着她。
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
好在陈天似乎并没有多想，他拎着奶茶，脚步停了下来，侧头笑道：“严律啊？”
“他不喜欢喝这种东西的！”
老杨又啜了两口奶茶，周围人突然爆发的惊呼声快速将他的目光从这边吸引回跳远场地里。
林听站在前排，连奶茶吸管也没拆，就这么捧着，她看着严律的侧脸，在心里默默记下他不喜欢喝奶茶这件事。
第22章 22滴水
严律这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作为裁判助手，他要等比赛彻底结束后才能走。
林听回候赛区的时候，许回舟很早就已经跑完了,刚好到了陈天这轮。
比赛在最后一圈时最为激烈,陈天反超前面那名同学,在这轮3000米中,排第一，和许回舟一起,成功进入明天下午的决赛。
吃过晚饭后,想着回寝室也无事，林听去体育器材室借了个篮球。
她准备去篮球场练练手感,以防生疏。
林听其实一点都不紧张，于她而言，参与过就算可以了。
可在投篮的时候,总会莫名想起那个天气极好的下午,严律耐心地教她投篮,一遍遍帮她捡球……
他轻笑着，对自己说加油。
林听突然就觉得，她得认真对待这场比赛。
也不是说非要拿名次之类的，她只是想好好完成它。
想让严律教自己投篮的那几十分钟，变得更有意义一些,倒也算没有白忙活。
……
第二天。
午休过后，夏萤陪着林听去篮球场检录信息。
林听上场的顺序较为靠前,不需要候场太久。
由于夏萤是拉拉队的，又临时被通知去操场集合，所以她只好先走了。
夏萤拿着手花有些烦，“早知道就不参加拉拉队了,我都看不了你比赛了！”
林听笑道：“没事儿，要是不参加拉拉队，没准你还觉得无聊呢。”
夏萤耸拉着脑袋往操场方向走，忽地又回头叫她的名字。
“听听！”
林听看过去，便看到夏萤正对着自己，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彩带球，一边退着走，还冲她单眨了下眼喊道：“加油！拿第一回来！”
“……”
她这句“拿第一”声音太大，且中气十足，周围好些候场的同学都往这边看。
林听有些尴尬地偏过头，脸颊两侧悄悄染上红色。
检录的时间是比赛开始的前20分钟。
共检录三次，如果人还没有到场的，视为主动弃权。
检录完毕，有志愿者引领大家去往比赛场地。
如果比赛的号码牌被排在很后面，可以先去其他比赛项目逛逛，算好时间提前点回来就行。
比赛区域早就提前清理出来了，篮筐底下许多篮球被装在一个大大的网袋里。
因为比赛还没开始，有些女生主动去网袋里拿了几颗篮球出来，站在划定的直线处，试了试水。
篮球撞击地面的弹跳声有些杂乱，两旁的警戒线外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听走近的时候，蓦然听见一道声音。
“高一年级组女子投篮项目，马上就要开始了，号码牌为432的汪星星同学，请做好准备。”
即便被人群挡着，林听看不到说话人的模样，她也知道是谁。
本毫无波澜的心，在瞬间，狂跳不止。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迟迟未见人，裁判女老师吹了声口哨，大声喊道：“汪星星来了没？”
“来了！”
林听没有功夫去看应声的人长什么样子，她慢吞吞地走近包围圈，总算是看到了严律。
他站在篮筐一侧。
严律左手上托着被夹在木质写字垫板上的成绩登记表，随即弯腰，单手拿了个篮球过来，检查了下充气情况后，他例行询问参赛选手：“准备好了吗？”
在女生点头后，严律将球轻抛了过去。
裁判老师吹响口哨，比赛正式开始！
林听站在场外，明明没到她上场，她却连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手心紧张到冒汗。
她从没想过，也没想到过，严律会是这场比赛的裁判助手。
目光回到场上，十个球结束后，女生总共进了4个，其中有三个是连续进球，积得7分。
这边的计分规则是，投球点在罚球线处，每人十个球，第1次进的球算1分，连续第2次进的球算2分……以此类推。
如果十个球全中，那么1+2+3……共计55分。
如果中间有个球没有进，则下个球进了还是算1分。
严律记录分数的同时，裁判老师对着检录表喊了下一个人的号码牌。
越是临近上场，林听的紧张感越是强烈。
严律在这里，她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心思神游间，时间也过得格外得快，号码牌念到438时，林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439。
马上就要上场了。
林听看到438号选手站在规定的横线处，口哨吹响的那瞬，她将球投了出去，姿势很标准。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球就进了筐。
严律站在筐旁，单手拿着登记册，另一只手很随意地就阻截了落下的篮球，顺手将球传回438号选手的手里。
438号选手在连续第8次进球的时候，场上的惊呼声到了高潮！
“嘶！”
“好厉害！”
“……”
两球未进，10进8，命中率算高了。
438号选手下场的时候，连裁判老师都忍不住夸赞道：“姑娘这球投得不错！”
那名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第一次连续进这么多，今天手感挺好的！”
裁判老师吹了声哨子，拿着名单念道：“下一位，439号，林听！”
林听回神，垂着眸穿过人群，快速走到罚球线前。
她的对面就是严律，林听不太敢抬头，她此刻心脏跳动的频率丝毫不减，反而愈演愈烈。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严律没有立马将球传给她，他手顿了下，语气平和问：“准备好了吗？”
林听抬眼，轻轻呼了口气，身侧的手攥成拳头，她还是点头道：“……好了。”
严律的视线聚在她眼睛上，停了两秒后才将球传给她。
林听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太听使唤，掌心渗出的细汗使她差点连球都没接住……
瞬间，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裁判老师再次吹响口哨。
霎时，林听只觉得脑子空白一片，所有的投球要领忘了个干干净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第一球是怎么投出去的。
结果显而易见，没中。
球“砰、砰、砰”地一声声砸在地上，周围观战的人很识趣的没说话，安静得要命。
严律将球拦下来，垂着眸往地表上拍了两下，重新传给她。
画面像极了那天……
林听的视线与之在空中短暂交汇，她微微屈膝接球，不受控制地眨了两下眼，握着球的手因为紧张而过度用力，导致指尖泛白。
在众人的期待下，她忐忑地投出了第二个球。
众人十分同步地将目光追逐着飞出的篮球，下一秒，只听球重重地砸向挡板，砰地一声，而后往另一侧猛地弹去，幸好旁边的同学帮忙拦了一下球。
还是没进。
在连续不进的情况下，林听其实能感觉到，她现在的状态特别不好，因为太想进球了，导致她极度浮躁。
然而，有些时候，越想做成什么事情，却好像总是与最初的设想背道相驰，尽管她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回归正轨。
接下来林听投的几个球，没有一个进了。
场上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空气如同结了冰一般，凉得林听的喉咙都有些难受。
球再一次落空后，她甚至都不敢直视严律的眼睛，她怕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那种情绪，是失望……
仅剩最后一个球了。
场上极度安静，连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很小，球落在地上的弹跳声很清晰，裁判老师看着林听的目光里全是惋惜，大约是她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运气这么差，目前为止，投了9个，一个没进。
最后这个球，在他人看来其实投与不投都没什么区别。
严律替她把篮球捡了回来。很意外，他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马将球传给她，而是走到她面前，亲自递给她。
林听只觉得身前的阳光被挡住，落下一片阴影。
他垂眸看她，那双眼睛像极了引人下坠的温柔旋涡。
严律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有离他最近的林听才能听清楚。
他说：“林听。”
“没关系，别紧张。”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安慰或者惋惜的意味，他只是以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没关系。
即使投不中，也没关系。
林听干站着，没眨眼，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球。
篮球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温度，藏在胸腔里的心脏突然就像被烧着了，噼里啪啦地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严律的身影，只见他小跑几步回到篮筐旁，裁判老师吹响的口哨声堪堪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林听垂眸，压下鼻间涌上的酸意，视线重新落回前方的篮筐上，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
脑中想了太多，其实也就眨眼间的功夫。
没再犹豫，她将球投了出去。
“唰”地一声，球在空气中飞掠而过，接着“砰”地落在地上，弹起……
好多同学没看清，有人问：“刚进了吗？”
“好像进了！”
有人解释：“进了，是空心球！”
——空心球指的是进球的时候，球不沾篮板、篮筐，干脆完美地落入网中。
裁判老师朝严律点了下头，而后举起名单喊道：“好，下一位同学做好准备，440号……”
在成绩登记表上，印有林听名字的那栏，严律公正地写下了分数。
刚将笔放下，他再抬眼时，刚好看到林听转身，一个人往反方向走。
以及……她那微泛着红的眼圈。
440号参赛选手刚好走过去，站在了方才林听所站的位置。
那瞬，严律一反常态地愣了良久。
直到裁判老师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回神——
作者有话说：小挫折^_-
第23章 35滴水
篮球场旁有个不大的人工湖,绕湖小道上安了一排路灯，亮起来很好看，只不过现在是白天。
湖旁是年代久远的老樟树,树下提供了排排长椅供大家休憩。
林听坐在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处,她垂着眼睛,对着地面上摇动的树影发呆。
最后一个球终于进了，她其实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于观赛的大家而言,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看看就过了，没有谁会记得。
但林听会,她会一直记得自己当时的窘迫处境。
会不受控制地复盘。
明明平时练得挺好的，怎么临场发挥就不行了？
虽然心里也知道，一次投篮比赛的结果并没有那么重要,但酸涩感涌上鼻间的感觉又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无法忽视。
像是在气自己,又像是在难过什么。
林听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很抢眼的人，就连性格也那样，野心不大，不喜欢争也不喜欢抢。
她没有非要拿第一。
她只是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差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停在长椅旁,骨骼分明的手握着一杯果茶，无声地递至她面前。
看着来人手上虎口处的那点墨痣。
林听呆了一下，侧仰起头。
眼圈带着还未褪尽的粉红。
她看到少年的身形与树叶罅隙中挤入的稀碎阳光交织在一起，忽暗忽亮的光影落在他精致的眉眼间。
见她迟迟不接,严律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手中的果茶。
而后温言询问：“……不喜欢？”
来不及思考严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林听的注意力，全然在他的那声问句上。
明明他问的是喜不喜欢那杯果茶，林听却愣了愣，而后才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问题：“没有。”
“我、喜欢。”
怕他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林听迅速低下头，将果茶杯从他手上接过。
果茶是微凉的，这样的天气握在手心里温度刚刚好。
可她心里却异常滚烫。
长椅前的地面上，斑驳树影随着风声轻轻摇晃，林听屏住呼吸，垂眸盯着它看了几秒。
周遭很安静，她没等到严律再说话的声音。
林听闭了闭眼，再看他时，开口的声音有些紧张，“你…不是还要登记吗，怎么来这儿了？”
这时，林听才瞥见，严律手上还拿着根吸管。
她刚才拿果茶的时候太匆忙了，忘了把吸管一起从他手里拿过来……
现在再主动去要，好像有些奇怪。
严律好似没有注意到她此刻沉闷的心情，或许看出来了，只是没戳破。
他在她身旁坐下，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不长不短。
他笑容很浅，解释：“女子投篮不是我负责记录，原本记录的同学临时有点事晚些到，所以拜托我来替会儿班。”
话刚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吸管下端的塑封拆掉了。
严律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拿过那杯果茶，将吸管插好后，重新递回给她。
林听心跳有些乱。
“谢谢！”她接过杯子，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她眨了眨眼，含着吸管喝了几口。
入口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十分清爽，全然不腻，酸甜度把控得极好。
只不过，在尝到里头的新鲜果肉后，林听顿了片刻。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里嚼的是什么水果。
杯子是秋季限定款，不是透明的，不能看到里头的成分。
她屏息，悄悄转了下杯身，在背面贴的小方形标签纸处看到了几个字。
取单号：1035，多肉弥桃乐园（三分糖，去冰）。
果然……是猕猴桃。
见她喝了两口后，罕见地沉默着。严律抿了抿唇，迟疑问她：“不好喝吗？”
闻声，林听侧头去看严律，触及那双清亮的眸子。
下意识地，她用拇指指腹盖住杯身的那几个小字，扬唇道：“不是，很好喝！”
林听垂眼，她没有撒谎，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她从小就对猕猴桃过敏。
严律他不知情，误买了而已。
林听心里有些忐忑，就只喝了一点点，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严律没提刚才的投篮比赛，而是随口问起：“昨天去看跳远了？我看到你和陈天一起。”
林听抬头，局促地眨了下眼后才道：“嗯，夏萤拉着我去看3000米了，跳远的场地隔得不远。”
抓着果茶杯，她斟酌地加了句：“而且，班上也有同学参加了，所以我去看一下。”
严律不会知道，她是因为想看他才去的，林听也不敢露出任何端倪。
所以她撒了个谎。
明显，严律没有怀疑她言语的真实性。
又或许是不太在意，林听这么想。
“至于陈学长，他是怕我挤不进去，就带我去了，他人很好！”
林听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碰上严律，她没办法克制，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说得太多后，她急忙闭上了嘴，没再开口。
很意外，严律只“嗯”了声，什么都没说。
他垂着眸，睫羽在眼下落了层浅淡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肉眼可见地低了片刻。
怕出什么问题，林听不敢再喝那杯果茶，只是将它用手端着放在自己并拢的腿上。
她盯着吸管上的牙印看了会儿，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的投篮比赛……
十个球，她只进了一个。
很差劲的成绩。
心情降到谷底，她垂着头，忽然用极轻的声音说：“刚才的比赛——”
林听吸了下鼻子，没抬头，声音依旧微弱：“我没投好那十个球。”
少女垂着脑袋，露出的那截脖颈，纤细白洁得像脆弱的莲藕，松松扎起的发丝，落了几缕碎发轻扫在皮肤上。
严律指尖微蜷，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刚才的事。
林听没敢看他，声如细蚊：“你上回，好像白教我了。”
静了不过两秒。
“没白教。”他的措辞很温柔。
林听忽地抬头，撞进了他那同样温柔的眼睛里，心里的某根弦像是被轻盈的指尖给悄悄拨动了，余音袅袅宛如不可见的波浪，在空气中漾开。
严律弯唇，对她说：“最后那个球进得很完美。”
林听闷闷道：“那也只进了一个。”
他问：“因为这个，所以不开心？”
林听不想撒谎，那太假了。
“嗯，有点。”
听到动静，只见严律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
“林听，走吧！”
他站在树荫与阳光交接处，从林听这个角度仰头看，有些逆光，她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林听愣愣的，“去哪儿？”
虽然疑问提出来了，但她下意识站了起来，脚步跟随他的方向挪动。
他扬唇，声线干净，“带你去把自信捡回来！”
……
过了会儿，两人到了西区篮球场。
西区篮球场不是比赛场地，所以人很少，大部分篮筐底下都是空位。
严律拎了个很大的网兜过来，网兜里面堆满了橙棕色篮球。
将网袋丢在脚下，他从袋子里随手拿了个球递给她。
“不要去想球能不能进，凭感觉投就好。”
林听不知道他的用意，将仅喝了一口的果茶放在旁边较远的地方，随即从他手里接过球。
林听指了指罚球线的位置，犹豫道：“我就这样，直接投吗？”
“嗯。”
触及他明朗的眼神，林听心一跳，收起杂念，迅速将头转了回来。
看准时机后，她正对着篮筐，微微屈膝跳起，投了个球。
“砰”地一声，橙棕色的球砸到篮板，偏离篮筐，篮网随风摇曳。
球没进。
没管那颗滚落在地的球，严律重新从网袋里拿了个球，递给她，“接着投。”
林听放缓呼吸，接过球又投了一个。
球砸到篮板的声响，陆陆续续的。
林听不记得自己投了多少个，也没有刻意去数进了多少个球。
直到网袋空了，这场痛快淋漓的投篮运动才算结束。
球场上四处散落、静静立着的橙棕篮球，像无声的观众。
不同于比赛，林听的命中率越来越高。
她停了下来，双颊泛着运动后的微红，运动似乎真的有让人忘记烦恼的魔力，至少发泄过后，她舒畅至极。
平复呼吸的时候，严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情有没有好点？”
林听点了点头，“嗯。”
他没说什么，而是从她脚边捡了个篮球起来。
严律站在她旁边，忽然抬手，朝篮筐投了个球过去。
“砰”地一声。
球砸上玻璃挡板，像不听话还使坏的孩子，竟歪着弹了出去……
他侧头看她，嘴角牵起一抹弧度，像是在宽慰她：“你看，我也不是每个球都能投中的。”
伴随着球落地时的“咚”、“咚”、“咚”，她听见他继续说——
“你投得很好。”
“只是比赛的时候，缺了点运气而已。”
风摇曳着远处的枝桠，浅淡的桂花香裹着空气溜进鼻子里。
他说的这两句话，林听瞬间便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循环了很多遍，心跳如同越来越重的鼓声。
阳光很晃眼，热气拼了命地腾上她的脸颊。
那一瞬，像是回到了夏天。
第24章 24滴水
运动会的项目,基本上在今天下午就能结束。
明天上午是各班的友谊赛，拔河。
这个活动，派出的都是班里的重量级选手,林听自然凑不上什么热闹。
拔河结束后,就是总结工作了。
这两天不用上晚自习,大家的心情都普遍舒坦。
没有参加项目的同学甚至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没有老师来催你早起晨跑,没有课间操，然而,这种日子也就只是给了张三天体验卡。
三天过后,该早起还得起，该学还得学,作业还得加倍……
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林听总觉得身上不太舒服。
特别是脖子附近，衣领交接的地方,有些痒。
踏进寝室的门,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应该是下午的那杯果茶。
她只喝了一口，知道里面有猕猴桃后，她就没碰过了。原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却不想还是过敏了。
一开始，她觉得这点痒还算可以忍受,随着时间的加长，这种痒变得难以忽视,像一阵阵袭来的海浪。
“呀，林听，你的脖子怎么了？”
刚刚进门的短发室友一脸懵地指着她的脖子说：“你这儿，起了好多红疹子！”
另一个室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像是有些怕：“这是干嘛了？”
短发室友赶紧递了面镜子给林听：“你看！”
“谢谢。”林听接过镜子，看到自己的锁骨处泛着一块块的红，红疹甚至还有往旁边蔓延的趋势，看起来挺可怖的。
短发室友担心地问她：“这个样子是不是过敏了？”
林听将镜子放回桌上，有些忧心道：“应该是。”
“那你赶紧去医务室吧！要不然待会儿更严重了怎么办？”
旁边室友附和：“对呀对呀，你快去吧！”
林听身上痒得有些难受，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去了学校里的医务室。
意外的是，学校里医务室关了门，连灯都没开，她跑了个空。
在外头吹了点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听觉得身上更痒了，抬手时才发现，自己的腕关节上都发了点红疹，像被蚊子咬过一样……
怕越拖越严重，林听没有想太多，当机立断去了周鸿鹄的办公室，打算开请假条出去一趟。
周鸿鹄看到她时，皱了皱眉，连忙放下工作，穿起外套，说要送她去医院。
想着学校旁边就有家小诊所，去拿点过敏药就好，林听道：“周老师，不用麻烦了，我去学校旁边的诊所看看就行。”
周鸿鹄看了下时间，都下午六点了，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他有些不放心，周鸿鹄问：“有人陪你一起去吗？”
想着夏萤应该回寝室了，林听若有所思道：“我可以和夏萤一起去。”
周鸿鹄思考后，这才将假条签好递给她，并嘱咐道：“你们别走远了，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再过去一点，往左边走，有个诊所，医生姓徐，我跟她是高中同学，你去她那里瞧瞧，病看完了马上回校，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有什么事就让徐医生立马联系我！”
林听点头，拿好假条，出了办公室。
本想回寝室叫上夏萤，听隔壁寝室的同学说过之后才知道，拉拉队的指导老师组织成员去参加包饺子活动了。
所以，夏萤和另一位参加拉拉队的室友到现在还没回来，活动具体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清楚！
短发室友看着林听下颚处的红疹，担心道：“不然我陪你去吧？”
林听摇了摇头，不太想麻烦她，便婉言拒绝了：“谢谢，没关系的，诊所就在附近，我自己去就行！”
短发室友没再坚持，只是提醒道：“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林听背上自己的小挎包，把校服衣领扯起来，将拉链拉到最顶端，挡住脖子上成团的粉红色，出了寝室门。
天色渐黑，校园内道路两旁的路灯都自动亮了起来。
出了女寝往前，是行政楼，再过去点，会经过一个篮球场。
林听尽量低着头，头发散在脸颊两侧，她有点怕自己身上的红点会吓到路过的同学，不过幸好，除了几个散步消食的同学，她没遇见很多人。
侧前方，篮球场上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球砸往篮板的声音。
林听没有抬头看，加快脚步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忽地，一阵疾风从她身前掠过。
带着“咻”的声音，篮球砸进了林听右侧的花丛里，枝叶抖动着晃落在地。
一颗心提起又放下，林听有些后怕，差一点，她就被这颗迅猛的球砸到了！
“同学，你没事儿吧？”
一道声音从身后远远传过来，霎时，林听感觉后背一僵，心跳都快停了，这分明是严律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巧。
下意识地，她紧张地抬手将头发往前扯了扯……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不太想让严律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脚步踌躇不决，这会儿，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少女的身影隐在树荫之下，暖色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拖长。
过了几秒，伴随着小跑过来的脚步声，地面上另一个颀长的黑色影子靠近。
刚才太黑，严律没看清是谁，只知道球往这边弹过来了，远远瞧着，应该是没有砸到人！
走近后，眼前女生的背影有些熟悉，严律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迟疑：“林听？”
林听侧过身，手指蜷着停在脸颊上，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她的动作明显不太自然。
“呃，我……”
严律快步上前，没去管球，反而担忧问：“砸到你了？”
林听解释：“没，没有砸到我！”
只看了他一眼，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仍旧挡在脸侧，心里暗暗思忖，这么黑，严律应该看不到她脸上的红疹吧？
她垂着脑袋，视线落在他的白色球鞋上，他的身影被路灯衬得明暗交叠。
几个呼吸间，严律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着她挡在颊侧的手，他嗓音有些低，忽然问：“手怎么了？”
经过这么一出，林听才瞥见，自己的手背上也起了一小块疹子。
红红的，在白皙的皮肤上被衬得明显至极。
她咬着下唇，默默将校服外套的衣袖往下拽了些，挡住手背。
像是不安，她的声音很小，“没什么。”
她拽衣袖的空隙没挡脸，再加上严律比她高出许多，从他站的这个角度，路灯光线充足，他明显能够看到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点。
“你……”
空气静了两秒。
林听没敢抬眼，所以她不知道严律此刻是什么表情，没办法，只得认命开口，她艰难道：“我、有点过敏，不过没事，我已经拿到了请假条，出去拿点药就会好了。”
严律还没开口，旁边球场上已经有人在大声催喊了，脚步声入耳，那人似乎正要跑过来。
“严律！怎么了？”
听到声音，像是条件反射，林听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隐在严律身后。
察觉到她的动作，严律眸光微闪，转头朝那人道：“不用过来，没事！”
那人不明所以，但也没往这个方向来了。
林听轻呼了口气，蜷着的手指也松了些。
随即，严律垂眸问她：“你一个人出去？”
林听“嗯”了声，耸着脑袋。
夜间的晚风有些大，灌进衣领里有些凉，林听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正是这个空隙，严律捡起旁边的球，林听以为他要走了……
谁知，他捡起球后，站在她面前，柔缓的言语自她头顶响起。
他认真道：“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林听才反应过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严律让她等一会儿，他马上回来！
这个意思是不是……
他要陪她一起出去？
第25章 25滴水
林听不知道他让自己等一会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心里像是做了好几篇阅读理解。
好在她并没有等几分钟，严律就回来了。
少年大步奔至她身旁,在路灯底下,她看到他额前的短发带着奔跑后的凌乱。
他手上多拿了样东西,林听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见严律的脚步停至自己跟前，抬手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扣在她头上……
这个帽子很宽大,是男款的,正好可以挡住她上半张脸。
头上的触感很轻，她能感觉到严律的动作放得柔了些。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林听都能听到他奔跑后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被宽宽的帽檐挡住了视线，林听看不到严律的脸，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侧前方灯光铺满的地面上。
由于路灯的投射,两个拖长的影子,一高一矮,戏剧般亲密地叠靠在了一起……
浪漫得，像梦里的场景。
林听的心，跳得飞快。
下一秒，严律已经替她整理好了帽子，收回手后退了一小步,两人距离顿时拉开，就连影子也分开了……
严律的声音,将林听从出神中唤醒：“走吧，我们先出去。”
他用的词是……我们！
“噢、好……”林听反应迟钝地说。
她屏住呼吸，紧抓着自己的小挎包跟在他身后，帽檐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了起来。
弧度像是刻意压着,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
想到了些什么，林听赶紧打开挎包，从里面把周鸿鹄给她签的请假条拿出来，顺带着还拿了只笔出来，她犹豫着朝严律道：“要不我把你的名字也填到假条上？不然出不去的。”
烟京一中是寄宿制的，走读生很少。加上出入校园人员抓得很严，没有请假条，门卫叔叔是不会放人出校门的。
与此同时，脚步声混杂着交谈声响起，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同学，有说有笑着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林听本想避着点他们，刚欲动作，便瞧见严律很自然地退至她旁边，挡住了那群人，还顺带着抬手将她的帽檐往下压了点……
周围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她听见他回答道：“没关系，不填也成。”
两人很快就到了校门口，这会儿校门口没什么人，值班室里灯光常亮。
门卫李叔穿着身安保服坐在椅子上，桌上仍旧摆着那个印有“劳动人民最光荣”的白色杯子，还时不时拿起来撮一口茶。
“李叔。”
闻声，李叔抬头，见是来人是严律，他倒有些意外，随即又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个女孩子，半张脸掩在宽大的黑色渔夫帽下，加上天色已晚，看不太清模样。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问：“哎，怎么了？”
严律从林听手上抽过请假条，递给李叔，开口的声音温润至极，他解释：“朋友生病了，我陪她出去一趟。”
李叔接过假条扫了眼，请假原因写的是皮肤过敏！又瞥了眼他身后默不作声的林听，心道怪不得遮得这么严实！
视线再次回到严律脸上，他面容平静且坦诚。
气氛似乎有些静，林听莫名紧张了起来。
呼吸停了两秒，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紧张时，无意识地攥住了严律身后的校服一角……
只见李叔将假条往旁边的抽屉里一塞，也没提别的。他轻拍了拍严律的肩，嘱咐道：“那你们早点回来！路上小心车嘞。”
严律余光瞥了眼身后，轻道：“放心！”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谁说的……
李叔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凳子上，言语间已经开始赶人了，“别人我不放心，但你的话我当然放心，快去吧！”
“谢谢李叔。”
严律礼貌道谢后，林听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还拽在他的衣角上。
她心一跳，连忙松开。
出门前还悄悄抬起帽檐，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她刚才拽得轻，严律应该没有察觉吧？
……
出了校门，两人过了斑马线，一齐往周鸿鹄介绍的那个诊所方向去。
好在诊所并不太远，就在学校旁边。
一排排街灯已然亮起，马路上时不时飞驰过几辆汽车，卷起被风吹落的干枯叶片。
身上的红疹令林听痒得有些难受，特别是下颚那块儿，是种锥心的痒！碍于严律在，她只是小心地蹭了蹭衣领，过了好一会儿，她实在撑不住，悄悄抬手。
严律大抵是看见了她的动作，没有想太多，他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行为。
他温声道：“别挠。”
林听顿住，半张脸被帽檐阴影挡着，回答的声音莫名偏低，“……我忍不住。”
女生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委屈在里头，显得很脆弱。
霎时，严律有些没辙儿，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他哑口无言，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严律生硬地解释：“如果挠破了皮更容易导致感染。”
“再坚持一下。”
像是为了防止她再去挠过敏处的皮肤，他拉住了她的衣袖。
隔着校服布料，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且他扯得很轻，像不存在一样。
但……这也足以让林听心跳加速。
那一刻，她想，她肯定脸红了。
两人并肩走在道路旁，林听垂着脑袋，手藏在袖口里，指尖也微微蜷着，泛着粉色。
头顶带着的帽子，也像是沾染上了他身上的味道，干干净净的，一寸寸钻入鼻息间，无孔不入。
地面上，路灯折射下的影子，像极了两个牵着手散步的情侣……
街上有位老人骑着辆老式自行车，哼着小曲儿从他们两个身旁慢慢溜达过去，轮胎压在地面的声音很惬意。
林听多看了一眼，便听严律问：“怎么过敏的？”
空气安静片刻。
因为那杯果茶。
怕他多想，林听干脆没有告诉他，自己对猕猴桃过敏这件事。
她有些心虚地给了个含糊至极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严律应该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会儿才继续问：“你今天吃了什么吗？还是碰了什么？”
林听垂着眼，“没有呀，可能…可能是因为换季吧！”
严律“嗯”了声，没有再问。
两人很快就到了徐医生诊所。
诊所不大，门开着，里头还有两位病人在打吊针，徐医生看着三十五六的年纪，盘着干练的丸子头，正在给其中某位病人换吊瓶，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瞧着应该是刚怀孕没几个月。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眼，视线落在严律身后的林听身上。
徐医生将手消毒后，朝两人问：“周鸿鹄的学生？”
林听的表情有些讶异，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徐医生笑着解释：“你们周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皮肤过敏的女学生，待会儿会过来我这，让我给仔细瞧瞧。”
虽然眼前的丫头带着宽大的帽子，但下颚连接脖颈处的点点红疹没逃过她的眼睛。
林听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原来是周鸿鹄提前跟徐医生打过招呼了。
徐医生净好手后，朝林听走了过来，她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不刺鼻。
“撸起袖子，让我看看情况。”
林听看了眼严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稍稍侧了点身，背对着他，把校服衣袖拉了半截起来，露出小臂。
徐医生连眉也没皱，像是见惯了一般，她问：“身上都起红疹了？”
林听将袖子拉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应：“差不多。”
徐医生再次检查了一下她的脖子，基本对她的情况了然于心，接着她转身回到办公桌上记录。
“叫什么名字？”
“林听，双木林，听说的听。”
又问了年龄一系列的情况，徐医生去准备药物了。
她道：“你这是过敏性荨麻疹，有些严重，要打针。”
说着，她抬眉，又加了一句：“打屁股。”
“……”
严律的目光无声落至她身上，出于礼貌，不到两秒便收回了。霎时，林听的脸又红了，她抿着唇不敢再往旁边看。
好尴尬！
她磕磕巴巴回答：“好、好的。”
徐医生走进内室，朝林听招了招手，“跟我进来吧！”
林听慢吞吞地将小挎包摘下，本想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但严律极为绅士地接过了……
他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慰她：“别怕。”
林听其实不怕打针，她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打针是家常便饭，刚开始还会哭闹，后来也没那么大反应了。
“嗯。”
林听拉开帘子，跟着徐医生进了旁边的内室，关上了门。
内室里亮着灯，徐医生正整理着需要注射的药品，一边还抽空跟她聊天。
“这个药效果很好，就是注射完后，屁股可能会痛几天。”
林听乖巧道：“我知道了。”
徐医生走过来，正准备给她打针。
帮林听的皮肤消毒的时候，她挑了下眉，八卦道：“外面那个和你一起来的男生，是你朋友吗？”
是说严律？
林听双眸微闪，她看不到徐医生的表情。
她垂下眼帘，实话实说：“嗯。”
徐医生出其不备将针扎了进去，密密的痛感袭来，林听又听见她笑着说了句话。
“你们周老师在电话里倒是跟我说，来的是两个女孩子！”
第26章 25滴水
林听心情复杂地从内室出来,像被戳穿了什么小秘密。
她记得徐医生最后揶揄着说的那句话。
“放心，我不会告诉周鸿鹄的。”
林听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是解释为什么不是两个女孩子？还是解释严律跟她只是朋友？她怕自己这么一说,反而误会了徐医生的意思。
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只见严律身边站着个小男孩。
他手里拿着本小学练习题,还有支铅笔。
严律正颇为耐心地给他讲解着某道题。
小男孩清亮且奶奶的声音传来，眼神里是得出正确答案的欣喜：“我知道啦,谢谢你！”
听见挑开门帘的动静,两人皆往内室方向望来。
小男孩在看到林听身后的女人时，欣喜道：“妈妈！”
徐医生看着小朋友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楼上写作业？”
小朋友拿着作业扑进她怀里，“有道题不会，本来想问你,但你不在！”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严律,“那个哥哥已经教我了！”
徐医生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让他回楼上继续写作业，这才转身对严律微笑道：“麻烦你了！”
严律礼貌颔首：“不会。”
徐医生给林听开了几盒过敏的药，还贴心地备注了用药剂量。
严律替她询问了一些忌口之类的注意事项，接着主动接过医生递来的药袋子，轻飘飘地提在手里。
和徐医生告别后,两人从小诊所里出来。
这次的就诊时间非常短暂，林听的脚踏在马路上时,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要回学校了……
林听悄悄拉起帽檐，抬头看了眼严律的侧脸。
正巧，他垂下眼,两人的视线毫无征兆地相撞。
他的眸子里，映照着街道点点灯火的光辉，好看极了。
心重重一跳，林听装作若无其事地瞥开眼。
紧接着，他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饿了吗？”
林听吃过晚饭，现在其实不太饿，但是却跟鬼迷心窍了一般，她说：“有一点。”
遇见严律后，她撒过的谎，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征询她的意见：“要不要去对面吃点东西？”
诊所对面是烟京三中，三中和一中离得很近，但三中管理较为松散，对于出入校门限制不大，庞大的消费人群直接带动了校门口的小吃街经济。
反观一中门口，相比之下就有些冷清了。
林听点了点头，跟着严律去了对面的小吃街。
越靠近目的地，各种烤串油炸小吃的香味扑鼻而来，每个摊位上都亮着灯，还排着好长的队伍。
三中也是这两天开校运会，大家这个时间点不用上晚自习，所以大部分人都跑出来吃炸串了！
两人并肩在人群中穿梭着，偶尔有人投来目光后又匆匆收回。
大约是他们两个穿着一中的校服，来逛三中的小吃街，显得太过于扎眼……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严律似乎没看到其他人频频投来的视线，或许是看到了也不在意。
他话刚落，林听瞥了眼旁边的烤串。
她在家的时候，林成海经常偷偷背着温蓉，带她去吃烤串……
严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他平静制止：“这个不行。”
“你过敏了，得吃清淡点。”